书名:拯救枭雄[末世] 作者:赵安雨 本文文案: 红莲赤炎,活人入黄泉,死人睁眼 2026年,最后一个幸存者基地被蜂拥而至的丧尸攻陷了。 逃到屋顶的雷珊看着朋友一个个死去,回忆着过往,结束这一生。 睁开眼睛,回到2019年灾难发生那天,才22岁。 一切还来得及。 建基地,攒物资,召集伙伴,发誓好好活着。 拯救五年后被恶徒害死的基地领袖吧? 幸存者口耳流传,如果这位首领活着,局面就不一样了。 于是她上路了,途中遇到洒脱英俊的男人,被他救了命,就此心动。 再相遇,男人送她一把木仓。 三次相逢,男人再不肯放手:姑娘,跟我走吧;我建了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 雷珊想了又想,决定先弄明白: 这人到底是千夫所指的恶徒,还是安守一方的枭雄? 2035年,活死人步履蹒跚,枯朽腐败, 人类大举反击,夺回一座又一座城镇。 PS:枭雄者,骁悍雄杰之人,雄长、魁首,一方诸侯。 刘备曹操,都可称为枭雄 内容标签: 科幻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雷珊,章延广/胡广陵 ┃ 配角:黎昊晨,苏慕云,贺志骁,方棠,郭莉莉,彭雁斌,刘苍原 ┃ 其它:丧尸,末世,给个预收吧 一句话简介:行尸走肉时代,拯救心爱的枭雄 ☆、第 1 章 2026年7月29日,广东粤龙基地 四、五个丧尸头颅撞击大门,十多只丧尸手掌撕扯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用少了一块皮肉的胳膊拉下两道手臂粗细的铁闩,再拽过一张沉重铁桌顶在门后,雷珊转身冲过走廊、客厅,沿途带倒一把椅子。 餐厅方向传来玻璃碎裂声,她半步也没停留,大步流星冲进卧室,反手关门落锁拖椅子,这才顺着竖在墙边的木梯攀上阁楼顶层。 见到湛蓝天空和棉花糖似的白云,雷珊下意识松口气,紧接着屏住呼吸:脚下这栋二层小屋已经被成群结队的丧尸包围了。 不,不止自己,视野中丧尸摩肩接踵,浩浩荡荡,如同涨潮时的海浪将一栋栋房屋分割包围,形成一座座小小孤岛。 刚刚掏出绷带裹住血淋淋胳膊,东边就传来引擎声和开枪声,属于首领金世豪的越野车像一根离弦利箭撞飞不少丧尸,一头撞开基地大门硬闯出去。改装过无数次的车子就是不一样,远远观望的雷珊居然还顾得上赞叹。 基地高层区域又开出两辆车,一辆随着金世豪消失在大门外,另一辆却不知怎么撞到墙上。被层层加固的围墙并没倒塌,被周围数十只丧尸围住的车子想朝后倒却撞在一棵大树,像陷入沼泽的兔子无法动弹。 平时管制严密,汽车只属于高层,我们碰也碰不到,今天落到这个地步。车子里的人打开被铁条加固的车窗,两只□□轰鸣着开火,周围丧尸像折断的树木般倒下了,新的丧尸靠拢,越来越多听到声音的丧尸朝车辆包抄。 前年就子弹紧缺,只有基地放哨和防卫的成员才能领取,我们这些平民外出“狩猎”“清场”全靠冷兵器,高层自然例外。雷珊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弯的雪亮军刀,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西面后门也传来搏斗和汽车引擎,间杂□□和□□声,听起来一小部分人冲到那里。有人惨叫,更多的人呼喝,也不知道是翻墙还是打开门,逐渐没了动静。 其他人呢?钱天骄呢?李志华呢?缓过劲来的雷珊开始担心同伴,东张西望搜寻朋友们的身影,哪怕一个也好。 视野中空荡荡,没有活人踪影,丧尸倒是随处可见:基地大门敞开着,不断有更多丧尸往里涌;大街小巷也不例外,成群结队移动的丧尸令雷珊想起十多年前去北京旅游,人头攒动的故宫长城;刚刚逃离的会议场更被这种食肉生物占据了,血腥味顺着风吹遍整个基地。 说来倒霉,哪怕基地半夜被攻破,凭借幸存者们堡垒般的房屋也能坚持一阵,毕竟平常没少演练;偏偏恰逢会议,大家集合点名完毕,该狩猎狩猎,该清场清场,该建设基地建设基地,雷珊本月轮值种菜养鸡鸭,和陈楠楠打了招呼,就听到背后巨响:围墙赫然倒塌半边,终日围拢在外面的丧尸探进脑袋,伸进手臂,继而把脚踏了进来,一只两只,十只八只.... 几名护卫都在,第一反应便是开枪,确实把第一拨丧尸消灭在入口,有人喊“封上”又有人想把车开过去,统统来不及了:不时有车辆进出的缘故,基地本来就被成百上千丧尸包围着,不得不保持安静,避免流血;枪声响彻天际,越来越多的丧尸露面,被杀掉一部分,更多的潮水般涌进来,距离最近的护卫率先遭殃。 雷珊就是这时逃命的。大门太远,后门只有高层有钥匙;地道?脑子这么想着,身后传来咀嚼声,血腥味蔓延开来,熟悉的声音惨叫,她匆匆回望,陈楠楠正被丧尸咬住肩膀,耳朵也被啃住,两只丧尸合力搂住她双腿,可怜的女人挣扎着朝雷珊伸出胳膊: 救救我! 狰狞面孔在视野中越来越大,雷珊本能地朝自己家奔跑,同时安慰自己:她完了,死定了,我救不了她。心慌意乱的缘故,没能避开冷不丁冲出来的丧尸,胳膊被咬一口。 初到“粤龙”基地,自己算陈楠楠半个教练,没少教她军体拳;后者则爱美时尚,安定下来之后美发瑜伽,美其名曰“保持在转角遇到爱状态”。自从去年伴侣任嘉外出狩猎出事,雷珊再也没有见过她的笑容。 我为什么没帮她一把?此时此刻,悔恨愧疚像丧尸血盆大口,噬咬着雷珊痛苦不堪的心脏。哪怕只砍出一刀,她也会好过得多,我是个懦夫,最好的朋友都救不了。 “有人吗?”她定定神,把血淋淋画面逐出脑海,双手拢在嘴边。 回答她的只有从南方吹来的海风。 怎么会这样?鼎盛时期数千成员,连续分裂衰落,依然占据沿海最大幸存者基地“粤龙”就这么完了? “啪,啪”两声枪响从不远处响起,雷珊霍然回头,是李志华的家!他今天负责清场,老婆缝衣裳,小孩本来要跟自己种菜。她拼命睁大眼睛,一层二层被铁条加固的窗户人影晃动,不少丧尸正朝大门涌动,说明那里被攻破了。 求求你,加把劲,逃上屋顶!我们每天都练习啊?她又叫又跳给数十米外鼓劲,盼望着下一刻就能看到朋友满头大汗,挥手报平安。 可惜李志华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祖籍云南,是“粤龙”基地第一批成员,不知怎么得罪高层,连个小队长也没当成。平时外向幽默,动辄“天龙八部知道吧?我家就在大理”,或者吹嘘七年前灾难爆发那天:阳光如赤炎,他觉得不对劲,公司BOSS打八个电话也不肯出家门,果然幸运地活了下来。 雷珊露出一丝微笑,很快笑不出了。 血腥味四溢,她机械地望向更远,钱天骄老钱的住所。他是北方人,和大多数幸存者一样辗转于两个以上大型基地,经常用不屑地口吻评论此地首领金世豪:什么玩意呀,比人家“秦鼎”基地差远了。 “秦鼎”基地位于陕西东南,中原腹地,重兵把守,灾难爆发初期迅速转入战争状态,最大程度避免人员伤亡,数以千计幸存者得到庇护。 每逢酒酣耳热,老钱醉醺醺感叹:苏慕云是条汉子,偌大“秦鼎”打理的井井有条,数千人心服口服,上能做手术,下能剖腹产。 缺医少药、缺水断电的缘故,灾难爆发第七年,丧尸已不是幸存者最大敌人,瘟疫、传染病才是第一杀手:北京上海广州千万人口级别一线城市纷纷爆发霍乱,不少幸存者都被传染,数大基地因此灭亡。 做手术和生小孩子证明“秦鼎”基地医疗水平和灾难爆发之前没什么区别,“粤龙”基地的女人们不约而同选择避孕:前年分裂,从三甲医院出来的医生们跟着出走者离开,药也所剩无几。 可惜老钱猜不到结局:章延广那畜生平时就和苏慕云不对付,后者罚他两回,这人狼子野心,腰里别着苏慕云两个副手人头,当着数百人的面打断苏慕云两条腿,又割下耳朵剜出眼睛,活活把苏慕云弄死。这还不算完,他拿枪朝人群乱射,又放了把火,弹药库炸得跟原只弹似的,秦鼎就这么完了。 时过境迁,这辈子也听不到老钱高谈阔论了吧? 基地南方突然传来枪响,是地道方向!雷珊精神一振,垫脚朝那边张望,可惜隔着一栋栋房屋什么也看不清。战事来得快去的也快,几分钟后声响消失了,只剩丧尸机械脚步和抓挠围墙的声音。 雷珊颓然坐倒。 看看手表,2026年7月29日,距离灾难爆发刚好七年。这不是什么好日子,可周遭都是丧尸,每月都有伤亡,天晓得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基地明面沉默,私下总要聚一聚,怀怀旧。 几只奋力撕扯房屋外壁的丧尸正仰着脖子盯着她,眼睛红通通,不断开合的嘴巴留着口水,像是在说,让我吃一口。 “滚吧,你们这些傻B!”雷珊用粗话辱骂着昔日同类,抓起几枚瓦片扔下去,准头不错,砸中一只白发丧尸头顶。对方毫不介意,继续用锋利手爪撕扯墙壁。 它们就像永动机,只要看到活人、听到声响、嗅到血腥,无论白天黑夜都会像一窝蜂似的扎过去,不吃到血肉不会罢休。雷珊毫不怀疑,进入“粤龙”基地的丧尸持续数月乃至更久,直到更大诱惑把它们引走。 还会有人来么?灾难爆发第七年,丧尸像牧场上的羊群,啃食着每一根鲜嫩青草。食物腐败,人心惶惶内讧不断,小型队伍存活时期极短,大型基地才能长久。年初听到消息,湖南“湘西”基地食物短缺,突围过程被丧尸围攻,数千人只逃出一小半,极其惨烈。 现在怎么办?谁来救救我?雷珊抱住头呜呜哭泣,眼泪把衣裳都打湿了。脚下传来碰撞声,像柜子倾倒,她吸吸鼻子,顺着梯子爬回阁楼,把耳朵贴着卧室门板:不止一只丧尸在房屋里摸索,顺着气味寻找。 阁楼有些密封的小面包和饼干,都是平日积攒下来的,还有什么用呢?雷珊望着胳膊乱七八糟的绷带,眼泪又流出来。 顶多两天两夜,自己也会变成丧尸,红着眼睛在屋顶徘徊,听到活人动静跌下去,腿断了也不放弃,爬着追逐血肉--雷珊望着地面半只丧尸,是的,她生前挺漂亮,如今却只有半截,看着真凄惨。 我宁愿死,也不愿落到这种田地。雷珊哆嗦着手指从怀里取出一把□□,又从腰间摸出一个纯银酒壶,拧开嗅嗅,真辣--去年在城里狩猎找到的飞天茅台,舍不得上交,和几位朋友偷偷分了。 还有什么事没做?什么话想说?除了残破身躯,还能留给这个世界什么? 雷珊慢慢望向北方某栋房屋。十个月之前,那里是黄立涛居所,带给她一段平静记忆:加入“粤龙”基地半年之后,黄立涛托人说合,想跟雷珊搭伙过日子。2019年之前,这种LOW掉渣的追求方式只会让女生嗤之以鼻,灾难爆发第七年却再现实不过。 对他毫无感觉的雷珊想拒绝,楠楠却建议试试:看着挺老实,力气也大,狩猎清场都是好手,你也不能孤单一辈子。 说得有理,雷珊决定试试。相处两个月,不得不承认好友的话很对:黄立涛毫不浪漫,胆小而务实,或许是个可靠伴侣。 可惜次月清场发生意外,黄立涛所在小队被暴动丧尸湮没,她哭过两场,从此死了心。 大概我命中注定孤单吧?雷珊朝他的故居晃晃酒壶,喝一口。 目光慢慢落在隔壁:窗户挂着粉红色的HELLO KITY,阁楼贴着金灿灿财神,屋顶养着花花草草,无不表明这里曾经属于黎昊晨。 七年前灾难爆发,如果没有发小黎昊晨,雷珊就算像当时最红火的电影《哪吒》那样长出六只胳膊,也逃不出家乡禾城(湖北襄阳)。 从禾城到湖南“湘西”到江西“赣灵”,再到广东“粤龙”基地,一路风风雨雨相依为命,黎昊晨成了雷珊遮风挡雨的大树,惊涛骇浪的避风港,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黎昊晨结婚那天,雷珊又失落又嫉妒,格外理解看嫂子不顺眼的小姑子;黎昊晨让妻子女儿认她做干妈,雷珊这才舒服多了。 两年前,黎昊晨狩猎小队迟归,逃回来的同伴哭着说,他第一天翻墙的时候就摔断了腿,没办法了。你们是人吗?雷珊揪着同伴脖领大吼,叫上楠楠老钱和李志华,又求十多个人帮忙,深更半夜赶去,可惜还是迟了:黎昊晨灵魂悄无声息逝去,只留下支离破碎的躯壳,对着雷珊张牙舞爪--来,让我吃一口。 当晚黎昊晨妻子上吊,和前夫生的女儿也悬在房梁,火化下葬的时候才发现她怀孕了。 雷珊大病一场,形销骨立,楠楠搬过来陪她住了半年才缓过口气。 黎日日,你有老婆女儿在身边,日子逍遥快活;我呢,也活到头了,地下做邻居吧。雷珊朝隔壁房屋举举酒壶,仰脖一饮而尽,一道火线从喉咙径直冲到胃里,够劲。 从口袋取出一面小镜子,雷珊打量二十九岁的自己:左眉有道伤疤,眼神呆滞,满脸疲惫麻木,有点像纪录片里的难民--她已经很多年没看过电视电影了。 伸出左手,无名指和小手指只剩半截,是家乡襄城留下的纪念;摸摸背脊,那里有一道两尺长的疤痕,险些伤到颈椎,是逃出“赣灵”基地留下的。 行了,总比变丧尸强,她安慰自己,把最后两颗子弹放入弹匣,打开保险:这是大多数幸存者的习惯,与其被丧尸分食,还不如送自己一程。 如果有来生.... 希望世界和平,嗯,再也没有丧尸,像七年前的今天:自己拿到企鹅公司OFFER,请闺蜜窦婉看电影吃自助。人家是写小说的,满脑子奇思妙想,自己边吃边听得目瞪口呆,回家喂喂狗,睡一天一夜。 今天天气格外好,太阳暖洋洋,有点像家乡:禾城烟雨蒙蒙,美名自古流传,不像广东闷热潮湿,动不动就起湿疹。 七年前阳光如赤炎,很漂亮吧?真想看看。这是雷珊最后一个念头。 嘭,屋顶鲜血飞溅,如同永不凋零的罂粟。 脑子木木的,有点像喝多酒,躺在床上的雷珊揉揉太阳穴,伸手去床头柜摸水瓶:高层喝矿泉水,我们只能喝煮开的雨水溪水。 四只小爪子挠地板的声音从远到近,有个小脑袋探到床铺,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汉堡嘛。摸摸它毛茸茸头顶,雷珊端起水杯一口气下去,味道古怪而甜蜜,带着桂花香,酸梅汤? 她迷惑地望着杯底深褐液体,继而被手中能煮泡面的陶瓷杯吸引住目光:翠绿藤蔓缠着橙红南瓜马车,上方落着小黄鸟,底下藏着老鼠,娇美公主从车窗探出头,粉蓝纱裙飘出很远。 星巴克去年最火限量南瓜杯,899元一个,自己烧包买两个,另一个送给闺蜜窦婉。作为回报,这位“著名”写手把自己写进新文,美如天仙金手指连连,要不是晋江不许NP非得收获七、八个男主不可。 这个杯子....雷珊恍如隔世,机械转动脖颈:里床堆着浅粉芭比兔和墨绿恐龙公仔,草绿底小白花空调被是宜家买的,床头柜摆着种在水晶球里的多肉,冬美人?墙上挂着爸爸妈妈拥着自己的合照。 这是我家?没错,是我家。 慢慢坐起身,十二朵金灿灿的向日葵落入眼帘,梵高大作--手机壳?我手机早就遗失,压根没带出禾城啊? 按几下,屏幕两个未接电话,微信消息数百条,QQ也爆了。 班级群刷屏,满目皆是“太阳爆炸”“地狱之门开启”“核辐射、外星人入侵”,班长不敢出门,学委勇敢地晒跑步照! 别被赤炎晒到皮肤!48小时之后你就变丧尸了!雷珊哆嗦着手指想发言,一时间不习惯输入法--没地方充电,手机早成废物,陈楠楠用来怀旧。 手机提示电量小于10%,该充电了,雷珊却被左上角吸引了:2019年7月29日18:30?什么意思?今天明明是.... 手表不见了。她望着空荡荡的左手腕十分迷惑,刚刚还在啊?等等,这衣裳?鹅黄蛋糕款睡裙,领口和裙摆缀满盛开的玫瑰花,雷珊在记忆角落搜寻:和窦婉一起淘的,她挑了同款浅绿色。 汉堡两只前爪搭在床单,尾巴摇得像朵菊花,像是奇怪,你怎么啦? 我一定在做梦;既然是梦里,还有什么可怕?雷珊大步走过房间,一把拉开墨绿天鹅绒窗帘:透过阳台望出去,天空是血红色的。 尽管七年前没能亲眼见到,眼前情形是无数幸存者口耳相传的:太阳像燃烧的红灯笼果,又像上古魔兽的独眼,把整个天幕染成血红色;或者说,更像狰狞伤口,不断从天际泼洒鲜血。 即将落山的缘故,雷珊只看到太阳小半张面孔,周围红光涌动,犹如一头邪火凤凰,身体扎入地平线,漫天尾羽妖娆舞动。 阳光如赤炎! 被赤炎晒到的活人,24小时之后发作,48小时之内死亡,随即睁开血红眼睛:它们毫无理智,追逐活人,嗜血肉如生命,不死不休。 我....回到七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挥别男主,拥抱反派[末世]》已开,文案如下 虞白露穿进一本末世小说,成了偏执女配,能令植物生长、开花 按照剧情,她痴恋男主七年,苦苦纠缠,男主却只爱女主,断然拒绝了她; 她恼羞成怒,魅惑反派BOSS,率一众高手攻打男主女主,反被打败,双双惨死。 穿进去时,虞白露正在千里迢迢投奔反派BOSS的路上。 很快,反派BOSS见到她眼睛发亮,咔咔捏着指节: 男主欺负了你?我替你出气,只要你做我的女人。 虞白露不想自寻死路,只想好好活着: 首领,我不打架,我想找合适的工作! 我能种美国车厘子,吐鲁番哈密瓜, 西安火晶柿子,还有杨贵妃爱吃的荔枝哦! 我还能令沙漠变绿,遍地开山茶花~ 准备先收了她,再和男主大战一场的反派BOSS缓缓打出:??? 后来,男主千里迢迢找过来,低声恳求:回到我身边好不好?你不在,我空虚寂寞冷,怅然若失 忙着种树养藤、遍地开花的虞白露缓缓打出:??? 木系活泼开朗女主VS冰系冷静深沉BOSS ☆、第 2 章 2019年7月29日,武汉襄城 阳光如赤炎。 很多幸存者用“红莲业火”形容7月29日的太阳,可不是么,妖娆凄婉,如同地狱中焚烧罪孽的赤焰。 雷珊不记得自己僵立多久,眼睁睁看着那团烈焰逐渐下沉、消失,只余漫天红霞。 腿边毛茸茸蹭来蹭去,是汉堡,该下楼溜它了--今天就算了吧。 大脑机械运转:七年前的我在干什么?昨晚和窦婉看《哪吒》吃自助,龙虾螃蟹很新鲜,聊得HI了喝起清酒和梅子酒,晕乎乎到家,进门踩到汉堡小便,气得顿时清醒,收拾干净洗个澡才爬上床,一口气睡到深夜。太阳异变什么的,压根没看到。 至于窦婉,两人住所一南一北,灾难爆发之后丧尸横行,再也没见过面。七年以来,雷珊一直盼望好友也像自己一样幸运,随着家人邻居逃出城,在某个基地艰难活着。 如果这不是一场梦,窦婉应该也在城里?雷珊试探着看手机,按一下发现电量太低,转两圈才找到充电线。 微信群看不过来,查查未接电话--黎伯伯?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令雷珊呆住了。父亲老同事老朋友,单位分房时和自家又成了邻居,父母意外去世之后一直把雷珊当成晚辈照顾,独子黎昊晨更是熟的不能再熟-- 黎日日?雷珊张大嘴巴,突然冲出卧室,连手机都没顾得上拿,汉堡汪汪着跟在身后。对门鞋柜端端正正,还摆着盆开着花的绿植,另一家门口摆着婴儿车和垃圾桶,电梯指示灯显示在一层,和记忆中的情形没什么不同。 心脏砰砰跳动,偏偏电梯怎么也不上来,雷珊才等不及,冲进楼梯间三步并作两步朝上爬。 黎家大门贴个大红福字,春节也帮自家贴了一个。乱七八糟敲几下,大门开了,新闻联播声音严肃,黎伯伯满脸担忧地让开门口,“珊珊啊,真吓人,就是污染的事。美国那个总统还退出环保组织,这不,联合国开会了....” 他还活着。 七年前灾难爆发,黎昊晨不得不亲手杀死化身丧尸的父亲,心中惨痛从未向外人提起,就连她也不敢触及。 雷珊听见自己声音嘶哑:“黎伯伯,您,您出门没有?” 不知怎么,黎伯伯只盯着她脸庞,“早上遛弯就看到喽!看着吧,这回非得狠狠治理不可,工厂都关喽。” 治理环境?来不及了。就着明亮日光灯,雷珊盯紧他双眼:眼白密密麻麻布满红点,细瞧有些恶心。 被烈焰晒到的活人立刻开始变异,初时看不出,逐渐加深,双眼赤红即化成丧尸。算算时间,黎伯伯晨练到现在太阳下山,差不多12个小时。 心脏沉甸甸的,雷珊勉强说:“黎日日呢?我找他有事。” “冷不冷啊,你这孩子。”黎伯伯干咳一声,指指走廊尽头紧闭的卧室门,“跟猫头鹰似的,黑白颠倒,不到半夜不起。” 雷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响亮呼噜起起伏伏,既亲切又熟悉。走廊灯光随着打开的卧室门照进来,书桌和立柜大大小小的手办模模糊糊,单人床铺的主人依然隐藏在黑影里。 冷静,冷静,她安慰自己,摇摇对方放在枕边的胳膊:“黎日日,黎昊晨?” 对方起先没理,不耐烦了就把脑袋缩进被里,挥苍蝇似的摆手,“去去去,没完了还。” 是他,他没变成丧尸,好端端活着。 欢喜和感激像春雨灌溉着雷珊麻木冰冷的心脏,哇的一声哭出声,使出全力搂着对方脖子不放,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 几分钟之后,就着日光灯仔细打量一番,又确定这位老朋友昨晚通宵联网吃鸡,凌晨四点才睡,足足一天没离开卧室,雷珊才踏实下来,抓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黎昊晨叮嘱:“别出门,看着点你爸爸,他~他病了,别去医院,去了也没用。把你家里的家伙、药和衣裳什么的收起来,我出去一趟,回来就走。” 刚刚迈出卧室,她暗骂自己愚蠢,转身回来摊开手掌:“把你车钥匙给我。” 后者没穿衣裳,用薄被裹着腰部,头发乱得像草窝,满脸茫然:“你上回把我车蹭了,钱还是我赔的。” “啰嗦!”没时间了,雷珊自顾自拎起他堆放在电脑椅上的衣裤乱抖,果然吧嗒一声,车钥匙掉下来。听他嘟囔什么“干嘛去”便答:“找豌豆。” 大大咧咧盘踞床铺的黎昊晨用看白痴的目光盯着她,“王小册,别跟豌豆混,人家文艺圈的,瞧瞧你都,成啥样了!” 文艺圈?窦婉就是个16岁就用母亲身份证在晋江写文的小透明写手而已,小资文艺罗曼蒂克,和文艺圈有什么....哪里不对劲?雷珊慢慢低头,看到不停哈气的汉堡和裙摆红玫瑰:刚才昏头转向,穿着这条洛丽塔睡裙出门.... 好像走光了。 管他呢。 匆匆回家换衣穿鞋,带着手机和充电器,看看窗外沉沉夜幕,雷珊从厨房挑选一把最锋利的切肉刀和一条毛巾塞进皮包才再次冲出家门。 邻居奶奶正鼓励小孙女迈台阶,雷珊随口招呼,走出几步又奔回来:“您出门没有?” “那还能不出?”老奶奶绘声绘色:“我给你说,佛祖一怒,天降异象,赶紧烧香拜佛....” 又一个。借着楼前灯光,雷珊难过地辨认老奶奶眼白不太明显的红点,又看看小孙女:“薇薇呢?没晒太阳吧?” “那哪儿能出门?薇薇这么小。”老奶奶得意地补充:“就在阳台走走。” 恰逢晚高峰,道路相当拥挤,估计不少人白天有顾忌,傍晚才敢外出。往日雷珊肯定急躁,此时敞开车窗,着迷地望着俗世红尘: 一辆辆外卖摩托加大马力疾奔,不少对着电话道歉“马上就到”;共享单车灵蛇似的在车道乱钻,有辆不知怎么改装,小孩子在后座手舞足蹈;车子停在红绿灯前,并行车辆嗓门很大:“核辐射,没错,老美和毛子干起来了。” 这辆车平时开开还凑合,一天之后可就不够用了,雷珊挑剔地敲敲方向盘:黎昊晨在北京读大学读研,归来之后黎伯伯给他买辆大众,日常通勤开着。前阵他辞职调整,车也扔进车库,只有小半箱油。 至于雷珊,以前开车马马虎虎,经常剐蹭;灾难爆发之后没少勤学苦练。想活下去,不论是开车还是抡拳头,一个都不能少。 从音乐调到广播,主持人正安抚民心:“看来不止一位听众感到紧张,我们请气象台专家给大家聊一聊。”一位老年男子咳嗽两声,开始补习环保课:“今天也就是7月29日,祖国各地乃至全球居民都可以观察到,太阳和平时不太一样。” 可真委婉,雷珊微微笑,脚下踩住油门,不等绿灯亮起,车子就利箭似的直窜出去--交警罚分?来生吧。 望到闺蜜居住的小区时,雷珊满心紧张,又带着重重希翼:豌豆豌豆,上天保佑菩萨显灵,千万别出事:你像我一样闷头睡了一天一页,对不对? 可惜好运没能降临:窦婉从防盗门露出面孔时,雷珊第一眼就看到对方双眼微微发红,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窦婉撅着嘴巴,夸张地喊:“王小册,我到现在头还是晕的。” 那你出门干嘛?热泪在眼眶打转,就连好友那张记忆中的脸庞都模模糊糊。她张开双臂,拥抱着阔别七年的朋友:娃娃脸,比自己矮半头,微微有点胖;听说昨晚吃自助,窦婉从清晨就绝食了呢! “豌豆。你,你是不是,出门了。”雷珊抹抹眼泪,不死心地把她拉到灯下细瞧,心脏仿佛被扔进冰川:眼白浮现的红点比黎伯伯还明显,接触赤炎至少半天了。“你,晒什么太阳,是不是有毛病?看不见外面什么样子?不害怕啊?” 窦婉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一跳,委屈地辩解:“我也想啊,我妈妈不答应。昨晚我把床单吐脏了,她新买的,喏,这点破事,说什么再敢喝酒就揍我--我一定是她捡回来的!” 她一点都没变,雷珊忍不住微笑。 “今早去公司忘带东西,喊我送到小区门口。”窦婉唉声叹气,像幼儿园被欺负的小孩子:“我就去街面买KFC和奶茶,打着伞去的,可我觉得还是被辐射了,你说,是不是世界末日~哎哎,你哭什么啊?” 打伞?薄薄一层布不管用,何况你不知道厉害,手掌双脚可能露出伞底。雷珊茫然而迷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挽救,吸吸鼻子,紧紧拥住这位陪伴自己少年时代的故友。 晚间八点,黯然踏上归程。 窗外月明星稀,丝毫看不出白天异常,七年前自己就是这个时候醒来的,对乱七八糟的网络一片茫然:发生什么事? 用力咬手掌一口,很疼,手背留下半圆印痕,雷珊默默盯紧左手:白嫩细滑,干净整洁的指甲泛着粉色光泽,毕竟护手霜不离身嘛。再扳下反光镜,镜中女孩子有张轮廓优美的鹅蛋脸,大眼睛黑白分明,睫毛很长,鼻梁挺拔秀美,红唇如花瓣;去年烫过的长发有点乱,被灯光映得很有光泽。 七年前的自己是这个样子啊,陌生的不敢认。 看看车里时间,2019年7月29日PM20:38分,距离我从梦里醒来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如果这是梦,最好永远不要醒来,如果这不是梦,我真的回到七年前? 路边贴着大大海报,万达电影院正常营业,雷珊和窦婉在这里看过不少女孩子青睐的电影,此时想起《哪吒》:那句话怎么说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突然踩下刹车,她利索地把车停在马路边,走进灯火通明的万达商场。其他国家八成罢工歇业,这里一切如常,勤劳诚恳的人们啊。金拱门、肯德基、吉野家、两家奶茶店、大娘水饺、那时长安、麻辣香锅、海底捞.... 肚子咕噜噜叫,尽管食物短缺成了常态,此时此刻依然发自内心的饥饿。 一口气报出七、八样菜名,她才合上菜单,从皮包掏出手账本和笔:怎样才能避免像七年前,不,像昨天那样死去? 粤龙基地?太远了,要和黎昊晨漂泊三个基地之后才在那里落脚。不不不,我不想再去那里,不想再忍饥挨饿,不想再被层层剥削,不想像蚂蚁一样活着。 隔壁食客声音很大:“吃了,抗癌的治嗓子的,皮肤病医院都脱销了!中药?能开多开点。” 药。她在纸上默默书写,随即越列越多:酒精、双氧水、绷带、硝酸甘油、阿司匹林、凝血酶、生理盐水、手术器材.... 武昌鱼上的很快,很多年没吃过了。她在纸上补充:食物和水,巧克力、能量棒、压缩饼干、罐头和真空食品,足够多的水。 清蒸武昌鱼、红烧鸭、排骨莲藕、珍珠丸子、沔阳三蒸、红菜腊肉、煎虾饼....餐桌琳琅满目,她咽口口水,“给我点酒” 稻花香被摆到面前,无论哪个基地,都能换些好东西了。 芬芳醇厚,好酒,雷珊喝一口,热泪流下面颊。 作者有话要说:盆友的预收《每次穿越都篡女主的位》 被背景板系统绑定的时候,秋寻是不敢相信的:“我这么美,竟然不是女主?你对我的定位有什么误解?” 系统:“……” 为了不让自己被秋寻退货,系统告诉秋寻她可以挑战女主,并提出两个方案: 1、攻略男主。 2、好好学习,做一个学霸。 秋寻嫌弃脸:我选3。当一个体育特长生。 最后,学霸女主考上京大,秋寻拿着奥运会金牌成了短跑女王。 至于校霸男主,抱歉,已经被炮灰逆袭了。 关于男主 秋寻:这个世界的男主太傻,我很不喜欢。 系统提示:炮灰干掉男主,成功上位。 秋寻盯着阴沉俊美的新男主表示:这个男主一看就是我的菜! 逢秋:“……” 系统提示:男主对你发起了攻击。 秋寻:???好凶,那就换男二叭?他也是我的菜。 逢秋:“……” 系统提示:男二遭遇男主攻击,已下线。 秋寻:???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自信爆表女宿主vs变脸比变天还快的追妻火葬场男宿主 感谢在2019-10-14 22:05:19~2019-10-15 23:1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咪咪 2个;明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2019年7月29日,湖北襄城 风铃响动,玻璃门推开又闭合,快的像一阵风。刚送走一堆客人的营业员头也不抬,“眼药水皮肤药都没了,医院看看吧。” 没人答复,她迷惑地东张西望,里侧传来窸窸窣窣声,过去一看,一位年轻女孩正弯腰盯着货架分类标签,“哎,你找什么啊?” “急救箱您这里有么?止血的有哪种?酒精绷带硝酸甘油阿司匹林....”女孩子一口气报下去,大多是外用西药。 有人受伤啊?怎么不去医院?营业员有点迷惑,“云南白药,三七胶囊,口服的止血片止血敏,外敷的....” “就这么点啊?”女孩子已找到不少,径直往大袋子里装,动作又急又快;不光刚才报的,就连心脏保健、胃药、感冒发烧药、腹泻药也每种挑几样。 营业员冷眼旁观,都是效果好见效快的,接过来打包结账,一抬头两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又堆在面前,连红花油、蛇油膏和跌打药丸都有。 女孩子从钱夹取出信用卡,忽然说:“您去医院了么?” “怎么没去?”营业员来了精神,忿忿地指指外头:“医院全是人,我点了点眼药水,八成是太阳黑子,新闻联播非说大气污染,美国总BOSS都....” 女孩子低着头,没头没脑留一句:“您家有没有,嗯,眼睛没事的?有的话赶紧往城外走吧。” 离开沿途第三家药房时,车子副驾、后座和后备箱都装满了。这辆车不够,必须弄辆大家伙,还快没油了,雷珊敲敲方向盘朝着自己家加速驶去,单手按通电话。 “老黎,你在哪里?”她侧头夹住手机,脑海飞速过着清单,琢磨下一步抢购什么,时间不等人啊。 电话那头静了静,才传来黎昊晨诧异的声音,“王小册,你叫我啥?” 电光石火间,雷珊捂住嘴巴,欢笑声顺着车窗传出很远。黎昊晨母亲是北方人,他在北京读书数年,口音南北合璧;自己叫惯他“黎日日”,逃亡路上哪有玩笑心思,跟着同伴们叫他“老黎”。 “就是你呗,还能是谁。”心脏热乎乎的,黎昊晨还活着。“你车里有好多药,车满了。现在回家接你,拿着你的钱和卡,跟我弄东西去...” 停顿几秒钟,黎昊晨才茫然地说:“眼药水我家有,不管用,我现在就在医院呢。你是没看见,医生护士都跟兔子似的,有个眼睛比我爸还红。” “你躲他远点!”雷珊下意识喊道,立刻补充:“你立刻离开医院,现在,马上,不要到人多地方,在家里等我....” 听起来黎昊晨挺不情愿。“那不成,我爸前面还排着几十号人呢。我看了,前面岁数大的都输液了,岁数小的都开药,我爸也得输点,万一真是辐射啥的就完了,哎,王小册,你说是不是外星人啊?” 眼前模糊一片,雷珊随便说句什么就挂断电话。 七年之前,他爸爸什么时候丧尸化的?雷珊不知道,只记得自己醉酒醒来,新闻网络都是太阳辐射,第二天没敢出门,反正没入职嘛,家里零食多得是。第三天被惨叫吵醒,从阳台望出去都是丧尸捕食活人,吓得晕过去,醒来电话网络都断了,黎昊晨拎着两把菜刀冲进家门。 算了,让他和黎伯伯聚聚吧,哪怕多一分钟也好;如果能见爸爸妈妈一面,我宁愿再死一回。雷珊抹抹眼泪,大力踩住油门。 推开家门,汉堡就汪汪叫着冲出来,可没时间理你,雷珊把双手拎着的六七个大袋子往客厅一扔,奔回楼下继续搬运。 等待电脑启动的间隙打开冰箱,她发现几大块黑巧克力,居然还有鸡蛋、黄瓜和大盒面膜。没错,那时自己天天减肥;伯爵奶茶?窦婉爱喝得很,从不间断,这是给她备着的。 忍不住去厨房看看,尽管不久前吃过饭,看到牛肉碗面的时候依然饿了:在基地可是难得的美食。真好吃,为什么这么好吃?几分钟后,她香甜地吃着鸡蛋面,不时喝口冰奶茶,穿越回来也值了。 是的,穿越,就像《步步惊心》一样。雷珊清楚地记得这部高中时代最火的古装剧,刘诗诗就此成为毕生爱豆,还特意买回原著:现代女主角灵魂回到清朝,我也回到七年前;她进入陌生人躯壳,我依然留恋我自己的身体。 除此之外,有窦婉在,雷珊对穿越并不陌生:这位好友乃晋江作者是也,对女频热点如数家珍:清穿过时,拜拜吧;古穿也冷,看的人少;最火的是穿书和年代文。 打开笔记本,雷珊迅速写下: 1、何时回归。灵魂回归是永久性的么?是的话,七年后的我就这么死了?不是的话,何时离开或者真正死去? 2、真实性。咬左手一口,疼,手背多个半圆牙印,肌肤白皙娇嫩的缘故特别显眼。再看看空荡荡的面碗,雷珊迷惑:庄生梦蝶?蝶梦庄生?现在的我是真正穿越回七年前,还是七年后自杀的我临死前幻觉? 好吧,一个也解答不了。 现在可不是钻牛角尖的时候,哪怕我不在了,把药品食物都留给黎昊晨也好。 长期末世生活令雷珊现实而灵活,转而考虑下一步计划:买到的药品都是基础款,七年后价值最高的抗生素特效药以及军用药品都没买到,必须去医院。 电池、手电筒、登山绳、工兵铲工具箱....看似普通却离不开的日常用品一样样从她脑海往外蹦,越写越多。 相比之下,食物饮水也很重要。她看看手机,2019年7月29日PM23:03,提醒自己尽快弄到一块表。 毛茸茸的汉堡在腿边蹭来蹭去,叫得声嘶力竭,她只好抓把狗粮,看到满满当当的客厅地板顿时呆住了。 我怎么这么蠢?难道开车驮着堆积如山的物资到处跑么?不怕丧尸也会被其他幸存者抢劫。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有人为一块面包苦苦哀求,也有人为了一盒药出卖自己,还有人为了高级武器暴起偷袭,雷珊漫漫七年眼见耳闻讲给窦婉的话都能写进文里了。 驻地驻地,她盯着屏幕上的百度地图,同时把U盘和手机连接电脑,开始下载一切有用的资料:各省市地图、高速公路、加油站、甚至百科辞典和天气记录。 祖国地图像只昂首挺胸的雄鸡,熟稔地找到雄鸡腹部乃至双脚:家乡武汉,停留过的江西和湖南两大幸存者基地,最后在广东“粤龙”落脚,直至死去。 我不想再颠沛流离,我的家乡能庇护我,我~我和黎昊晨一定能立住脚,比七年前好的多的多的多。雷珊握紧拳头,目光紧紧盯住襄城西方某处:此处位于武汉,靠近淡水河流,道路四通八达;既能避开不断扩散的丧尸潮乃至丧尸牧群,又能方便幸存者们在物质耗尽的时候回到城市“狩猎”,且地形平缓利于“清场”,正是灾难初期建成的“鄂宁”基地。 虽然通讯中断,网络断绝,幸存者们口耳相传,各大基地消息还是能打探到不少的。灾难爆发之后跟随幸存者背井离乡的雷珊很久以后才得知,“鄂宁”基地只坚持一、两年左右就被浩浩荡荡的丧尸围剿了,生还者四散奔逃,融入其他大小队伍。 那是以前的事,这次有了我就不一样了,雷珊信心十足: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丧尸?最初三五年,无论力量速度还是嗅觉听力,这种嗜血肉为生命的不死生物都超过普通人类30%-50%,数量占压倒性优势,各大基地不断覆灭;直至自己死亡的第七年,丧尸体质大幅下降,和人类打个平手,各基地压力大减;按照老钱从“秦鼎”基地得来的消息,照这个衰老速度,第十二年至第十五年左右,人类就大占上风了。 “鄂宁”基地首领姓什么来着?雷珊从记忆中搜寻,可惜年代久远,今天发生的事情又太多,实在记不清了。 手机提示内存紧缺,她毫不犹豫地删除没用的APP和照片,发现微信QQ又爆了;太久没用手机,已经忘记除了打电话、这个东西还能聊天。 匆匆浏览两眼,无外乎都和天象异常有关,不少人夸夸其谈世界末日,地球完蛋了;不停有人发带着红点的眼睛照片,哀嚎自己中辐射了;还有人冷静些,说医院超市都爆了,越来越多的人们抢购物资,很像03年非典。 “明天,最迟不超过后天,所有被晒过的人都会变成丧尸。”她尽量快速地打着字,居然没忘记输入法。“看眼睛,红眼睛的人都没救了。” 班级群年级群高中群小学群网购群,居然还有窦婉什么晋江作者群,雷珊顾不得许多,乱七八糟打字。开始还一条条发,后来暗骂自己太笨,打出一大段话复制黏贴,什么24小时48小时期限;丧尸体力和嗅觉听觉都比活人强大;尽快离开大城市,到人少的地方去.... 贴吧、小红书、豆瓣,禾城论坛杭州论坛,登录微博的时候发现没什么人气,索性在数万粉丝的窦婉微博下面拼命复制黏贴。依然是汉堡把她叫回神,看看手机居然过12点了。要没时间了,她提醒自己,喊一声:“你就在家里屙翔吧!”就一溜烟冲出大门。 还得买狗链嘴罩,她提醒自己。 手机响起,大学同学,傍晚在群里看这人说“没敢出门”。 “李依铭?”她试图回忆对方容貌,可惜一无所获。“你没晒太阳吧?” 对方有点忐忑。“那是当然,我没出门,眼睛没事。你刚才在群里说的话可靠么?” “内部消息,绝对没错。”她沉住气,“听我说,如果你父母没事,就带着你父母一起,如果他们,他们眼睛发红,你就一个人走,赶紧离开你呆的地方,郊区户外荒山野地....” 那边停滞几秒,抱着侥幸心理:“就是传染病吧?”听她吼“不要命了”才下定决心,“行,我马上就走,问题车也不在--不行我打辆车吧,哎,还是禾城好啊。” 雷珊坐进车子,砰地关上门,顺口问:“你在哪里?” “北京呗。”李依铭嘟囔,“我现在某某公司,家都搬过来了。” 北京?雷珊握着方形盘的手抖了两下。 每逢夜间无事,老钱叫着李志华、自己和楠楠凑些零食消磨时光,提起家乡总是一片唏嘘。他在北京居住多年,灾难爆发恰逢陪客户出行,听到消息往回赶,在郊区就看到漫山遍野的丧尸,只能掉车逃跑。 “太多了。”老钱满脸苦涩,像是嚼着黄连,“北京2000多万人,人挨人人挤人人踩人,车都开不出来,全闷在里头了。” 不光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重庆成都诸多一二线城市伤亡极其惨重,反倒是人口少些的三线城市生存率高的多,自己和黎昊晨从襄城逃出来的时候遇到大批杭州幸存者,都是泣不成声:实在太惨了。 “赶紧跑!”雷珊听到自己焦急的声音,对着手机大吼:“不想死就别磨蹭,快点逃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求新文预收:《被植物和怪兽占据的地球》 2019年天象移动,七大行星照耀地球。 树木长成参天巨木,藤蔓盘绕高楼大厦, 麻雀变成雄鹰,鲨鱼大过鲸鱼。 人们有的觉醒五系能量,有的浮在空中,有的召唤雷电。 至于A城的徐青竹,居然能指挥火焰--很帅气滴! 于是拯救地球、保家卫国的重担, 就这么落在徐青竹和伙伴们肩膀,有点沉。 伤痕是男子汉和美少女的勋章--那也得治啊! 好在战地医生斯斯文文帅气过人,很像古装剧主角。 一来二去,来来回回,徐青竹不耐烦了: 喂!拿着手术刀,跟我一起上战场~ 感谢在2019-10-15 23:14:13~2019-10-16 23:5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吉祥天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2019年7月29日,陕西秦鼎基地 “撒/旦教、天堂之门、太阳神殿、姆奥真理教、南美巫婆会等等数十个国外宗教组织声称,白天太阳异象与他们有关。” “佛教、道教等国内宗教组织已经发布公告,安抚信徒。” “微信朋友圈谣言四起,很多公众号借机散布谣言,达到迷惑群众、敛财目的,腾讯公司24小时屏蔽、封号” “微博同样成为重灾区。”文职人员陶娇正值青春年华,白嫩莹润的苹果脸如同刚刚摘下枝头的杏子,眼睛弯弯,历来是诸多同僚暗恋对象,公认秦鼎一枝花。 此刻她正快速浏览汇总着市里传过来的信息,忽然停住手:一个“晋江豌豆”的认证微博下面“王小册”言之凿凿,“7月29日被赤炎晒过的活人会变成丧尸,特征是眼睛逐步变红,24小时之内为安全期,48小时之内会完成丧尸化,此后嗜食活人血肉,速度力量反应和嗅觉听觉超过人类30-50%....” 还挺详细,跟亲眼见过似的。这种谣言实在太多,陶娇并没往心里去,打印出来做为典型例子放在一摞资料下面,装在文件袋里匆匆走出办公室。 前往中心会议室的路上,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一看,一位高大英俊、出类拔萃的男人站在身后。目测他三十岁左右,一米八五,白皙削瘦,温文儒雅,长得也很帅气:剑眉星目,鼻梁笔挺,薄嘴唇微微下垂,小女生们一定趋之若鹜。 苏慕云,领导家的人嘛。打过招呼之后,她主动解释:“领导们在开会,这是市里资料,刚发过来的。” “给我吧,我带进去。”苏慕云很绅士地接在手里,看看她的眼睛,这才打量文件夹表面,“刚才以为认错人,记得你快结婚了。” 不是顶头上司,也这么心细,看来还是认可我工作的,陶娇有点虚荣。“我和我老公商量了,过一个多月再休假,刚好和十一连起来,两边老家都走一圈--可是这天气....” 实在有点诡异。 “慌什么,很可能污染加剧,大自然警告地球了。怎么样,最近还画画吗?” 陶娇喜欢画画,家里也支持,专门进修过油画,在业务爱好者里算佼佼者,经常在朋友圈里晒,想不到领导也留意。 她受宠若惊,“画着玩的。” “我走了。”苏慕云胳膊夹着文件夹,大步迈上台阶。 按照资历职位,其实苏慕云并无直接列席高级会议的资格,只能等在外面;但今时不同往日,民众人心惶惶,士兵心志坚定,冰层下面却是湍急激流:各国领导高层极为重视,早已防患于未然,秦鼎基地也通知中层干部旁听。 推门把资料递到秘书手里,苏慕云这才沿墙轻走,直到会议室最后一排才停住脚步。已经有四、五位和他职位相仿的男人在,点点头坐下。 长条会议桌围坐着七、八位戎装老者,个个目光犀利,气势迫人,满面严肃地听一位站立着的医生讲解:“目前能断定的是,凡是直接接触到7月29日阳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年龄体质,眼底都会出现红斑,且不停扩大;除此之外,患者身上没发现其他器官异变,没有皮肤病,也没有传染迹象。” “至于如何治愈,各国医学界都在治疗研究,科研界也在努力,暂时还没有答案。”医生坐下了。 首座老者抬抬手指,“我要确认一下,秦鼎营地有多少人出现这种,红眼病?” 答话的是第三位老者:“15416人,都是正常执勤、外出办事和执行任务,日常训练也包括在内。” 全基地也才2万多人。 “隔离,万一有传染病就麻烦了。”首座老者果断地挥挥手,“进入紧急状态,一级战备。各部门全力应对,尤其是医疗卫生部,都给我警醒点,哪里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 2003年非典教训历历在目,众人纷纷点头,苏慕云心想,姑父是对的。 有人强调:“继续观察,如果明天像今天一样,得保证红眼病不继续扩大。”又有人发言:“控制网络,不行就断网,天天搞得人心惶惶。” 有电话打进来。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并不多,首席老者立刻接起,只听不说,面色严肃地挂断后依然盯着手机,一秒钟后,新短信图标出现在屏幕,内容很长:“省政府要求保护特级专家学者,九人不在省里,需要我们派人去接。” 半分钟之后,基地一隅健身房,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一只手伸过来,把它拿在手里,按通放在耳旁。手机主人只穿着一条四角短裤,高大雄壮的身躯平平悬在地面,随着另一只胳膊弯曲伸直的动作起起伏伏,丝毫不曾摇晃或者弯曲,汗水不停滴在地面。国字脸方下巴,长眉粗重,双眼细长,单眼皮,嘴唇略厚--一句话,这人看上去不好惹。 听了足足两分钟,他才重复三个最关键的问题,确认无误之后挂断。399,400,做完最后两个动作,他利索地起身,一边拎起背心搭在左肩,一边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短发,大步流星走向楼梯,一步迈三级台阶。 “起来干活儿。”接连推开一排宿舍门,手机主人声音:“何仙姑吕洞宾老施张胖子原地待着,哪儿都别动;其他十二个跟我走。现在30号凌晨1点29分,十五分钟之后楼下集合。” 话音刚落,他就朝着浴室大步走去,站到喷洒下方。战斗澡很快,不少兄弟已经打着哈欠搭着毛巾进来,互相取笑“红眼病了吧?”“我看你才红了。” 有个白白胖胖的男人困得眼睛睁不开,直接打开冷水冲进去,顿时直哆嗦。他压低声音,“老胡,这回去哪儿啊?” 这栋三层小楼划给特种部队专属,保密性极强,在场都是过命兄弟。老胡也不隐瞒,指指东边:“西湖岸边走走。” 十二分钟后,老胡已经坐在一辆军用吉普副驾,低头阅读刚刚收到的短信,后座两人忙着检查车里装备,开车的正是白胖男人冯嘉师。后者刚刚活动完手脚跳上车,忽然想起什么,敲敲方向盘:“听说没有,姓苏那家伙回来了,也不知道~” 他用手指虚点自己眼睛,意思自然是,姓苏的染上红眼病没有。 “瓜皮,傻逼。”老胡哼了两声,把手机收进衣袋,“看丫不顺眼,早晚找机会弄他。” 吉普车一阵风似的疾驰出老远,又有两辆车紧紧跟在后面。 几个小时之后,远在襄城的雷珊用力合拢面包车大门,从钱夹拿出一小叠粉红大钞,塞给朝不停打哈欠的搬运工老王:“王师傅辛苦,我完事了。” 现金是ATM机取的,还是现代社会方便。 老王接过一张一张数,又望向东边天际,乐呵呵的:“还是你们大学生说得准,一点事都没有,变回来了。”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吧?“赤炎”只是偶然情况,今天太阳正常,就此安然无恙万事大吉,生活回到正轨。 雷珊看了温暖明亮、和平时毫无区别的朝阳一眼,又看看双眼浅红的老王,忽然满心悯:“您,昨天太阳那么吓人,您怎么也,不跟家里歇歇?” “怎么歇?”老王指指身后24小时仓储超市,小心翼翼地把钞票收进塑料袋,又把塑料袋塞进胸前口袋。“我是晚班,上午还睡着,我媳妇就打电话,说日头变样了。我一看,吓一跳,那能怎样?给经理打电话,经理说明天某某检查,一个都不许少,请假就开除....” 雷珊默然不语。亲眼看到丧尸之前,谁敢相信这种不死生物的存在?雾霾、暴雨、洪涝和干旱、地震令人畏惧,可从没听说太阳变个颜色,就得请假回家,闭门不出。“您老婆干什么的?孩子没事吧?” “我老婆月嫂,两个小孩在湖南老家,大娃九岁,二娃七岁,睡前打电话,也得了红眼病。”看上去老王对眼睛并不在意,乐观地说:“居委会说,统一发眼药水,中药熬的。” 已经扣好安全带的雷珊下车,钻进车厢找到一个标记“糖”的纸箱,翻出两盒费列罗和黄油曲奇递给老王,这才跳上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襄城到七年前的鄂宁基地几十公里,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到,雷珊只用了二十分钟--对于末世生活七年的人来说,飙车和飙快车可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罚款扣分?悉听尊便。 出城之后雷珊朝西南方向行驶,驶下高速东拐西弯,周围建筑低矮,逐渐荒凉。十多分钟之后,她才把车停在一个废弃的小院门外。 此地以前是农村,住户拆迁搬走,原本想建楼,却黄了,想做农家院却没吸引游客的景色,于是日渐衰败。窦婉有次寻找灵感,拉着家里的车载她满世界乱转,莫名其妙开过来,还以为鬼打墙。两个女生进来上厕所,转一圈发现里面挺大,居然还有极大极深的地窖,互相吓唬嗷嗷叫着跑走了。 对着地图把落脚地点定在“鄂宁”基地之后,雷珊想了又想,决定在基地附近设立一个小小仓库,专门储存私藏:能站住脚当然是最好的,不行的话,进可攻退可守,也有傍身转移的物资。 拉开车门,从树丛拖出辆结实推车,她利索地把一个个纸箱搬上去,试试能拽动,才拖在身后朝里走。地窖和房间已经被大大小小、分门别类的纸箱子堆满了,需要低温储存的药品放在地底,食物和水堆在外面。 往车上搬着压缩饼干、午餐肉和鱼罐头,真空包装熟食储存时间太短,只带一箱,方便面调料榨菜食用油都拿了不少。还挺沉,她站直活动腰肢,平时在基地干活儿可比现在辛苦多了,再说这都是自己的,顶多再加一个黎昊晨。 不过....22岁的自己体质平平,得加紧锻炼才行,她提醒自己。 把地窖盖子合拢,把草席和旧床垫拉回原处,再捡些垃圾扔上去,看着还算顺眼。又用特意买的旧锁把屋门、院门锁好,雷珊这才开着车往禾城赶。 2019年7月30日AM 8:26分,雷珊眼眶湿润。 窦婉的时间到了,我~我得送她一程。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叫拯救战神,群里朋友都说太俗,于是,枭雄好些?枭雄似乎和奸雄曹操划等号,其实不是的,刘备也被称为枭雄。末世嘛,一方首领,称为枭雄差不多吧?没关系,不行我再改~~真希望有个空间啥的,别人的末世文,收东西简单的很啊。 ☆、第 5 章 2019年7月30日,襄城 和昨天满心欢喜不同,短短一夜过去,再次踏入窦婉家门的雷珊心脏沉甸甸,浑身发冷。 足足敲了十分钟,窦婉才慢吞吞打开防盗门,陌生人似的用两只浅红大眼睛盯着她瞧。 “我给你带了吃的。”雷珊晃晃手中拎着的KFC纸袋,又把一提伯爵奶茶放在客厅茶几,“吃早餐没?” 看上去窦婉很高兴,接过袋子嗅嗅,不知怎么没抓牢,炸鸡蛋挞汉堡滚落满地;她歉意地想捡起来,动作却呆滞笨拙,如同八旬老妪。 她慢慢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了,只有心脏还在跳动,雷珊喉咙哽咽。 卧室直挺挺走出一位中年妇女,正是窦妈妈。她想批评窦婉笨手笨脚,又想招呼客人,脖子僵硬面部呆板,眼睛比女儿还红。 “您今天没去公司?”雷珊木然招呼,不知说什么好,任窦婉拉着手臂回到她的房间。 华丽柔软的公主床立在房间中央,独角兽公仔摆在枕边;最醒目的是满满两面墙书籍,中外文学名著应有尽有,流行小说也非常全:《哈利波特》《魔戒》《鬼吹灯》,外加《幽游白书》《凡尔赛玫瑰》《圣传》--祖母级日漫,翻阅时有种时光穿梭的错觉。 和自己同款的浅绿睡裙就堆在羽毛枕旁,还带着红玫瑰。雷珊黯然转开目光,拉着挚友胳膊:“豌豆,我,我有话跟你说。” 窦婉想了半天才明白,慢慢坐在床边。 “我~我不是以前的我,我还是以前的我,我是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雷珊结结巴巴说着,七年游走在生死边缘令她喜欢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对敌两个丧尸简单,废墟翻找食物也容易,表白可难多了。“我~我从七年之后回来。七年之前我跟着黎日日冲出襄城,在三个地方落过脚,结果都被丧尸攻陷了,只好逃到广州去--是不是像柯南?” 她被自己逗笑了,双手比划着:“广州啊,豌豆,闷都闷死了,我天天过敏,长一身疙瘩。” 窦婉像是听懂了,跟着哈哈笑。 于是雷珊絮絮叨叨说着,把漫漫七年的心酸惊惶和悲苦对挚友一一倾诉,连黎昊晨的死亡也毫无保留,末了低下头:“豌豆,我~我要是能早回来一天就好了,我一定拦住你,不让你沾到赤炎一点点。” 她难过地望着挚友浅红双眼,就这么一会功夫似乎更红了,看起来像只兔子。 “谢谢你,豌豆,谢谢你陪着我。如果没有你,我~我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高中时代历历在目,永不能忘:父母意外去世之后,自己痛不欲生,暴饮暴食,体重骤增到180斤,一度无法读书,全靠黎伯伯黎昊晨照顾才撑下来;到北京读大学是没指望了,好在底子还在,考入武汉大学,就此遇到同宿舍窦婉。见雷珊为减肥每日长跑,窦婉也凑热闹跟着,居然坚持四年,连带窦妈妈对雷珊也既亲热又同情。 有了这位善良乐观、嗜阅读爱电影、动不动拽文艺的挚友,雷珊慢慢舔平伤口,犹如从地狱回到人间。 “想不到,我还能见你一面,真的,我很知足了。”雷珊给她一个发自内心的绚烂笑容,从背包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匣子,打开赫然是一朵盛开的红玫瑰--一元硬币大小,花蕊是赤金的,金丝和纱编织成层层叠叠的红艳花瓣,下方是两片可爱的翠绿滴油叶子,十分美丽。“我想,和你换着戴一阵,行吗?” 这是窦婉跟父母去英国旅行时,在梵高纪念馆买下的,做为20岁礼物送给雷珊,把她感动坏了;窦婉自己则挑选另一款,平时舍不得,跟家人商务活动配小礼服才戴。 看得出窦婉想了半天才明白,点点头,于是雷珊笑起来:那是她心爱之物,对我可从不吝啬。于是她熟门熟路打开床头柜上的首饰盒,发现一朵大红山茶花赫然躺在里头。 玫瑰花绚烂,山茶花温柔,如同两团跳动的火焰--并列悬在面前的两条项链把窦婉双眼映得更红了。 把自己的玫瑰戴在挚友脖颈,挚友那朵山茶花挂在自己胸前,雷珊心里舒服多了,用力拥抱住她。“豌豆,我走了,我会好好的,连你那份一起。我~我不会忘记你的。” 像是预见到无法再相见,直到雷珊走出大门,身体僵硬的窦婉依然恋恋不舍跟着。 “我走了。”她回过头,望着站在防盗门里的母女,永远忘不了眼前情形:窦婉说不出话,浅红眼睛恋恋不舍,胸前挂着盛开的红玫瑰,右手努力摆动:身畔窦妈妈却面色狰狞,不时露出牙齿,紧接着又闭上嘴巴,迷惑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别了,豌豆。 背包不停振动,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们,都是像她一样没沾染过赤炎的。有信号真好,雷珊这么想着。 “赶紧跑,见到红眼睛就躲,找人少的地方。”她没什么好说,在脑海中胡乱搜寻对方脸庞,却一个也没能成功:七年过去,彼此早成了陌生人。“能带的都带着。我?我先不走,明天再说。” 电话接的太多,在户外用品店见到老板的时候,雷珊有点惊讶:面前这人双眼正常,并没被感染,不多见啊。 提醒几句,除了睡袋,雷珊又挑了质量上佳的登山绳、背包、水壶、探照灯、铁锁、多功能刀具、冰镐和手杖、头盔,又拿了酒精灯和煤油炉、炊具餐具,迷彩衣裤和保暖内衣等等,连帐篷也买了两顶。 幸亏钱够用。除了居所,父母还给她留下两套长期出租的房屋,理财存款也相当富裕,再加上以前申请的几张信用卡,采购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主顾上门,老板眉开眼笑地主动打折,又自告奋勇帮她送回家:东西实在太多了。 “你这是准备逃亡啊?”开着货车的老板笑眯眯,指指头顶太阳:“真信网上那些谣言?过两天国家弄出眼药,完事。” 解释太多的缘故,雷珊实在累了,笑笑不语。东西卸载完毕,老板却主动留电话:“有事照应。” 当然雷珊已经顾不上他了。 “黎昊晨,我刚从豌豆家出来。”站在黎家门外的雷珊简捷地说,看看手机:“她和你爸爸一样,昨天清早就接触阳光,眼睛也变红了。” 彻夜未眠的缘故,黎昊晨眼圈发黑,脸色疲惫,不得不靠吸烟提神。他没说话,于是雷珊开始难过,艰难地说:“她攻击我了,和她妈妈一起,她们~想咬我,想吃我的肉。我逃出来了。黎昊晨,《行尸走肉》和《生化危机》都看过吧?她们变成丧尸了,还有~还有你爸爸。” “说什么废话?”黎昊晨突然爆发了,唾沫星子喷的老高,雷珊印象里还是第一次,“有TM这样丧尸吗?你是不是傻?自己去大街上看看,再去医院走一圈,一百个人里有九十九个人这德行,又不是我爸一个。” 就像专门唱反调似的,黎伯伯呆滞脸庞从门厅玻璃露出来,浅红眼睛望着她犹如陌生人,看着黎昊晨的时候还有些生气。 比豌豆症状轻一点,雷珊不愿多瞧。 幸存者们研究过,无论接触赤炎,还是被丧尸咬伤感染,活人丧尸化的速度都是青壮年最快、小孩其次,新陈代谢最慢的老人垫底,有点像癌细胞扩散。 “你这是自欺欺人。”雷珊冷静地说,直视他的眼睛:“你以为今天太阳恢复正常,就踏实了?就安全了?我告诉你,错了。” “政府正利用这24小时搜集物资,转移没被感染的官员专家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隔离感染者;之所以没告诉公众,是怕引起社会动荡和骚乱,给他们惹麻烦。”她把七年之后才领悟到的事实和盘托出,大声强调:“今早几个同学给我打电话,都是和我们差不多的,真正家境好的都没出声。” 可怜的大男生侧头看看父亲,后者隔着玻璃呆呆望着这边,犹如一具空壳。“这不也没事吗?哪儿那么好就咬人了?又不是老胡。要不然再去医院看看。”他小心翼翼说着,抱着微薄希翼。 七年之前,他能独自冲杀到楼下找我,这一次,我也不用为他担心。 雷珊沉默着,朝着电梯方向挪动脚步,突然回身拥抱住他。面前青年只是位阳光善良的大男孩,远远不如各位基地领袖高层深谋远虑、手段狠辣,可过去七年,正是他把自己护在背后,犹如遮风挡雨的树,直到变成丧尸那天。 “黎昊晨,我~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她吸吸鼻子,朝黎伯伯挥手告别,随后看看手机:时间不多了,先去医院还是公安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今天发的早啊~熬夜写啦 ☆、第 6 章 2019年7月30日,襄城 站在“襄城市第一医院”门外,雷珊下意识倒退半步:视野中人头攒动,绝大多数红着眼睛。正常点的打电话,“别来别来,明天都看不上”,症状重些的木木呆呆,茫然东走西逛。 看看手机,中午11点47分;以昨天中午为界限,之前接触赤炎的人们逐步丧尸化,其余的尚处于安全阶段。 必须抓紧时间。 通往药房的路,雷珊熟悉的很。幼年她最怕打针吃药,感冒也不肯来,闻到消毒水就吓得直哭;父母离世之后抑郁失眠,体重暴增,不得不和医院打交道,黎昊晨时常陪她过来。 自助机亮着,滚梯和直梯都开着,挂号急诊缴费咨询也运转正常,医院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可是~视野中的白大褂眼睛也都是红的。 果然,患者和正常人已经隔离开,不光第一医院,其他政府机关、机要部门统统如此吧?冲进一层大厅的雷珊避开拥挤不堪的人群,沿着墙壁疾走。 抢过一位医生的白大褂披在肩膀,直到溜进药房雷珊才抬起头,把两位喊着“哎,你是谁啊”的红眼睛医生远远留在身后。往日早已叫保安追查,今天他们却迷糊的很。 有点像图书馆,这是雷珊对药房第一印象:成千上万药品分门别类摆在高高货架,给人一种壮观的感觉。房间很清凉,令满头大汗的她镇定下来。 要快!神经科消化科心血管科内分泌科,雷珊大步流星穿梭在货架中间,终于眼前一亮:抗生素! 阿莫西林阿奇霉素、头孢氨苄头孢拉丁....每样挑选几种,登山包很快被装满,雷珊拉开提包拉链。 这么多特效药处方药,雷珊有种进入宝库的感觉,脑海飞速运转,看什么有用就直接往包里塞。房间尽头货架摆着袋装生理盐水和针管纱布缝合线和手术器械,她兴奋地拍拍器材盒子:灾难爆发之后,受伤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大多数幸存者久病成医,离不开这些。 糟糕,拿不动了。她把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和手提包放在墙角,拎着另一个手提袋继续奋战。麻醉?利多卡因和普鲁卡因都带上;神经药物也拿点吧,长期精神紧张,自杀者大有人在... 谁?远处传来脚步声,她警惕地回头:一位中年男医生顺着通道走来,眼睛很红,吃力地问:“谁?” “我姓王,实习生,昨天报到,带我的师傅去厕所了。”她大大方方微笑着,眨眨眼睛:“您多关照。” 男医生困惑地盯着她。药房重地,自己能溜进来且待到现在,全靠大多数人被感染以致头脑混乱,还是速战速决吧。她把半满的提包护在身后,慢慢朝外移动:“老师,我还在学习....” 两只红眼睛急速靠近,像饿足三天的野兽。雷珊右手放开包带,迎面卡住他脖颈,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看着我!”她大声喊,希望唤醒对方神志:“你是人,不是....” 迟了。男医生双眼冒着凶光,利齿凸出牙床,额头青筋暴露,竭力想贴近她脸庞--于是一柄雪亮钢刀狠狠刺进他太阳穴。 几秒钟之后颓然倒地,雷珊拉起白大褂盖住他头脸,黯然说:“真抱歉。” 拎包大步向前--那是? 独立冰柜贴着特殊标识,强效镇痛剂!临床适量运用效果极佳,接触多了会上瘾,重则致命--玛啡! 七年前,某个年轻人被丧尸咬伤,不得不砍断手臂,日夜哀嚎痛苦不已。他父亲--基地首领悬赏此物,果然有人拿了出来。 搬空两层冰柜褐色小瓶,雷珊才遗憾地停手,开始取透明小瓶:杜棱丁效果轻些,运用更广。包满了,不得不放弃一些不常用的药品。 登山包沉重之级,两个胳膊也跨得满满的,雷珊溜到入口偷瞧:窗口红眼睛医生磨磨蹭蹭,好在排成长队的病人们也不催,另有两三人堵在门口--他们连拉门都不会了。 幸好幸好,雷珊深吸一口气,倒退两步肩膀硬撞开门,脚步不停冲进人群,所过之处留下一条长长缝隙;三个原地摔倒的医生笨手笨爬不起来。 合上满满当当的后备箱,雷珊吁口气,成就感十足,继而后怕:再晚几个小时,丧尸可就不止一只了。 车子停在襄城GA局门口的时候,刚好两点十分。要不要冒险?雷珊迟疑不决。拥有一把木仓在和平年代是不可能的事情,灾难爆发人人趋之若鹜,哪个基地领袖没有武器傍身? 不试试怎么知道?打探些消息也好。如果被发现,就说来报警呗~雷珊开着玩笑给自己打气。门口分立守卫,红眼睛盯着她转动,她想了想,绕着围墙转半圈,果然看到后门,守卫并不严。 七年之前,她从没动过这方面心思,辗转三个基地见闻广了,才知道不少幸存者在城里狩猎时都扫荡过GA局PC所,幸运儿找到武器,去晚了的毫无收获。 听说木仓械库都戒备森严,且位置都不相同,木仓弹分管,到底在哪里?这里和医院完全不同,气氛严肃紧张,雷珊像一尾鱼似的沿着墙壁溜动,见人就躲,两次甩开守卫。 这里的人也都被感染了,她的心慢慢下沉。 一间办公室门虚掩,能看到地面黑乎乎的警用装备包!她眼前一亮,拎开看看:急救包水壶警棍手电筒什么的都在固定位置,手铐对讲机也齐全,可惜没有抢。 哈哈,已经很知足了,雷珊兴奋地拉好拉链,发现旁边还有三个。黎日日跟来就好了,突然背后发凉--有人! 这是个相貌端正的中年人,眼睛红红的,看衣饰应该是副所长。看得出他非常痛苦,浑身发抖,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要丧尸化了!雷珊拔出短刀护在身前,膝盖微弯,摆出战斗状态。 中年人想朝这边扑,又硬生生坐回原处,额头满是汗珠。重复第四次的时候,他咬紧牙关,右手突然从腰间摸出手铐箍住自己左腕,另一边扣在座椅扶手,这才颓然下滑。 这人....意志真坚定,是条汉子。 可惜了,雷珊叹口气,低声说:“抱歉,我帮不了你。”刚转过身,手机响起,被困在桌椅之间地面的中年人仿佛听到天籁,朝桌面伸着胳膊。 怪可怜的。雷珊停住脚,手指划过屏幕,按开免提放在桌边。 “宇超,你怎么不接电话?”焦急的女人声音冒出来,嗓子都哑了:“单位让我跟车走,八成怕传染,偏偏你值班,我怎么走?学校放假,小原在他奶奶家~” 一颗泪珠从中年人眼角滑落,只能发出“荷荷”声。几分钟之后,对面迷惑地喊着他名字,电话断了。 希望她们好运。雷珊心里说,瞥到中年人没被束缚的胳膊正从怀里拿出来,还握着一把枪,立刻倒退两步藏到铁柜后面,咦? 对方没把枪朝向她,倒把枪口对准自己太阳穴,吃力地把手指塞入扳机。 “别动!”雷珊大声说:“商量一下,你把枪借我,我把你老婆孩子送出城,我是说,如果他们没被传染的话。” 对方盯着她,像是判断真伪。 她扬扬手中短刀,干脆地说:“眼睛变红的人都会变成丧尸,你们知道么?你自己想咬我、吃我的肉吧?我还有同伴,很快会离开禾城,过来是想找点防身的东西。” “怎么样?”雷珊从衣袋掏出手机:“要没时间了。” 中年人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右手划动,纯黑手木仓贴着地面径直滑到她脚边。是近两年才配备的92G!雷珊欣喜地捡到手里,打开检查,15发子弹是满的。 用桌面手机回拨过去,对方接的很快,带着哭音:“刘宇超!你要急死我是不是?” 雷珊简单明了地说:“我姓雷,雷珊,是刘所下属。刘所全权接管局里事务,正接上级指令,没法和你通话;派我护送你和小原离开禾城,红眼病得到控制之后再回来。嫂子,您和孩子都还好吧?” “哎,你这,我~”对方犹豫片刻,只好答“我和孩子都没染病。” 交换号码之后,雷珊挂断,弯腰把手机轻轻放回他手边。这个举动似乎令中年人很意外,认真看她两眼,颤巍巍指着办公室抽屉。 什么东西?小心拉开,居然又是一把92C枪,还有鼓囊囊的黑皮袋,打开是六只弹匣。 “谢谢。”雷珊朝他躬躬身,真诚地伸出两根手指:“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定把你老婆孩子送出禾城,找个安全地方落脚。你~你辛苦了。” 于是中年人安心了,脸颊贴着手机,贴紧屏幕一家三口彩照。 太阳朝着西方倾斜,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雷珊大口喝水。 到了现在,国内外顶尖专家检测出感染者即将爆发了吧?确定是丧尸了么?如果感染的人不多,自然隔离治疗;可惜情况相反,绝大部分人都感染了,于是迅速撤离的成了健康人。 不管了,今天收获不少,得尽快送到仓库,于是车子奔马似的疾驰出去。 ☆、第 7 章 2019年7月30日,襄城 “快点跑啊!”距离小区还有几百米,雷珊放慢车速,从敞开的车窗伸出脑袋大喊:“别留在城里!” 两个茫然无措的人应一声,慌慌张张顺着马路跑远。 胆子可真大,七年之前的我都吓呆了好不好?单脚跺在油门,车子疾驰出去。瞥一眼时间,下午三点二十,赤炎出现33个小时了。 砰一声巨响,雷珊仿佛登上云霄飞车,连人带车朝左侧平平被撞出四、五米远,险些侧翻过去。幸好有安全带,她并没受伤,试着活动几下便瞪着肇事者:那是一辆纯黑路虎揽胜,车身八成新,相当威猛。 被感染了?通过车窗看到驾驶员眼睛红通通,估计是昨天上午感染的。对方身体僵硬地下车,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还指望他道歉不成?围着车子转一圈,副驾门瘪进一大块,漆也掉了,黎昊晨会生气的。她这么想着,把车子驶回小区。 今天收获丰富,多半转移到仓库,剩下留在车里。回到楼里的时候她相当警惕,单手握着刀柄,还好视野里人并不多。七年之前,赤炎出现48小时也就是明早,自己在阳台看到满小区丧尸,吓得半死。 今晚也不安全。 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家门,脚下软绵绵臭烘烘,狗屎。她拎起汉堡转两圈:“路上不许乱拉屎,听到没有?” 七年之前,自己的命都丢了半条,压根没顾得上汉堡,想起总是难过,这次可不会丢下它了:背包狗链都买好了。 匆匆打开电视,主持人面容严肃:各位市民,请留在家中,不要外出。注意饮食卫生,勤洗手勤沐浴,使用口罩。家里有病人的隔离居住,避免进一步感染。 这也不失为自保的办法,可惜谁也猜测不到,红眼病人会变异成丧尸;且丧尸死人大量聚集引起瘟疫,人口达到百万的各大城市陆续沦为死城。 走之前的下载任务都搞定了,她用最快速度搜索医药常识枪械知识,连生活百科也多多益善。啊,雷珊拍拍脑门,风力发电水力发电,老钱说过,秦鼎基地就能正常用电,我们也可以试试。 窗外传来“喵”声,既熟悉又陌生:一只黑白花猫咪正顺着花圃里的树木攀到阳台,低头嗅栏杆内侧的小碗猫粮。它年轻健壮,皮毛油光水滑,眼睛像黄宝石,很讨人喜欢。 “小熊猫!”雷珊不敢置信地走过去,轻轻伸出手,流浪猫天天被喂惯了,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你~你认得出我么?我是以前的我。” 她快活地挠着它耳朵,遗憾地叹气:“抱歉啊,我只能带着汉堡。小心别被丧尸咬到,就是那些红眼睛,还好你会爬树。” 还能再见到它吧?她想。 十几个下载任务同时进行,她回到书桌,打开笔记本写下“提前出发”。 照照梳妆镜,镜中女孩光滑亮泽,没有任何瑕疵,七年前的自己左眉却有道极深疤痕。那是突围时留下的,自己慌乱之中被砸伤,眼睛差点瞎了,同小区数十名幸存者只闯出去七、八个。 高中同学电话,方琦琦,“快看襄城网”本地著名网站,相当半个官网,人气最高的论坛有贴子“情况不对,尽快撤退,万达广场集合” 底下跟帖七嘴八舌,有人说“我爸我妈都傻了,就在那里戳着!”有人跟帖“我老婆话都不会说,医院就给开了点眼药”还有人反驳“医院早没人了!” 回帖最多的是“不能把家人留下”“卫生部正研制特效药”还有人约时间“不对劲,先出去避避。” 没错,当年也是这样,不少人相约避难,自己和黎昊晨也是遇到一队护送贵重物资出城的军人才侥幸活下来。 “今晚一定走。”她用最快速度打字,昨天刷屏的微信群寂静大半,相当不吉利。“人民广场集合。都有车没?多带吃的用的~” 半秒钟后,她蹭地站起身,把汉堡吓退两步:我怎么这么蠢? 一阵风似的冲下楼,途中险些撞倒一位红眼睛居民,于是雷珊跑得更快了。还好还好,路虎车还在,平时早就被交通队拖走了吧? 司机呢?不知走去哪里,车门还开着,雷珊利索地跳上去:车匙还在,汽油剩大半箱,后座堆着两只旅行箱。刚想试着踩油门,一只黑黄相间的中华田园犬就汪汪叫着奔近,刚才忘了关门。 把汉堡拽上来发动车子,雷珊踩住油门笔直冲出十多米。性能不错,油门刹车发动机都稳定,估计去年新提的车,她索性沿街疾驰。 从街角书店抱出一大堆工具书和地图,雷珊掏出手机:“嫂子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开车....您出门了?” 邻居比我这个陌生人可靠?尽管用刘宇超手机通电话,没听到丈夫声音,她心里依然不踏实吧?雷珊脑子转的很快,“我答应刘所送您一程....哦,人民广场等人?几点?我一定过去。” 正好和同学集合。 小区大门和楼门贴着白纸,有几个住户商量什么,见到她拉到一旁,却没说话:一个红眼睛老太太蹒跚而行,用牵引绳捆在腰间的小孩子东奔西跑,流着口水。 望着众人畏惧的目光,雷珊干脆地说:“什么时候走?我等黎昊晨。” 白发爷爷看看楼上:“我哪里也不去,我儿子还在呢。”背着手走了。 “万一没事呢?”中年女人犹豫不决:“要传染早传染了。”光头大叔摇摇头:“机关银行都空了。”眼镜男也说:“找个农家院待着,有了药再回来。” 都是多年邻居,可惜时隔七年,雷珊早记不得他们了,留下电话便进楼。背后眼镜男抱怨:“姓龚的出差,我那层连个人也没有。” 公?大公鸡?雷珊没往心里去,牵着汉堡回家,关门的时候突然顿住:姓龚的! 资深宅男一枚,酷爱美剧和灾难片,早年通过各种渠道从国外弄回不少正版冷兵器,没少和黎昊晨炫耀,灾难爆发之际并不在襄城。七年之前,亲眼看到丧尸攻击活人的黎昊晨撬开他家门,翻出不少家伙,这才顺利护着她逃出小区。 这个姓不多见,所以雷珊一直有印象。 两分钟之后,她已经站在龚家门外了。溜门撬锁是狩猎常事,她拉两下防盗门,就把精力转移到窗户上。老式小区防盗并不完善,没费什么力气就打碎厨房玻璃,拨开把手钻进去。 室内简约大方,黑白灰为主色调,没什么花草装饰,一看就是独身男人的家。卧室则摆着不少变形金刚手办,估计黎昊晨也受他影响,雷珊目光却钉在墙壁:一把造型古朴的日式长刀。 《行尸走肉》之后,这兵器风行一时,可惜自己用着有点长,留给黎昊晨吧。拉开靠墙木柜,十多把长长短短的刀剑赫然立在里面,映着日光灯泛着光泽。 红褐手柄的卡巴1217,朴实宽厚的ATAK军刀,细长如短剑的M19刺刀,带锯齿的M9刺刀,小巧弯曲如玩具的钢虎爪刀.... 全都开了刃,可比从户外用品店买到的瑞士军刀强悍多了。用手指套进刀柄孔洞,雷珊把爪子刀转两圈收进衣袋,弯腰提起两柄乌黑弯曲的短刀:大名鼎鼎的阔尔喀军刀;她原本使不惯,某次狩猎被围攻,抓起死去同伴的武器冲出重围,自此留在身边。 用手指试试刀锋,雷珊随手挥动,将写字台劈下一角。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车辆聚集在襄城中心人民广场,也有大批车辆陆续离去。 其中一辆大众正在吵架。副驾杜莹不耐烦地挂断电话:“雷珊怎么回事?磨磨蹭蹭的。徐杰他们都走了。” 男友张茂生皱紧眉头:“不行了,走吧:这么多车开都开不出去。” 后座郭莉莉犹豫:“她刚发微信,说带我们去安全地方。” “安全个屁。”张茂生指着外面发脾气,“等到什么时候?真传染了怎么办?那个雷珊不是说变丧尸吗?” 以为看《生化危机》呢?满城都是红眼病,国家还能不管?郭莉莉扁着嘴,取出梳妆镜打量自己:雪白瓜子脸,黑溜溜大眼睛,睫毛长长的。 车子发动,朝着广场入口驶去。 另一个角落,争执也在进行: “我家老刘电话关机了。”平日温柔爱笑的周晓露乱了方寸,求助地望向五、六位小区邻居,“姓雷的说有事,还要等。”身畔一位十来岁的小男孩到处东张西望。 “还等?等到什么时候?”秃顶男子焦急地看看手表,“天都黑了。” 挂着佛牌的男人也摇手:“别等了,我总觉得出事。” 绕着车子没头苍蝇乱撞的男人突然说:“不行,我妈还在家,我得回去。”另一人抓住他:“算了吧,我媳妇也在,早就不认识我了,还往我身上拱--” 随着两声喊叫,几人目光都朝右侧灯火通明的大楼望去:两位去厕所的同伴哭喊着踉踉跄跄往回跑,年长者肩膀冒血,衣裳都染红了;后面追着一位双眼红得像炭火的男人。 和随处可见木木呆呆、反应迟钝的病人不同,这位嘴边染血的男人动作敏捷,速度奇快,和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短,不知怎么双脚蹬地,凌空跳跃两米把年轻人扑倒在地,如同捕食猎物的鬣狗。 作者有话要说:我喜欢阔尔喀弯刀,生化危机里面,爱丽丝实在太帅了,于是我本能认为,杀丧尸,必须用这种利器。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弹涂鱼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 章 2019年7月30日,襄城 束腰风衣、长到脚踝的羽绒服、吊带连衣裙....望着面前满满衣柜,雷珊迷惑不解:七年前的我审美这么幼稚? 好吧,完全派不上用场。 几件便于行动的外套和牛仔裤塞进大行李箱,她一边翻拣鞋袜一边盯着手机。 一声惨叫突兀地顺着敞开的窗户传进房间,把趴在书桌舔爪子的奶牛猫吓得乍毛,一溜烟蹿回阳台爬到树顶。 小区外面。接下来半夜会很频繁吧?看看时间,深夜11点52分,雷珊心脏沉甸甸,用最快速度把箱子填满,又把冰箱里的食物收进背包。 砰砰,大门有响动,汉堡汪一声。 和记忆中那个全身鲜血、穷途末路的男人不同,面前黎昊晨焦急无奈,却还算镇定,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平静的。他衣裳没有血,眼角湿润,沉默着径直走向冰箱找水。 黎日日....雷珊下意识看一眼天花板,用下巴指指堆在地板的几个登山包和行李箱。“十几个人要出城,四辆车。我有五个高中同学等在人民广场,初中的已经走了。路上要接两个人,妈妈和小孩,也在人民广场。” “这里,清宁别墅”她指着百度地图,路线清晰明了,“很安全,地方很大,我去过,足够我们落脚。” 黎昊晨盯几眼,像是觉得不远,便什么也没说,弯腰提起最大的登山包,“什么时候回来?” 他爸爸还好端端的吧?雷珊开始兴奋,情形比七年之前强得多得多。“不知道。”瘟疫的事,暂时不提吧?她把一件天蓝厚雨衣拎给他,指指西边:“先到地方再说。” “怎么也得有药。”他迷惑地打量披着草绿雨衣的她:“你怎么~算了,到地方再说吧。” 一把长刀被递到面前,黎昊晨愣了愣,茫然接住,“你去龚志强家了?” “他不在,出差了。”雷珊帮他用曲别针别好雨衣裤腿和衣袖,抛过去两把短刀,把汉堡绳索系在腰间,左手拖着箱子右手提着M9刺刀。“其他都在车上--对了,你的车撞了,是别人撞我。” 看得出黎昊晨有一百个疑问,却依然保持沉默,握住刀柄拔出鞘,审视着雪亮刀锋:“这玩意我也不会用啊。” 你以前用的可好了--黎昊晨双手握紧刀柄,砍落丧尸头颅的情景浮现脑海,雷珊欢快地眯着眼睛,“不试试怎么知道?” 单手握住门板,雷珊驻足,黯然回望:又要离开了。这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有着关于爸爸妈妈的全部回忆,空气弥漫着幸福平安,漫漫七年令她魂牵梦绕,热泪盈眶。 我会回来的,雷珊握紧拳。 保安室人头攒动,数数有十多人,都带了行李和武器,大多是割肉刀和水果刀之类。是不是七年之前那拨人?她可记不清了。 “一人一件。”雷珊把雨衣和曲别针发下去,“还有谁没到?” 答话的是中年女人:“宋伯不走。”光头大叔犹豫:“真出城?在家把门一锁,谁也进来。”眼镜男白天坚定,看看门廊外无边无际的夜色含糊:“政府不能不管呐?” 谁也管不过来。 仿佛为了回应这句话,远处陡然传来尖叫,随即突兀停止,仿佛被剪刀剪断似的。 “都听见了吧?丧尸在吃人。”她目光依次从众人面前移过,毫不迟疑地说:“谁愿意等谁等,我和黎昊晨马上就走。我就一句话,死人也会变成丧尸,丧尸死后会带来瘟疫。” 见她镇定自若,众人也坚定不少,纷纷点头,小女孩紧张地躲在年轻妈妈怀里。 战斗力不够,雷珊熟稔地评估,站到最前方:“我打头,黎昊晨在左边,大叔你在右边,你负责断后。” 没人反对,一个小型团体就诞生了:身强力壮的男人围在外圈,其他人保护小孩。两个年轻人顺楼梯往上爬,沿途敲打各户,回来的时候又带回两个人。 “攻击丧尸头部--行尸走肉都看过吧?”雷珊灵巧地挥动军刀,又指指自己眼睛和嘴巴、太阳穴:“这里最脆弱。” 黎昊晨念叨“王小册,行啊” 车辆都停在小区门口,谁也不肯犯傻停到地库。短短数百米而已,她打个招呼,一马当先踏出楼门。 两侧路灯把道路映得清晰,众人脚步参差不齐,雷珊越走越快,不得不停下来等待。 汉堡兴奋地乱蹿,不时被狗绳拽回身边,只好乖乖不出声。平常闲来无事,幸存者们聊起电影,有部末世类型的《我是传奇》就是带着只狗.... “小心!”她低声说,望向墙壁角落:摇摇摆摆走出个人,眼睛半红不红,迷惑地望着大家。 有人认识“老张,老张?”那人似懂非懂,艰难笑笑,挤出“吃了么?” 别吃我们就好。雷珊挥挥手,拖着箱子大步朝前走,老张远远跟着。视野中没什么丧尸,雷珊从心底松口气:提前几个小时撤退,果然不一样。 拐弯之后她就后悔了:一小群人正蹲在小区门口,像是捡东西,又像种庄稼,风中带着血腥味,有点像恐怖片。 “前面都是丧尸。”她减慢脚步,活动胳膊:“不能硬闯,从西面翻墙出去,各人上各人的车,不行就把东西丢下。我直接奔人民广场,你们可以去也可以不去,清宁别墅结合,路线在群里。想活命,就跟着我冲出去。” 众人脸色很差,有人险些哭了。叮嘱黎昊晨“跟紧我”,雷珊第一个离开道路,贴着住宅楼猫腰前进。围墙竖着梯子,平常维修工搬来搬去,正好垫脚,扛着汉堡的雷珊敏捷地翻上去,低头接行李箱。 第五人攀上墙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两个心惊胆战的人同时挤,于是连人带梯跌倒,发出“哗啦”声响。 倒霉!想起七年之前血淋淋场景,骑在墙头的雷珊深吸口气,解开汉堡绳索,从口袋取出车匙抛给墙外黎昊晨,左手指着数十米外:“那辆路虎,开过来接我,快点--老黎,把你刀给我。” 黎昊晨用看陌生人的目光仰望,握住刀鞘递上来,拖着几只箱子跑走了。 “哭什么?”雷珊牢牢骑在墙头,双手拔刀出鞘:“扶起来,一个接一个,别往回看。” 三只满嘴鲜血的丧尸在视野中越来越大,墙里只剩四个人,一对是母女。 “靠墙站!”她大声说,狠狠刺入为首丧尸眼眶,对方呆了呆,不声不响倒下去。“别停!” 下一只也没活多久,第三只却刺个空--距离有点远。眼镜男胆子不小,从梯子另一侧艰难地把泪汪汪的母女扯上来。 运气真好~雷珊突然顿住:四、五只眼睛赤红的丧尸青蛙似的跳跃,尽管她利索地刺中一只脖颈,另两只丧尸却一边一个把脑袋露出墙头的两人扯下去,梯子随之翻倒。眼镜男也被抓住腿,丧尸手爪却被雨衣滑开了。 没救了,她难过地移开目光:十几只丧尸围拢过来,老奶奶也出现了,这次她没阻止系在腰间的小女孩,反而抓起一个人右腿狠狠啃下去,只有老张迷茫地看着。 惨叫声不绝于耳。 “愣什么!”她抓住吓得摇摇欲坠的母女,回身挥动,两只高高跃起的丧尸胳膊断成四截。“走啊!” 相隔数小时,宽敞整洁的路面变了模样:到处散落物品和垃圾,车停的乱七八糟,仿佛台风过境。 先出来的人没了踪影,远处门口乱糟糟涌出丧尸,好在不多。一辆车想往这边开,又怕撞上丧尸,居然朝后倒。 眼镜男怒吼:“什么意思?” 总算援兵来了:一辆路虎莽撞地停在身侧,险些撞到路灯。不等黎昊晨招呼,三人一拥而上,搂着汉堡的雷珊大声说:“开到前面,让他们换车--我去人民广场。” 刚想反对的眼镜男和年轻妈妈互看一眼,谁也不说话:相形之下,城西清宁别墅更安全。 几分钟之后,路虎车敏捷地左弯右拐,穿行大街小巷之中。 “王小册,你怎么,怎么”副驾上的黎昊晨不得不抓紧把手,如同坐过山车,汉堡直呜呜。“啊啊啊!” 两只眼睛通红的丧尸在路中踱步,被她毫不留情地撞飞出去,个头小的一只飞到路边捷达车。 “你怎么成这样了?”黎昊晨终于说出一直想说的话,瘫在座位鹦鹉似的念叨:“半年没见,你就成这样了?” 年初他回京读研,确实半年没见。雷珊开心地摇晃脑袋,掏出手机扔给他“帮我打个电话,周晓露,告诉她马上就到。” 黎昊晨瞪她两眼,乖乖拨电话,答复很快:“挂了,没接。王小册你到底出啥事了?” “到清宁我告诉你,好吧?”她伸出双指晃晃,“遇到点事儿呗。” 黎昊晨“嘶”一声:“微信来了:我草,她被丧尸围了,死不少人,躲在车底下--还去么?” 雷珊吐口气,“得去,我答应别人了。你觉得这车怎么样?” “还行吧。”其实黎昊晨开不惯,听她说“赔给你”刚想高兴却被惯性狠狠甩在座位:“王小册你悠着点” 仿佛白玉轮的明月把人民广场映得一览无余:不少车想开出来,另一些车想掉头,于是堵成一锅粥,不少人弃车逃跑,却被丧尸围堵,打斗求救四起。 “我跟你去。”黎昊晨望着几十米外追逐活人的丧尸握紧长刀,把汉堡拴在座位。 西北方向,新世界商场门口。雷珊收回目光,对照微信定位,还是有信号好。“不行,你守着车,别被人抢了,刀给我--枪口别对着我也别对着你自己。” 一把92枪递到眼前,黎昊晨表情可以用敬畏来形容,不过他学聪明了,半句废话也没说,小心翼翼接着:“战狼里吴京使的吧?” 还行,黎日日和姓龚的混很熟,什么都懂。 “小心点,一会见。” 视野里到处是逃命的人,不时有丧尸高高跃起,随后便是惨叫挣扎,鲜血四溅。 有点像狩猎,也不对,进城狩猎被搞成这样就得跑路了,疾步行进的雷珊一刀刺进斜前方扑来的丧尸眼窝,脚步不停。 途中救了不止一个人,可惜不少被丧尸咬伤。“快走,往城外走!” 糟糕,前面乱的很,十多只丧尸围着几辆对撞的汽车大嚼,如同一窝饥饿的兽。不能硬闯,她看清方向,钻到车辆底下利索地朝前爬。 远远望到新世界大楼,她松口气,总算搞定一半,红色比亚迪红色~在那里! 从车底露出面孔的周晓露文静白皙,挺有气质,和雷珊想象中不太一样,搂着个小男孩。 “穿上”她脱下雨衣递过去,警惕地盯着前方,声音压得很低:“看定位,车停在那,被丧尸发现的话别管我,自己跑,懂了没?” 周晓露抹着泪花,不停点头;从车底钻出来的还有个男人,满脸是血,裤子都湿了,还顾上“谢谢” 上了车再谢我吧。 出乎雷珊意料,归途顺利的令人意外:目睹同伴惨死的三人大概做好最坏打算,行动迅捷无声,就连小男孩都没拖后腿,仿佛爬车底是小学期末考试。 最危险的路段被甩得越来越远,雷珊指指前方,率先猫腰奔跑。斜刺冲来一只丧尸,被她一刀消灭,随即割断另一只丧尸手臂。 不等她招呼,两个大人就亡命奔跑,小男孩比母亲还快。动静大了点,六、七只丧尸被吸引过来,像青蛙般约过车辆--一柄长刀左劈右砍,仿佛电闪雷鸣,牢牢守在三人身畔,刀尖狠狠刺入丧尸眼窝和嘴巴,两、三只丧尸头颅足球般飞的老远,在空中划成弧线。 路虎门开着,雷珊能看到车前焦急张望的黎昊晨,提着两柄雪亮军刀,不得不承认,可比七年之前菜刀顺眼多了。 瞥到对方张大嘴巴,震惊不已的面孔,疾步逃近的雷珊有点想笑: 老黎,黎日日,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变成这样了。 ☆、第 9 章 2019年7月31日襄城 沐浴着月光的城市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犹如亘古流传的广寒宫。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黎昊晨把脑袋探出去,满眼悲伤不舍;周晓露母子和陈姓男子沉浸在“居然活下来”的意外和惊喜之中,脸上写满对前途的茫然;后座另一人是最活泼的,脑袋探到前座:“左左左,漂亮,右右右,撞死它~” 仿佛雷珊是个马路杀手。 他叫杨云迪,鄂省文理学院大三学生,赤炎出现时刚好泡吧,幸运地躲避开去。昨晚被丧尸围攻,同学们死的死散的散,只有他逃出人民广场,把黎昊晨当成救命稻草。 老黎还是心善,没受过战火洗礼。换到七年之前,收留陌生人可是幸存者大忌:食物短缺、缺医少药、武器稀有的环境下,谁知道来的是人是匪?当面装可怜,背地里应外合,把原住民洗劫一空的大有人在。 这个念头从雷珊心中掠过,随即抛到九霄云外:前方三车相撞,十几只丧尸正围拢着抓挠车窗,道路两侧又有数十只丧尸摇摇摆摆靠近。 这条出城之路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还有二十多米,雷珊就把车驶出道路,远远兜个大圈;距离最近的时候,她看到靠近自己的两辆车都还能发动,一辆车车窗破了,里面的人竭力抵抗。 我们人少,帮不上忙,她踩住油门。 “王小册稳住,开出2/3了,到地方朝南拐,我盯着呢。”黎昊晨埋头摆弄她手机,又打开微信:“已经有人到了。你同学也在这条路上,MD我高中那几个去哪了?” 周晓露往前靠靠,重复着问过几次的问题:“小雷,老刘他,他?” 眼睛通红依然竭力维持清醒的中年人面孔浮现在脑海,令雷珊很钦佩,扶稳方向盘:“嫂子,我最后见到刘所的时候给你打的电话,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尽管含糊其辞,可怜的女人大概有了预感,把脸庞埋进手掌,叫刘苍原的小男孩靠在她肩膀,眼睛瞪得老大。 寂静没能保持多久,黎昊晨紧张地指挥路线,新来的杨云迪助威,雷珊闷头猛开。及时躲开四场道路堵塞之后,距离离开公路只有五公里,三人齐声咒骂:前方像个小型停车场,乱成一锅粥。 猛眼望去,道路被一辆大巴斜斜堵住大半,车窗统统碎裂,活人丧尸追逐争斗;左侧大众、尼桑和金杯三车连撞,右侧一辆比亚迪倒翻过来,旁边横着的捷达车头都撞瘪了。 “倒霉!”“我去!”咒骂声此起彼伏,开过去是不可能了,绕路?也来不及了。 能不能硬撞过去?雷珊横扫一圈,把目光放在比亚迪上:要是大巴没斜挡在它前方就好了。算了,安全第一,且贵重物品都在车里。 二十多辆出城的车被困在这里,喇叭声此起彼伏,很多人把车窗打开一条小缝叫喊--数十只丧尸正围着车辆又抓又挠,仿佛围着肉罐头打转的苍蝇。 “得把车挪开。”路虎车高,看的也清晰:左边三车都不动了,显然伤亡惨重,右边车里还有活人。 “我跟你去。”黎昊晨解开安全带,又招呼新同伴:“杨云迪,家伙有吧?” 雷珊却敲敲方向盘:“我和他俩下去,你接应。” 七年之前,“粤龙”基地的老钱就不止一次讲过,幸存者清路障,车子却被同伴开走了。人心隔肚皮,多些提防总没错。 看得出黎昊晨想反对,却没说话,把长刀递过来,“千万别分开。” 几句话功夫,已经有人下车,借着同伴掩护站到车顶挥手,不外是“不拼一把,谁都别想过”之类。 说的一点错都没有。雷珊摸摸汉堡狗头,也利索地跳下路虎,速战速决。“比亚迪!”她踩着路虎车盖,遥遥指着右边:“把它挪开!” 一只两只、三只....雷珊双手握刀,一马当先扫清道路,杨云迪握工兵铲,陈姓男子拎着两把登山刀,哆里哆嗦令人担心。三人背靠背,顺利冲到右侧撞车现场。 “赶紧干活。”她低声说,牢牢守在两人后方。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身强力壮的男人纷纷围到车边,齐心协力喊“一二~”;另外一半则围成半圆,并肩抵御丧尸。 糟糕,夜幕中赤红眼睛越来越多,一双双一对对,在夜幕中犹如成群结队的野兽。长期狩猎生涯告诉卢珊,一、两只不死生物不可怕,三只以上只要有同伴吸引火力,也还能周旋搏斗,一旦敌人占据压倒性优势就完了。 “快点!”她奋力挥舞长刀,任凭丧尸跳的再高也无法突破防线,身畔却不时有人受伤,“再快点!” 背后不停吆喝大骂,听起来手滑,很难抬起,率先冲上车顶的大个子喊:“再过来两个!” 哪里还有人?丧尸倒是漫山遍野--雷珊深吸口气,得准备撤退了。“有希望没?有就赶快。” 大个子啐口唾沫,搓搓手掌:“再试一把,都给我~” 车子被抬离一尺,可惜只移动半米就落回地面。 “雷珊~”这声音?十多米外停着的一辆大众探出两张兴奋脸庞,这两天一直联系的高中同学!第一个记不清,漂亮的有印象:男生公认她为校花,郭莉莉排在第二。两人坐过同桌,父母去世之后雷珊长期病休,郭莉莉探望时带着母亲做的点心,考到外地大学才联系少了。 七年之前毫无消息,两世为人,想不到今天能遇到,雷珊心底唏嘘。看司机是个男的,“过来搭把手!” 透过车窗,能看到两个女生也指着人群催促,司机缩在车里,压根不肯动弹。 怂!雷珊没空细瞧,咬牙继续奋战,却听到背后惨叫,匆匆回头:车窗被卡住了,一只丧尸头肩冲进车里,两个女生吓得直哭。司机这回半点不耽搁,屁滚尿流爬下车。 不能不管她们。匆匆和同伴、战友打声招呼,雷珊疾步绕过两辆汽车,刀光闪动,那丧尸双腿顿时掉在车外,血淋淋留下两条印痕,上半身却挣扎着拱进车厢。 糟糕!雷珊用最快速度绕到汽车对面,又踢又拽总算拽开车门,揪着郭莉莉衣领朝外拖。丧尸也跟着往外爬,被她狠狠一刀刺入天灵盖,这才不动弹了。 披头散发的郭莉莉呆坐半晌,看看手里满是丧尸口水的背包,哇地一声开始哭。 居然用背包怼住丧尸头脸?手爪被卡在车窗?这家伙运气可真好,雷珊佩服:很多实力强劲的幸存者都阴沟翻船,陈楠楠伴侣任嘉狩猎中被丧尸咬伤,伤口不过半指长,却逃不过眼睛变红的厄运,于是他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背后有动静,她想也不想握紧武器,居然拖起半截丧尸:长刀被卡在头骨骨缝,一时拔不出。 倒霉,雷珊立刻松开,从腰后拔出两柄乌黑弯刀,正是从龚家翻出的廓尔客刀:左手弯刀洞穿一只丧尸眼窝,右手力大,直接砍破另一只丧尸脖颈,脑袋将断未断,血喷泉似的喷洒。 背脊被冷汗打湿,灾难初期的丧尸太可怕了,换成普通人肯定完蛋--右腿突然被牢牢抱住,糟糕,雷珊猛力倒退,从车底硬生生拽出半只丧尸--腰部以下空荡荡。 远处大块头喊着什么,听起来气急败坏;左侧五米有人惨叫,两米之外郭莉莉惊恐地张大嘴巴。腰腹流着肠子的半截丧尸对准右腿伸出獠牙,大众车顶新冒出两只遮住月光,蹿得可真高:左边是饿了么员工,右边那只像高中生--如果我死了,会回到七年之后吗? 不该节约子弹,直接用枪就好了。雷珊懊恼极了,左手弯刀刺进半截丧尸大嘴,对方牙齿硌住刀尖;右手奋力挥起:就算死,也得拼到底。 两只丧尸面孔在视野中越来越大,随即陡然炸开,赤红眼睛宛如盛夏烟花。雷珊心脏砰砰跳动,回头望去,一辆军用悍马突兀地出现在视野尽头,如墨绿旋风似的席卷而至,赫然停在三米外,副驾车窗伸出一截漆黑枪管。 车门随即开了,一位全副武装的男人跳下车子,猛虎似的跃上一辆进退不得的轿车:他看上去很高,板着脸孔,气势迫人,一言不发地拎起挎着的□□开始扫射:一只接一只丧尸被爆头,近在咫尺的活人却毫发无损。 正看得目不暇接,又有两辆悍马尾随而至,车门响处,除了中间那辆车只下来两人,共有九名男人加入战团。 枪声密集如大年三十午夜鞭炮,视野中直立的人影再没有赤红眼睛的,反应过来的人们纷纷欢呼,受伤的倒在地上,谨慎点的四处补刀。 为首男人挥挥手,率先跳下轿车,朝着右侧比亚迪疾步行进。他步伐很大,虎虎生威,所到之处拥在周围的人们不由自主让出条路,五位同伴紧紧跟在后面,站到翻倒的比亚迪周围。另有三人留在车顶,每人负责一个方向,扫射着闻声赶至的丧尸群--血腥四散飘扬,这种不死生物越来越多了。 “你你你,帮把手,快点。”一位白胖男人喊,众人连忙聚拢过去,杨云迪和杨姓男子也弯下腰。随着几声口号,乌龟壳似的车子离开地面,平平移开三米,足够一辆车通过了。 为首男人抬头看看,低声叮嘱两句,于是两位同伴利索地登上大巴。一轮枪声响过便沉寂下来,庞大车身忽然动了动,歪歪斜斜朝着前方行驶,径直扎到道路右侧不动了。 “愣着干嘛?”为首男人看一眼空出来的道路,回身迈开步伐,身后数人已经跟上来了。“该去哪儿去哪儿,想活命就别耽搁。” 不是普通军官士兵,是极为少见的特种兵战队或者精英突击队,雷珊盯紧这些人精良制服、顶级突击□□和腰间□□。数大基地漂泊七年,她见识过不止一位军官、警察和战士,面前这支小队给她的感觉是从未见过的,仿佛前方有座大山也能搬起,有条长河也能截断。 得撤退了。眼瞧三位断后特种兵边射击边后退,雷珊拉起兀自呆坐地板的郭莉莉,又看看安然无恙的另一位同学。黎昊晨在不远处喊着“撤了”,为首特种兵越走越近。 于是她倒转两把弯刀,认真地朝着这位战士抱抱拳:这是日后才流行起来的礼节,介于丧尸听觉灵敏,大家还是保持安静的好。 对方看她一眼,点点头,一言不发地钻进座驾,砰地拉上车门。 “真不容易。”几分钟后,黎昊晨从车窗收回脑袋:没了火力压制,丧尸多起来了。距离远的缘故,他并没看清惊险情形,倒对刚才部队很感兴趣:“那帮人够牛逼,不知哪个番号的。” 小男孩刘苍原忽然说:“战狼!1和2我都看过!” 要是没那个人就糟糕了,兀自后怕的雷珊打个冷战,踩动油门,路虎利箭一般直冲出去,大巴车被远远留在身后。 老天保佑,清宁别墅马上就到,千万别再出什么事。 与此同时,军用悍马里面也在讨论她。 “收到。”听到后方车辆年博士安好,一切正常,副驾上的男人才放下对讲机;刚过襄城,距离西安还有四百公里,前路漫漫艰难困阻,令人无法安心。 白胖男子冯嘉师吹口哨:“老胡,刚才那姑娘得劲。” 老胡还没说话,后座一个同伴把脑袋凑过来,满口四川话:“标致!”第四人凑热闹:“闺女真俊!”第五个也夸:“水灵!” 老胡板起脸,下巴朝前方扬起:“还顾得上看姑娘?好好开你的车!” 若是胆小女生,定被这人吓得机若寒蝉,可惜冯嘉师和他太熟了,压根没放在心上,加大马力撵过数只晃荡的丧尸,学着老胡说话:“美滴很,撩滴很!滑滴很!白滴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匪阳望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2019年7月31日,襄城郊外,鄂宁基地 借着明亮月色,远远望到从高高围墙伸出来的茁壮花木,雷珊紧绷的心脏骤然加快,整个人都放松了。 久违了,清宁别墅,未来的鄂宁基地。 “到了到了!”车厢内一片欢腾,就连愁眉不展的周晓露也露出笑容。黎昊晨来了精神,指着手机地图:“拐弯拐弯,看着点树。” 顺着平坦柏油路行驶半圈,看到黑漆栏杆雷珊就按响喇叭。里面候着的人很快拉开铁门,路虎一溜烟驶进去,后面跟着几辆车。 和七年前一样,附近不少居民逃到这里避难,匆匆一瞥间,雷珊发现偌大广场已经停着十几辆车,便把路虎掉头,停在方便出入的地方。 跳下车的黎昊晨打量着周遭,喃喃说:“可以啊。” 与其说别墅区,还不如说更像高档度假村:此处四四方方,被厚厚围墙护卫着,十余处红顶木墙的西式别墅散落在四周,花木葱茏,清幽雅致。中间矗立一栋小楼,应该是行政区。 深深吸口新鲜空气,雷珊伸个懒腰,对杨云迪招招手。大男生一路对她佩服极了,立刻凑过来:“怎么着,珊姐?” “你留下。”她压低声音,朝路虎使个眼色:“吃的用的都在车里。” 家当仅仅一只背包的杨云迪秒懂,哨兵似的在附近溜达。 大众车也停在旁边,两名女生见到主心骨欢天喜地似的扑过来。郭莉莉欢喜地搂着她连连道谢,杜莹打量她的目光充满敬畏,好奇地问:“雷珊,你怎么,你什么时候练武术了?” 末世漂泊七年,换成你也一样,雷珊苦笑:“开始为了减肥,后来就~就这样了。” 顾不得多说,她招招手,率先朝大门跑去,拎着长刀的黎昊晨紧紧跟着,汉堡屁颠颠跟着。 空地聚集着三十余人,大多满脸紧张,七嘴八舌商量着:有人嘟囔“政府也不管”有人举着手机“网上说远离城市,找人少的地方”还有人哭泣“我爸爸还在家” 其中一个男人惊喜地招手,正是户外用品店老板,姓周:“还是你明智,我走的太急,带出来的工具还没你准备的齐全。” 花了不少银子呢。雷珊走到他身边,“幸亏你那里品种多,一次搞定。什么时候到的?现在怎么样?” 周老板不停叹息:“城里不对劲,我带着小孩伙计开车逃,哎,我家里,我家里~”说着声音发颤。 不少新下车的也是熟人,刚才并肩搬车的大个子自我介绍王心树,果然高高壮壮如同大树,对雷珊印象很深:“你也看到襄城网帖子过来的吧?发帖的心真好。哎,你是练家子吧?” 那帖子是雷珊发的,能帮到不少同乡总是令人开心:“学过防身术。你是运动员?这是我朋友,黎昊晨。” 越来越多的人们聚集在度假村广场,几个人接应逃上来的车子,还有人自发守后门,又四散开来把守围墙:灰色围墙目测最少四米,足能抵御住弹跳力很强的丧尸。 哎,忘记买手表,席地而坐的雷珊望着越沉越低的月亮,天快亮了。 中间行李箱摆着面包饼干、烤鸡火腿,饮料矿泉水,围拢在一起的同伴们大快朵颐,共过患难的原因彼此很亲热。 满是葡萄干的黄油曲奇,好多年没吃过了,雷珊幸福地舔手指:食物短缺年代,她已经习惯用压缩饼干和白开水填饱肚子了。 汉堡埋头大嚼肉骨头。 有个小女孩蹬蹬跑过来,递给她一大盒草莓酸奶,“雷姐姐,谢谢你帮我和我妈妈。” 是逃出小区时被她从墙头救下的那对母女,。雷珊朝不远处聚在一起的一小堆人招招手,都是老邻居,胆子很大的眼镜男也在。 夜幕逐渐灰白,尽管阴沉沉的,明亮起来的东方依然令人喜悦;朝阳露出边缘,温暖一如往日,而不是妖娆如血的赤炎。 要是丧尸像吸血鬼一样,天亮就得藏起来就好了,雷珊忽出奇想。 大个子王心树跳起来,高声提议:“各位,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分拨分批值班,其他人休息,保存体力,怎么样?” 这个建议很合理,大家纷纷响应。附近居民到的最早,此时聚拢成一小群,他们的首领也站起来:“先睡一觉,今天下午三点,所有人在这里集合,开个会,商量商量以后怎么办。” 拎着酸奶的雷珊举起右手,大声说:“所有人停在原地,分成小组交叉检查:这么多人,万一有被丧尸咬伤抓伤的就糟了。” 这是最紧迫的,谁也不愿看到同伴冷不丁眼底发红。当下大家脱下外衣挽起裤腿,熟人之间互查,随后彼此筛查。 小男孩刘苍原只穿个大裤衩,先盯一圈自己人,随后防贼似的绕大圈检查别人。周晓露又哭又笑:“他爸爸就这样。” 右边传来惊叫,一位秃顶男子惊慌失措地捂着胳膊:“不是那些家伙,是我自己蹭的,是我蹭的!” 有人掰开他手掌,伤口露着血肉,一看就是新伤。 和他同车的伙伴后怕得很,躲他远远的,只有一位红衣女子嚎啕大哭,想来是他妻子。 这种场面在七年之间数不胜数,雷珊心里不是滋味,郭莉莉畏惧地缩在身旁。 黎昊晨想了想,“这样吧,老兄你先出去待两天,没事你再回来,也少不了你的地方,行不行?” 相当厚道的提议,秃顶男子没话可说,忿忿地朝汽车走,红衣女子狠狠瞪着同伴们,跟在他身后。两人同伴面面相觑,忽然追了过去:“郝一博,车是我的,把车留下~” 另有个女人右腿有伤,看着不像被丧尸抓咬的,却谁也不敢打包票,只好请她也走人。这女人很聪明,立刻哀求:“我一个人出去死定了,随便找个房间让我住两天,你们监督还不行吗?我真的没和丧尸接触过。” 说的有道理,也不能太不人道不是?于是两个人随她走进小楼,找个房间留下食水,把门窗锁好,钥匙带走。 乱哄哄一番总算消停,众人商量几句,决定以汽车为单位,每组留下一个人防守放哨,其他人休息。 “你们先去吧。”雷珊看看手机,依然站在原地:“我喝了很多咖啡,睡不着,中午你们来换我。” 黎昊晨也想留下,却被她用力推走:“搬东西去,一件也不许丢。还有,给我占间房,要阳光好的。” 提起房间,郭莉莉指着远方某间别墅,拉着杜莹朝大众车奔跑:“交给我好了~” 七年之前的我,也和她们一样活泼可爱,对未来充满憧憬,雷珊淡淡失落。 头顶阴云密布,风中带着水汽,快下雨了。雷珊看看手机,还有两个小时。 大个子王心树也是第一轮值班的,大大咧咧坐在她身旁,递来一听可乐,“雷珊,你那些朋友,能单挑外头红眼病么?” “够呛。”雷珊有点头疼,却也不打算隐瞒:“你呢?你有几个人?” 王心树张开扇子般的手掌:“两辆车,八个人,加上我只有一半能打几下。我是想说,路上遇到也不容易,遍地红眼病,又是人生地不熟的,人少吃亏,组个队吧?” 这人还算实诚,处事果断,胆子也大,遇事身先士卒--雷珊在脑海中飞速判断,随即点点头:“成啊,以后我们互相照应,真有什么事,互相拉一把。” “痛快。”王心树嘿嘿笑着,把手伸过来:“你是襄城人吧?我在这里念的书,毕业留下了,业余跑马拉松的。” 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广场,激起阵阵尘埃,周遭黑沉沉如同黄昏。值班众人从车里取出雨具,任凭大雨倾盆,谁也不敢离开岗位。 话题围着眼前汽车打转。 “车再多,就停不下了。”雷珊伸臂在广场画个圈,手掌被雨滴打的凉丝丝。“得留下掉头的地方。” 王心树也赞成,“不行只能停在外头。我车油不多了,雨停了得想办法弄点。” 这可是大事:这年头,谁也不愿意凭血肉之躯和丧尸硬抗。 怎么还没到?雷珊心不在焉地嗯两声,隔几分钟看看手机,不时伸着脖子朝大门张望。 王心树好奇地问:“还有朋友要来?要不要接应?” “先不用。”她头也不回,迷惑地低声说:“按说就是这时候啊?”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大门之外传来喇叭声,不止一辆车子朝这里行驶。守在门口的两人冒雨拉开大门:先开进一辆军用吉普,然后是两辆运送物资的大车,随后又是四辆军车,还跟着几辆私家车。 果然来了,热泪顺着面颊流下,雷珊用手背抹抹,迎上几步。 车门依次打开,几位中层领导被军官护送下车,和先到的人们说了几句,四处张望地形,很快回到车上,几辆车朝着广场中心小楼行驶。 尽管他们来得快,去的也快,雷珊依然见到第三辆从军车下来的中年军官:短头发,塌鼻梁,小眼睛,下巴有颗黑痣。 邓成岩,河北人,四十来岁,性格耿直,心地善良,尽心尽力教导雷珊和黎昊晨拳脚兵器,乃是两人师傅。 七年之前,两人拼死从小区逃上街头,也算运气好,遇到驻襄城部队护送几位领导和贵重物资出城,被他们从丧尸堆里解救下来,跟着逃离襄城。当时大雨倾盆,看不清道路,丧尸又多,车队不敢行进,查了查地图,就近拐到清宁别墅,第二天雨停才上路。 雷珊和黎昊晨就此跟着车队南下,再也没踏上故乡土地。 师傅,你还好么?雷珊摸摸腰后弯刀,你教我功夫,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我可没一天拉下,如今打打丧尸,也还过得去。黎日日嘛,现在还弱得很,她忍不住微笑。 中午换班的时候,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仿佛洪湖、梁子湖、长湖湖水一盆盆从天际往尘世倾倒似的。 来接班的是陈姓男子,友好地催她“赶紧休息,下午开会呢” 黎昊晨却没什么开会的心情,拉着她和汉堡直奔东北方向一座别墅。这是栋漂亮实用的三层西式小楼,客厅宽敞明亮,落地窗奢华大气,壁炉足足占据半面墙,可惜四壁空空,没有家具。 顺着楼梯走到二层走廊尽头,黎昊晨推开第二道门。这是个足足一百平米的套间,浴室宽敞干燥,虽然没有家具,雷珊第一眼就很喜欢,汉堡也绕圈奔跑。 “不错嘛!”她清点堆在窗下的一排行李箱和登山包,“郭莉莉给我挑的?你住哪里?” 关严房门又拽两下,黎昊晨指指隔壁,顺手拎过一个行李箱当椅子。“王小册,你跟我说实话。”他郑重其事的盯着雷珊,眼睛眨也不眨:“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 11 章 2019年7月31日 要不要告诉老黎,我是来自七年后的我?实话实说,我是穿越回来的? 一天半之前,见到安然无恙的黎昊晨,雷珊心里就转过这个念头。可话到嘴边开始迟疑:老黎信不信?会不会以为我哄他?我提前发觉丧尸爆发,其他证据可就没有了。 再说~她盯着满屋乱转的汉堡。庄生梦蝶,蝶梦庄生,漫漫七年如同一场夏日黄昏噩梦,陈楠楠老钱李志华是不是我梦里臆想出来的?此时此刻才是真实? 右手湿漉漉,沾满雨水,鞋底满是污泥,窗外雷动九霄,暴雨倾盆。 或者,眼前一切皆是七年后的我苟延残喘,回光返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死去,这口气断了,如同熄灭一盏灯。 算了,先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 “黎日日,我说实话,你可别害怕。”她压低声音,仿佛有人偷听似的。“几年前的事了,我谁也没说过。” 黎昊晨配合地点头,面色沉着。 雷珊想了想,“和豌豆有关。那时我刚和她混熟了,有时候住在她家,夜里总做噩梦。豌豆就给我找了个能通灵的高人。” “你看着你爸妈了?”这回轮到黎昊晨压低声音,格外小心翼翼。 雷珊眼眶发热,轻轻点头。“反正,挺灵的。那人很厉害,要不是豌豆爸妈有路子,根本见不到。” 窦婉父母经商,长袖善舞,人脉颇广,黎昊晨是知道的,自然信了。“后来呢?” “那天是豌豆妈妈带着我俩去的,肯定不能就这么走了,哄高人吃饭聊天什么的。本来挺高兴的,那高人突然定住了,就跟鬼上身似的,说什么红莲业火,烈日赤炎,活人入黄泉,死人睁眼之类。” 这四句话其实是灾难爆发之后流传开来,不少鞋教组织蛊惑信徒,弄得人心惶惶,大多数幸存者都听说过。此时冷不丁说出来,确实挺唬人。 黎昊晨绷紧嘴角,慢慢点头,追问:“接着说。” 接着编才对。雷珊硬着头皮继续:“然后高人醒过来,浑身湿透了,头发都白了好多。跟我们说,她在梦里见到尘世血光隐隐,咳,后来拿出地图对照,越是人口密集的地方越凶险。” 幸亏窦婉这位晋江作者长年累月异想天开,要不然雷珊可编不出来。“我们很害怕,就问她,什么时候的事,高人说不知道,只说天机不可泄露,那天的事情谁也不许说。后来豌豆妈妈想再找她,这人就没了,黎日日,可怕吧?” 出乎她的意料,黎昊晨满脸“很正常”:“傻了吧?王小册,告诉你,有道行的人都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告诉你,你说这个人绝对泄露天机了。我在北京待几年,也遇到过这种事。我有个同学崔茂航,跟我一个宿舍的,挺铁,他大伯是崔浩然。” 有点耳熟,在末世生活久了,雷珊一时想不出。黎昊晨用看笨蛋的目光看着她,拎起手机想百度,却没信号:“雨大的邪性,都没4G了。算了,你就傻着吧。有一天,崔茂航说带我见识见识高人,带我去了个地方,说了你也不知道,找个龙虎山道士算命。道士说他能活到73,俩老婆,俩孩子,都是女儿,又主动给我算。你猜他说什么?” 雷珊心里一动,“怎么说?” “说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妈什么时候去世的,说的特别准。又说我前世横死,成了行尸走肉;这辈子命里遇贵人,能活到88岁,一个老婆,四个孩子,俩儿子俩女儿,怎么样,王小册,牛逼吧?”黎昊晨咧开嘴巴笑,很是得意,“回来和我爸说,我爸还,还挺高兴。” 笑容慢慢从他脸上退却,望向窗外。 还有这种事?七年之前我和他相依为命,可从没听他提起过。 雷珊又想流泪,用手背抹抹。“豌豆妈妈对我俩说,什么也不许说,该干嘛干嘛。我和豌豆一想,死人睁眼,就是丧尸呗,搞不好就是生化危机、行尸走肉,不行我们就先练着,说不定谁打谁呢。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俩天天跑步瑜伽,报了防身术,还请了正经教官,喏,就这样了。” 黎昊晨恍然大悟,又有点迷惑:防身术什么的可没听说过。“你怎么不跟我说?” “你自己都说天机不可泄露。”雷珊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你天天跟北京待着,寒暑假都不一定回来,上哪里找你?” 北京生活七年的黎昊晨挠挠头,只好不说话了,转念更迷惑了:“不是,你们三个都知道这事,怎么前天太阳红了,就你说的烈日赤炎,窦婉和她妈还是中招了?” 雷珊摇摇头,想着留在襄城家中的好友母女,泪水模糊视线:“前天的事,我自己也迷糊的很。我大前天和豌豆喝了酒,前天太阳下山的时候才醒过来,只看到赤炎尾巴。当时我吓傻了,赶紧去找豌豆,她眼睛已经红了,说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早晨给她妈妈送东西,不知怎么没反应过来,就,就不行了。” 这话半真半假,黎昊晨脸色却更郑重了,声调前所未有的紧张:“王小册,要真是这样,你可得小心:你说的那个高人,八成已经挂了。古代算命的都是瞎子,就是泄露天机太多,遭天谴了。你想,那个高人早不领悟天机晚不领悟天机,偏偏你和窦婉和她妈在的时候通灵了,八成和你们三人脱不开关系。” “窦婉和她妈明明知道赤炎这码事,居然还没躲过去,太不正常了。王小册,就剩你一个了,你可得小心点,没事别一个人待着。”他皱着眉头思索,看看乌云盖顶的天空,又看看面前纤瘦孤单的女孩子,砰砰拍着胸膛:“这么着,以后你跟我混吧:我能活到88,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罩着你。” 这家伙总是护着我的,雷珊破涕为笑:我是你的贵人好不好?“就你?算了吧,我现在比你牛B,知道不?” “你不就学了几招防身术嘛。”黎昊晨大言不惭地说,反手拎过长刀比划两下,“等着,等我练几天,保证打红眼病跟玩儿似的。” 他拍拍雷珊脑袋,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窗户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行李箱和登山包,“行啊,王小册,也就一天半吧,没少倒腾东西。” 呼,雷珊放松地抱着膝盖。按说不该骗他,可是~自己只是七年之后一缕孤零零的魂魄,来无影去无踪,不知归途何处,她下意识想深深隐藏起来,就连黎昊晨也不敢多说。 眼瞧黎昊晨满脸“干得漂亮”,又开始发牢骚:“哎,房子看着凑合,连张床都没有。雨停了咱们出去,弄点桌椅板凳回来,要不然跟山洞似的,日子过不过了?” “得弄点汽油备着。”雷珊伸出一根手指,随口说:“本来就你和我,现在多三个人,吃的就不多了,水倒不缺。黎日日?” 灾难爆发之后,各地气温明显降低,雨雪大幅增加,冬天格外难熬。很多幸存者不得不朝相对温暖的南方转移,雷珊黎昊晨也是其中之一。 打开手机记事簿的黎昊晨头也不抬打字:“加油站,超市,家居用品店,还得买鞋。干嘛?” 透过窗户,雷珊遥遥望向中央小楼,慢吞吞说:“上午来的那帮当兵的,队里有车有枪有炮,里面还有襄城当官的。他们说,雨停了就走。黎日日,你跟他们走么?” 七年之前,满身鲜血出现在她家门外的黎昊晨犹如穷途末路的野兽,一言不发地跟随这支陌生军队离开故土,就此埋骨异乡。 今时今日,悲恸却镇定的黎昊晨望着襄城方向满脸不舍,想也不想就用力摇头,固执地犹如小孩子:“哪儿也不去,谁爱去谁去,你也不许去。”又低着脑袋嘟囔:“没准过两天,还回家看看呢。” 黎伯伯还在城里哩,豌豆也在,雷珊眼圈发红,用力凿他两拳。 这一次我们谁也不走。 湖北是多么好的地方,襄阳更是自古闻名,襄阳行乐处,歌舞白铜鞮。江城回绿水,花月使人迷....《神雕侠侣》谁没看过? “黎日日。”雷珊大声说,指着遥远南方:“过几年,跟我去趟广东。” 往常去广东不过一班飞机一趟高铁的事,如今黎昊晨张大嘴巴,指着大门方向:“你咋去?飞着去?跑着去?隔着一千多公里呢。不是,王小册,你去广东干嘛?” 雷珊神秘地晃动手指:“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黎昊晨盯着她,用“我都懂”的口气说:“行了,不能说就算了。广东?这玩意远了点,隔着个湖南呢,要不然就得从江西走,满公路红眼病,车都开不动--能不能换个地?” 她怒目而视:“不能!” 陈楠楠、老钱、李志华,现在你们像断线的珠子散落在四面八方,完全联系不上。几年之后“粤龙”再相逢,这一次大家都能好好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面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2019年7月31日,襄城郊外,清宁度假村 做为襄城市实权领导,赵先生公务繁忙,没空跑到半山坡度假村视察工作;如今形势翻天覆地,也只好屈尊在空荡荡的大楼放开喉咙。 “好了,各位市民各位同志,该说的我都说了。”赵先生满脸阴霾,把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两声,“国家和政府正竭尽全力研究对策,卫生部也在加班加点工作,红眼病~这个红眼病肯定能得到控制。” 除了他的下属、工作人员和二十多名士兵,将近二百位或坐或站的市民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雨水打在玻璃、墙壁和地面的声音。 见到活人就蜂拥而上、吞食血肉的红眼丧尸还能拥有理智?还能变回活人?听起来很像天方夜谭。 赵先生笑容苦涩,把话题转移开去:“大家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保存实力,以及,等待:等待事情解决,等待社会安定,等待生活恢复正常。稍晚一些,李指挥会派两位军官教你们一些安全知识,和红眼病对抗的技巧和注意事项。等雨一停,我们立刻就走。” 赵先生的话讲完了,刚想离开大堂中央,几十只手就举了起来,十几张性急的嘴巴同时提问“赵书记,留下点人保护我们吧”“部队什么时候把红眼病消灭掉”“能带我们走吗”“赵书记,我爸还在襄城,我想回去一趟” 赵先生双手抬起,重重落下,于是大堂安静了。“我们就是从襄城冲出来的,城里到处都是丧尸,也就是所谓的红眼病,无论是谁,回去就等于自杀。” 一个年轻女生把双手拢在嘴边,大喊:“到处都是红眼病,太危险了,夜里我们就被堵在路上,要不是遇到一队特种兵,根本过不来。赵书记,襄城也需要把守啊,肯定有被困在里面的人,也得救啊?你们留下来吧?” “各人有各人的任务。”赵先生皱着眉头训斥,见她年轻,又是女生,也就罢了。“至于你们怎么打算,我不管,也不想管。一句话,对你们自己的生死安危负责。” 说完这话,赵先生带着手下朝着楼梯方向走去,显然抓紧时间休息了。李指挥点了两位军官的名字(其中就有邓成岩),也带着其他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堂顿时嘈杂不休。 一位到来最早的居民嚷,“我跟着赵书记走--安全有保障啊!” 众人目光都落在两位军官身上:全套制服,荷枪实弹,看着就有安全感。 不止一人附和,追问两位:“往哪里走?是去中央吗?车上都是枪吧?” 张军官守口如瓶,只答:“具体不能说。领头的过来,我教你们防守安排。” 于是黎昊晨、王心树几位男子围过去,不外乎24小时放哨、定期轮岗、突击检查等等,听起来张军官把度假村当成战时军营了。 “邓~军官,您别走了,好不好?”刚才嚷着让所有人留下来的雷珊溜到邓成岩身边,像见到爱豆的小女生睁大眼睛,“这么多人怎么办?到处都是红眼病。您留下来保护我们吧。” 邓成岩哭笑不得,挠着头皮,“我们是有任务的,再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以前出了事找警察,现在可没办法,小妹,你得自力更生,好好锻炼,自己保护自己,以后这世道可乱了。” 师傅还是老样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拳头长在自己身上是最安全的,雷珊叹口气,失望极了。 晚餐最流行的话题是“雨停你走不走?” 跟着赵先生走的大有人在。 上午跟着军车开进来的几辆私家车主意志坚定:赵书记是政府的人!车队有枪有炮,有指挥有军官,再多的红眼病也不怕。如今这世道,还有什么地方比驻军基地最安全? 七年前的雷珊也是这样想的,可惜事与愿违:车队沿途遭遇大群丧尸,伤亡惨重,士兵折损过半,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发现驻地也被漫山遍野的丧尸攻陷,只好转而向南。一路躲躲藏藏走走停停,到达湖南“湘西”基地落脚,弹药濒临断绝,人手只剩四分之一,赵先生也湮没在茫茫丧尸海洋。 至于师傅邓成岩的结局,雷珊也不知道:基地食物短缺,某天邓成岩打个招呼,带着几个人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她心中难过,蹭地站起身,提高声音:“要我说,哪里也不去。外面那些红眼病,大家都看到了,跳得比我们的车都高,跑的还那么快,只有特种兵对付他们才有把握。我们根本没戏,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看看形势再说。” 黎昊晨自然站在她这边,振臂高呼:“我和王小册留这里,还有谁?” 第一个响应的是杨云迪。周晓露固执地说“我等小原爸爸”,刘苍原默不作声,同伴陈姓男子也赞成。刚刚结识的伙伴王心树一行人早商量过了,都没有异议。 白天送她酸奶的小姑娘娜娜蹬蹬跑过来,小辫子系着头花,拉着雷珊衣角:“雷姐姐,我和我妈妈跟解放军叔叔走,你也走吧?” 走就完蛋了。 雷珊拉起她小手,“找你妈妈去。” 自从有了汉堡,雷珊和小区有狗家庭混的很熟,和年轻妈妈只是点头之交,当然这不妨碍她拼命吓唬对方:“外面什么样子又不是没见到,你干嘛去?” 年轻妈妈对赵先生充满信心:“人家当官的,跟着他还怕找不到政府?” 雷珊泼冷水:“红眼病可不管他是不是书记。” 停在楼下的几辆军车被年轻妈妈当成依靠:“当兵的都有枪,不怕。” 雷珊使出杀手锏:“那么多人跟着,想保护也保护不过来,他们只护着当头儿的--忘了我们翻墙时候?” 平时母女俩人缘很好,谁见到都笑眯眯,遇到危险只有雷珊和眼镜男援手,其他人一哄而散。 于是她沉默了,小声说:“我也不想出去,又怕错过机会,娜娜还这么小....” “总比冒险强。”雷珊板着脸,指指襄城方向:“这里离城近,什么东西都好找,又都是熟人,跟着他们走可就说不准了。” 分手的时候,雷珊决定顺其自然:已经尽了力,听不听就是别人的事了。 身后传来口哨,正是黎昊晨:“王小册,快,开会。” 空房间被坐得满满的,大概一百人左右,雷珊在心底默数,坐在伙伴们身旁。 站在前方的是中年人田肖旭,当地居民,被同伴们奉为领袖,自我介绍两句便说:“都是留下来的,互相认识认识,以后就是邻居了。刚才两位军官说了很多,主要是防御的事,必须发挥围墙优势,把红眼病拦在外面。我想和大家商量商量,这么大的度假村,整体要运作起来嘛。” 他的人大概四十多个,算最大队伍了。我们人少,加上小区邻居才十几个,王心树那边也不多。 危机迫在眉睫的缘故,会议相当顺利。无论值班、放哨、巡逻还是换岗,都得到大家一致通过,具体规则来不及细化,先派出人手把度假村防卫起来。 低声和雷珊商量几句,黎昊晨提议:“田老哥,以后是不是就这样,干什么都以熟人为单位?比如我们队防守一个礼拜,下个礼拜就出去寻找吃喝物资,第三个礼拜负责维修改建,然后再轮换回来?” 听起来很公平,几个小队纷纷赞成。 王心树也举起胳膊:“那就按比例算吧,要不然人数对不上。还得安排人打探打探,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集思广益一番,气氛和谐热烈,建议越来越多。 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雷珊轻轻叹口气;灾难初期还好,尽管失去法律威慑,人们依然被道德良知束缚,彼此和睦相处;时间拖得越久,食物越短缺,冲突越频繁越激烈,谁拳头硬人手多武器先进,谁就是老大。 目前看起来,田肖旭是个好脾气,“我有个提议,兄弟们跟我一起干苦力,女同胞们除了身手特别好的,就退居二线吧,专门负责内务,做做饭刷刷碗洗洗衣裳,怎么样?” 女生们自然欢呼,谁也不喜欢和丧尸打交道。 直到回到别墅,郭莉莉依然开心地哼着歌:“我给你们做饭好了,我会烤很多很多点心,可惜这里没有烤箱。” 说是内务,也就是队伍内部而已,杜莹也大包大揽:“我洗衣服吧~不包括臭袜子哦。” 杨云迪立刻喊:“都听见了,不许甩赖。” 愁眉不展的周晓露也笑,“那我只能打扫打扫房间了。”小男孩刘苍原却挺起胸膛,毅然道:“晨哥珊姐,我跟你们杀丧尸去。” 这栋别墅相当宽敞,二层是最舒适的套间,大家无一例外都住在这里。雷珊左边是黎昊晨,右边是郭莉莉。 “王小册,行啊。”黎昊晨惊叹着从登山包拎出一个精美睡袋和薄被:“干得漂亮,要不然非冻死不可。” 明明七月流火,一场暴雨把气温压得极低,入夜更是寒意袭人。 以后会越来越冷的,冻得人受不了。雷珊推给他满满一箱食物,又把手电蜡烛、毛巾牙刷、水杯餐具、应急灯、拖鞋等等分出一份。黎昊晨出来的急,很多东西都没带,她自然早有准备。 披上雷爸爸外衣,黎昊晨奇怪地望着一只行李箱里的纯黑硬片,“啥玩意?” 她指指窗外:“总不可能天天下雨吧?” 太阳能移动电源,户外店能买到最高级的,大几千块一个,别说手机、IPAD和笔电,小家电都足够了。 看起来黎昊晨有点感慨,用力揉她头顶:“王小册,白天那事你一直憋心里呢吧?别琢磨了,已经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不就是红眼病么?咱行尸走肉看得多了。以后有我罩着你呢。” 她吸吸鼻子,嗯一声,心想:师傅也留下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末世文,赵书记的话尽量避免一下官衔,只在角色话语一带而过,免得麻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书荒的饭团儿89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2019年7月31日,襄城郊外,清宁度假村 做为窦婉长期倾诉灵感脑洞的对象,雷珊对她笔下主角熟悉的很:不但美丽动人,金手指大大的,还有王霸之气;只要登高一呼,配角竞相拜倒,五体投地。 此时此刻,她巴不得自己也有这种本事,能令赵先生改变心意。可惜对方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胆子不小,危言耸听扰乱军心。告诉你,也就是现在,非常时期,换到平时,非关你几天。” 看看手表,夜间十一点,他不耐烦地朝门口招手:“轰出去,明早还出发呢。” 倒霉!眼瞧站在门口的守卫朝自己走来,雷珊灵机一动,大叫黎昊晨白天说过的名字:“崔浩然你知道吧?他侄子崔茂航在北京上学,和我朋友黎昊晨是一个宿舍的,熟的很,还带他找龙虎山道士算过命。” 赵先生惊讶地回头,对守卫挥挥手,迟疑着说:“你~你那朋友....” 果然是个大官。 雷珊有了底,信口开河:“道士不光算了命,还说什么,红莲业火,烈日赤炎,活人入黄泉,死人睁眼,总而言之世间有大难,血光之灾。你们来了之后,黎昊晨和崔茂航通电话,问他,要不要跟你们走--你们有枪啊!你们要去的地方肯定比这里安全。可崔茂航让我们哪里也别去,找个安全地方藏着,说外面乱的很,到处都是丧尸,很多驻军基地都联系不上,后来信号断了,就不知道了。我是希望,你们在的话能保护我们,才给你商量。” 离开房间的时候,赵先生脸带迟疑,不时望一眼手机。 早就没信号了,他没地方核实。雷珊兴冲冲撑着伞穿过广场,雨点劈头盖脸洒下来,踏进别墅时裤腿都湿了。 客厅点着蜡烛手电,热闹的很。汉堡正从郭莉莉手里叼火腿肠,八成是黎昊晨放出来的,见到她立刻扑上来摇尾巴。 角落有个男人阴着脸席地而坐,旁边杜莹气得脸都红了,也一言不发。 这是谁啊? 雷珊有点莫名其妙,见到郭莉莉用嘴型说“男朋友”,又指指停在广场的汽车,才恍然大悟:和两人同车来的那人,不敢帮忙搬车,丧尸闯进车里跑的比谁都快。 平心而论,普通人没见过血腥场面,被吓呆也是有的,可连女朋友都不管就跑路~确实不靠谱。 同伴团团围坐,中间铺着报纸,饼干面包什么都有。郭莉莉递给她一大盒三明治:“我家里做的,可好吃了。” 果然,除了鸡蛋培根火腿,居然还有土豆泥和葡萄干夹在面包里,味道很好,雷珊狼吞虎咽连吃两个。 “活儿来了。”黎昊晨递来一张纸,又指指隔壁,王心树一伙人住的地方:“刚商量的,从明天开始,每队分成两组,一组收集物资,一组留下防守。等东西攒的差不多,九月定个排班表,该出门出门该值班值班,都按制度来了。” 和下午商量的差不多。拎着橙汁的雷珊扫两眼,直奔重点:“从外面带回的东西呢?归各队还是统一保管?” 灾难爆发初期,幸存者往往分成小团体,彼此协商合作;后期就不一样了,基地都是首领一言堂,狩猎带回的物资上交,食水统一发放。 提到正经事,黎昊晨也认真不少,“自己收着,每周各队拿出一点统一放在库房,万一新人来了没吃的,也不至于饿着。看吧,以后来的新人,合适的话咱们就收下,人多好干活;不过话说前面,人品第一,多观察观察,宁缺毋滥啊。” 平时玩笑归玩笑,黎日日还是挺靠谱的。等赵先生带着士兵们留下来,订好制度奖惩分明,按军队那样管理基地,师傅像以前一样教大家打拳练刀,基地就安全了。 那晚雨声淅沥,缩在睡袋的雷珊睡得很熟:足足50多个小时没合眼了。趴在身旁的汉堡不时警惕地竖起耳朵,倾听围墙外面的声音:红眼睛人影不时出没。 清晨推开窗,雨终于停了,空气带着草木芳香。雷珊一边刷牙,一边数着广场新增加的汽车--夜里逃来不少人呢!走下楼却被新得到的消息惊呆了:车队依然要走。 把她带到一旁的赵先生是这么说的:“我接到的命令是护送物资出城,尽快到达某地。谢谢你提醒。” “好几百人,不是你一个!”雷珊挥舞着手臂,声音大的像炮仗:“外面到处都是丧尸!你不能害死他们!” 赵先生摇摇手,低声说:“我会,非常小心的。”随即大步朝着座驾走去,两名士兵护在后头。 怎么会这样?追上去的雷珊狠狠踢军车几脚,拽也拽不开门,转了两圈只好去找邓成岩,揪住他胳膊径直往后退:“师~你下来,别听他们的,千万别走!” 邓成岩差点被她扯下去,连忙坐稳,搞不明白这个陌生女孩什么状况:“我们有任务,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小妹,你毕业了吗?” 雷珊哽咽着点点头,听他用河北口音念叨:“毕业就好。昨天听你说,武汉大学读书,大学生,有前途,可惜,世道乱了。以后你们把这里建设起来,多安置些人,夜里多安排几个巡逻放哨的,墙边不能断人,多攒点粮食....” 周遭不少人瞧热闹,身边黎昊晨摸不着头脑,前方第一辆军车已经开到度假村门口,几十辆跟着走的私家车在后头排出老长。 车窗往上抬升,雷珊咬牙把胳膊塞进去,于是邓成岩和同伴们惊讶的脸庞又露出来。拽过黎昊晨和杨云迪挡在车前“不许动”,雷珊转身朝着别墅一路飞奔,汉堡汪汪着跟在后头。 车里的赵先生看着后视镜,不知想些什么。 再次出现的时候,雷珊磕磕绊绊地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右手那个轱辘都不转了。只见她吃力地举到军车上,又塞过去一个纸袋,这才退后两步。 “你~不行就回来。”她声音不大,带着抽泣,“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直到车子开出度假村,邓成岩才小心翼翼打开行李箱:满满两大箱都是食物,大多是压缩饼干、肉罐头和巧克力,还有袋装肉松、烧鸡,角落塞着几罐红牛。 车队食物不多,算是雪中送炭了。 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军官咽唾沫:“小姑娘看上你了。” 好像挺有道理。邓成岩摸摸脑袋,又掂掂纸袋,像是把家伙;打开一瞧,果然是把锋利的M9军刀。 姓雷小姑娘真的看上我了?邓成岩茫然回头,却被车厢阻挡视线,视野全是同伴揶揄羡慕的笑脸。 眼瞧着最后一辆私家车在度假村越变越小,两侧铁门哗啦啦关闭,被牵引绳之类紧紧锁住,三、四个人紧张地把守,雷珊仿佛看到七年之前的自己和黎昊晨也随着车队和邓成岩踏上不归路。 什么也改变不了,留不下师傅,救不了这么多人。她难过地蹲在地面,脸庞埋在臂弯。 一只手臂摇摇她肩膀,熟悉的声音透着担忧:“王小册,王小册?” 黎日日还在。雷珊心中温暖,一把揪着他衣袖,大步流星朝路虎飞奔,什么话也不说。 一个小时之后,路虎停在乡间小路中间,雷珊利索地攀到车顶东张西望。远处除了十数只漫无目的的丧尸,半个人影也没有,这才单手撑车跳回地面,重新回到车里。 “黎日日,这里除了你我,谁也不知道。”她把路虎驶到一处破旧农家院外,尽量不发出声音,“盯着点外边,别被人跟上。” 被她严肃神情感染的黎昊晨也满脸郑重,拎着长刀朝外看了又看,才跳下车。 地方选的不错,雷珊有些得意。这里没什么住户,也就没什么丧尸,远处那些一时还没发现,于是她迅速打开门锁,把大门推开一条缝,使个眼色。 外表不起眼,里面四四方方,很像北方四合院。刚刚踏入正北房屋,黎昊晨就被层层叠叠的箱子惊呆了,长长吐口气:“行啊,这都是,你和豌豆平时攒的?” 豌豆,雷珊轻叹口气,应道:“嗯,前阵的事,她心血来潮,想找小说灵感,就开过来了,开始攒东西。我问她,她也不说。” 看起来黎昊晨有点困惑,却什么也没说。 随手拉开一只箱子,满满压缩饼干,第二只第三只都是如此,第二排箱子装满午餐肉罐头,后排是整整齐齐的鱼罐头、蔬菜罐头、粥罐头、水果罐头。左手房屋装满士力架、巧克力、大米、面粉、方便面、牛肉干和坚果之类,右手房屋则是成桶矿泉水和听啤、白酒、橙汁--艰难日子过得久了,三天前进入仓储超市的雷珊眼花缭乱,见到什么都往车里装。 拎起一只橘子罐头的黎昊晨抛两抛,“这么多?够吃好几年了。”又翻翻袋装肉松和奶粉、调料:“盐也有?” 雷珊笑而不语:几年之后,干净的调料可不好找呢。“东边三间也都是吃的。”她拎走一瓶橙汁,转身离开:“这边来,有好东西。” 西屋左侧很像户外商店,各种颜色的帐篷、睡袋、登山包、防潮垫、登山绳和冰镐、岩石锤、瑞士军刀分门别类摆在墙边,多功能水壶、指南针、望远镜和强光手电一应俱全,就连便携火炉和酒精炉都各有两套,都是高档国外品牌。 专门有一间屋堆放服装用品,上至笔记本电脑和IPAD,下至桌椅锅铲水壶,什么都不缺。 黎昊晨“我草”一声摸摸帐篷,“弄一个回去,摆客厅?怎么样?昨晚新来好几十号人,用不了几天别墅就得住满了。” “黎日日,我~我是说,要是哪天,我忽然挂了,你就把我埋起来。”她垂下目光,盯着旁边一只墨绿保温水壶。“你,你好好活着,等哪天回家了,把我也带回去” 赵先生劝不住,师傅也走了,七年之前我被丧尸咬死,以后也说不准。只有黎日日,道士说他这辈子能活到88岁.... 一只大手牢牢按着她头顶,力道有点重,黎昊晨很有点恼火。“王小册,你有劲没劲?天天唠叨个没完,MD能有啥事?”昨天他还郑重其事地说什么“泄露天机肯定有鬼”,此时不认账了,唾沫星子四溅:“我就问你能有啥事?你现在跟钢铁侠似的,红眼病都躲你远远的,是不是?多大岁数你刚,小孩儿似的,动不动就,就埋起来~” 他细着嗓子学她说话,“让你天天跟豌豆混,写个灵异小说还得去鬼屋找灵感,幸亏没去太平间....” 那是去年暑假的事,黎昊晨从北京回来聚餐,席间听两个女生诉说鬼屋惊魂,听的一愣一愣的。 雷珊瞪他一眼,见他突然直着脖子“后面”,立刻右手撑地往前疾冲,左手拔出廓尔客军刀,身后却什么动静也没有,狠狠给他两拳。 黎昊晨捂着肩膀直“哎呦”,“行行行,王小册,没事儿教我两招,就这么说定了。” “这还用你说?”雷珊板着脸挥挥拳头,伤感情绪不知不觉淡了,“就你这两下子,出门就挂了。过来。” 与其说地窖,还不如说地下室:入口被几只箱子遮掩着,相当隐蔽。“以前是老房子,一直没封上。”雷珊示意他推开箱子,自己拽开木板,揭开铺在上面的雨衣。 依然是纸箱子,并不算重,黎昊晨随便拽上一只写着“止血”的打开,顿时“我去”一声:药盒用皮筋捆着,十只一捆整整齐齐,都是各类外科和口服止血药,云南白药也在;“发热”“镇痛”“麻醉”“心脏”“精神病”“眼睛”等等应有尽有,仿佛进入药房。 “这个,黎日日。”雷珊指指写着“抗生素”的箱子,“注意点 ,还有这个。” 咖啡色小瓶子,黎昊晨想了想,“吗啡?怎么开出来的?” 雷珊随口编故事:“豌豆托人呗,牛吧?” “牛B,咱们发了。”黎昊晨在阴暗矮小的地下室走来走去,“现在这年头,可值钱了。” 雷珊伸出两根手指:“保密,谁都不能说。万一哪天~清宁待不下去了,凭着这些也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黎昊晨吐了口气,把一只药箱搬回原处,“王小册,你今天~算了,天机不可泄露,你听我的,别瞎琢磨。” 离开的时候,雷珊把钥匙分他一套,黎昊晨小心地挂在皮带扣,一抬头立刻拔刀:远处两只丧尸摇摇摆摆闲逛,被关院门声音吸引了,红眼睛齐齐望着这边。 “我左你右。”雷珊利索地双手拔刀,不慌不忙伏低身体,身畔黎昊晨则紧张多了,神经质地念叨什么“过来呀” 用不着他动员,丧尸就像马拉松运动员似的飞速奔近,距离两米左右高高跃起,随即被原地等待的雷珊弯刀刺进血盆大口。它愣了愣,不情不愿倒下了。 另一方向的黎昊晨可麻烦多了:他双手握刀狠狠一挥,力道很足,准头却不行,锋利刀锋牢牢卡在丧尸肩膀。后者只用一秒就缩短两人之间距离,嘴巴直奔他脖颈,黎昊晨只好横刀挡住,整个人被扑倒在地“哎呀~” 好在一柄弯刀贯穿丧尸太阳穴,这只生物挣扎几秒便不动弹了,脸对脸压在黎昊晨身上,被后者手忙脚乱推开了。 “要害,攻击要害。”雷珊手指点点他眼睛、嘴巴和太阳穴,摸出纸巾擦拭着弯刀,压低声音:“要不然就砍它的头。” 弯腰干呕几声,黎昊晨费了点力气才拔出长刀,顺手在丧尸身上擦擦,喃喃说:“我TM不行了,王小册” “把它拽过来!”雷珊推着他肩膀,又指指农家院:“快点!” 路虎车一溜烟开远,两具丧尸尸首被扔在院门外,失去光泽的红眼睛望着天空。 ☆、第 14 章 2019年8月1日,襄阳城郊,清宁基地 “教你防身术那哥们,哪个部队出来的?”开出农家院两公里,黎昊晨小心翼翼把玩着属于他的□□枪。 上午还刚刚见过。雷珊心底唏嘘,一本正经地编瞎话:“某某部队的,连续三年比武第一,擒拿格斗都很厉害,正式拜过师傅,练内家拳。” 正经武林师承,那就不是普通军体拳之类,黎昊晨肃然起敬:“行啊王小册,才练四年你就成这样了,我也练练就好了。这个呢,你玩得转吗?” 雷珊很遗憾:过去七年子弹短缺,枪支并不是每位幸存者都有的,她偷偷藏起来的那把枪也是意外得到;说起枪法,她比普通人强些,可比拳脚和刀剑水平差远了。 “我跟着教官打过靶子,一周两次,比豌豆差远了。”她老老实实说,耸耸肩膀:“吓唬吓唬人还行,对付红眼病就算了吧。” 幸存者基地流传一句话,枪支对付同类,刀剑才用在丧尸身上。 黎昊晨惋惜地叹气,“一共就这么点子弹,也没法试手啊?算了,比没有强。哎,该往西拐了,王小册,没网络真麻烦。” 2019年了,谁会想到网络消失呢? 还好早有准备,定下在鄂宁基地落脚之后,雷珊早早搜索附近加油站,在地图重点标记。 前方几公里就是最近一家,她一边闪避前方闲逛的丧尸一边提醒:“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车,这辆吃油太猛了。” 距离数百米,雷珊就减慢速度,出乎意料,视野中的丧尸零零散散。还是远郊好,市里就完蛋了,两人商量几句,把车子开进站里,一左一右同时下车。 手握双刀和黎昊晨背对背移动的时候,雷珊仿佛回到七年之前。 做为新手,黎昊晨胆量很大,径直冲进便利店,可惜很快倒退出来:“空了,什么都没有。” 食物被工作人员还是路过的人带走了?还是....雷珊目光投向两侧,有几只穿着工作服的丧尸尸体横在地面。 仓库也空了大半,只有几辆推车和维修工具,汽油桶也在。大的抬不动,黎昊晨尽力拎起四只铁皮油桶往回走,估计是20升装的。 一只装满,开始第二只。 “别装太满。”雷珊背对着他,警惕地东张西望,按照以往经验,收集物资的时候最容易受到攻击。“天黑前叫上王心树,再来一趟。” 远处有什么东西闯进视野,是两辆车,速度很快,半分钟就霍然冲到面前,发出不大不小的刹车声。五名男子利索地跳下车,有的从后备箱和后座搬下油桶,有的径直奔向仓库,手中都拎着武器,为首的留在车前打量两人和路虎。 三十六、七岁,个子很高,精明干练,给人一种“不好糊弄”的感觉,显然是外面闯荡过的。“我们刚清出来的。”这位首领朝血肉模糊的丧尸尸首扬扬下巴,盯一眼雷珊两柄廓尔恪弯刀,“你们在哪里落脚?没地方的话可以跟我们走。” 赤炎过后第四天就敢出来搜寻物资,头脑灵活,胆子也不小。雷珊指指清宁度假村的方向:“暂时有地方住,谢了。老兄怎么称呼?” 那人爽快地答:“贺志骁,志气的志,骁勇的骁。”又指指西南方,示意从那边来的,雷珊也替两人自我介绍。 四只油桶满了,她拎起一个,帮着黎昊晨拎上车。瞧着几个男人热火朝天地用推车运送油桶回来,她也想多带点,可惜没容器了。 临上车时,她从车窗探出脑袋,“贺老兄,谢了。” 贺志骁摆摆手,“回见。” 看看时间,她灵机一动:“喂,今天一号,要是你感兴趣,以后每隔十天到这里碰个头,有什么消息说一声,用不完的东西带过来看看,怎么样?” 灾难爆发初期,同一地区出现若干幸存者基地,大多采用这种方法,定时交换信息和资源,算是早期商贸会。后期非常艰辛,幸存者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大型基地,商贸会也就逐渐消亡。 贺志骁愣了愣,立刻答应下来,“好,那就每月一号,十一号,二十一号中午十二点,过来见个面。” 回程换黎昊晨当司机,她研究地图:“有个锅炉厂,要不然就是这片房子,八成这两个地方。” 黎昊晨却担心汽油:“看这架势,今天就被他们搬空了,回去赶紧让有车的过来一趟。” 可惜驶回度假村,两人却顾不上汽油了:一小群人围在中央小楼,脸色都很沉重。把车子开过去,人群里郭莉莉踮起脚看看,立刻奔过来。 “变了,变红眼病了。”她想钻上车,座位却满是物资,只好又合上车门。“那女的变了。” 哪个女的?雷珊有点迷茫,进来的时候大门紧闭,守着四个人;隔不远就有人守在围墙里面,广场不止一个巡逻的,瞧着好端端的啊? 郭莉莉低着头,声音发颤,“昨天~不是有两个人带伤吗?走了个男的,他老婆也跟着走了,没走那个女的变了。” 雷珊记不清昨天受伤女人的脸,只记得伤口很小,对方挺瘦;此时隔着房门,能看到女人垂直黑发,脸庞埋得很低。 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咽口唾沫,低声解释:“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早上一看,眼睛发红,还能说话。” 昨天逃出来的路上被感染的话,最迟后天就丧尸化了。漫漫七年,这种事情见得太多,无奈而悲凉,雷珊侧过头,大步朝楼梯走去,郭莉莉小跑跟着“等等我呀” 刚好和田肖旭碰个对面,招呼一声擦肩而过,能听到这位老好人话语满是为难,唉声叹气地“别让她跑出来,等到明天彻底红眼病再....” 门口肤色黝黑的男人叼着烟狠狠地吸,不朝房间里看,可能是选定的行刑者。 老天保佑,别让我再被咬,安安静静死去也好--望着左臂,七年之前的她就是被丧尸咬中那里,在屋顶孤零零死去的。 别墅热闹得很,除了放哨的杨云迪和陈姓男子,连大个子王心树一伙人都在,年轻妈妈正小心翼翼照看新带回来的便携火炉,小女孩娜娜目不转睛地看:自从决定留下来,母女俩就和救过她们的眼镜男一起搬进别墅,算是正式加入。 “再不去就没了。”黎昊晨指着加油站方向,“那帮人正连桶搬。今晚就得走。” 王心树却另有主张:“还是先弄吃的吧:下午我们也出去了,北边有一大片连着的农家院,前面是饭馆,后面能住人,地挺大,能采摘,就是红眼病太多了。” 他的同伴夸张地伸展双臂:“足足几百号。我们刚一过去,冲出来七八只咣咣往车上撞,差点吓尿了,赶紧跑路。” 午餐端上来了,饼干面包在餐盘里摆的很美观,还有一大锅热腾腾的方便面,里面浮着青菜和玉米、香肠:离开仓库的时候,雷珊两人特意带回来两个蔬菜罐头。 “汤达人!”王心树一伙人吸吸鼻子,七手八脚抢碗:“给我也来点。” 还是有伙伴好啊,雷珊满足地喝着面汤。 抢汽油还是找食物?席间举手表决,答案是统统都要;没汽油车子趴窝,食物可也不多了。 “我们两辆车,你们也两辆车。”黎昊晨把年轻妈妈和眼镜男的车子也算在内,指着对面:“一辆车搬汽油,剩下都弄吃的去,怎么样?” 几百号丧尸总比加油站难应付,大家都没异议,当场分工:眼镜男、周晓露和另一人去加油站,剩下的人都去农家院。 临出发前,小男孩刘苍原自告奋勇:“我也想去!”却被周晓露狠狠拍一巴掌,气得脸都红了。 “等你长大再说吧!”大家嘻嘻哈哈,上楼准备去了,剩下他独自生闷气。 头顶太阳朝着西方移动,三辆车和树木影子也跟着拉长。 就像王心树说的,前方是一大片起起伏伏的屋脊,间隔数十米就立着一间院落,格局大同小异:前方是餐厅鱼塘和儿童乐园,后面连接一大片塑料棚,可以供游客采摘玩耍。 正值盛夏,树木像一顶顶翠绿大伞,开着牵牛花的藤蔓顺着篱笆攀爬,风一吹便哗哗作响:如果没有随处可见的丧尸,可真是消暑的好地方。 几人轻手轻脚碰个头,随即回到车上。 随着一连串刺耳的喇叭,一辆沃尔沃车窗伸出高高挑起外衣的竹竿,里面的人大喊“棒槌们,来啊来啊”从南往北匀速驶过十多间农家院,车只一辆,声势却极为浩大。 一只只徘徊不定的丧尸抬起头颅,赤红眼睛如炭火,有的四脚并用有的迈开双腿,像一只只草原上的鬣狗朝着猎物飞奔。 好机会!趁着视野中的丧尸越奔越远,两辆车分别停在最近的农家院外,车门洞开,四道身影用最快速度直冲进门。 若是论起车辆马力,应该由路虎承担引走丧尸的重担;可堵在路上的时候,王心树一伙都见过雷珊身手,一致同意她留下。 对于雷珊来说,狩猎是最习惯不过的事情,匆匆一瞥房屋格局就知道食物大概储存的位置,想也不想冲进厨房。 天热的缘故,视野里的食物并不算多,整袋大米和面粉堆在墙边,还有玉米面和粗粮,柜里红红绿绿的蔬菜开始发蔫,黄澄澄的玉米看着还好。。 “黎日日!”她喊了一声,左手拽着两袋大米往外拖,走到一半开始寻找推车,突然看到冰柜,一把拽开:一阵冷气袭来,新鲜牛排、羊腿、羊排和鸡翅、整鸡像砖块似的码在里面。“黎昊晨!” 餐厅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糟糕!雷珊松开大米,提着弯刀疾步飞奔,刚好看到黎昊晨把ATAK军刀刺进一只丧尸喉咙--他的长刀依然没刺中要害,劈进对方天灵盖卡住了。 黎日日能保护好自己,雷珊眯着眼睛,潇洒地挥舞弯刀。 “卡桌子底下了。”黎昊晨踢了方桌一脚,旁边滚着个摔碎的西瓜,“后面地里都是这个,葡萄桃啥都有,多了去了。” 西瓜、葡萄、甜桃....“开着卡车来就好了”成了众人心声。后座被塞满,后备箱敞着盖子,黎昊晨还用网兜捞了半袋鲜鱼。雷珊经验最足,用随车携带的绳索把箱子牢牢绑在两辆车顶,几个人接力往上运。 远处负责放哨的人喊一声,不停挥手:“回来了,回来了!” 这么快?开车的人没经验,换成雷珊,能像鱼饵一样把大群丧尸远远带开。果然,站在车顶的她看到数十只丧尸仿佛难舍故土的归客,蹦蹦跳跳往回赶。 几分钟之后,三辆车竞相追逐着驶往清宁度假村,把众多丧尸远远甩在身后。 “回家吃鱼喽!”黎昊晨兴奋地把脑袋探出车窗,“傻B们,来啊来啊?” 几根莴笋在脚底滚来滚去,雷珊不得不踢一脚。“黎日日,我们改个名字吧。” 黎昊晨奇怪地问:“改什么?” “鄂宁。”雷珊毫不犹豫地说,“一听就知道我们在哪里。” 黎昊晨压根没走心:“改啥改,不顺口。哎,晚上咱们再来一趟,多叫几辆车,啊?” 算啦,鄂宁的话,等到大大小小的幸存者基地合并整合,形成一股股强大势力再说吧,雷珊踩住油门。 晚上有肉吃,还有鱼,她幸福地眯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贺志骁,另一只队伍首领,重要配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书荒的饭团儿89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2019年8月2日,襄阳城郊,清宁基地 太阳升起的时候,房间里的女人已经不能说话了。 昨天她还有理智,先是撬开窗户想逃跑,可惜房间在五层,只好缩回来;随后用力拍打房门,喊着“放我出去,你们没权利关着我,我打110了!” 可惜电话永远不通,警察永不会来。 于是女人开始哭。 先是哭泣自己那么倒霉,道路被大巴车堵住的时候,一队特种兵硬闯,用子弹压制丧尸,她那辆车车轮被堵住,只好下车帮忙,右腿一疼,赫然是一只没死透的丧尸,连忙跑开了。 千辛万苦到了清宁度假村,女人松了口气,计算后备箱里的食物够吃几天。有个女生要求所有人检查身体,她并没放在心上,很痛快地脱下外衣,右腿伤口却被别人发现了。 女人辩解着,相当理直气壮:只是蹭破皮而已!大不了她单独待一段好了。变成丧尸的人都会得红眼病,从浅到深,很容易分辨的。 楼板很硬,女人睡得不好,一觉醒来伸个懒腰,像平常一样打开化妆镜--她的眼睛怎么了?淡淡红斑?不不不,那不是她。 于是她哭了很久很久,哭着音讯全无的父母,哭着远方出差的恋人,哭到守在门外的两个大男人心酸落泪,换班的时候逃命一般走远。 被附近居民推选出来的田肖旭其实不太适合当领导,面慈心软,典型的老好人。面对这种情形,他相当难受,一早就在队伍中间征招合适人选:“楼上那女的,谁报个名给解决了?也算是做好事嘛。” 早死早超生。 几十个人面面相觑,没人露头:大家都是从外面硬闯进来的,经受过血雨腥风;反抗想吃自己的丧尸理所应当,超生楼上那个女的就是另一码事了--后者昨天还哭得很伤心呢。 田肖旭心急,只好许诺“哎,主动点啊,真是,一个个的。这样,谁去给速战速决了,就奖励一天粮食,啊?” 像其他小队一样,田肖旭队伍也是物资共享,统一分配,清早四辆车已经出发寻找食物了。此时说的粮食,自然就是各人定量配给了。 于是有人站出来:三十来岁,皮肤黝黑,细眼睛薄嘴唇,又瘦又高,有点像竹竿;也许昨天刚投奔度假村的缘故,相当沉默,也没有笑容。 “彭雁斌!”田肖旭在脑海里搜索出这位新人的名字,用力拍打对方肩膀:“就你了,小伙子有前途!以前干什么的?” 彭雁斌想也不想:“银行保安,工行某某路支行。” 田肖旭更高兴了,“好,那你准备准备,就上去吧。中午吃饭领双份。” 有什么可准备的呢?昨天闯进来的时候彭雁斌除了一把匕首,什么也没带。此时他掸掸衣服,大踏步朝着广场中央小楼走去。 楼顶守着的两人见到他如蒙大赦,指了指地面:门缝露出一角白纸,又指指房门示意从里面塞出来的,转身就跑了。 彭雁斌低头点烟,蹲在地上像大烟鬼似的连抽两根,这才掏出钥匙,踩着纸条推开房门。 与此同时,距离清宁别墅几公里之外,秃顶男子郝一博正在殊死搏斗。 第四次打倒丧尸之后,郝一博打心底感激前年体检,被妻子逼着每日慢跑机械,不光三高体重降下来,身手也敏捷多了。 可惜丧尸摇摇晃晃站起身,张着嘴巴朝他猛扑,像战场上最顽强勇敢的战士--一枚大石头砸中它后脑,令它动作缓了缓,正是他妻子。 这么一拖延,郝一博趁机连跨几大步,拾起不小心掉落的匕首,狠狠刺进丧尸脖颈--不死生物骤然扭过脑袋,他吓得半死,居然没松手,挣扎着喊“阿婷,阿婷~” 回复是一声惨叫:不知哪里冒出一只女丧尸啃住他妻子肩膀,血淋淋咬下一块肉,血可真红啊。 血液骤然涌入郝一博脑海,他拔出匕首再刺,又刺,随后势如疯虎般朝着妻子冲过去:“阿婷,你撑着,阿婷!” 郝一博不记得自己搏斗多久,只知道他浑身是血像个疯鬼,两只丧尸七零八落不动弹了,妻子倒还能□□。 “一博,你快点跑,找个安全地方,啊?”鲜血顺着从妻子肩膀欢快地喷涌,活像一条溪流,于是妻子美丽温柔的脸庞越来越白。“一博,我不行了,你别管我,啊?” 不,不,不!他把心爱妻子紧紧抱在怀里,热泪不停流,滴在妻子脸庞、黑发、白玉般的耳朵。“阿婷,你别怕,结婚时怎么说的?我们永远不分开,啊?” 妻子笑了笑,靠在他怀里阖上眼睛。摸摸鼻端,还有气,郝一博放了心,看着妻子血肉模糊的伤口又痛哭流涕--要是还在清宁度假村就好了,我们不会遇到丧尸,阿婷也不会受伤-- 他忽然对着太阳举起右手,手掌边缘有道三角伤口,既不是丧尸咬的也不是丧尸抓的,是不小心磕破的。喏,足足两天过去,他眼睛黑白分明,健康的很。 妻子动了动,平常温暖柔软的身体冷得象冰,于是郝一博把她紧紧拥住,一如少年时。 往事纷至沓来: 自己和妻子庆祝结婚纪念日,西餐鲜花美酒恩恩爱爱,7月29日中午才醒,发现太阳如妖娆红莲,又惊讶又怪异,索性没出门。 这么幸运地逃过一劫。 满视野都是红眼病,妻子觉得不对劲,和没感染的邻居们一商量,集体到城外暂避。途中遇到特种兵开路,索性跟着大家投奔清宁度假村。 本来好端端的,偏偏有个女孩提议检查身体,手掌伤口就这么被发现:那是他下楼时跌一跤蹭破的,地上刚好有块三角石头,伤得很深。 面目模糊的一群人聚在广场中央喊着“他受伤了!他受伤了!他要变丧尸了!”郝一博竭力辩解,却没人肯信,被赶出度假村的时候像头丧家之犬。大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只有阿婷不离不弃。 刘玉辉,徐家欢,还有袁心玥。他重复着三位邻居的名字,一字一字刻在心尖。两天之前,这三人不但没站在他这边,还抛弃了他,连车也不肯留给他--郝一博已经顾不上车子其实不是他的。 那个女孩是谁,好端端多什么事?郝一博从记忆里翻找她的面孔,指甲掐进掌心。清宁那群混蛋,凭什么不相信我?否则阿婷好端端陪着我住进别墅。还有三位邻居.... 他搂紧昏睡着的妻子,神经质地哈哈大笑,望向清宁别墅方向:你们等着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二十公里外的雷珊正在郁闷。 昨天满载而归,大家欢天喜地地把物资卸在别墅,三辆车趁热打铁,立刻折回农家院,还带上另一只队伍。大概运气真的很好,两拨人再次扫荡三间院落,从粮食到蔬菜水果、调料收获巨大,回程的时候车顶又被装满了。 按照她的想法,趁着一切顺利,卸货继续扫荡;大家却犹犹豫豫:天已经黑了,摸黑出发不太安全吧?农家院黑灯瞎火的,靠着手电火把没有战斗力啊?车开到沟里怎么办? 说得有理,雷珊觉得不能用自己的标准要求大家:和资深者比起来,同伴们还是萌新呢。 于是别墅门前燃起篝火,便携火炉和炊具也派上用场;郭莉莉和年轻妈妈摩拳擦掌,把同伴们指挥的团团转,杀鱼煎牛排烤羊腿,还煮了一大锅方便面,西瓜、甜桃和葡萄用雨水洗得干净,清香飘出很远,风吹火星如雨。 很久没这么幸福了,坐在篝火旁的雷珊抱着膝盖,默默望着同伴们喜悦的脸,身畔汉堡目不转睛地盯着烤肉。 可惜喜悦只持续短短八个小时:此时此刻,除了一辆车继续取汽油,七、八辆车停在度假村附近,连田肖旭也派了人手过来。 农家院还是农家院,丧尸依然向往血肉,像昨天一样被车子远远引开,院里却空空荡荡--短短一夜,有人,或者说有队伍把这里席卷一空。 昨天见过的贺志骁队伍?还是另有其人?雷珊深深呼吸,有些懊恼:昨天坚定些就好了。还是怪自己,有了小金库,下意识松懈不少,否则回到七年前,不连夜把这里端掉,是不可能睡得踏实的。 围着农家院搜寻一圈,就连地里水果都摘没了,众人有点失望,继续东翻西找:别墅是空的,什么都派的上用场。 昨日放哨、今天新跟来的杨云迪灵机一动:“椅子!把桌椅板凳都搬上!”黎昊晨给他一巴掌,赞道:“就你脑瓜好使!” 一把把餐椅被塞进后座、绑在车顶的时候,忙着从宿舍搬运被褥的雷珊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跟着声音走去: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散落在后院,听见脚步声飞速跑远。 居然没被带走?雷珊从厨房地面拾起些米粒,跑回后院弯腰:乖,跟我走吧,不吃你们。 小鸡仔歪着脑袋,用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她。 一个多小时之后,雷珊把它们郑重其事地送给小姑娘娜娜:“送给你好不好?每天喂小米,它们长大了会打鸣,还会生蛋!” 年轻妈妈笑眯眯地,“娜娜,告诉雷姐姐,没问题。我们娜娜也是能帮妈妈干活儿的大孩子了。” 娜娜激动的苹果脸都红了,不停点头,急急忙忙找人:“苍原哥哥苍原哥哥,我们一起养好不好?” 正搬运桌椅的小男孩刘苍原假装没听见,三步两步上楼去了。 ☆、第 16 章 2019年9月1日,陕西东南,秦鼎基地 出了荷枪实弹把守的东门,没几步路就有赤红眼睛的丧尸堵在前头,令人不厌其烦。和往常一样,八辆军用吉普开的并不快,偶尔还按动喇叭,不少丧尸被吸引,乌泱泱跟在后头。 白胖男子冯嘉师在后座絮叨,“昨晚作梦,一照镜子眼睛红了,真的,吓得老子当场就醒了。” 坐在副驾的老胡头也不抬,拔出一柄雪亮军刀用袖管擦拭:刀身有道血槽,明晃晃十分锋利。“瞧把你怂的,出息。” 冯嘉师不满:“老子还没媳妇呢。” 老胡瞧后视镜一眼,基地已经被蜂拥而至的丧尸遮住了:“新来那么多姑娘,还找不着个顺眼的?赶紧划拉一个,年底把喜事给你办了。” 开车的小褚喊:“章队,我也要老婆。” 冯嘉师拍他脑袋:“傻吧你,老胡自己都光棍一条,真有姑娘能挨个发?早塞自己被窝里了。” 说笑几句,前方是一小块空地,于是车队分两排齐刷刷停下来的时候,后方跟过来数十只丧尸,陆陆续续拖成一条长队。 车门开处,老胡率先站到地面。他腰间挂着枪,左手又拔出一柄匕首,一左一右横在身前。二十多名同伴也闷声不响摆出防御阵势。 并没用谁下令,活人和丧尸们的激烈交锋开始了。 经过整月钻研特训,活人的进攻重点是丧尸不停开合的嘴巴、炭火似的眼眶和太阳穴,其次是相对脆弱的脖颈。这招很奏效,大部分丧尸一个照面就闷声不响倒下,压根无法靠近;有些丧尸从两米之外高高跃起,却被敌人不慌不忙闪避开,一脚踢在膝盖,再也爬不起来。偶尔有丧尸冲到近前,却无法突破活人们的全副武装,不止一颗丧尸头颅被隔断,血淋淋耷拉着,很是惊悚。 两、三人背靠背结成阵势的缘故,活人稳扎稳打,首尾呼应,很快占据上风。 “走一个!”白胖男子冯嘉师握着刺刀神经质地絮叨,搭档老胡却闷头不响的战斗着,只见刀光一闪,必定有一只丧尸要害被刺穿。 片刻之后,整个空地安静了。 从这里望过去,一道黑烟从基地后方笔直升上天空,犹如实质般凝聚,烟中仿佛冤魂呼啸,风吹也吹不散。 尽管取得胜利,在场每个活人脸孔都写满悲恸和麻木,眼神深处带着茫然--怎么会这样?以后怎么办? “走吧。”老胡打破沉寂,转身大步走向吉普车。 湖北襄城城郊,清宁基地 尽管刚刚第四次,位于加油站的幸存者交易会已经初具规模了。 站内汽油早被瓜分殆尽,物资设备也一抢而空,便利店光秃秃的连货架都没剩下。原本横在地面的丧尸被远远清走,最醒目的墙壁贴着数张A4纸,粗笔写着:每月1日、11日、21日正午十二点。 太阳慢慢移到头顶,停到附近的车子也越来越多,默契地头尾相连围成一个圆圈,不少人守在外头。 写着“清宁度假村”的纸箱子贴着“收食物!汽油!武器!药品!厚衣裳被褥!有多少收多少!” 一阵寒风吹来,雷珊打个冷战,把天蓝外套拉锁提到下巴底下。温度和七年之前一样骤降,往日开学前后还能长裙热裤,现在得穿外套了。 想也想得到,冬天会很难熬。 拎起一个纸箱子摆着的厨具六件套看看,斩骨刀还能用,切菜刀就很薄了,柄也不牢固,摊主是其他基地的,滔滔不绝“砍红眼病一下一个!” 真那么好用,才不会摆出来卖呢!雷珊放回原处。 第二个摊位摆着全新苹果手机和IPAD,纸条写着:换电池、手电、打火机、多功能刀具... 每天靠着太阳能充电器给手机笔电续命的雷珊认为摊主没希望了。 第三个摊位最离谱,数套大部头科研著作,也要换武器之类。摊主文绉绉,满脸无奈,嘟囔着逃出城时什么都舍不得,后备箱满满都是书。 文化人呐,雷珊很佩服他。 转了一圈毫无收获,她回到自家摊位。食物舍不得拿出来,餐具之类没换出去,依然摆在纸箱上。不过黎昊晨心情很好,正和一个陌生女人聊得投机。 说是交易会,各大基地幸存者不断增长,物资紧缺,收都来不及,哪有往外卖的?更多的是碰个头,互通消息,争取合作,吸收些新人也是不错的。 喏,雷珊发现加油站四角贴着不少招募公告,有自家清宁别墅,也有西南锅炉厂的,还有东北考拉公司的,居然还有从襄城北边绕过来的,听说驻扎地是所小学。 这么多队伍....七年之前,是谁最后统一合并,成立本地最大的鄂宁基地?雷珊目光从诸位首领之间掠过: 人数最多的缘故,附近居民田肖旭正式成为清宁基地首领,正和一位四十来岁的光头大汉说着什么。后者基地位于襄城北边,特意远道而来,和大家认识认识。 贺志骁是第二次见了,就像雷珊凭地图猜测的,他带领一群幸存者占据废旧锅炉厂,手下数百号人。 至于考拉公司领袖,更像一位木讷固执的程序员,事实也是如此:大名鼎鼎的互联网公司在襄城郊区设立科研园区,灾难爆发之后,一小半员工活了下来,园区就此成了基地。 “黎日日,你猜~要去哪里狩猎?”她展开地图,引来不少羡慕目光。自从灾难爆发,网络断了,习惯手机地图的幸存者无所适从,纸质地图成了最稀缺物资之一。十天前交易会,有人希望用警用刀具换取她手里的襄城详细地图,被拒绝后,立刻以一节电池为代价,用纸照着描了一幅。 黎昊晨随口答:“就那几个地方呗,总不能回襄城。你们锅炉厂怎么样?好混么?不行来我们村儿吧;现在还有位置,年底就不好说了。”后面那句,是对陌生女人说的。 就像贺志骁的锅炉厂被简称“厂里”,清宁度假村代号是“村里”,每次听起来都觉得回到解放前;相比之下,考拉公司和襄城九小就顺耳多了。 后者断然拒绝:“算了吧,我们福利好的很:找回吃的可以自己全留,也可以交一半。以后找不到饭,不上交的自己想办法,上交的厂里统一发。骁哥人也很好。” 这么早就统一分配了?听起来贺志骁很罩得住场子嘛。雷珊打量她几眼:长得还可以,可惜有点黑,看着比黎昊晨大几岁。黎日日嘛,从小就欣赏美艳御姐,还得是气质挂的。《仙剑》最火的时候,雷珊喜欢刘亦菲和刘诗诗,他最迷唐嫣,电脑屏保都是.... 一个长头发、纤弱白皙的漂亮女人身影突然闯入雷珊脑海,只见她满脸是泪,绝望地哭喊什么,身旁怯生生跟着个瘦弱小女孩--黎昊晨老婆! 她蹭地跳起身,纸箱子被带翻,咕噜噜滚了两滚,周遭人都把目光集中过来。 黎昊晨摸不着头脑,“王小册,你咋了?” 还咋了?雷珊瞪着他,你老婆没了。 数年之前,两人辗转漂泊,在一次狩猎活动遇到单身母亲谭敏,黎昊晨一见钟情,同路前往江西“赣灵”基地。随后基地被攻陷,三人跟着其他幸存者逃亡“粤龙”基地,就此落脚。 怎么办?联系不上谭敏啊?只能过几年再去“赣灵”基地,可那次狩猎具体几月几号?怎么也记不清了。世事无常,谭敏是个没有作战能力的弱女子,女儿又体弱多病,不得不依附强有力的男子生存,万一黎日日去晚了,她跟了别人怎么办?雷珊头疼的很。 可怜的黎昊晨,她有点同情,晚餐主动把自己的烤羊排让给他:大米面粉便于储存,没有冰柜的缘故,大家把新鲜鱼肉都分吃了,留出一部分最好的抹上盐,晾在背阴处,风一吹摇摇摆摆相当壮观。 黎昊晨打量她,把面碗也端过去:“不饿?不能浪费,啊?” 每次交易会结束,度假村内部随之开会,今天也不例外。 田肖旭脸色郑重,站在前方指着墙壁挂着的地图,“同志们,中午四队碰了碰头,形式很严峻!” 有点像“下面是必考题,爱背不背”的老师,雷珊想。 “红眼病多的地方去不了,方圆百里好找的好拿的都带回来了,汽油也差不多了。”他用忧虑的目光望着会议室中十多个人,“今天数了数,村里四百多人。” 望着身畔王心树,雷珊叹口气:月初两队还是邻居,挥挥手就能招呼;如今已经挤成室友了。短短一个月,投奔过来的幸存者越来越多,十几栋别墅被瓜分一空,中央小楼也被占据,新人们不得不准备盖房。 田肖旭叹气:“别的都好说,就怕吃食不够啊!眼看到冬天,路上更不好走。现在两条路,一条是在座的队长负责队里吃食,村里不管。” 各自为政。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缺点是没有凝聚力,时间长了容易矛盾,基地也就散了。 看看四周,大多数人摇头,也有人迟疑。 “第二条路就合作,齐心合力,众志成城!”田肖旭挥着胳膊,激动地指着地图,以清宁度假村为中心,方圆数百里尽收眼底。 他指指东方襄城市,又指指西边连接陕西的十堰市:“襄城六百万人,十堰市三百万人,我们惹不起!周边镇啊庄啊动不动几万十几万人,谁都不敢碰;几百人村子就不怕了。锅炉厂、考拉公司和襄城九小约我们,先从牛头村试手,要是顺利,以后各出人手组成狩猎队,打回粮食平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夏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2019年9月3日,湖北襄城城郊,清宁基地 牛头村啊? 雷珊翻着地图,对照笔记本下载的资料细查:位于襄城西南数十公里,229户,917口人,1013亩地。 917口人。按照幸存者公认的千分之一存活论,襄城600万人口,侥幸没晒到赤炎的将近6000人,逃出城市过程伤亡一半,只有三千人活下来,分布在大大小小的基地里。 四个基地加起来一千多人,一半不适合战斗的老幼妇弱,剩下的留一半防守,参与“牛头村”行动的大约三百人。 一对三,够用了,雷珊把沿途路线记牢,关合笔记本电脑,把充电宝摊开在窗台。 听说她有不少太阳能装置,其余队伍在交流会上找过来,任凭雷珊开价,以物易物也行,一律被拒绝:她什么也不缺了。 急救包、手电、水瓶、饼干和巧克力、干净毛巾一一被装进登山包,雷珊把两柄廓尔客弯刀、两把匕首戴在身上,又小心翼翼把92枪拿出来检查。 将近千人的村子嘛,也算有难度的狩猎了,她弯腰系紧鞋带,绑好裤腿。 出门右拐,敲敲门,里面答应了便进去。两颗脑袋挤在笔记本前喷云吐雾,居然正播放《权力的游戏》,黑龙卓耿从空中喷吐烈焰,如同死神降临:别看杨云迪什么补给也没带,随身硬盘足有几百G,从美剧到电影应有尽有,大大丰富队伍晚间时光。 熏死了,雷珊嫌弃地拎起烟灰缸,看看地面没人便扔下去,引起黎昊晨嗷嗷抗议。 一个小时之后,三人已经站在牛头村村外了:那是一座小小村落,能看到白墙灰顶的三层小楼和绿树,景致算不上多美,却充满田园气息。 丧尸也随处可见,村口就有七、八只,有的茫然站立,有的慢慢走动,仿佛还活着似的。 第一次联手的缘故,四队首领都到了,各自派出二十辆车,算是相当重视;按照事先约好的,除了放哨的,小部分人开车引走丧尸,剩下的闯进去搬粮食,得手之后分头撤退。 长衣长裤,帽子手套,披雨衣戴口罩。大家全副武装,恨不得把肌肤都隐藏起来。 “今天我开车。”雷珊拍拍路虎车门,利索地跳上去:“你俩干体力活吧。” 身畔杨云迪正活动手脚,仿佛要跑马拉松似的,拎着工兵铲的黎昊晨却迟疑着,“算了,我给你压阵吧。迪哥,你跟大树走吧?” 杨云迪有点失望,耷拉着脑袋接过工兵铲,找王心树和眼镜男去了。 还是黎日日够意思,雷珊小口喝水。上午九点五十五分,最前方的人高高举起帮着衣裳的竹竿,于是她踩动油门,跟着数十辆汽车围着牛头村绕圈,不时按动喇叭。 刚刚拐过半圈,数不清的丧尸就出现了。绝大部分从村口道路蜂拥而出,还有屋顶跳下的、墙后翻出来的。 黎昊晨“靠”一声,雷珊看到不少缺胳膊断腿的丧尸,只剩骷髅架子的,爬出来的;显然有幸存者想逃,却被昔日同伴永远留在曾经的家园里。 “准备啊,还一分钟。”黎昊晨盯着手表。 按照计划,十点整的时候,负责引流的车辆立刻调转车头朝各个方向前进,最大程度带着丧尸离开;从上空俯瞰,牛头村是花心,车辆则像盛开的花瓣。 听到身畔黎昊晨大喊“走着”,雷珊果断地扳动方向盘,路虎朝侧面疾驰而出。 前方一马平川,没什么障碍物,她从后视镜瞥一眼被甩得老远的丧尸,正打算加速就瞪大眼睛:右侧一辆福田萨瓦纳速度太快,和相邻猎豹怼在一起;刚好那里是个斜坡,后者晃了晃,居然侧翻在地。 糟糕,连忙降下车窗,雷珊发现萨瓦纳没事,倒着开出几米,调转车头跑路;猎豹里面的人想爬出来,车门却被撞瘪了,怎么也推不开。 “那是谁的车?”“妈的是不是大力?” 大力是王心树队里的,姓李,力气很大,两只米袋拎着就走,大家就“大树”“大力”的叫开了。前阵王心树几人外出找粮食,幸运地捡回一辆猎豹,还给两人显摆过。 楼上楼下的同伴,可不能袖手旁观。雷珊目测几眼,也不调转车头,径直倒开回去,停在数米之外。 “我去弄门,你喊人。”她匆匆说句,下车发力奔跑,距离萨瓦纳几步就下意识一滞:地面汇聚一小滩水渍,开始漏油了。 攀到车身顶部,雷珊发现黎昊晨非常英勇,正开着路虎碾压不断奔近的丧尸,有点像碰碰车。留在原地坐镇的首领都发现这里的意外,几辆车朝这里疾驰。 心里有了底,雷珊拽几把变形的车门,发觉纹丝不动,立刻放弃,转而和后座车门较劲。里面人影晃动,两人都爬到后面不停掰把手。 视野多了几只红眼睛,她想也不想挥舞弯刀,一只被隔断脖颈的丧尸跌回尘埃;另一只跳的极高,她伏在车顶,任由对方落到另一侧。 又捣鼓几下,车门终于开了,里面的人喊着“曹尼玛”伸出个脑袋--这人是谁? 不是大力,是个油光水滑的大背头,气得脸都红了,喷着唾沫大骂逃跑的萨瓦纳,连声“谢谢”都顾不上说。 真没礼貌。雷珊喊声“漏油了”立刻跳下车,抡着弯刀迎向两个丧尸。大背头相当机灵,反手从车里拉出同伴,也轮着开衫刀跟在她身后。 几辆接应的车子正头尾相连横在来路,像一道墙似的挡住不断涌来的丧尸,后者不停从车顶跃过;随着轮胎接触地面发出刺耳声,一辆路虎停在面前,车头车身满是血迹残肢,黎昊晨探出脑袋:“快,快!” 抛开这件意外,四队第一次联手还算成功。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陕西秦鼎基地 陶娇整整一个月没睡好了。 像大多数幸存者一样,这位可怜的女孩失去不止一位亲人:远在老家的父母无法联系,未婚夫沾染赤炎,和数百万丧尸一起永远留在西安。 红眼病--真的只是红眼病就好了。 眼泪慢慢划过面颊,往日漂亮的大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陶娇不得不点眼药水。 房门响了两声被推开,隔壁同伴端着餐盒:“桃子,再不去就没饭了。” 往日互相带饭是很正常的事情,灾难爆发之后,大量幸存者涌入基地,一日三餐都得本人凭证件领取,麻烦的很。 心口闷闷的,一点都不饿,陶娇勉强笑笑:“我这就去,什么好吃的啊今天?” 同伴撇撇嘴:“还能吃什么,馒头,每人一块肉,一勺豌豆汤。” 豌豆。 7月29日那天,赤炎当空,人心惶惶,网络传言五花八门,绝大部分是谣言,也有被证明是真的:有人准确地描述丧尸状况,什么直接特征是眼睛变红,24小时为安全期,48小时之内逐步丧尸化.... 那个微博叫什么豌豆?豌豆书册?陶娇在脑海搜寻着匆匆一瞥的ID。记得当时打印出来想递到会议室供参考,由苏慕云转交,她就再没见过了。 豌豆是什么人?当时通讯还未中断,国内外医疗界争分夺秒钻研实验,大多认定会传染,没人敢断定患者会变成丧尸--这种不死怪物通常只出现在影视剧和游戏里。 她胆怯地望向窗外,看到高高耸立的围墙和 列队巡逻的士兵才安心:红眼病在外面,进不来的。 得去查查,那个豌豆还说了些什么?万一有治疗丧尸的办法呢?陶娇打定主意,径直离开居所。 视野边缘立着大大小小的帐篷,犹如雨后长出来的彩色蘑菇,房屋实在不够住了。北面有几座小楼,外面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目前是基地最安全的地方。 “我找苏长官。”她很有礼貌地说,对方却指指天空:“长官忙着呢,一直没回来。” 只用余光,陶娇就能看到竖在天空的那道黑烟,像一棵挺拔笔直的树干,却光秃秃毫无绿意,令人窒息。 明天再说吧,她很失望。 刚转过身,陶娇就听到期待的声音,五、六个人朝这里走来,中间那人正是苏慕云:眼圈青黑,满脸疲惫,眉心紧紧拧着,往日温文有礼的帅哥仿佛老了十岁。 爷爷资历极高,父亲是高级领导,从省会转移过来,坐镇基地;姑父是杀伐果断的军方指挥官,这样的背景令苏慕云在秦鼎基地地位尊崇;灾难爆发以来,他先是奋勇救人,随后带队清理、焚烧、掩埋数以千计的丧尸和遇难者尸首,劳苦功高,很能服众。 “找我有事?”他话语嘶哑。 陶娇有点不好意思:人家还没休息呢!苏慕云倒笑起来,指指旁边,她跟着走到小楼入口,连忙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我记得很清楚,那个豌豆发了很多微博,可惜时间紧,当时也没在意。” 这可是大事,苏慕云皱紧眉头,指了指基地外面:“我记得这事,可惜资料留在那边,没带过来。” “那边”是原驻地,灾难爆发之后,大量沾染赤炎的活人化为丧尸,没被感染的人们艰难地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才在现驻地站住脚。接下来整整一月,基地不停接纳从西安等各大城市逃出的市民,同时清理被丧尸占据的旧驻地,还得四处寻找粮食资源,过程十分艰辛。 陶娇刚想失望,苏慕云一句话又令她兴奋起来:“好在那边清出来了。这样,我休息休息,你下午五点到停车场,我带你过去。” 如果豌豆说的是真的,也许未婚夫还有救!那么多丧尸都还有救!明知不太可能,陶娇依然充满希望地度过下午。 差一分钟五点整,苏慕云到了,看得出他洗了个澡,胡子也刮了,衣裳笔挺整洁,依稀回到往日风采。 咦,只有两个贴身护卫上车?,陶娇有点奇怪,苏慕云扣着安全带笑得和善:“那几个都三天没合眼了,我放他们个假,大秦小宋跟着就行了。” 路上丧尸很多,都被吉普远远甩在后面,陶娇不太敢看:她是文职人员,躲在基地压根没出去过,更别提直面丧尸了。 旧驻地很快映入视野,被夜幕笼罩得有些阴森。四周和后门已经被封闭,一点亮光也没有。 把车子停在入口,苏慕云叮嘱手下两句,带着陶娇直奔后方办公楼。驻地早断电了,周围黑漆漆的,会议室在五层,爬楼梯的时候两人都开着手电。 “怕不怕?”苏慕云步子很大,呼吸均匀,显然体力极好。 其实陶娇有点怕,不过不能承认,领导印象很重要:“我怕什么,这里上周就安全了,而且有您在啊。” 苏慕云笑了笑,没再说话。 空荡荡的会议室敞着门,纸张文书四散纷乱,木椅倒在地上,看得出撤退时混乱极了。 记得放在公文袋里?陶娇努力在记忆里搜寻,把手电放在一旁,弯腰四下翻找。 视野忽然亮堂不少,原来是苏慕云点起一根蜡烛,用融化的蜡固定在桌面。“你老公不在,晚上睡得着吗?” 这话有点别扭,不过悲痛掩盖疑虑,陶娇低声答:“有时想想,这都是命运。他还算幸运,没什么痛苦,总比....” 总比想逃,途中被丧尸吃掉好的多。 苏慕云又说:“跟我试试呗,保证比你老公强。” 她霍然回头,发现面前男人衣裳敞着,露出健壮结实的胸膛,双目发红,如饿了许久的野兽。 女人的本能令陶娇踉踉跄跄朝室门逃,却迟了:苏慕云一个箭步跃前,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女孩子扑倒在地,钳子似的双手拧住两只细胳膊,膝盖重重顶在腰间。疼痛令她尖叫起来,声音却被黑暗吞没了。 用皮带把她双手牢牢捆在背后,苏慕云把猎物抱到庞大会议桌面,没费什么力气就剥光了她的衣裳。昏黄烛光微微摇摆,女孩子温润雪白,犹如柔弱诱人的小绵羊。 苏慕云喉结滚动,慢慢抚摸着女孩子美丽面庞,把凌乱黑发拢到耳后:“你说说你,好端端的,结什么婚啊?” 那个夜晚是陶娇有记忆以来最漫长难熬的。 ☆、第 18 章 2019年9月3日,襄城郊区,加油站 “你TM想害死老子!”大背头一拳打在萨瓦纳司机脸上,力道大了点,后者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分辨着“我又不是故意的”;大背头才不管这些,左手又是一拳,打的司机嘴角出血。 手下闹成这样,首领不能袖手旁观。 大背头被锅炉厂贺志骁拉住,挣了挣还想往前冲;考拉首领徐岩也把司机隔在身后。这是位古板固执的程序员,说话硬邦邦像块岩石,“今天这事,是马玮不对。” 他无奈地瞪闯祸手下一眼,“当时太乱,撞车确实是意外。这种方法不安全,我建议下次采用更稳妥的计划。” 贺志骁扬着下巴,咄咄逼人:“少扯没用的,这回怎么说?过马路碰到老太太都得扶起来送医院吧?哦,你倒好,车翻了转身就跑了?里面两个大活人呢!人家雷珊黎昊晨还不是我们厂的,就因为离得近,立马下车帮一把,你们呢?” 被夸奖的雷珊和黎昊晨面面相觑,有点羞愧:我们认错人了,以为是大力好不好?抬头寻找,绰号“大力”的同伴李力好端端就在王心树队里。 考拉首领徐岩无话可说,朝司机招招手,“我陪他道个歉吧。两位老兄,对不住了。” 态度也算诚恳,可惜贺志骁不依不饶:“道歉就完了?啊?小学生打架呢?鞠个躬就拍拍屁股走人?拿出点态度来吧?” 度假村田肖旭打圆场,典型的老好人:“好在没出事,万幸万幸。第一次行动难免有纰漏,磨合磨合,下次注意。” 冷眼旁观的襄城九小首领姓戴,外号戴校长,打个哈哈:“依着我说,老徐,匀出两车粮食给锅炉厂。” 他离考拉公司最近,显然有交情,朝徐岩使个眼色:“确实你们不对嘛,就当赔礼了。各位,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锅炉厂两位老兄命好,油皮也没蹭破,是不是?来日方长,以后还得合作嘛。” 锅炉厂大背头怒道:“废话么不是,破了皮就红眼病了!谁缺你这两车吃的!” 雷珊忽然想笑。 考拉司机也怒了,狠狠一摔膀子,“那你说怎么着?你巴不得我被红眼病啃了,是不是?你说怎么吧?” 双方剑拔弩张,襄城九小和清宁度假村劝架的劝架,说和的说和,场面一度混乱。最后达成协议,考拉公司赔给锅炉厂五车粮食,算是赔礼道歉。虽然出了撞车这个意外,很是费了点力才逃出重围,另一拨人却趁机冲进牛头村,抢走不少粮食,四队收获颇丰。 贺志骁很是豪爽,大手一挥:“送给村里两车!给雷珊和黎昊晨的!” 行吧,倒没白忙活。 黎昊晨爽快地说声“谢了哥们!”雷珊忽然想起什么,举起右手:“对了,我有事想和大家商量,难得今天聚的齐,耽误大家一会儿。” 左右看看,四队首领旁边停着一辆不知谁开来的汽车,雷珊三步并作两步登到车顶。凉风习习,女孩子年轻美丽,身手干净利索,绑成马尾的黑发在空中飘动,玫瑰耳钉闪闪发亮,顿时有人吹口哨喝彩。 取出地图打开,朝向四队首领,雷珊大声说:“牛头村不到一千人,我们应付得来,人再多就悬了,必须找帮手。几人几十人不够,必须成百上千,成千上万。那样的话,组织管理都是问题,我们都是普通人,不可能像军队那样专业。” 她看看刚刚还脸红脖子粗的锅炉厂大背头和考拉公司司机,大家都明白:这么点人就出现意外,人越多,问题也纷至沓来,且谁来指挥?谁能服众?谁能保证不偏不倚?“这些先放一边,我主要想说说红眼病的事。” “大家发现没有?我们到牛头村之前,丧尸始终停在村里,如果没有我们按喇叭,它们是不会主动出来的。”雷珊郑重地指指牛头村方向,“换句话说,牛头村其实把这一千人关在里面,不会出来伤人,也不会随便移动。” 这种情况被称为“最后记忆”,指丧尸本能地停留在最后保持清醒的地方,除非被活人血肉吸引,不会主动离开。 可惜幸存者发觉的时候已经迟了:随着食物资源短缺,人们不得不铤而走险,潜入城镇狩猎,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总有伤亡,越来越多的丧尸跟随幸存者离开城镇,步入荒野,进而追逐活人,假以时日形成最可怕的丧尸大军“牧群”。 雷珊和黎昊晨辗转落脚的三大基地在数以万计的丧尸牧群面前仿佛报纸糊成,不堪一击。 她把以上理论尽量简单的说了,“比如十堰市,三百万人,襄城市,六百万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变成丧尸,关在里面出不来。如果我们把它们引出来,几百万丧尸到处走,那才真死定了。” 不光四大首领,离得近的各队队员都听见了,有的不太信,更多的人表情严肃,觉得有道理。 贺志骁想了想,忽然问:“有道理。是你想出来的吗?雷珊,你毕业了吗?工作了吗?” 回到青春时代固然好,可也成了不被重视的小女生,总得多加解释。 雷珊用大拇指指指自己:“我上月拿到企鹅公司的OFFER!年薪很高的!可惜没去成。” 人群一片笑声,黎昊晨挥舞胳膊:“真的真的,我作证!” “关于丧尸的事,是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窦婉琢磨出来的。她在晋江写小说,专门研究丧尸、末世,家里又有钱,满书房专业资料,什么《行尸走肉》《生化危机》,平常学搏击攒东西练车,专和这些打交道。”她有点感慨,“我跟她混很多年,背都背下来了。” 四位首领商量几句,襄城九小戴校长问:“那你说怎么办?牛头村就这么多粮食,基地几百人,吃不了几天,得朝其他村庄下手,去晚了就没有了--外面大小基地这么多,没我们四队,也有别人伸手。” 雷珊提高声音:“找个安全地方,把能积攒的积攒下来,搜寻仓储基地、大型超市什么的,怎么也能应付三、五年;然后就种粮食吧,养鸡养鸭养鱼,种种水果蔬菜,尽量闭门不出--到那时满世界丧尸,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安全了。” 大家以为她有什么建议,都忍不住发笑,废话么这不是?高筑墙广积粮?小学生都会嘛。 “然后只能等待。”从车顶望出去,雷珊能看到近百辆汽车围着加油站绕两个圈,最大程度挡住丧尸视线。三百人仰头望着她,有同伴有陌生人,脸上有怀疑、迷惑、彷徨,也有信任。 她伸出两根手指:“丧尸是接触赤炎之后死掉的,随后异变,化成丧尸;速度比我们快,力气比我们大,跳得比我们高,视觉嗅觉都比我们灵敏,就跟电影电视一样,可代价呢?” “它们没有思想没有智慧,不懂得吃饭睡觉休息,只凭本能行动。照这样下去,别说和我们一样的血肉之躯,就算铁人也扛不住。” “要是我朋友推测的没错,别看现在一对一,普通人会被丧尸吃掉;再过五、七年,丧尸体力下降,就能打成平手了。”她抽出一柄弯刀,灵敏地在空中挥动,遥遥指着襄城方向:“等到十年以上,就是我们追着丧尸打了,嗯,当然它们多了点。到时候我们凑齐所有的人,别说牛头村,直接把襄城抢回来,然后十堰,南阳,荆门,宜昌,武汉,再去陕西、四川、湖南、广东,最后北京。” 尽管七年之前没能亲眼看到,此时此刻的雷珊依然信心十足,举着地图,仿佛祖国就在手中:“最多十五年,丧尸就完蛋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回到她和爸爸妈妈的家,不像现在,只能遥遥相望。 第二天一早,雷珊打个喷嚏,舍不得钻出铺着棉被的睡袋,真冷啊。汉堡把脑袋伸过来,被她抓着耳朵一通揉。 刚出房门,刚梳洗过的郭莉莉涂着护肤水,不停吸着鼻涕,病得声调都变了。雷珊立刻躲远些,她“啊~”地扑过来:“嫌弃我啦?” 早餐是麦片粥和面包,还有煎蛋和香肠:鸡蛋是昨天从牛头村带回来的,路上碎了一半,被周晓露和年轻妈妈兑进面粉葱花,烙成鸡蛋饼,大家一抢而空。 “娜娜好点没?”她吃一大口香肠。 年轻妈妈忧虑地摇摇头。“刚喝完粥,没让她起来。” 天气越来越凉,虽然铺了睡袋被褥,毕竟没有床,感冒发烧的数不胜数,就连牛头村狩猎都人手不足。本队也是一样,大人们流鼻涕的流鼻涕,发热的发热,小姑娘娜娜高烧三天,吃了药也蔫蔫的,把妈妈急坏了。 客厅新添草绿色布艺沙发,是从农家院拾回来的,王心树有气无力横在上头,额头放着湿毛巾:“王小册,日哥盯墙去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进入九月,清宁度假村开始实行轮值制度,五人带着年轻妈妈母女、眼镜男与王心树八人正式合并,内部分了分工:女生们负责内勤,身手好的外出狩猎,身手一般的留在基地,例行巡逻、放哨、盯墙、看门。 按理雷黎两人都是战斗主力,今天人手不足,黎昊晨只好顶上去了。 粥热腾腾的,八宝菜和肉松也是抢回来的,雷珊吃得很香。楼梯噔噔作响,小男孩刘苍原捧着一只纸箱子往外走,里面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孩子总是闷闷不乐,雷珊故意:“要喂蚯蚓才行。” 刘苍原不理她,小心翼翼把纸箱子放到太阳底下,七、八只长出白羽毛的小鸡仔争先恐后往外蹦。娜娜最爱它们,天天嚷着“什么时候下蛋”;今天小姑娘病了,喂鸡重担显然落在他身上。 咦?别墅门响了,有个小伙子探头探脑,记得是守护大门的,后面跟着两个生人:锅炉厂的大背头和同伴,昨天刚见过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车粮食显然不能表达面前两人的感激:“雷珊啊,到我们那里溜达溜达,认认路,玩一天;今天厨房烤羊,贺哥也等着你呢。” 探查同盟基地很重要,多个朋友多条路。雷珊爽快地应了,“等会儿,我喊黎昊晨去。” 要去锅炉厂?小男孩蹭地跳起来,箱子翻了,小鸡仔趁机越狱。“珊姐我也去,我也想去!” 雷珊指指满地乱飞的小动物:“跑出来了跑出来了!” 和往常一样,黎昊晨正骑在墙头钉木板,嘴里叼着烟,尽量弄得更结实一点。听说去“锅炉厂”,他很感兴趣,顺着梯子往下爬:“还没去过呢,走,玩一圈。” 七年前的黎昊晨沉默寡言,满眼伤痛,现在生机勃勃,都有点不习惯了。雷珊哼着歌儿,用力捶捶他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襄阳城郊四股较大势力,分别是 A雷珊黎昊晨落脚的度假村,村长田肖旭 B 锅炉厂,厂长贺志骁(重要配角) C 考拉公司 首领 徐岩 D 襄城九小 首领 戴校长 ☆、第 19 章 2019年9月4日,襄城郊区,锅炉厂 仿佛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或许更早--以上是雷珊对锅炉厂第一印象。 几栋旧式灰白小楼爬满藤蔓,车间基本报废,厂房也需要修葺,空场倒是很大,整整齐齐停满车辆;又高又厚的暗红砖墙把锅炉厂与外界隔离开来,形成安全区域。 大背头很热情,带着客人们绕着围墙参观,不停指点:“围墙是真结实,年头早,不偷工减料,换成现在早就塌了。再看这厂房,雨水锈的都烂了。” 果然锈得很严重,雷珊能看到七、八个男人正热火朝天的修房子,为首的干得像模像样,还指点同伴,大概是专业工人。 黎昊晨打量着四周,低声赞叹:“瞧瞧人家!” 和度假村明显能看出若干小队不同,眼前锅炉厂归属统一,心齐的多;巡逻的巡逻,放哨的放哨,每隔十米左右,就有守卫登在木梯上,监视墙外情形,见到大背头都客气地称呼“齐哥” 贺志骁有能力有手腕,还能服众,是位非常出色的首领;未来统一各队、建成“鄂宁”基地的,会是他吗? 雷珊心底琢磨。 至于贺志骁本人,已经等在住所门口了,热情地依次和两位客人握手,拍拍小刘苍原脑袋,“欢迎莅临指导,蓬荜生辉啊。” 仿佛雷珊两人是来视察工作的市里领导。 不愧是领袖,居所宽敞明亮,可比大家落脚的别墅强多了:有沙发有桌椅,靠墙木柜摆满装饰品,除了没有电器,和普通居室不差什么。 长发女生从厨房捧出热茶,看样子是便携火炉烧得;短发女生用水晶盘端来洗好的苹果香蕉,非常雅致。两个女孩都很漂亮,打了招呼乖乖离开,看贺志骁的眼神崇拜火热。 黎昊晨吹声口哨:“贺老兄,你这个这个,生活很幸福嘛。” 贺志骁哈哈大笑,挥挥手也不多提,闲聊起来。听起来他家境富裕,早年喜爱武术,特意拜师学艺,又和朋友合伙开公司,走南闯北,生意有赔有赚,经历相当丰富。“北京上海都有分公司,没想到啊,折在襄城了。”他感叹着,“7月29日前一天外面应酬,喝多了酒,醒来就天黑了。”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雷珊想起自己。 大背头说有烤羊肉,果然午餐真有烤羊肉:锅炉厂昨天从牛家村寻到的,据说放在冰窖,估计不太新鲜?算了算了,到处是丧尸的年代也就不在乎了。 大背头姓齐,同伴板寸头姓郑,都是锅炉厂高层,贺志骁得力下属。两人郑重其事地敬雷珊黎昊晨一杯,满口道谢。 “客气了客气了。”其实认错人了,雷珊自然不能承认,假装很讲义气:“以后互相拉一把时候多着呢,来日方长嘛。”黎昊晨接道:“就是,欠我们人情记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你们来了。” 几人都哈哈大笑。 话题不知不觉移到清宁度假村。贺志骁有点惋惜地看着两人,“老田这人,厚道,实在,合作起来就是放心。” 言下之意,只适合当个副手,或者,后勤部长之类?雷珊立刻明白。至于基地领袖,压服几百人没那么容易,自己年轻,又是个女孩子;黎昊晨倒不错,可惜身手不够好,七年之前的他倒有希望。 两人吃着羊肉,并没接话,贺志骁索性热情相邀:“两位若是在村里呆腻了,可以到我们厂里住几天,住处随便挑,待遇都是一流的。” 大背头和板寸拍着胸脯担保:“骁哥够意思,大家合得来,不如一起混。雷珊你昨天也说,世道只会越来越乱呐。” 雷珊想了想:“我们琢磨琢磨,也不是着急的事情,对不对?基地一大堆朋友呢。” 这就是委婉拒绝了,话也没说死。 贺志骁很痛快,端起酒杯:“只要我姓贺的还在,无论什么时候,你们随时过来,我扫榻相迎。小兄弟,包括你在内。” 被点名的刘苍原认真点点头,“珊姐来,我就来。”把大家都逗笑了。 甜品是小蛋糕,柠檬味的,味道不错。贺志骁拿一个在手里,“雷珊,我们昨晚商量半天,都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现在红眼病还不算多,外出畅通无阻;如果过两年,漫山遍野都是这玩意,别说走路,开车都困难。” 这也是雷珊最头疼的,却无法避免:总不能要求所有幸存者不得靠近城镇;即使她提出,别人也不会听:对于幸存者来说,每座城镇都是宝藏,可以武装自己、补给资源、提高生活质量,根本不可能放弃。 “没办法。”她皱紧眉头,长长叹口气:“我和我朋友不止一次讨论过,答案是没办法。过不了几年,散落外面的丧尸会比现在多得多,狩猎非常艰难。而且,大批丧尸会寻找、攻击活人,我们村和你们厂的话~” 她指着门外:“墙再高点,再厚点,否则拦不住的,24小时不能断人。而且~尽量多攒点粮食吧,不行在墙里种地,也就这样了。” 低声重复着“狩猎”两字的贺志骁和同伴们交换眼色,“雷珊,你和你朋友研究丧尸那么久,看过《行尸走肉》吧?” 这部大热美剧很是红火过,雷珊点点头,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你们想~装成丧尸混进去?实验过吗?目标是哪里?” 地图在桌面摊开,几个脑袋凑在上方。 “不瞒你说,半个月前我们就试验过。”贺志骁狡黠地笑着,望着两人:“西安武汉免了,襄城十堰我们惹不起,谷城南康竹山房县人也太多,乡村倒能考虑考虑,喏,龙朝乡,才几千人。”他意味深长地看看雷珊,又看看黎昊晨:“乡里有派出所,有派出所就有枪。” 回程有点压抑,谁也没说话。 “王小册,明天叫着大树大力,出去试吧试吧。”直到驶上道路,黎昊晨右拳拍打左掌,显然下了决心。 路虎灵巧地兜个大圈,避开前方几只丧尸,雷珊握紧方向盘:“行尸走肉不就有么,混是能混进去,不能久留,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 黎昊晨沉默几秒,无所谓地哼哼着:“挂就挂呗,现在这年月,想不挂都难。” 后座沉默着的小男孩忽然大声说:“得快点拿枪,要不然都被别人抢了。”末了小声念叨:“我爸爸就有枪。” 听着挺心酸,雷珊歉疚地看看后视镜。男孩子才十岁,却很机灵,胆子也大,天天跟着大人练武术。再过几年,我把他爸爸的枪还给他,也是个纪念,雷珊这么想着。 回去刚好赶上晚餐,热汤面和葱花饼,没昨天的香:鸡蛋得省着吃嘛。 听说二人计划,王心树很兴奋“早就想弄了”,一起去围墙找替班大力。四人商量几句,决定越快越好:“就明天吧!” 次日清晨,路虎停在加油站一公里之外。自从交易会地点定在这里,各队定期过来清缴丧尸,设置路障,总体还算安全。 “谁先上?”四人面面相觑。 刚从车厢找出张纸,雷珊就被抛弃了。 “王小册算了。”黎昊晨挥挥手,“边上玩去吧。” 王心树也赞成:“大老爷们上。” 本来打算做四张纸签的雷珊默默撕掉一张,微微笑着:灾难刚刚爆发,男士们还有“女士优先”的意识,过几年可就够呛了。 中签的是王心树,还挺兴奋:“前两天我还和大力商量呢,后来躺下了,就算了。” 雷珊却指指他红通通的鼻子:“你打个喷嚏就完了,下次吧。” 一只原地徘徊的老年丧尸被打倒,拖回路虎侧面,三位年轻男人摩拳擦掌。 仿佛回到七年前。雷珊闭起眼睛,避开血淋淋的场面,几分钟之后,熟悉又陌生的黎昊晨出现在眼前:黑发被血液黏在脸庞,内脏筋膜垂挂在脖颈肩膀,整个人流淌鲜血,犹如地狱重生的恶鬼。 “慢点,慢点,再慢点。”雷珊重复着昨晚就不停重复的诀窍,又竖起大拇指:“黎日日,你去拍恐怖片吧,保证红。” 这可不是什么好评价,黎昊晨试着挥动胳膊,有点别扭,“这玩意回去洗得干净么?” 满手是血的王心树和大力顾不上擦,指着远方:“日哥,上啊!” 于是黎昊晨真的朝附近另一只丧尸走去,脚步磨磨蹭蹭,比蜗牛还慢。长刀负在背脊,M9军刀隐藏在袖子里。 隔着数十米远,雷珊看到丧尸呆呆地望着陌生人,像是奇怪“他是谁”?它生前是位女性,衣裳首饰相当名贵,可惜脸、脖颈被啃得不成样子,显然死前受过苦。 近了,更近了,黎昊晨慢慢晃到丧尸面前,后者迷惑地歪着脑袋,嗅了又嗅,却没有攻击的意思。 成了~雷珊还好,相当镇定;王心树和大力却高兴地挥舞着拳头,互相拍打肩膀--衣裳都染血了。 远处黎昊晨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慢腾腾转回身,朝大家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第 20 章 2019年12月27日,襄城郊区,清宁度假村 上次面试是在灾难爆发之前。 对面坐着干练精明的企鹅公司HR,雷珊化着淡妆,把长发挽起来,尽量表现地成熟些;时过境迁,她成了面试官,提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 “跑过马拉松?几个小时?” 新人甲:“没跑完,半天吧。” 哎?雷珊抬头,新人甲悻悻补充“陪我女朋友去的。她跑不动了,路边歇着,后来找地方吃饭去了。” 行吧,挺实诚。她又问:“你从沈阳过来的?神农架那边怎么样?” 新人甲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暑假我一哥们失恋了,也不知怎么着,非要去神农架找野人。去就去吧,酒吧泡了个姑娘,死活不走了,说要结婚,我也没法走。7月29号那天喝大了,谁都没出门,后来一看不对劲,到处全是红眼病,就找了个农家院蹲着。” 真啰嗦,雷珊听得云里雾里。 新人甲继续:“蹲俩礼拜,吃的没了,只好换地方。半道车开不动了,撒丫子撤,漫山遍野红眼病,差点被啃了。幸亏遇到个队伍,当时我们已经,我想想,已经保康县了!愣凭两只脚走出来的!” 对方人高马大,目光清澈,看着挺阳光。兵荒马乱的,还是乐观的人能活得更长久,而且~这么折腾都安然无恙,运气不错。 雷珊伸出两只手指,对方立刻停口:“行,就你吧,到后面等会儿。下一个。” 新人乙刚进别墅不久,高高瘦瘦,脸冻得发红,话不多,听一句答一句:“荆门市的,当时和十多个人躲在加油站后头。开始以为,除了我们没正常人了,后来有人过去找汽油,才听说这边也有个加油站,就跟着过来了。” 雷珊想了想:“不好意思,就你一个人吗?” 新人乙点点头,没说话。 气质沉稳,神色悲伤中带着镇定,举手抬足带着书香气。外面新人很多,竞争激烈,他却不卑不亢,给人印象很好。 雷珊拍板:“OK,就你吧。” 后面两位新人也顺利过关;毕竟被周晓露初试一轮,不合眼缘的都筛下去了。 雷珊提高声音:“刘苍原,挂牌子。” 小男孩应了,往门口贴张写着“满员”的A4纸,喊:“走吧走吧,不接客了!” 别墅门外稀稀拉拉的新人一哄而散,都很失望。 好像哪里不太对?雷珊一时顾不上,把四位新同伴请到面前,每人发了一个写着“52-55”数码的卡片,又拿出一副扑克牌请四人抽;前两人抽到黑桃,后两人抽到红桃。 “行了,黑桃一间,红桃一间,从这里往左拐,走廊尽头两间挨着的房间,两把钥匙都在门上。”雷珊头也不抬,在成员手册记载四人名字和编号,又请他们签字:“这是七号别墅,队里分三块,我和黎昊晨、王心树李力带头狩猎,二十一个人;眼镜哥和老陈负责村里的事,巡逻放哨盯墙看门都找他俩,加上你们正好二十个;别墅里面由周晓露周姐负责。” “你们先跟着眼镜哥和老陈,实习期三个月。”她流利地背诵着,仿佛资深HR:“转正之后,跟我们出去狩猎,规矩按村里来:粮食统一分,东西自己留着,多余的可以出让。只留在村里的话,饭有的吃,其他东西就得看够不够了。” 这是很厚道的。灾难爆发初期,资源相对富裕,幸存者基地平静和谐,后期残酷的多。 新人们没有异议,欢欢喜喜地拿了钥匙就地解散。编号52的新人甲拎着脏了吧唧的背包:“哥们,先说前头,我打呼啊。”新人53号笑了笑,没说什么。 可算满员了,雷珊嘘口气,两只椅脚翘起,舒服地望着天花板。度假村相当高端,每间别墅都占地很大,二层最舒适的套间被她和老队员占据,三层会议室视听室被隔开来分给队员,一层房间就小多了,地下室早被物资堆满。 一间别墅55个人,总共十六栋,算起来800人了,可真快。 大门被推开,杨云迪风风火火喊:“珊姐,完事了吧?GOGOGO” 停靠在歇马村外的车辆越来越多,却比不了牛头村那次:到场的除了自己人之外只有锅炉厂,另外两支队伍并没参加。 撞车事件之后,锅炉厂和考拉公司不太和谐,从首领到队员都看不顺眼,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襄城九小和后者离得近,交情深,说什么最近忙着建墙,就不参加了,一听就是托词--粮食还嫌少么? 还好锅炉厂和己方越走越近,交情日深。大背头和板寸每周都来串门,介绍不少朋友给大家;队里大半人也去锅炉厂做过客,小姑娘娜娜也跟着妈妈去了,平时“你们厂”“我们村”越聊越热乎。 仿佛回到解放前。 “行了,兄弟们,听我说。”站在下风头的贺志骁把声音压得很低,挥挥胳膊,分列左右的两个阵营成员都安静下来。“还有谁不知道自己干什么,跟哪队?举手我看看。” 这时候犯糊涂的就是傻瓜了,还不如留在基地看大门盯墙呢,雷珊想。 半只举起来的胳膊也没见着,贺志骁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按计划行动,一队原地不动,二队绕到后门,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十点整开始干活;三队的抄家伙,红眼病一走就冲进去,能拿的都拿出来。还有一句话,千万别落单。” 二队数十辆汽车绕着大圈开远,扬起阵阵灰尘。 “这么冷啊。”雷珊脱掉羽绒服,往敞着车门的路虎一扔,围巾系在脖颈--好歹有点保护作用。 “卧槽,比北京还冷,日子没法过了。”身畔黎昊晨只穿紧身冲锋衣,冻得直跺脚,“把酒给我喝点。” 于是她从衣袋掏出个小银酒壶抛过去,看着黎昊晨把长刀插在地面,拧开瓶盖高高举起,嘴巴接住酒线。 酒壶是从襄城带出来的。七年之前,不少人颓废萎靡,嗜酒如命,沉默寡言的黎昊晨醉生梦死,烟酒不离身;雷珊便也带点酒在身边,壮胆也好消遣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大背头溜达过来,神秘兮兮地招手。两人凑过去,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把警用枪,得意洋洋地举在面前:“怎么样?让你们去你们不去?后悔了吧” 就像雷珊判断的,贺志骁野心很大,不停查探规模合适的乡村,叫上清宁度假村一起收集粮食;不仅如此,还带着身手好的手下扮成丧尸,先是试验几次,相当顺利,便开始潜入中型城镇。 上周贺志骁来约,说是打探清楚,十堰东北方向有派出所,要潜进去找武器,路线都计划好了。 事关重大,几人聚在别墅商量。黎昊晨和王心树赞成,大力去不去都行,雷珊却反对--太冒险了好不好?十堰比不上襄阳,也有漫山遍野的丧尸呢!何况锅炉厂早早开始试验,己方却晚的多。 于是大家婉拒,贺志骁等人失望地走了,自己单干。 “成啊!”黎昊晨羡慕地接过来,拿在手里掂掂,“运气不错。下回,下回我们也去” 挺有本事,雷珊看看远处贺志骁:“收获如何?子弹拿到的多么?” 大背头惋惜地摇摇头。“没多少,几人一分,开不了两枪,哎,连TM靶子都射不了。折腾半天进去,费力八经找半天,又折腾半天出来--哎,也不白去,骁哥弄出个姑娘。” 姑娘?从十堰市么?现在年底,距离7月29日足足五个月,居然在满是丧尸的城市存活这么久? 大背头眯着眼睛:“跟你差不多大,长得像刘诗诗,咂咂,骁哥艳福不浅。话说回来,骁哥回来就被他那俩妞儿看起来了,上厕所都得跟着,哈哈哈哈” 长发女孩和短发女孩嘛,上次去锅炉厂做客见过,都是贺志骁女朋友;对于这种坐收齐人之福的男人,黎昊晨和杨云迪表示很羡慕。 “瞧瞧人家!”黎昊晨摇头晃脑地说,雷珊瞪他一眼;万一遇不到他老婆,这家伙会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十点整的时候,战斗打响了。 随着村庄三个出口同时响起引擎声和震耳欲聋的喇叭,大批丧尸争先恐后离开房屋、道路或者别的地方,一窝蜂似的奔向外面世界。 第一批车开的不紧不慢,仿佛钓竿上的鱼饵,吊着乌云般的丧尸离村庄越来越远;不远处伏击着第二批汽车,看准时机突然冲过去撞击、碾压,场面血腥压抑,不时能看到高高飞起、手脚舞动的丧尸。 该我们了!留在原地的雷珊众人风驰电掣般将车开进村庄,拽着两辆拖车,冲向距离最近的房屋。村庄不比街道满是店铺的大型城市,每栋房屋都相隔一些距离,又没有地图,几人不得不伸着脖子寻找:“商店呢?”“先找药房”“那边有超市!”“红眼病,我正对面。” 一只又一只丧尸从房屋里探出脑袋打量不速之客,眼睛像燃烧的火焰。 一刀,两刀,不管敌人的进攻如何出其不意,雷珊总能迅速避开并犀利反击;相形之下,黎昊晨就简单粗暴多了,不管是谁都一招“力劈华山”,毫无技术含量;杨云迪挥舞着锋利的工兵铲(他很喜欢鬼吹灯),王心树和大力的武器则是开衫刀和军刀。五人背对背,形成小小防御圈。 没白费苦功,尽管发挥不稳定,黎日日比以前可强多了,雷珊欣慰地想。五个月以来,他把学武当成家常便饭,不是和雷珊对练,就是找王心树切磋,每次去锅炉厂都到空场寻人练手,虽然比不上七年之前,战斗力大大增加。 丧尸数量不多,很快倒下了。几人警惕地保持着防御阵形,一步步朝村里移动。 大力忽然指向前方,“够快的”,远处锅炉厂数人已经拖着两车粮食撤退了。 “赶紧的赶紧的,药房呢?”“前面是一超市,让别人搬空了。”“超市没多少,找饭馆吧。” 可真冷啊,雷珊灵机一动,“被子被子,再不搬被子,非冻死不可。” 冬日温暖清冷,路虎和两辆车并肩踏上归程。车里一片欢腾,别说被子,连条毛巾也装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忘了,雷珊等人落脚的别墅,就叫七号别墅吧 ☆、第 21 章 2020年1月24日除夕,襄城郊区,清宁度假村 很久没高高兴兴过个年了。 灾难爆发越久,距离文明社会就越遥远,取而代之的是成群结队的红眼睛丧尸、日渐稀少的物资和阴郁暴躁的同伴,于是幸存者没多少精力放在节日上。上个“粤龙”基地除夕,老钱拉着她和楠楠李志华,傍晚喝一顿苦酒。 现在可天差地别。 涂满雪白泡沫,随后把脸庞扎进盛满清水的盆里,真爽快,贴张纪梵希面膜(从襄城带出来的),把清水倒进漱口杯。 透过玻璃窗,雷珊能听到楼下放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热闹喧嚣,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惹得汉堡汪汪叫。 过年啦,要换身衣裳才行。 拉开简易衣柜上面的绿底白花布帘,雷珊兴致勃勃地挑选衣裳。杏黄及膝粗针厚毛衣,帅气的黑皮靴,米白加拿大鹅羽绒服;往日扎起来的长发随意散落,戴上红玫瑰耳环,项链是盛开的大红山茶花:原本配套的红玫瑰项链留在远在襄城的窦婉身边了。 刚到楼下,就赢得郭莉莉大声赞扬:“perfect!阿珊今天太淑女了,我都不习惯了。” “你也很靓嘛。”这并不是奉承话,郭莉莉显然也装扮过:厚厚的粉白毛线外套,里面是草绿毛衣,深褐皮靴,深蓝加拿大额羽绒服;亮晶晶的耳环(狩猎带回来的),粉红唇膏衬得脸庞格外白皙,大眼睛乌溜溜,睫毛长长密密。 早餐是千篇一律的热汤面和面包、煎蛋--别墅自产的鲜鸡蛋! 角落叽叽咕咕,热闹极了。八月初从农家院收获几只小鸡仔,带回给娜娜养着玩,小女孩喜欢极了,白天喂米喂虫,晚上生怕它们冷,把纸箱带回房间。小鸡仔被养得活蹦乱跳,大公鸡清晨打鸣,母鸡上月就开始生蛋了。 除夕可不属于狩猎,全部成员都守在清宁基地里。本来想在中央小楼举办春晚,房间已经被新人占了不少,怎么也安排不下;田肖旭只好说,各队队长中午聚聚,晚上就自行聚餐吧。 “锅炉厂就能坐的开。”仔细想想,那么大的厂房还是有优势的,雷珊就觉得锅炉厂不错:“说好初五过去吃个饭,他们那边弄到不少东西。你也一起吧?” 看起来郭莉莉有点犹豫:上次跟着雷珊做客,有锅炉厂的人追求,她却没兴趣,很有点尴尬,“走,给杜莹送围巾去。” 襄城突围那天,杜莹男朋友没管两人,反而抱头鼠窜,气得她直哭,到达清宁度假村立刻分手,新交了个其他队伍的男朋友。 今天对方值守,所谓的盯墙,杜莹自然去探班了。 尽管没空调没暖气,只能靠烧木柴,别墅算不上温暖;几分钟之后暴露在冷空气里,雷珊还是打个冷战,可真冷啊,会不会下雪?东北早就冰天雪地了吧? 度假村满是新春气息,不少别墅玻璃都贴了大红剪纸,还有往大门贴福字的,小孩们欢呼雀跃,大人们脸上也多了笑容。 “好烦啊,52号前天送我礼物,昨天约我吃饭,我找个借口,没去。”郭莉莉把下巴往围巾里缩了缩,抱怨着说:“你说男人俗不俗?真没劲。” 她说的是新入队的成员,已经排到55号了。具体52号是谁,雷珊可对不上人了。 “嘿嘿,谁叫你有....”她顺口答,忽然被她捏捏胳膊,便沉默了:巡逻队伍迎面走来,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又高又瘦,矫健有力,长相平淡无奇,朝两人点点头。 认识,田肖旭队里的,好像姓彭?雷珊回忆着。狩猎碰到几次,这人身手相当好,显然专门练过。 走出很远,郭莉莉才放低声音:“你觉不觉得他,挺吓人的?” 有吗?雷珊迷惑地摇头,“为什么?” “他杀过丧尸。也不是,就是以前是人,后来变成丧尸了。”郭莉莉小心翼翼地朝后看一样,生怕被发现似的缩回来,“你记不记得我们刚到这里,有个女的破个口子,自己关进小楼里了?后来真变丧尸了,就是这个人给,给解决的。” 专门负责清场的?雷珊并不意外,很多基地都有类似专职人员。 “熟人告诉我,后来狩猎的时候,老田那边又有人中招了,听说也是他了结的,就跟古代刽子手似的。我和我爸妈去北京旅游,还专门去过菜市口呢。”郭莉莉挽着她胳膊,轻轻拍着胸口:“挺吓人的,是吧?” 陕西东南,秦鼎基地 每次离开那栋很不起眼的废弃小屋,苏慕云都仿佛泡过温泉,身心舒爽,飘飘欲仙。 回身锁好屋门,又把院门关严,顺手把提着的垃圾袋子扔到路旁,他这才走向停在外面的座驾。 大秦小宋由他父亲亲自指派,跟着他七、八年了,早被他养熟了喂饱了使惯了,能力出类拔萃,忠心无可挑剔,嘴巴也严得很。 何况....丧尸爆发之前,对于国法军纪他还有些顾忌;如今世道大乱,政府断了联系,陕西一带老爹最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还怕谁来? 对了,还有个姑父,枪杆子里出政权,也不是好惹的。 说是姑父,毫无血缘关系,要是姑姑还活着就好了,他低下头,迫使自己把思路转移开。 于是苏慕云往后一靠,回味小木屋中那个美丽娇柔、不停流泪的小女人。秦鼎一枝花,果然一朵娇花,令人心神俱醉;幸亏她老公死了,否则还得找个借口弄死,落得麻烦。 想着想着热血沸腾,期盼下次相会,必须留下过夜。唉,天天哭,哭什么呢?没把她伺候爽吗? 毕竟两个下属都在,实在不雅,于是苏慕云喝几口冷水,从衣袋取出牛皮本。 晋江豌豆。 晋江古称泉安,位于福建泉州,隔着海峡就是台湾--豌豆是福建泉州人?若是通讯未断,用不了一个小时,这位微博用户的个人资料就会放到苏慕云面前,如今山高水远,满地丧尸,麻烦的很。 或者,还有一个解释?苏慕云手指敲着座椅。打听消息的时候,基地有个女人无意中说,晋江?看小说的嘛。 于是苏慕云才知道,“晋江”两字也是一个女频小说网站的名字,规模颇大,很多极有影响的影视剧都出自此处。 更麻烦了:豌豆是个写小说的? 王小册又是什么人?自从陶娇提及此事,旧址资料室被翻个底朝天,牛皮纸口袋也找了出来。 沾染赤炎的活人24小时安全期,48小时丧尸化;活人尽快逃离城市,到人少的地方去;千万不要将成百上千万丧尸引出城市.... 放到半年之后的现在,这番言论不算出奇,专家学者都能判断;换到7月29日当天就古怪的很了:全球最顶级医疗专家争分夺秒研究的研究,解剖的解剖,都从患者眼睛和皮肤病下手;气象专家则担忧7月30日的太阳也是赤炎,宗教组织声称神灵愤怒,全球人心惶惶。 可没人敢说,沾染赤炎的活人会变成丧尸--以为看电影美剧呢? 这个王小册又是凭什么推断的呢? 他还知道些什么?藏匿起什么消息? 苏慕云很感兴趣。 夜幕降临之后,秦鼎基地高层年夜饭还算丰盛。起初众人还说着恭贺新春之类拜年话,随后喝了点酒,话题自然离不开当今形势。 恭恭敬敬听父亲和姑父讲完话,各位领导高层也发言,就连全国最有名望的数位顶级专家也感叹完毕,苏慕云才起身,不紧不慢把关于丧尸的推断讲出来。 什么及时焚烧掩埋、基地附近不可有丧尸尸体,防治瘟疫;什么不能将丧尸引出城市之外,避免数百万丧尸在平原活动,威胁幸存者,什么虽然丧尸体力速度大大胜过普通人,衰老速度也会超出极多,假以时日,胜利的就是人类了.... 当然,大部分出自从王小册言论,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嘛。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阅历足够丰富,越听越认真,纷纷首肯。数位领导前辈赞叹不已:“想得周到,后生可畏呐!” 他父亲苏睿谦虚地说:“他份内工作,应该的。何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具体怎么实施,怎么联系外省基地,立刻列章程,打个报告送上来--时间紧急,不要休假了。” 姑父章辟疆含笑,满脸感慨:“慕云有父亲遗风。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都老了。” 这话苏慕云爱听,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姑父身畔一位男人身上:近半年奔波搏命的缘故,浑身仆仆风尘,脊背却挺直如松,目光坚毅,正是秦鼎基地特种部队队长章延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位成年男子目光一对,空气中带着火花。毕竟人多眼杂,各自收敛,一个给领导敬酒,一个闷头喝酒。 ☆、第 22 章 2020年1月24日除夕,陕西东南,秦鼎基地 往日军营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虫儿鸣叫;如今从《我是一个兵》到《歌唱祖国》,再到“金色盾牌热血铸就”,歌声犹如溪流,轻轻流淌。 外面都是丧尸,原本必须禁止;可今天是除夕,就破例一次。章辟疆已经下令,只许放松一刻钟,过时不候。 “广陵,你辛苦了。”章辟疆停下脚步,拍着身畔男人的肩膀:“东奔西走,忙忙碌碌,救完人弄粮食,找完物资寻弹药,年都没过好。” 几千官兵几千幸存者,每日粮食消耗就不是小数,尽管基地存有储备粮,压力依然重如泰山。 特种部队是杀手锏,非顶级精英任务不可出动,如今负担起寻找粮食的重担,十天倒有九天奔波在外,难得一见。 席间喝了不少酒的缘故,章延广满身酒气,外衣敞开,正拧开水瓶,满不在意地说:“这不是赶回来了吗?路上耽搁两天。” 用力拍两下,对方肩膀筋骨坚硬,却瘦了许多,章辟疆有点心疼,“广陵,外面兵荒马乱的,我也想把你留在身边,可国难当头,又这么多群众,哎,实在是,难两全呐!” “又不是外人,还说客套话。”章延广笑,“光顾说我了,您自己都不表率表率。刚我问小丁了。” 小丁是章辟疆的警卫员。 “小丁说,您这几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天天顺着围墙巡逻,夜里还得抽查。”章延广皱着眉毛,无论容貌还是面容都酷似对面老者:“当年我刚升队长,什么都想抓在手里,您对我说,如果每件事都要领导亲自出马,队伍就不要带了,长出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我看,这话得原封不动还给您,您岁数也不小了,还得别人劝?” 章辟疆被他说得张口结舌,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小子,训起老子来了!” 两人相对大笑。 “广陵,我知道,你和慕云不对付,可他毕竟是你表哥。”两人早有不合,章辟疆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如今不同往日,他便忍不住了。“平常也就算了,如今这年月,齐心合力才能安稳。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 章延广不耐烦地挥挥手。“爸,我答应过您,没和他过不去,您也别跟我提他,行不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个男人的恩怨,章辟疆是知道的,摇摇头,叹口气:“年博士不光会种水稻,还能喝几杯,每周末都来找我,哎呀,老头子八十多了,活的通透,给我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违反不了客观规律,丧尸这玩意,力气再大跳的再高也是□□凡胎,早晚有腐朽一天,顶多二十年的事。我们怕是看不见了,广陵,你们年轻人还有未来,还有希望。”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陕西乃是祖籍,也并非孤孤单单,望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月亮,章辟疆絮絮叨叨,忽然满心惆怅。“广陵,我梦见你妈妈了。穿着我给她买的那件呢子大衣,皮手套,白围巾,鞋是我们一起挑的。” 章延广低下头,“我也梦见了,昨晚的事。我妈说,想吃您做的烧羊肉了。” “你小子!”章辟疆用力拍打他肩膀,生出来八斤三两,哭声震天,如今长得比他还高,肩膀担子比谁都重。“过年都三十了,有对象没有?爸给你介绍。现在后勤部门不少年轻人,什么专业都有,从各大城市逃过来的也很多,你看哪个顺眼?爸给你提亲去。” “爸!”像所有被父母催婚的年轻人一样,饶是铁骨铮铮,章延广也有点不自在。“瞧您说的,这又不是完成任务,我哪里找去?” 章辟疆不死心,“你就一个看顺眼的都没有?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答案是否定的,章延广想也不想,“没有。爸,您着什么急,不也快四十才遇到我妈妈?” “唉!”章辟疆唉声叹气,大群丧尸围在基地墙外的时候都未见他如此沮丧。“广陵,你跟爸说,你欣赏什么样的对象?” 背脊微微佝偻,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神色疲惫,令章延广忽然发觉,父亲已经是位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反正,就是,怎么说呢?”他想着措辞,有点头疼:“爸,如今这年月不太平,我得给您找个能干的儿媳妇。起码拉出去一看,谁都知道是我胡广陵老婆,对不对?” 他父亲喷的乐了:“怎么着?你挑老婆还得先练两手?过过招?开车出去,捏死几只丧尸试试?哎,都说你像我,你找对象怎么不像我呢?你看你妈妈,谁见了都夸。” 想起自己温柔美丽、气质绝佳的母亲,章延广忍不住微笑,连连摇手:“爸,我又没说要招兵,对吧,非得挑个膀大腰圆的?我是想找个,独立点的,起码能保护自己;个子要高,瘦点,比我白,长头发....” 思绪慢慢飘远。 脑海忽然出现一幅油画般的图案:一位高挑纤瘦的年轻女孩朝他抱抱拳,手里还提着两柄纯黑廓尔客弯刀。 女孩穿着草绿衣裳和深蓝牛仔裤,运动鞋,黑发扎成高高马尾,发梢在空气中跳跃着。 仔细望去,她有一张柔美动人的鹅蛋脸,肌肤很白,眼睛又黑又亮,双眼皮很美,鼻子尖尖的,嘴唇像初春花瓣--一朵层层叠叠的大红山茶花挂在女孩胸前,犹如永不熄灭的火焰。 说来也怪,当初匆匆一瞥,连句话也顾不上说;时过境迁,反而深深埋在心底。 章延广意兴阑珊:如今她在何方?可还安好?吃年夜饭了吗?若是也在秦鼎基地就好了。 几百公里外的清宁度假村,雷珊正在写日记。 做为一年一度的除夕大餐,年轻妈妈和郭莉莉使出全身解数,先是在别墅门口支起烤架,又用两只便携火炉架油锅:烧武昌鱼、烤羊排、三杯鸡、土豆炖牛肉、鲜蘑炒肉、菜苔炒腊肉、红焖大虾、煎莲藕、虾球等等十七、八个热菜,统统用大盆盛着,热腾腾的大米饭和贴饼子、面包,还有两大锅牛肉蛋花汤和排骨藕汤。 以上食材皆通过狩猎获得。 小女孩娜娜最得意:鸡蛋都是鸡妈妈生哒!鸡爸爸每天都打鸣,闹钟都省下来啦!鸡妈妈和鸡爸爸都是娜娜养哒!苍原哥哥也有份! 就连汉堡也蹲在桌下,啃骨头啃得头也不抬。 说起来丧气,墙外是红眼病丧尸的地盘,活人们只能藏在坚固房屋里;可话说回来,也许失去亲人,也许和朋友永别,也许无法保护陌生的老人小孩,却还能坐在这里,吃顿年夜饭,和同伴抹把泪,总算活下来了。 席间开了稻花香和枝江大曲,居然还有茅台:从歇马村店铺带回来的,估计是西贝货,谁还嫌弃呢? 雷珊尝了尝,火辣辣的,去拿稻花香:家乡的酒,只有家乡喝得到,七年之前无处可寻,令人魂牵梦绕。 也好,没死透,回到家乡了。 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的事情,简直比窦婉笔下女主角还离奇,雷珊自豪不已,一杯又一杯,把同伴们眼睛都看直了。 黎昊晨抢她酒杯,“王小册,悠着点,啊?”脸颊发红的郭莉莉兴致勃勃,拎着酒杯“来来我陪你喝。” 新同伴也凑热闹,敬酒的敬酒,划拳的划拳,可惜雷珊有点对不上号:除了最初几人和王心树八人,后面加入队伍的新人都以代号分别。 根据不完全统计,15号、19号、37号新人追求雷珊,22号、36号、52号对郭莉莉有好感,咦?还分单双号呢? 往年要放爆竹,现在就算了吧,把丧尸招惹进来可不是好玩的。没暖气没空调,在屋角升起几只火盆,还得留条窗缝,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刚刚八点,男生就倒下大半。黎昊晨和杨云迪醉醺醺的,一个嚷着“专治红眼病”,另一个东张西望,突然拔刀,吓得周围的人把他按住,扔沙发醒酒。王心树越喝越伤心,不知怎么抹眼泪,大力则跑出去吐个不停。 过年也不能耽误正事:基地规定,每隔一个小时各别墅必须派人巡逻,24小时风雨无阻。 既然男生们都倒下了,忙着狩猎、从未巡逻过的雷珊决定体验体验。 寒风呼呼吹在脸上,如同身处北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系着红围巾的汉堡跑前跑后,身畔郭莉莉裹紧加拿大鹅,冻得脸都红了,不停跺着脚“冻死啦!” 以后都是如此,夏天炎热,食物腐败;冬天酷寒,滴水成冰,习惯就好。雷珊无奈地叹口气。 迎面也是提着手电的巡逻队伍,擦肩而过的时候互道“过年好!”“恭喜发财!” 好像有人在哭,果然前方围墙传来动静,一位女人不知想到什么伤心事,坐在二号别墅门前哭个不停。 是田肖旭队员,两个女生想了想,没敢过去:狩猎不是容易的事情,一不留神便会被丧尸围攻,自己队伍还算平安,其他队伍已经出现伤亡了。 再往前走便是大门,看着没有异样,守卫两两聚在一起,默默抽烟,两人挥手招呼。 走过去很远,郭莉莉忽然哭出声:“珊啊,我想我爸我妈了。” 热泪也溢满雷珊眼眶,她喉咙哽咽,什么话也没说。 “以后,我们可怎么办啊?”郭莉莉茫然地停下脚步,一号别墅透出的灯光距离很远,挂在高处的太阳能路灯朦朦胧胧。“以后,就在这里,就这破地方待一辈子吗?我烦死了,我想回家--我想回我家。” 掂起脚尖朝东方张望,隔着数十公里和茫茫夜色,襄阳城并不在视野中。可雷珊清楚的知道,故乡就在那里,如同一座巍峨矗立的山峰。 “以后就好了,顶多十几年,丧尸就完蛋了。”雷珊听到自己冷静坚定的声音,带着些许憧憬。“到时候还不回家?谁敢拦着,我帮你揍他。” 郭莉莉感激地抱抱她,“珊啊,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雷珊想了想,伸出带着手套的右手指向南方:“过几年,我要去趟广东。” 那么远啊?郭莉莉张大嘴巴:“广东?什么地方?你怎么去?开车去?” 她信心十足地嗯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人名不是BUG。周末出来玩,原本这张和明天一张和在一起,5000多字,可实在没空,再加上没入v,只能分开了,抱歉 ☆、第 23 章 2020年1月24日,襄城郊区,清明度假村 巡逻三圈、签字交接之后朝回返,远处七号别墅灯火通明,犹如无尽浪涛中的灯塔。 餐桌已经撤了,周晓露和年轻妈妈忙着收拾,男士们醉的醉睡得睡,只有年纪大些的保持清醒。娜娜直打哈欠,刘苍原忙着往鸡窝撒米饭“过年了,吃掉好的吧!” 推开相邻房门,彼此看看,两个满脸通红、眼圈也红了的女生哈哈大笑,不停挥手: “明年见啊。” “明年见~” 2019年,划掉,2020年来临了。雷珊伏在笔记本上默默记载。 年关到了,得出来总结总结。 回翻到去年7月29日,七年后的自己回到现在,匆匆列出的重点都完成了:收集物资,开辟小金库;定下清宁度假村做为落脚地点,和黎昊晨冲出襄城,顺利抵达。 目前嘛,有七号别墅,有车有药有武器,有汽油有粮食,有自己的队伍和靠得住的同伴,还有锅炉厂盟友,黎昊晨也还在,雷珊相当满意。 新的一年,新的重点。 翻到五星标记的一页,上方写着老钱。 七年之前,每次听到喝醉酒的老钱絮絮叨叨,雷珊都觉得“老一套”,现在恨不得把他拉过来问清楚:以前的鄂宁基地是怎么覆灭的?首领是谁? 尽管到处漂泊,她和黎昊晨对于鄂宁这个位于家乡且短暂停留过的大型基地非常关心,详细打听过:老钱说,鄂宁只存在两年左右就覆灭了,具体是被丧尸攻陷,还是活人之间的恩怨,他也说不清楚:没网络通信,信息严重滞后,全凭幸存者口耳相传,准确度不算高。 如果7月29日选择其他地方落脚,就不会面临基地即将覆灭的危险,可那样的话,就遇不到师傅了。 提起邓成岩,雷珊望向南边,还能再相见吗?她给赵先生灌输那么多危险信息,信口开河硬编预言,按照对方谨慎老成的性格不可能无动于衷,起码不会一头冲进被丧尸攻占的目的地,师傅也安全许多。 拉开绣着白云的天蓝窗帘,大半个清明度假村出现在视野里。 一朵朵火焰慢慢移动,自然是巡逻的人们。有裹得厚厚的小孩子拎着不知哪里来的灯笼欢呼奔跑,又被大人们喝止。十多栋别墅门口和主要道路之间都点着火把,远远望去犹如火焰组成的长蛇。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楼下有人哇的一声呕吐,显然喝多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黎昊晨外衣也没穿,远远跑到围墙边背脊朝外,似乎在放水;和他形影不离的杨云迪东倒西歪,砰地跌倒。 两年之后,也就是2021年八月份,现在的清明度假村、未来的鄂宁基地就完蛋了。 哼哼,七年前完蛋,这次可不一定,站在窗前的雷珊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有她贡献的多年基地生存经验,有锅炉厂外援,又知道危险来临的大致时间,兵来将挡,也许能保住基地,实在不行带着七号别墅的队友们离开也行。 拿出从不离身的92c枪摆弄,顿时多了不少信心。 大不了搬家,投奔锅炉厂。 等等,灾难初期的幸存者山头并立,比如锅炉厂、考拉公司和清宁度假村;乱世出枭雄,一旦有能力有手腕的厉害人物,就会因为资源、武器、人手挑起争斗,数次整合,最后成为幸存者数以千计的大型基地,才有资格以省份取名,清宁也就成了鄂宁。 目前看来,几个基地领袖以贺志骁居首,有能力有野心能服众,其他三位都差得远;未来也只有他能整合几大基地。 真是这样倒不用发愁,凭着双方交情,她和黎昊晨非常安全。 等等,不管贺志骁是不是首领,鄂宁基地还是覆灭了啊! 打开地图,雷珊用手指沿自己七年之前的足迹转一圈,从湖南到江西再到广东,不得不感慨:就像对窦婉说的,自己和黎昊晨真是柯南体质,走到哪里衰到哪里。 要是有个始终平安的地方就好了,像礁石一样任由潮水冲刷屹立不倒,自己立刻和黎昊晨投奔过去;认认真真狩猎,踏踏实实生活,十多年之后面朝襄城,春暖花开。 手指围绕范围越来越大,停留在清宁度假村西北方向的陕西。老钱口中的秦鼎基地初具雏形了吧?无论是兵力、武器和资源还是管理制度都首屈一指,可惜被章延广一把火烧了。 记得老钱是这么说的:苏慕云有个当官的老爹,自己有能力有手段有威望,把数千人基地管理的井井有条。章延广从前就和他不对付,不知怎么发神经,先要了他两个手下的命,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苏慕云腿打断,活活割下耳朵剜出眼睛,最后才挖出心脏。 至于章延广,也没什么好下场:脸被硫酸烧过,活鬼似的只剩半边,眼睛瞎了一只。这人显然疯了,拿着□□朝人们乱射,子弹贴着老钱肩膀擦过去,留下一道伤疤。人们转身就跑,只听背后轰一声,弹药库被他放了把火,炸的和原只弹似的,秦鼎就这么完了。 是位狠人,狼灭,惹不起,遇到躲远点,雷珊在章延广三个字下面画条横线。 至于苏慕云~能把偌大秦鼎基地管理的井井有条,很有能力,死掉太可惜了。 如果这人不死--比如她救下对方,就能保住秦鼎基地,数千幸存者不用死的死逃的逃,武器弹药都能留存,中原腹地维持一股和丧尸对抗的强大力量:秦鼎这种驻军基地的战斗力可不是普通幸存者能比拟的。 至于雷珊自己,也能凭借救命之恩在秦鼎基地落脚,和黎昊晨生活的安稳舒适。 要和那位狼灭章延广正面对敌么?她有点信心不足:听着就够狠,令人胆战心惊。 可话说回来,重活一世是老天保佑,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雷珊决定试试,干一票大的,失败的话直接跑路,也算尽力了。 那么问题来了:章延广什么时候杀死苏慕云?老钱天天抱怨秦鼎这么专业的基地居然只维持三年多,真是老天不开眼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云云,可没说清具体日期。 糟糕,真是糟糕,雷珊头更疼了。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安慰自己,把重点一一梳理记载。 仓库取出不少资源,要及时补充;要和田肖旭、贺志骁沟通基地安全问题;要和黎昊晨等自己人练习潜伏技巧;及时招收新人,扩充实力……提起新人,她的脑海忽然冒出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 短寸头,高大健硕,挺拔有力,身形挺拔如松,又如下山猛虎。只见他跃到车顶,一言不发开火扫射丧尸,很快控制住局面。 要是我们能招收这样的新人就好了,一个顶五个人;紧接着雷珊被这个滑稽念头逗得哈哈大笑:路上相遇的十来名男人显然隶属特种部队,作战意识、能力、装备和配合都是顶级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普通队伍可罩不住。 至于那位擦肩而过的队长,更是人中龙凤;记得他眉头紧紧皱着,板着脸孔,加上全副武装的缘故,看起来很有点凶,气势更是迫人。不太帅,比不上黎昊晨阳光开朗,却格外有成熟男人魅力,非常man,荷尔蒙爆棚那种,令雷珊记忆深刻。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就好了,雷珊想,自己还欠他一条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有点慢,应该和昨天合在一起就好了,可周末这两天外出,今天才回家,实在来不及了。而且还没入V,就先压压字数,不好意思了读者盆友。 ☆、第 24 章 2021年3月21日,襄城郊区 拎起标记“发热”的纸箱晃了又晃,只有零星几只药盒在箱底咣当,被雷珊失望地扔回原处。 “没药了。”她说。 地窖底部翻腾响动,黎昊晨的声音传上来:“止血的还一箱,内伤还有两盒,MD年初刚运进来半箱。” 真糟糕啊,雷珊深深呼吸。 灾难时期的药品比食物更珍贵,幸存者无不长期储备,越多越好,对外交换时更是硬通货;对雷珊来说,常用外伤药一旦低于三分之一,就得节省搜集了。 七年之前她和黎昊晨都是无足轻重的小兵,好不容易弄到药品自然藏起来,不给别人分享;现在成了独占别墅的队长,手下一百多队员得照顾,其他别墅不少朋友,锅炉厂火烧眉毛时也跑来借,于是满满两房间的药品飞速消耗。 别的不说,灾难爆发之后气温骤降,两个漫长寒冷的冬天下来,幸存者感冒的感冒着凉的着凉,各个别墅轮番病倒,战斗力大减。大人都扛不住,小孩子更不用说了,娜娜三天两头发烧,刘苍原也吸溜鼻涕,被两个妈妈管着不许出门。 “找骁哥看看。”雷珊默默计算着七号别墅库存和自己房间小药箱,“再没药就麻烦了。” 和老实胆小的田肖旭相比,贺志骁精明强干,脑筋灵活,更能解决问题。何况清宁度假村不止一个山头,虽然田肖旭是总首领,也没那么好说话,且手下多消耗大,几个副手各有心思,临时周转还行,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贺志骁在锅炉厂却是一言堂,和两人交情也不错。 关上地窖盖子,把几瓶红花油云南白药和其他药品放进背包,两人走到隔壁。一年以来狩猎还算顺利,保质期短的食物早都吃掉,便于储存的饼干米粮大半都在,火炉、睡袋等日常工具却大多带到别墅了。 队伍又扩充了,光狩猎小队就分成两组,什么都紧缺,黎昊晨在空了小半的房间翻了又翻,拎一个橙红工具箱和强光手电、工兵铲到院里,扒着门缝朝外张望,嘟囔着:“王小册,幸亏你这家伙能存货,换了我就....那是啥?” 蹲在台阶拆着护肤品包装的雷珊头也不抬:“傻吧你黎日日,兰蔻都不认识?” 看着一排粉了吧唧的瓶瓶罐罐,黎昊晨很难理解,扼腕叹息:“女人啊,女人。你有这功夫囤点别的好不好?弄两把菜刀也行啊?” “不好。”雷珊随手扔掉包装,小心地把瓶罐裹进背包。逝去的陈楠楠说得对,谁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先来?“菜刀里面有,自己去找--你刚还夸我干得漂亮呢。” 尽管雷珊对贺志骁抱有希望,两个小时后某处僻静厂房,这位锅炉厂领袖却无奈地摊开手掌:“抱歉,我们也没药了。” 雷珊有点不高兴:“年初你还从我们这里拿走不少,这么快就没了?” 看起来贺志骁也有点头疼:“厂里人手多消耗大,别的不说,磕了碰了哪个也不能不管。上月蔡家沟出事,伤了十多个兄弟,光止血药就填进去不少。不瞒你说,厂里还存着点,可万一出点事,你也得让我应应急不是?” 蔡家沟足有一千多人,两队联合狩猎时出了意外,虽然村中大批丧尸被顺利引走,运粮食的时候房屋塌陷,伤了一大票人,好不容易才抬回基地。 他说的不假,雷珊皱紧眉头,“那就说好了,下周罗家湾找到药,先把我们的补齐才能平分。要不然,我们一百来人就搬到你那里,吃你的喝你的,不走了。” 相处一年多早都熟了,贺志骁哈哈大笑,“欢迎欢迎,一言为定。说实在的,跟着老田有什么意思?搬过来吧,大家也说得来。” 这人精明的很,也不缺能干的手下,真成了首领下属反而麻烦,还是当朋友舒服。雷珊不感兴趣:“我们住的可是大别墅,有花有草,不比你们厂房强?” 另一侧和大背头、板寸闲聊的黎昊晨叼着烟头过来,“干活干活,练起来练起来。” 七年之前,雷珊是被教导训练的对象,如今轮到她当教官了:面对数十米外立着的人型靶,她双手各举起一把训练用枪,随意比了比便开火,靶心十环位置很快多了几个孔洞。 “漂亮!”锅炉厂几人拍巴掌,板寸夸张地吹口哨,“珊妹子跟我混吧?哥哥养着你。” 在场的都知道,他追求雷珊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旁拎着□□枪比划的黎昊晨笑骂:“滚!你丫先认我当哥,过了我这关再说。” 板寸才不怕他,“珊妹子,给哥哥说说,看得上什么样的?” 利索地用手指转动两把橡胶枪(半年前狩猎时无意得到的),雷珊大大方方递过去,“喏,我找男朋友,得比我强的,郑哥,露两手呗?” 板寸唉声叹气:和绝大多数幸存者一样,他身手不错,却没经过专业特训,也没什么弹药让他找手感,枪法可差得远了。 两队队员轮番上场,除了雷珊水准最高,锅炉厂一位当过兵的其次,黎昊晨和贺志骁勉强合格,其他人都不太行。 “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黎昊晨唉声叹气,继续背课文:“无他,惟手熟尔。” 雷珊深感赞同:七年之前,两人跟着师傅邓成岩漂泊,有他指点,接触枪支弹药和实战的机会可比现在多多了。一年以来,虽然两队冒险潜入城镇,拿到几把枪,弹药却没多少,分到主力手中所剩无几,哪有机会练手? 认识到这点的不止一个人。 贺志骁掂着手中□□,从衣袋拿出地图铺开,指着周围被几处红笔圈住的城市:“不够用啊!怎么也得再弄点,照这个趋势,明年想弄都弄不到了。过过我们打算玩票大的,襄城,算了,十堰怎么样?里面好东西多得是。” 和襄城并列的地级市,可不是闹着玩的。 “骁哥,这可不是小事,我们回去琢磨琢磨,商量商量,到时候再说。”雷珊看看手表,两点了。“走了,下回见。” “王小册,我发现你说对了。”路虎开出锅炉厂的时候,黎昊晨紧紧握住方向盘,双眼盯着前方。 去年跟着大背头和板寸来做客,除了个别挡在路中的丧尸,称得上畅通无阻,如今大不相同:视野中不时可见零零散散的丧尸,无论是谁开车,都得随时准备撞飞或者碾压,令人高度紧张。“红眼病越来越多,真TM麻烦。” 这刚哪里到哪里?七年之后比现在可紧迫多了,雷珊警惕地观望左右:“骁哥又打算玩无间道,咱们跟不跟?” 就像丧尸被称为“红眼病”,寻找粮食被命名为“狩猎”,清理基地附近的丧尸被称为“清场”,扮成丧尸潜伏进城也被很形象地称为“无间道”--绝大多数幸存者对此非常畏惧,也有人乐在其中:雷珊就记得有人擅长扮成丧尸,引领这种不死生物攻击其他基地,令人防不胜防。 足足过了半分钟,黎昊晨才答:“算了,不跟了。咱又不缺粮,等把药补齐了,犯不上冒险。” 雷珊应了一声,指着前方又看看手表:“速度,两点半了。” 这是清宁度假村的新规则:由于野外丧尸越来越多,外出狩猎的幸存者返回途中往往被阻,基地不得不派人接应;现在每天上午十一点和下午三点幸存者都在山脚集合,并肩冲回基地,过了时间只能自己硬闯了。 已经有两辆车子等在作为路标的指示牌底下,两人从路虎探出头打招呼,都是田肖旭手下。等了一会又有两辆车归来,排了个队,看看到了三点便首尾相连顺着山路疾驰。 路虎排在第二位,前方是一辆红色探界者。只见它像一团燃烧的火焰,顺着平坦山路越驶越快,不断把路中游荡的丧尸撞得远远的。 “慢点,朝左拐,右边还有几只。”敢出门狩猎的,车子都是马力足引擎好的越野,司机也是好手,雷珊对日常苦练车技的黎昊晨很放心。冷不丁碰的一声,一只被撞飞的丧尸刚好落到引擎盖,把两人吓得一哆嗦,还好没砸到前档。 距离度假村越近,前方丧尸就越多,雷珊单手握住弯刀,喃喃说:“清场的干什么呢?” 黎昊晨喊着:“王小册,抓紧了!” 探界者突然近在眼前,原来是路虎发力,猛地蹿出老远了。一火红一墨绿两辆车互相掩护,三辆车紧紧尾随,势如破竹冲进一小群一小群丧尸。 几分钟之后,位于山间的度假村赫然跃入视野:大门焊着厚厚铁板,无法从漆黑栏杆间隙看到里面情形,两侧各留缝隙;又高又厚的墙头每隔一米就竖着结实的铁杆,其间竖着铁板,有点像动物园兽栏。 动物园就动物园吧,总比被丧尸越叠越高、跳进去强,雷珊苦笑。 守门的人喊着“开了开了”,两扇大门迅速朝后退却,探界者为首的五辆车先后冲进度假村。后面跟过来的丧尸速度不够快,门外游荡的几只丧尸却见缝插针似的跟进去,大门砰地合拢。数十只丧尸刹不住脚狠狠撞在铁门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还是山上好,刚才去建在平地的锅炉厂,围在外面的丧尸可比这里多多了--这也是雷珊喜欢度假村的原因之一。 眼瞧着守在门口的十多个人训练有素地朝着丧尸包围过去,手中兵器映着日光,雷珊解开安全带,拍拍咕嘟嘟喝水的黎昊晨肩膀:“干得漂亮。” 后者用袖管抹抹嘴,有点得意。 跳下车子的时候,大门已经恢复秩序,负责清场的人们埋头打扫战场。左右搭着一黄一蓝两座露营帐篷,几个戴着红箍的中年人站在门口招手:“刚回来的,赶紧过来排队,体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过后的一年零两个月。灾难爆发,幸存者们度过两个春节了。 ☆、第 25 章 2019年3月21日,襄城郊区,清宁度假村 每次进入体检帐篷,雷珊都觉得很滑稽,还有种郊游的感觉,可也没什么办法--规则还是她提出来的呢! 今天轮值的是孙嫂,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胳膊带着红箍,有点像居委会老太太:“小雷啊,今天顺不顺,收成不错吧?” 像所有内勤一样,孙嫂对于主动离开基地搜集物资的人员充满敬佩;用她自己话说,光从大门看一眼外面的丧尸就双腿发软,快晕过去了。 “不太行。”雷珊无奈地摇摇头,利索地脱下冲锋衣搭在椅背,开始脱毛衣。“月初去两个村子,什么都没拿到,其他基地先下手了。” 另一位内勤拽紧帐篷拉链,把中央燃着的火盆拨的更旺些:“瞧瞧,日子不容易!” 确实够冷的,雷珊哆哆嗦嗦地把衣裳脱掉,连打两个喷嚏。两位内勤认真地前后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外伤才忙不迭替她披衣裳:“别着凉,这年月病了可麻烦。” 雷珊忽然想到网络时代的笑话:女孩子病了,叮嘱“喝热水发发汗”的男友铁定出局;再这样下去,只能喝热水硬抗了。 男人动作就是快,从帐篷出来时,排在外面的队伍少了一半,黎昊晨悠闲地坐在车里抽烟,见到她挥着胳膊。 一座座五颜六色的帐篷立在围墙里侧,数数足有四排,中间留着足够宽的道路;再往远看,十几栋别墅四周都围着帐篷,中央小楼更是被层层叠叠的帐篷簇拥着,很像雨后蘑菇。 不少住在帐篷里的人朝着路虎招呼,雷珊也伸出脑袋“HI~” 一号二号,一栋栋黛瓦红墙的三栋小楼在视野里掠过,远远看到前方一顶部立着“七号”招牌的别墅,雷珊心底浮现“回家”的温暖。 原本十几栋别墅各有名号,有的叫“龙腾”,有的叫“襄安”,最夸张的叫“眼科医院”,黎昊晨也给自家别墅正式命名“日不落战队”--他网游时代的队名,年底基地大会被投票否决:太难记了,又不是玩牌,还是从一号别墅排到十六号别墅吧。 七号别墅,行吧,长江七号北斗七星七擒孟获,也算吉利。 距离近了,雷珊看到几条人影凌空悬在别墅和围墙之间,一阵风吹过晃晃悠悠,像一排吊在绳索上的湿衣裳:“小原子行啊!” 刚满十一岁的刘苍原又高又瘦,双手抓牢两根相邻铁杆,灵敏地从围墙攀到别墅楼顶,又顺着挂在楼房外面的长长铁梯溜到地面:“快点,快点!” 排在他后面的郭莉莉可就差多了。她瘦了不少,却更结实了,动作也敏捷许多,抓住铁竿奋力前进;杜莹紧随其后,额头汗水亮晶晶,地面有个年轻人不停打气,自然是她男朋友。 七号别墅周围竖着一座座帐篷,楼边堆满箱子,门前有块不大不小的空地,王心树、大力为首的十几位男生分成两队对抗:他们的武器是木制的,沾满红蓝色粉(狩猎带回的粉笔),时间一到辨认衣裳就能决定胜负了。 见到路虎由远而近,不少人轻轻击掌,低声欢呼,“晨哥珊姐,辛苦了。” 扔下木刀的王心树和大力关切地迎上来拥抱,郭莉莉更是径直扑到雷珊怀里:“珊啊你累不累我给你下碗面~” 有点像TVB八点档,衣裳染着红蓝的雷珊很温暖。 晚餐真的有面,月初狩猎扛回来的整箱方便面,可惜不是汤达人。望着碗底半个荷包蛋,雷珊幸福地咬一大口,这可是外出人员专享福利。 对面娜娜流着口水,“珊姐好不好吃?今天三花和四花六花九花十三花下了蛋,其他花花都偷懒,不干活。我对它们宣布,再不乖乖生蛋,就不给它们虫子吃!” 有点像恨铁不成钢的小学老师,雷珊暗笑。 短短一年过去,小鸡仔繁衍成一大群,分给锅炉厂和相邻别墅一些;剩下的每天都能生不少鸡蛋,够一日三餐加菜了。 晚间会议却算不上温馨: “快没药了。”雷珊开门见山地指指天花板,队伍药房设在三层,“最常用的都没了,和大家说说,平常省点吧。” 这是早早预料到的。留守基地的眼镜男和陈姓男子面色沉重,负责内务的周晓露和年轻妈妈也紧张地问:“从老田那里周转点?”“锅炉厂那边呢?” 她摇摇头:“也不多了,上次借出去那些,得下次狩猎才能拿回来。家里吃的还多么?” 家。不知什么时候,生活在这里的幸存者都这么称呼七号别墅,她也慢慢习惯了。 答话的是周晓露。这位精干细心的警嫂俨然内务总管,账目都在脑子里:“粮食米面够吃一个半月,加上蔬菜水果就更长了。幸好天凉,过几个月就存不住了。” 还好,前几个月狩猎顺利,得到不少粮食,雷珊放了点心。 大大咧咧的王心树挥挥手,并没太发愁:“下次奔哪里?石头村?罗家湾?” “罗家湾。”黎昊晨把盯着的地图推到餐桌正中,用笔往石头村三个字画个叉:“石头村没戏了,被襄城九小给抢了。” 大力“我靠”一声,却也没什么办法。 短短一年之内,围绕襄城分布的小型村庄城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幸存者基地瓜分、进攻,资源一抢而空,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屋和红眼睛丧尸;大中型城市丧尸众多,没人敢惹,只有胆子最大的幸存者扮成丧尸零星潜入,寻找最有价值的资源,比如枪支和药品。 关于势力范围,四队也曾坐下来商量,却没能达成同时满意的协议,只好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哪队看中的地盘,哪队自行进攻,有本事拿下当然好,搞不定就留给别人。 于是锅炉厂和清宁度假村组队,考拉公司和襄城九小结盟,把全部精力放在建设基地、收集资源和招揽人手上,倒也井水不犯河水。 “喏,最新消息,还有存货的都在这里了。”雷珊点点地图,几个脑袋都凑过去,观察星罗棋布的诸多村镇:“和骁哥商量了,下周奔罗家湾,叫着六队周凯八队老狄,其他人随便。” 六队八队自然是相邻别墅,短短一年合作默契,算是自己人。其他十三栋别墅也各有交好队伍,首领田肖旭势力最大,前五栋别墅都是他手下。 狩猎人选、轮值人手、留守力量以及队中琐事,备战既重要又繁琐,还得制定计划,统统搞定已经十点了。 要是有个万能空间就好了,到了村庄直接往空间里塞,哪里还用开车运回来?窦婉笔下女主角总是金手指大大的,听着就苏爽甜。 回到房间的雷珊伸个懒腰,从屋角拿过卷着的瑜伽垫铺在地板,开始做俯卧撑。 经过一年半苦练,现在的她无论身体素质还是作战意识,都比刚刚回到2019年的时候强得多的多,甚至超过2026年的她;丧尸环伺的年代,必须保持在巅峰才行。 屋门敲了敲,不等回答便推开了,郭莉莉快活地溜进来,蹲在地上咯吱她腋窝两下。 啊,好痒,雷珊最怕这个,立刻趴在瑜伽垫上,引得她哈哈大笑。 “喏,LOOK,这是什么?”区区两步路,这家伙居然拎个背包,神秘兮兮打开,居然是一大盒咖喱牛肉自热米饭--好东西呀! 往常扔在超市货架看也不看,现在成了硬通货,大型基地可以换取数日轮值,小队伍就不用说了。 雷珊咽口水:“又谁追你呢?” 七号别墅“墅花”郭莉莉得意洋洋:“老田队里一个姓梁的,非得送给我,我说不要,他说他们队大丰收,吃的多的是,放下就走了。不吃白不吃,来来来,犒劳犒劳我的珊啊~” 大丰收?雷珊更关心这个,“他们找到哪里了?弄到什么值钱的?” “听说是个小超市。”郭莉莉忙着拉开米饭包装,把自热包放在盒底,从窗台接雨水的水盆盛了清水倒进去,又取出两个餐盒和筷子。“问他在哪里,不肯说,八成有没运完的货。” 那是肯定的。老田这个首领当得一般,明明可以收买人心,却宁愿独吞,算了,还是生存第一,有这样的机会雷珊也会把七号别墅放在首位。 米饭逐渐热了,香味也传开来,金黄色的牛肉和咖喱酱诱人极了,被郭莉莉分成两份。餐盒是柠檬绿的,绘着可爱的甜桃,非常小清新,雷珊连忙跳起身,从床头柜捧来两个沉甸甸的小花盆摆在餐盒旁边,盆里生着粉嘟嘟、紫艳艳的风信子,绿叶摇啊摇。 狩猎不光冒险,好处也不少,见到什么顺眼就可以顺手牵羊;某村养殖鲜花,七号别墅的人们除了食物也带回不少花种芽苞,漫长一个冬季已经盛放了。 “perfect!”两个女生用手机照了相(太阳能充电宝还是很有用的),可惜不能发朋友圈,这才咯咯笑着开动--房门又开了,两个年轻人喊着“什么意思?太不够意思了!赶紧分我们点,意思意思”闯进来。 黎昊晨和杨云迪嘛。 于是两份米饭分成四份,席地而坐的四人狼吞虎咽。 “下次狩猎记得给我带好东西回来。”郭莉莉分别戳戳两位男生腰间,杨云迪躲得快,黎昊晨埋头吃得正香,差点喷雷珊一脸。 其实大多数时候,黎昊晨还是挺靠谱的,比如一周之后联合狩猎,他带着几个人原地热身,不停挥舞长刀寻找手感,看着挺威风。 既然是同盟,就得实力相当才行。 罗家湾规模不小,足足一千五百丧尸,人手少的话太过危险。 锅炉厂派出三百人,照例由贺志骁亲自带队;度假村这边,除了雷珊黎昊晨带领整只狩猎小队,六号八号两大别墅也分别出动数十人,合计将近两百人;原本十三号别墅也打算跟来,前几天狩猎出了意外,损失二十多人,副队长重伤,就先不动了。 足足观望数百米外的村庄十多分钟,伏在车底的贺志骁才走回两支队伍面前。“老规矩,平均分配。”他的声音不高,特意在下风处,确保安全第一:“命第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能参加战斗的都是老手,新人得跟车三次才能进入村庄,算是初具狩猎资格,在场的人们纷纷摇头。 狩猎开始了。 望着排成长队围着村庄轰鸣引擎的车子,雷珊深深呼吸,期待这次运气好。两柄弯刀灵巧地在空中挥舞,引来不少羡慕目光:无论锅炉厂还是清宁度假村,她的身手都是一流的。 乌云般的丧尸跟随四面八方散开的车子越奔越远,第二批车子随之出动,阻断它们退路。 “走吧~”不知谁喊一声,路虎利箭一般朝着罗家湾疾驰而去,数十辆车子跟在后头,激起阵阵灰尘。 要是大城市也这么简单就好了,几分钟之后,望着空荡荡街道的雷珊开始叹息。 这间村庄相对闭塞,没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一眼望去没什么商店药房超市,都是普通住户。这就比较讨厌了,效率太低,大家匆匆商量几句,形成阵势朝深处进发。 “哎,那是仓库吗?”一位新人指着前方某处坚固高大的房屋,门口扔着些食物之类,早已腐坏了;其他建筑物都敞着门,只有此处屋门紧闭。 带新人的缘故,最有经验的老队员两两分散开来,几队都是新人居多。 仓库?应该在角落吧?可惜没有地图,雷珊也说不准。 眼瞧那位新人走上台阶,随手敲了敲,开始拖拽屋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突然袭上雷珊心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别动!” 可惜迟了。 紧紧阖着的屋门突然朝里倾斜,一只又一只手臂伸出来,利爪如刀;一只又一只头颅探出来,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无处可逃的人们藏在里面,逐渐化为丧尸,等待重见天日的时刻。 浑身瘫软的新人被活活拖拽进去,惨叫像把锋利的刀,划破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有点晚了 ☆、第 26 章 2021年3月27日,襄城郊外,罗家湾 只用了一秒钟,雷珊就明白,可怜的新人没救了。 她冷静地抓紧身畔黎昊晨胳膊,用最快速度连退几大步,和不断涌出房屋的丧尸保持足够距离,松手的同时拔出弯刀--狩猎途中,另一把弯刀是从不离手的。 可惜大多数人做不到如此果断。 新人的两位同伴本能地冲上去想救援,却不幸和数只涌出来的丧尸走个对面,后者毫不迟疑地噬咬他们的脸庞和肩膀,撕下一块块血肉;与此同时,第一位新人大半个身体被扯进房屋,只剩下两只脚在外头。 一只又一只红着眼睛的丧尸从黑暗里冲到阳光下,仿佛向往光明的飞蛾,不,应该称之为青蛙,高高跃起突破兵器组成的防线,落到活人身上;随后用鬣狗形容更合适,咬住猎物就不肯松嘴。 “别乱!”“打脑袋!”“都过来!”几声喊声同时响起,除去被扑倒拖走的队员,其他人组成两个并列的防御圈,背靠背,武器朝外。 一个两个,三个,雷珊机械数着,不停用弯刀刺入丧尸红彤彤的眼眶或者太阳穴,或者直接砍断脖颈;单纯论起力量,还是身畔黎昊晨更强壮,长刀狠狠一挥就能阻挡两、三只丧尸的进攻。 用师傅邓成岩的说法,他天生擅长长兵器,肯下苦功,也有天赋,是颗难得的好苗子;无论七年之前还是现在,都是团队中坚战力。幸亏有这家伙在,雷珊庆幸地想。 迅速扫一眼,还能站着的队员只有五十多个,十几人没了动静,二十人被丧尸拖倒在地,你咬我一口我刺你一刀,陷入苦战。好在王心树和大力、杨云迪正背靠背战斗,都没受伤。 糟糕糟糕,怎么这么多?回过头来的雷珊倒吸一口凉气:越来越多的丧尸冲出屋门,仿佛一条蠕蠕而动的河流,根本没有尽头。 照这样下去,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奋力抵抗的六号、八号别墅队长都喊“撤退,撤退!” 来得容易,想走可就难了。 一只只张牙舞爪的丧尸令并肩奋战的人们寸步难移,耳畔不时传来惨叫,防御圈越来越小,岌岌可危。 有人吹响胸前铜哨,向另一个方向进来的锅炉厂求援,更响亮的是枪声,一声,两声。 单手持着□□的雷珊朝着左侧方向连开六枪,阻挡在前方的丧尸不甘心地倒下了,留下一个小小缺口。 “走这边!”她像头敏捷的猎豹,用左手弯刀刺进丧尸眼眶,率先移动脚步,“快!” 十多米外有间敞着门的房屋,一眼望去空荡荡的,半个敌人也没有。刚冲进去雷珊就反身守在门口,大声招呼:“把桌子抬过来!” 幸运的是,在场都是三座别墅的狩猎老手,一、两年来再艰难的情况也遇到过,心理素质过硬,并没慌乱失措;损失两、三个人之后,大部队总算艰难地逃进房屋,屋门也关闭了。 在空地与数量远远多于己方的丧尸对战是最愚蠢的行为,雷珊松口气,把□□枪收好。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窗户被七手八脚封死,拿出随身携带的登山绳索给屋门做个安全链,屋门开启两尺,一只只丧尸迫不及待地钻进脑袋,被守株待兔的活人们一一刺死:跑的再快跳的再高也没用,丧尸的大脑不会思考。 守在窗口的队员忽然兴奋起来:“来了,来了!” 援兵来了。 总体来说,本次狩猎相当成功,众人在村庄仓库和店铺发现几百袋大米面粉,药房、杂货铺和各家各户被一扫而空,甚至还有放养的兔子、羊羔;可惜收获再丰富也驱不散两队心头阴霾。 几个小时后,一位新人按着血淋淋的肩膀,哭的话都说不清:“我多穿点护甲就好了,就好了....” 防御上去了,重量也随之增加,攻击大大迟缓,反而没什么战斗力;七年之前很多人裹得层层叠叠像颗粽子,一旦被丧尸扑倒爬都爬不起来,只好等队友来救。 不止一个伤者茫然失措,有人恶狠狠抽烟,有的大声咒骂;出来时还憧憬着今天能找到什么好东西,48小时之后就变成丧尸了,谁能接受得了呢? 一位受伤新人紧紧抓着黎昊晨,是刚入队伍的90几号,年纪很轻:“晨哥,队长,带我回去吧,啊,别抛下我不管。” 黎昊晨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你坐着,啊,你坐着。” 六号别墅周凯正鼓励一位被咬伤小腿的队员,“忍着点,我给你砍了,你就能回去,啊?”后者拼命摇头:“别砍,别,我宁愿死,活着太累了。” 无论七年之前还是刚刚度过的两年,生离死别对于雷珊来说足够多了,多得令人麻木、冷漠乃至畏惧。她不忍看不愿听不敢想,恨不得像鸵鸟似的一头扎进沙漠里。 于是她转到车后,慢慢整理背包:刚才在村里搜寻,找到不少有用的东西,什么电池、新手套和签字笔。 “真TM不顺,阴沟里面翻船。”脚步声霍霍走近,右拳捶在车门,正是锅炉厂首领贺志骁,随后一串脏话。 雷珊头也不抬,掰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甜甜蜜蜜,似乎舒服些了。“骁哥,下月无间道,喊我一声。” 听起来贺志骁并不意外。“那还用说?等着你呢。” 来的时候将近六十辆汽车,归程一辆不少,却空旷许多:足足或坐或卧的二十位伤者被留在罗家湾,迎着逐渐倾斜的太阳,身影越拉越长。 好在亲密朋友没事,雷珊的要求再简单不过。 “黎日日,要是我被红眼病啃了,不用磨叽,也不用砍手砍脚,直接给我一刀。”雷珊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补充:“你刀快,没感觉。” 杨云迪也凑热闹:“晨哥,到时候你给我一枪,啊?枪更快,刚听见声儿就挂了。” 莫名其妙被安排成刽子手的黎昊晨瞪着眼睛:“凭啥?破活儿凭啥让我干?欺负人么不是?你们争点气行不行?破玩意红眼病,有啥可怕?” 满口东北腔,雷珊微微笑着把油门踩到底,于是路虎蹭地蹿出老远,把一只丧尸撞得飞起。 夜幕降临的时候,七号别墅召开闭门会议,与会人员只有十余人。 “骁哥想去十堰。”对内其他事情都有王心树和黎昊晨分担,关于“无间道”,雷珊是不折不扣的领路者。她开门见山地说,指指铺在桌面的地图某处:“我,黎昊晨,杨云迪已经定了,还有谁打算掺一脚?” 提议很快得到反对:王心树往椅背一靠,从下午起脸就惨白:“十堰?算了吧,几百万红眼病,就去就出不来了。” 大力也唉声叹气。 在座都是真刀实枪扮成丧尸、潜伏进城市过的,对于“无间道”的危险了如指掌。 黎昊晨双手搓脸:“我也不愿意去,没办法。稍微小点的城镇早都被摸进去了,该拿的拿了该清的清了,屁都不剩;也就几个大点的地方还有希望。” 对面一位温文儒雅的男人想了想,认真地说,“该去就去吧,我报名。不管丧尸还是别的,关键时刻还是得有武器。” 这人姓罗,53号新人,就像雷珊面试时判断的,聪明勤恳,素质极高,人缘也好,和同批进入的52号结成搭档。加入七号别墅以来,他先跟着眼镜男留守基地,继而外出狩猎,潜伏进城,短短一年已经是分队长了。 聪明人,雷珊点点头,张开拇指食指做个□□的手势,“要是没这个,搞不好上午就出不了罗家湾了。” 没在现场的几人互相看看,也投下赞成票。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路线问题。别看没有小型村镇地形资料,襄阳周边城市地图嘛,雷珊可一个不少。十多个脑袋挤在一起,紧紧盯着十堰市地图:被贺志骁盯上的是城市西部的某公安局,位位于五环.... 一层大门传来动静,守在外面的队员声音传上来:“晨哥珊姐,六队来了。” 是邻居,六号别墅首领周凯带着几个队员,把几辆装满粮食的推车停在台阶,显然是谢礼。 和雷珊几人一样,损失数位队友的他心情也不好,阴着脸说:“怎么着,打算跟骁哥玩无间道?” 雷珊点点头,“早晚得走一趟,晚去不如早去,八成是十堰。你要不要跟着?” “跟,干嘛不跟?”周凯直截了当的说,挥挥胳膊:“这次怎么也得弄点真家伙,非得让红眼病尝尝厉害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求新文预收,[末世]路曼漫长的回家之路 2012年,山崩地裂冰山融化海啸席卷陨石坠落,地球陷入无边灾难。 幸存下来的人们在数十个大型城市艰难地生活着, 通讯网络中断,野外怪兽横行,江河怪鱼出没,天空禽鸟纵横。 2017年某天,A城幸福生活的路曼被从天而降的怪鸟带到遥远的B城, 不得不踏上漫长的回家之路。 我要回家,找爸爸妈妈,和我心爱的人。 ☆、第 27 章 2021年5月1日, 十堰城郊 雷珊记得第一次尝试“无间道”的情形:那是七年之前的事, 师傅邓成岩一去不归,基地物资匮乏食物短缺,两人不得不跟随资深幸存者潜进中型城镇。一具丧尸被打倒,拖回车旁,资深者手中的短刀映着阳光,身畔黎昊晨死命抽烟, 仿佛大烟鬼;她哇地一声开始呕吐, 心里还在惋惜:食物很难找的! 时过境迁,轮到她这个资深者给新人传道解惑了: “三件事,一件都不能少。”抱着膝盖的雷珊郑重其事地伸出三根手指,目光从面前席地而坐的数十名同伴脸上移过:“第一件, 慢。” “丧尸的嗅觉、听觉都比我们灵敏,对活人血腥尤其敏感,离得很远就能发现, 视觉倒没什么稀奇。只要沉住气, 走慢点,动作慢些, 千万别出声,它们就发觉不了我们。如果走得快了,反而会被揪出来。” “第二件, 稳。城里什么事都可能遇到,也许前方一只丧尸都没有,也许拐弯就遇到一百只两百只, 没办法,预测不到的,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还有,我们的目标都是公安局、医院还有比较重要的地方,丧尸多得是,不管去哪里、拿什么东西、能不能拿得到,都要稳住,心一乱就完蛋了。”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她不敢提高声音,用力摇晃唯一竖着的食指:“最后是狠。” “我们这次进去,也是几个熟人一组,互相照应,比如我就和黎昊晨、杨云迪、大树大力一路。”七年之前惨事历历在目,并肩潜进城市的幸存者被丧尸发觉,死的很惨,她全身僵硬,一动不动立在满是丧尸的街头,不知如何是好;走出老远的黎昊晨慢慢踱回原处,带着她继续前行。 此时此刻,雷珊有点哽咽,感激地看看身畔黎昊晨,后者相当茫然:“不管狩猎还是清场,我们五个不管谁出了事,其他人能帮忙就帮忙,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可无间道不一样,四面八方都是丧尸,真出了事别人只能干看着,谁也别怪大家狠心:死一个总比死五个强。” 距离十堰市一公里的地方,数十辆车停成两排,躲在中间的众人默默点头,谁也没说话。 “总之一句话。”雷珊清清喉咙,机械重复着当年资深者教导自己的铁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进去的就别怕死,怕死的千万别进去。我OK了。” 此次“无间道”行动总指挥依然是贺志骁。只见他举起一大张非常详细的高清地图,正是完完整整的十堰市:“还有谁不知道路线?找不着目标的?赶紧说。” 幸亏准备的齐全,雷珊很满意,把自己那份标记路线的地图推到伙伴中间。尽管早已倒背如流,五人依然盯着城市东南靠近边缘的地方,正是此次目的地,十堰市公安局。 关于准备工作,贺志骁做的很足:“九公里,得走一整天。十堰比襄城大三倍,人口只有襄城一半都不到,马路上没那么多丧尸,只要沉住气,都能过的去。回来也慢慢溜达,还是这里集合,大部队在这里等足七天。” 他又指了指地图,公安局附近的十堰市人民医院,“雷珊说的到位,真出了事谁也救不了谁,死一个比死五个强。每队都拿张纸,进去的签字按手印,真出了什么事回去也给队里有交代,亲戚朋友别来找我算账。” 怕死吗?雷珊默默问自己,怕的,谁不想多活几天?再想想空了大半的弹夹,无论如何不能退缩:越往后越艰难,不趁着灾难初期拿到傍身武器,再遇到类似罗家湾的困境就糟糕了,何况.... 她的心慢慢下沉,再过三个月,就是七年之前鄂宁基地沦陷的日子,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罪魁祸首是丧尸还是活人? 必须防患于未然,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区区“无间道”而已,七年前难不倒她,现在也一样。 战前动员告一段落,锅炉厂一组,三座别墅各自聚集,商量着最后人选。 “你们留下吧。”黎昊晨指着队尾两名新人,后者只参与过两次小规模“无间道”,算是新手。“十堰太大了,你们谁都没去过,太费劲了。” 同在湖北,襄城和十堰相距不远,雷珊和他自己都是逛过的。 两人有点犹豫,看看队里,同为新人,52号和53号经验可丰富多了,其他两人也入队早。 “别去了。”盘膝而坐的雷珊尽力伸长手臂,左右活动脖颈,“在这里守着车吧,随时接应。” 四只警用装备包摆在中间,对讲机被拎出来安装电池,急救包依次检查,食物饮水也是必不可少的。 “老规矩,五人一组,尽量别分开。”雷珊把声音压低,率先伸出右手,“每隔两个小时通话一次,平时别开机,找到隔音地方再通话。真落了单也别慌,慢慢朝外走,都能出的来。” 这是早都商量过的,没什么可说;九只手掌紧紧握在一起,有的火热有的冰冷有的颤抖,掌心都有汗水。 朝阳升起来的时候,十七、八只附近游荡的丧尸被引过来放倒,摞在车旁,有点像B级恐怖片。 就当洗个热水澡--雷珊这么安慰自己,按着头顶的鹅黄渔夫帽闭紧眼睛,任由冰冷黏腻的液体当头浇落。带着血腥味,还有什么长条东西垂挂在脖颈、肩膀,黎昊晨有点变调的声音响起:“王小册,行了,也就这样了。” 算了,不照镜子了。睁开眼睛,周围同伴满身血液筋骨、仿佛从地狱逃脱的恶鬼,雷珊吸吸鼻子,朝着弯腰干活的同伴说:“不够,再来点。” 就连其他三队的同伴都朝她伸出大拇指:男人也就罢了,敢闯“无间道”的女人寥寥无几。 “今天五一劳动节,都看着点时间。”把一条干净的天蓝围巾围在脖颈,雷寒看看手表,低声叮嘱:“先回来的等到七号,走之前留一辆车;之后还没到的,就得自己想办法撤了。” 最后她指指自己的鹅黄帽子,“今天我压阵,都看清楚,跟着我走。” 半个小时之后,四支队伍已经慢慢悠悠行进在十堰市内了。 这里相当于城市五环,地广人稀,视野中丧尸并不算多,分布也还算零散,车辆歪七扭八挤在马路和便道上。看得出大多数丧尸直到丧失理智之前,都还坚守在岗位上,令人有些唏嘘。 如果没有赤炎就好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丧尸也变不回健康人。 她拎着弯刀,脚步迈得很慢很慢,有点像蹒跚学步的儿童,又像腿脚不利索的老人,却绝不停留半步,不时把前方某处建筑物当做地标;一个又一个地标被超越,于是雷珊明白,自己行进的非常顺利。 越来越多的丧尸落入视野,逐渐靠拢,擦肩而过,乃至消失在身后。它们没发现她这个缓慢移动着的“同类”有什么不对,依然原地徘徊或者呆呆站立。 这个梳着发髻、戴眼镜的女人像是高中老师,也许是班主任;那个穿着促销员服装的男人是哪个超市?蓝衣裳最熟,饿了么外卖,居然还拎着餐箱。以上是雷珊进行“无间道”的诀窍,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借以分散高度紧张的注意力。 目光在一个血肉模糊的骷髅架子身上停住,半秒钟之后若无其事地移开,雷珊尽量离骷髅架子远些。尽管没有几两肉,对方居然还能直立行走,真是挺奇怪的。 又一个非自然死亡的丧尸出现了,头颈血肉模糊,看着挺瘆人。类似缺胳膊断腿的不死生物越来越多,明明死去却徘徊在人间,如同步入阿鼻地狱。 是不是太快了?负责打头的雷珊慢慢停住脚步,以蜗牛的速度原地转圈,朝来路张望:除了黎昊晨四张糊满鲜血的面孔和四条天蓝围巾,其他队伍都没了影子。 北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轰隆隆地像是楼房倒塌,隐约可见尘土飞扬。 有其他队伍?雷珊僵硬地抬头,可惜相距太远,什么也看不见。 远处不止一只丧尸朝那边奔跑,快得像奔马,也有不少呆呆地听了一会儿就恢复刚才做的事情,徘徊的徘徊,发愣的发愣。 果然,得有活人动静或者血腥才能把它们全部吸引过去。 类似事情很常见,静静张望一会儿,朝不远处四位同伴使个眼色,雷珊慢慢回转身体,继续前进。 “无间道”能走多远?这是个好问题,雷珊最高记录是连走三天三夜,累了就悄悄找个隐蔽处停下,当然黎昊晨等人也在,轮番休息放哨。那次行动非常成功,每人都有收获,她傍身的□□就是那次得到的。 太阳从头顶照下来的时候,她有些疲倦,四处寻找,发现路边有个公交站台,慢慢靠拢过去。 运气不错,里面居然空荡荡,她不慌不忙地溜进去,悄无声息地躲到广告牌后面。第二个走进来的是黎昊晨,他糊满鲜血的脸庞发白,勉强还算镇定,像个老头子似的慢腾腾坐倒在地,脑袋枕在臂弯里。第三个是新人53号,面色镇定,看得出心理素质很好,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足足等了半个小时,王心树、大力、新人52号和杨云迪才陆续赶到,一个个像刚刚跑完全程马拉松,无声无息地喘息着瘫在地板。 还有两个人呢?雷珊焦急地伸出半个脑袋,来路只能看到零零落落的丧尸,却看不到自己人的身影。 打开地图,根据公交站站名寻到七人当前位置,再看看十堰公安局,雷珊伸出手指朝同伴们比划:走完1/3路程了。 有点慢,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必须加快脚步才行;热辣辣的阳光当头照落,今天是个好天气,月亮也一定能照的很远。 又过了十分钟,雷珊果断起身,把放在地面的背包背回双肩,朝大家做个手势:不能再等了。 这是“无间道”的铁律,出发之前说的一清二楚。黎昊晨率先响应,其余几人也没什么异议,大力却摇了摇手,单手指着地面,又指指自己的脚:他走不动了,要留下来。 这位大力士看起来并不好,眼神透着恐惧,神经质地东瞧西看,仿佛广告牌是纸糊的,丧尸随时冲进来似的。 再往前走非出事不可,雷珊点点头,朝来路指指,又指指太阳,意思是不行就趁着天亮回去。 他的哥们王心树有点失望,用力和大力拥抱,指指城中,决定继续向前。 其他人怎么样?雷珊担忧地望向仅剩的同伴:尽管年纪最轻,又高度紧张,杨云迪却是最坚定的,指指黎昊晨又指指自己,像是说,晨哥去,我也去。 就像雷珊面试观察的,新人53号冷静沉着,主意拿的很稳,迅速指指城中;他的室友兼搭档52号新人着实犹豫一阵,又看看他,这才决定跟随大部队前进。 公交车站被留在身后,率先出发的雷珊像一滴小小雨水,逐渐融入丧尸的汪洋大海。 休息两次之后,太阳堪堪落到西方楼群边缘,彩霞铺满天空,一道长长的深灰围墙落入视野。前方不远处是大门,门边挂着几块白底黑字的招牌--公安局到了! 长途跋涉将近九公里,总算没白辛苦。 兴奋和激动同时涌入雷珊胸口,无声无息地晃笑着,慢慢挪动脚步转身:三、四米外的黎昊晨也咧着嘴巴笑,被血淋淋面孔衬托,两排牙齿格外白--他身后几百米之外的地方突然杂乱不堪,有人尖声惨叫,随后是利刃切断肢体的声音,四面八方的丧尸像发现羚羊的鬣狗般扑过去。 有人被发现了! 救不了他--是我们的人吗?雷珊深深呼吸,在满目丧尸中竭力寻找:杨云迪距离黎昊晨七、八米,新人52号和53号正并肩前进,听到声音想回身,硬生生忍住了,僵在当地;王心树呢? 微微掂起脚尖,雷珊看到一个大个子跟在后头,顿时松口气:不是自己人。 骚动逐渐停歇,聚拢在一处的丧尸却没有散开,咀嚼声不绝于耳,在温暖明亮的夕阳中令人不寒而栗。 走好,陌生人。雷珊用目光朝同伴示意,慢慢侧过身体,朝着公安局大门进发。紧阖的两扇铁门完好无损,显然是特意锁住的,倒令心情沉重的雷珊多了些期待:枪支弹药应该还在。 七年之前和幸存者闲聊,小道消息不少:赤炎之后,政府期待医疗界研制出特效药,药没研制出来,患者眼睛却越来越红,神志越来越模糊。发觉患者数量远远多于正常人之后,政府当机立断,一方面留下少量人手维持秩序,大部分力量悄悄离开了。 这里也是如此,武器不可能全部被带走,机会也就来了。 大门进不去,翻墙倒是简单,非得被发现不可:雷珊看看门前闲逛的十多只丧尸,只好顺着围墙溜达。 局子可真不小,足足走出半站地,院墙才拐个弯,雷珊跟着朝左,立刻眼前一亮:前方僻静多了,一百米外有座被绿树隔开的小小绿地,摆着健身器材和棋盘、座椅,几只丧尸正在闲逛。 几分钟后,汇合的七号别墅队员慢腾腾移动过去,两人放哨,另四人同时动手,利索地解决掉敌人。 望着脚边白发苍苍的老年丧尸,雷珊有点难过,顾不上多想,匆匆从腰间取下登山绳,像个套马的汉子般回旋甩动,扬手抛得老高:绳索尽头的铁钩牢牢抓住墙头,拽几下很结实。 这是她的拿手技能,几位同伴悄悄竖起大拇指。 披着夕阳余晖,雷珊利索地攀上墙头,把位置留给下面的黎昊晨。 匆匆打量几眼,武器库应该在后面,她伏低身体,像条蜥蜴似的顺着墙头爬行。墙头很窄,却令雷珊觉得舒适,足足一天,此刻才安全些:丧尸看不到她。 差不多了吧?她打量着脚下一排房屋,距离太远的缘故,看不清门牌上的职务,估计是领导们地盘。院落空荡荡的,居然看不到丧尸的踪影,倒令她有点奇怪。 朝着后面打个手势,她接过递来的绳索挂在墙头,算是退路,这才扳住墙壁,敏捷地跃落地面。 还好还好,一切顺利,雷珊伸出手掌,和五位同伴紧紧相握;黎昊晨更是激动地拍她肩膀,力气大了点,挂在她肩头的肾脏破裂,溅了两人一脸血。 笨死他得了,雷珊戳戳对方胳膊,率先走向房屋。 第一间办公室锁紧门,第二间第三间也是如此,后面的可以打开,却没什么有价值,大家蹑手蹑脚地挑着用得上的东西带走。 太阳已经落山,夜间效率大大降低,还是抓紧时间吧,反正今晚也得住在这里,明早才能赶去医院。拍拍翻箱倒柜的黎昊晨,雷珊离开房间,朝着走廊进发。 尽头那间铁门坚固,会不会是武器库?雷珊这么猜测,轻轻推开房门:十多双燃烧火焰般的眼睛盯着她,十多只手臂挟裹住她,四、五只头颅凑到她身边,嘴巴张的老大--“怎么这么多”和“黎日日千万别进来”两个念头同时涌入脑海,雷珊像棵小树似的僵立当地,眼睛也闭上了。 每次“无间道”,雷珊都唯恐浇在自己身上的丧尸血肉不够多,此时更是如此:越来越多的丧尸围过来闻闻嗅嗅,好在第三次休整的时候再次增加血肉,此刻整个人浸透在血液中,脖颈肩膀和背包挂满内脏残肢,实在没什么破绽。 于是丧尸困惑了,有几只不甘心地围着她,其余的恢复原样,自顾自发呆。 熟悉的脚步越来越近,紧接着停住了,随后 一动不动;门口丧尸听到了,焦急地朝外猛扑,可惜门板是朝里开的,它们没什么办法。 黎日日还是挺机灵的,她开始庆幸,深深呼吸着打量四周:对面墙壁窗户大大敞开,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接下来的几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总算有了动静:庭院角落忽然哗啦一声,房门也突然开了,一只又一只重见天日的丧尸疾冲出去,扑向传来动静的地方,雷珊则像猎豹似的冲向窗户,敏捷地跃了出去。 脚下是黑洞洞的走廊,曲折盘旋,不知通往何方。雷珊提到喉咙的心脏逐渐回到原处,双脚发软:即使加上七年前,刚才的险境也是数一数二的.... 迎面撞入一个坚硬结实的胸膛,温暖而湿漉漉,丧尸特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雷珊想也不想,右手弯刀闪电般挥向对方脖颈,半空中的手腕却被牢牢握住;对方手掌宽大厚实,力气大的出奇,任凭她努力挣扎却动也不动。 是活人!雷珊松了口气,却不敢出声,左肩突然被对方另一只手掌按住,仿佛压住一座千斤巨石,本能地屈起膝盖,狠狠撞向对方小复。 这一下撞了个空,对方显然是近身格斗的高手,迅速后退一步,左手使出擒拿手法,抓住她胳膊一扭一带,雷珊疼得弯下腰,胳膊被牢牢按在背后。 是个顶级高手!自己队里没有这样的人,平时练手,整个清宁度假村也找不出这种水准的牛人,锅炉厂也没有,难道是襄城九小和考拉公司的? 脑海飞速运转,行动也不耽搁,雷珊奋力挺身,一记头槌朝后猛击,却被敌人轻而易举闪避;随后一只强壮的胳膊紧紧箍住她腰间,雷珊顿时呼吸困难,脚尖离地,右手弯刀被劈手夺走。 糟糕,黎日日他们在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我的枪~雷珊感到对方摸索自己衣袋,把□□取走了,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心底把对方骂个底朝天。 对方忽然停止动作,站在当地不知想些什么,倒令她莫名其妙:有丧尸来了?一秒钟之后,敌人单臂把她提在半空,大步流星朝着来路走,推开一间房门闪身进去。 双脚刚刚落到地面,雷珊立刻跃开两步,左手弯刀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利索地拔出M9军刀;和她恰恰相反,敌人目光从夺走的那柄弯刀移开,抬头仔细打量着她脸庞。 他认识我?借着从窗户映入的夕阳余晖,雷珊困惑地望着他:面前男人足有一米九左右,如同一棵高大笔挺的树,又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毫无疑问,他是位军人,周身带着一往无前的气息,举手投足都是无畏顽强,眼神坚毅。 像她自己一样,对方浑身沾染丧尸血液,头顶、脖颈和肩膀披挂着内脏和血肉,如同逃脱地狱的恶鬼;一柄自动□□跨在对方肩头,还背着个庞大背包。 像是哪里见过,雷珊有种直觉。是七年之前的故人?还是近两年新见的朋友?哪个基地?加油站交易会? “你是哪位?”她困惑地说,“我们见过?” 对方关闭窗扇,警惕地站在窗边看看,这才把手中弯刀递还过来,连带着拿走的□□枪,声音压得极低:“前年七月底,襄城往西路上,见过一面。” 一位全副武装的男人跃到车顶,手中□□开火,一只又一只丧尸颓然倒地--以上情形跃入雷珊脑海,令她很有些喜悦:原来是他! “谢了!”她抱抱拳,爽快地接过武器,随手挥舞两下,学着他压低声音:“那天多亏你帮忙,要不然就糟了。” 他笑了笑,显然没当回事,倒是有点感慨。“都快两年了。怎么样,现在哪里落脚?” 雷珊朝东边指指,“就在襄城一带混呢。你怎么,到这里来?” 他扬扬下巴,示意她手中的□□:“为了这个,你也是吧?晚了,该运走的都运走了,赶紧撤吧,这里不安全。” 什么意思?用不着多说,雷珊已经明白,这位一面之交的故人也在搜索、收集公安局中的武器,而且已经得手了。 辛辛苦苦,白忙一场,还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她满心沮丧,什么话也不想说:只差一步而已。 对方大概明白她的想法,态度很友善,“不光十堰,陕西境内的铜川、渭南、商洛、安康、汉中、宝鸡,还有你们这边的荆门、荆州、宜昌,小地方不敢说,大点的城市武器、医药都会陆续回收。” 也就是不用白费力气了。 雷珊忽然打断他:“借问,你在哪里落脚?” 对方答:“秦鼎,听说过吧?陕西西南,距离这里两百多公里。” 秦鼎基地!难得有确切消息,雷珊关切地问:“那边怎么样?首领是苏慕云吧?” 听到“苏慕云”三个字,对方目光微凝,缓缓说道:“秦鼎领导有两位,一位负责管理,一位负责基地安全,轮不到你说的苏什么。基地位置有限,去年就不收人了--不过,你要是想投奔,我可以引荐。” 还不等雷珊答话,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位同样遍身血污的白胖男人挤进来,也背着个沉甸甸的背包,挎着□□。见到多了个陌生女孩,他愣在当场,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被先来的男人抢了先:“回来了?” 白胖男人点点头,眯着眼睛打量雷珊:“都回来了,外面等着呢。老胡,这谁啊?” 老胡干咳一声,“朋友。你先去,我马上。” 于是白胖男人走了,顺手关上房门。 这位特种兵队长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该运走的八成已经运走了。记得他的队员身手都很高强,装备和作战意识更是一流的,潜入城市更是如履平地,小菜一碟。 雷珊这么想着,瞥一眼他背后鼓鼓囊囊的背包,心底忽然涌起一个大胆的念头:试一试呗,大不了被拒绝。“老胡,能不能,商量个事?” 老胡答得爽快:“没问题,我暂时回不去,写个条子你带上....” “今天收获不小吧?”雷珊指指他的背包,直截了当地说:“俗话说,见面分一半。你看,我们辛辛苦苦走了一天才走过来的,路上还牺牲了两位同伴。” 她并没撒谎:确实有两名队员不见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去。雷珊挥挥手:“要是见不着就算了,既然见到了,还想请你帮个忙:老胡,局里的战利品能不能匀给我们点,别让我们白跑一趟。” 老胡似乎很为难,踌躇道:“这个,不太好吧?” “上次就欠你人情,这次又得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没断然拒绝,就是有希望,雷珊眼前一亮,用友好口吻协商:“你看这样行不行?算我们七号别墅欠你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招呼一声。当然我们不能占你便宜,别的不敢说,药还是有一点的~” 她把小金库里最珍贵的药品背诵一遍,连吗啡和杜冷钉也说了,“知道你们不缺药,多备点也没关系....” 老胡显然被打动了,仰头想了想,摘下背包往地面一放,头也不抬地说:“你来了几个人?” “六个。”他们肯定缺药!雷珊心花怒放,蹲在对面看着他,激动地眼睛都亮了,“方便的话,子弹多留点吧。” 片刻之后,老胡从背包捡出单独包装的六把□□,有旧款□□,也有新款□□,子弹留下一大排,又拿纸笔:“到了秦鼎,你把这个交给章军长...”” 秦鼎?正兴冲冲挨个检查弹夹的雷珊愣了愣,“谢了,我现在挺好,朋友也都在,暂时没打算换地方。” 老胡动作停住了,看她两眼,满眼不赞成,耐心劝说:“小地方不行,防得住一时防不住一世,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丧尸守在城里,还能将就;过几年慢慢走出来,越积越多,野外就不好待了,必须有落脚的地方。何况,” 他指指面前一排□□,意味深长地说,“弄家伙的人越来越多,世道乱的很。上月我在南阳,已经有人占城为王了,没点王法。” 说得有理,可秦鼎的事非常关键,得从长计议。 雷珊想了想,“谢了,老胡,我得和朋友们商量。” 他点头,不动声色地取出一份地图:“把七号别墅标出来,要不然哪里找你去?” 也对,人要讲信用,七年之前的雷珊穷困潦倒,可也没赖过账。 她用手指沿着连同十堰和襄城的高速公路滑动,找到出口朝南行进,停留在一片小山坡:“清宁度假村,挺大的,山中间,我住在第七栋别墅。” 盯了一眼地图,老胡懒得用笔,用手指蘸鲜血点在被她指出来的位置,这才收进背包。“行了,到时候我找你;现在不行,怎么也得半年之后。” 这人真爽快,慷慨大方,场面人,雷珊赞叹。“高速公路边上有个加油站,叫做杏石口,我们村和其他三队每月1号、11号和21号在那里做交易,肯定有人在,不会找不到地方的。” 老胡“嗯”一声,看看手表:“我得走了。怎么称呼你?” “雷珊,雷雨的雷,珊瑚的珊。”她答,“你呢?” 老胡笑笑,“胡广陵,古月胡,广陵散的广陵。” 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广陵散更是千古绝唱。想不到面前英勇威猛的军人居然有这么充满诗意的名字。 单手握住门把手,胡广陵看看窗外低沉夜幕,回头补充:“今天最好别动了,明天天亮再出发吧。两公里之外的十堰人民医院,我们已经去过了;其他医院要继续往市里走,太危险,没必要。” 半分钟之后,他的背影匆匆消失在低垂夜幕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运气真好,把战利品收进背包的雷珊兴奋地轻轻哼着歌儿。 大概运气真的不错,不光雷珊本人安然无恙,黎昊晨五人也毫发无损:他们躲在一间空房,扔出杂物,把雷珊身旁的丧尸引出去,随后守株待兔,用老办法把堵在门口的丧尸一只只引来杀死;虽然动静大了点,可公安局和外界封闭,大街上的丧尸也就闯不进来。 “LOOK。”雷珊得意洋洋地打开背包,显摆刚刚得到的战利品:“总算没白来--喂,一人一把没错,还是先放在我这里,走火可就糟了;等你们挨个通过我的考试,打靶8环以上才许领走。” “我靠”“行啊王小册”“珊姐就是我的信仰!”同伴们七嘴八舌,就连糊了满脸的血污也遮盖不住喜悦:灾难时期,能有把枪傍身,已经是最大的杀手锏了。 打听几句胡广陵的底细,黎昊晨忽然招招手指,于是她凑过去。“王小册,这人靠得住吗?” “还行吧。”雷珊对刚刚分别的胡广陵印象极好,“估计他们缺药,就跟我换了。对了,黎日日,要是能去秦鼎,你去不去?” 关于这座实力雄厚的基地,大家早就在加油站交易会听说过,并不陌生;可惜从去年开始,秦鼎就不接收普通幸存者了,已经进入的人们受军法管理,无论物资车辆都被基地统一征收,只能图个温饱,平时也不能随意出去。 黎昊晨晃晃脑袋,一丝迟疑都没有。“不去。寄人篱下有什么意思?还是现在好,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 没错,还是自己地盘舒服,希望度假村平安无事;下次见到胡广陵,要好好向他打听打听苏慕云和章延广的情况,知此知彼,才有把握,雷珊开心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 ☆、第 28 章 2021年5月7日, 襄阳城郊, 罗家湾 六把□□、大量子弹、十多背包药品,顺手牵羊的其他工具。 一部分药品是锅炉厂还回来的,相当守信,贺志骁是这么说的:“剩下的下回再说,我们也得周转周转,是不是?” 如果队友们全部平安归来, 本次“无间道”算得上大丰收了。 可惜直到5月7日的彩霞染满天空, 太阳朝西方坠落,路虎和同伴们的影子在地面拉出老长,一起进入罗家湾的两位队友依然杳无音讯。 原本也打算参与、行动之前被劝阻的两位新人脸色惨白,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首日前进到三分之一就不得不退出、又用了两天才逃离罗家湾的大力有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 喃喃说“再也不去了。” 蹲在他身畔的王心树有点惋惜,也有点庆幸,至少朋友还在。 并不是所有幸存者都能在“无间道”畅通无阻。长时间混迹丧尸群中, 大多数人都会紧张过度, 动作步伐失去分寸,很容易被丧尸察觉;且丧尸血肉必须新鲜, 必须定时补充,否则也很危险。 七年之前,雷珊和黎昊晨认识几个很厉害的人, 潜进城市如履平地,从不缺食物资源,追随者极多;可惜三五年过去, 陆续死在“无间道”途中。当时在场的人说,某某好端端的,不知怎么腿抽筋了,倒在地上--后面的事就不用说了。 幸存者之间流传一句话,“无间道”就像罂粟,美丽,却有毒。偶尔走一遭还行,时间长了,没有不湿鞋的。 下次要更谨慎些,刚刚和黎昊晨对练,躺在路虎后座休息的雷珊提醒自己: 拿到□□之后,她和黎昊晨六人清掉公安局里的丧尸,踏踏实实睡了一晚,5月2日重新涂抹血肉,再次上路。 既然胡广陵说,距离公安局最近的人民医院他们去过了,于是雷珊一行前往稍远些的另一家医院。途中还算顺利,天黑前赶到的六人费了很大力气引开丧尸,摸进药房。虽然能带出来的不多,短期总算不缺常用药了,第三天清晨踏上归途,用了一天半才逃出罗家湾。 空气湿漉漉的,昨夜雨下得很大。大家原本睡在车里,高高兴兴站到外面,任凭雨水冲刷周身污血。雷珊早早换了衣裳,快手快脚地把头发洗净,整个人都清爽了。 透过敞开的车窗,雷珊能看到几位同伴正蹲在车旁打扑克。她不太擅长升级,黎昊晨却拿手的很,玩着玩着都上了瘾,从钱夹往外大把掏钱--钱是如今最不值钱的。 53号新人挺可靠的,雷珊看着他认真盯着牌面,又翻翻底牌计算。第四天往外闯的时候,她见惯大场面,最是镇定;黎昊晨下了两年苦功,又被她天天提点,也发挥出色;杨云迪和52号新人都快崩溃了,走得比蜗牛还慢,远远落在后面;只有这位新人沉稳淡定,比王心树都沉得住气。 可以重点培养,她想。 每次“无间道”结束,大家都得放松身心,大吃大喝,尽情发泄,否则时间长了,非得抑郁不可--自杀的幸存者可有的是。 至于自己嘛,雷珊看看手腕上一条亮晶晶的天鹅手链,离开罗家湾的时候,路旁有家施华洛世奇专卖店,店门都没打破,她灵机一动,进去歇脚,带了不少首饰出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锅炉厂的人过来了。 尽管满载而归,没拿到枪支的缘故,贺志骁依然沉着脸,大背头和板寸也耷拉脑袋。他们扑了个空,跟在雷珊后头前往医院,也拿到很多药品,沿途倒是收集了不少工具。 “走吧,回不来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包括贺志骁本人在内,锅炉厂有二十个人进城,回来只有十五个,其余几人无声无息消失在满是丧尸的城市。 不过他很快改口,指了指一辆空荡荡的越野车:“车留着呢。” 打到一半的扑克停了,男生们三三两两起身,谁也没说话,其余两座别墅的人也慢慢走过来。 推开车门,雷珊走到同伴身边,难过地望着远处黑洞洞的城市:太阳一旦落山,那里就成了鬼窟,半点灯火也没有。 把一辆开来的比亚迪停在越野车旁边,路虎副驾上的雷珊收回望着后视镜的目光,祈祷着同伴能平安归来。 和锅炉厂半路告别,三座别墅的车队汇聚一起,顺利开回山中。刚驶进度假村,雷珊就看到等候在大门里的郭莉莉和杜莹,后者男朋友也在,连忙把头伸出去:“HI~” 尽管没能全身而退,满载而归的人们依然受到热烈欢迎。吃着夹肉鸡蛋饼和热汤面的雷珊幸福极了:连续七天都没开火,只能用面包矿泉水填饱肚子。 晚餐过后,她哗啦一声把纸袋翻个底朝天,亮晶晶的手链、耳环、吊坠铺满桌面。女生们捧场地围过来,嘻嘻哈哈挑拣着,就连年轻妈妈和周晓露也挑几样,给娜娜戴着玩。 两年之前,这些首饰便宜的数百块,贵的几千大元,如今成了平平无奇的石头,堆满灰尘,偶尔才被带出城市。 两个小时之后,房间里的雷珊汗流浃背地做着引体向上,坐在桌前的郭莉莉戴着一对蝴蝶结天鹅耳环,又拎起另一对星月流苏的耳环对着镜子比划:最后一天闲来无事,雷珊挑挑拣拣,给她带了不少别致的。 完成第四组俯卧撑,雷珊趴在瑜伽垫休息几分钟,才走到窗边拉好窗帘,打开立在墙壁的太阳能热水器:狩猎扛回来的,具体哪个村落记不清了;虽然没电,光靠阳光也能达到60度左右,洗澡足够了。 “珊啊,你真的不去秦鼎嘛?”郭莉莉摘了耳环,成套的天鹅项链手链依然戴着,躺到瑜伽垫,开始用手肘触碰膝盖。 刚才开会,雷珊把公安局遇到秦鼎成员的事说了说,对方会找自己索要交换的药品,具体时间不定,且,想投奔大基地,这是个机会。 足足两分钟都没得到回答,咦?做完一个仰卧起坐的郭莉莉好奇地望过去:好友不知想到什么,皱着眉头,盛热水的盆都溢出来了。“珊,珊!” 要不要去秦鼎?雷珊专心致志地想。 去吧,秦鼎军事化管理,车子和枪都会没收,不许随意出入,能救下苏慕云还好,万一失败的话,基地再次覆灭,自己和大家都会搭进去--围在基地周边的丧尸可不是吃素的。 不去的话,眼睁睁看着苏慕云被那个狼灭章延广杀了?几千人葬身丧尸血口?进入秦鼎的机会也很难得;如果能救下苏慕云,秦鼎就是自己一行人的安身之所了。再说,清宁度假村的危机还没度过呢。 “啊?”被郭莉莉摇了摇,她才回过神,茫然说:“我正琢磨事呢,你刚说什么?” 被冷落的郭莉莉撅着嘴巴,“问你去不去秦鼎呢--哎,珊啊,照你说,那个胡广陵很厉害?比你还厉害?” 这个问题毫无悬念,雷珊坦率地摊开手掌:“拳脚功夫的话,我还能跟他过几招,体力速度就差远了,再加上枪法和战斗经验就完蛋了。” “这么牛啊?”郭莉莉惊叹着。在她眼里,能狩猎和无间道的雷珊已经是钢铁侠般的存在了。“他长什么样?” 模样么?雷珊微微踮起脚尖,抬起右胳膊比划着,“这么高,看着就很壮,力气很大。我和他交过手,这张桌子他一只手就能抬起来。” 郭莉莉狡黠地望着她,像只小狐狸:“谁问这个了,帅不帅?” 哎?雷珊茫然地摇摇头:“没看出来,干嘛?” 满脸“你好笨”的郭莉莉学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地说:“珊啊,刚才你一说,我就觉得有问题:这个胡广陵去过那么多城市,拿到那么多武器和药,光缺我们手里那点吗?就算缺药,他给一把枪也就够了,一口气给了你六把,说明什么?” 小金库里贵重药品的存在除了雷珊,只有黎昊晨知道;当着众位同伴,她只说对方缺药,而且枪支太多,不方便携带,做了顺水人情;现在郭莉莉一说,雷珊并没在意,顺口问:“他缺人手,想招揽我们?” 这个答案令郭莉莉崩溃了,恨铁不成钢地说:“说明他看上你了!就像电影小说似的,他一看,哇,这么靓这么飒这么有胆量,还能耍刀,一见倾心,简直可遇不可求嘛!” 说的一套一套的,雷珊嗤之以鼻,拿出手机调出相册举到她面前:5月5日逃出罗家湾,精疲力尽的六人躺在地板好一会,才有力气动弹。手机是随身携带的,她扔给接应的队友,背朝罗家湾照了张相: 屏幕里的雷珊满身血污,黑发一缕一缕贴在头顶,鹅黄渔夫帽早就成了小红帽,代表活人的蓝围巾也红了。脖颈挂着长长的丧尸内脏,腰间也缠满血肉,为求逼真,胸前背后垂着还用绳索垂着两只断手,要多血腥有多血腥,一句话,除了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雷珊和恶鬼没什么区别。 “看上我了?”她打量着照片里的自己,有点好笑:“那他挺有眼光。” 只瞥一眼就捂着眼睛的郭莉莉悻悻地说:“搞不好他口味重嘛!就喜欢这个类型的!” 行吧,雷珊不好发表意见。 刚从简易衣柜取出睡衣毛巾,郭莉莉又想出新花样,挑一条彩虹独角兽的项链戴到她脖颈,紧接着是耳环手链:“今年新款!限量版,好几千块!” 望着面前活泼可爱的女孩子,雷珊满心羡慕:即使身处险境,依然保持浪漫童心,一点点不值钱的饰品都能兴高采烈,有点像陈楠楠;不像她自己,外表年轻,一颗心沧桑淡漠,却是属于29岁成年女人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于是她眯着眼睛,看着好友兴冲冲戴好黑天鹅造型的星月项链,手链耳环和胸针一个不少,这才凑到自己身畔,“快嘛快嘛,给姐姐笑一个。” 摄像头对准嬉笑着的两个女孩,咔嚓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晕。。昨天外出了,晚上匆忙把8000字扔进存稿箱,准备赶在11月9日发出来,熬夜继续写一点尾巴,今天也就是11月10凌晨一点发现,忘记设存稿箱时间,没能发出去。于是今天凌晨才发出万字章。。本来打算周二也就是12号夹子,现在得周三13号夹子了吧。编辑会不会骂?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临恤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9 章 2021年6月1日, 襄城郊区 薄了点矮了点, 雷珊惋惜地打量着面前一堵两米五左右的暗红砖墙。 面前是一处早年修建的农家院,方方正正的相当宽敞,东西北三侧各有四到五间房屋,刷着红漆的铁门开在南边,厕所和厨房、杂货屋一应俱全。院子里搭着木架,可惜葡萄什么的早就枯死, 野草倒是满院都是。 总体来说, 有点像她的小金库。 位置偏僻,远离公路,周围还有其他院落,足能容纳七号别墅的几十人, 令人非常满意;可惜修建多年,工程用料都不太讲究,房屋还能凑合修修, 最关键的围墙就跟不上了:丧尸能跳到两米左右, 互相踩踏着很容易翻墙而入,必须修建栏杆。 沿着外墙走一圈, 雷珊发现两处较大缺口,推了推,微微摇晃着。 七年之前, “粤龙”基地长期被困,围墙终于倒塌,无数红眼睛丧尸从缺口朝里张望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 算了吧。 “走吧, 这里不行。”她走进院里,生锈的铁门发出咯吱一声。“黎日日?” 南侧房屋门开了,先出来的是两捆半新草席和床单枕套,红红绿绿很鲜艳,黎昊晨脑袋露出来:“昨天晚上迪哥热得睡不着,跑过来看片儿,弄得我半宿没睡。这回看丫还嫌不嫌热。” 对于湖北来说,初夏气候宜人,可惜时过境迁,刚刚进入六月,气温就骤然升至三十度,人们动不动就一身汗。 乡村风床单和杨云迪那个狩猎关注名牌鞋的时尚青年?雷珊哈哈大笑。 搬入清宁度假村以来,只要外出狩猎,除了食物饮水,大家都想方设法带回各种用品家具。将近两年过去,七号别墅虽然冲凉靠雨水照明靠蜡烛消遣靠扑克沟通只能靠吼,家具逐渐齐全,人手一张床垫或者睡袋,天天大锅饭,很有点像大学宿舍。 刚才搜索一圈,室内物品满是灰尘,没什么想带回去的,雷珊走在前面开门,随口问:“什么片儿?” 黎昊晨随口答:“夜勤病栋。” 那是什么东西?雷珊迷惑地想,“晚上给我拷过来。” 埋头往车里塞东西的黎昊晨“啊”一声,半天才说:“恐怖片,闹鬼的,瞎看啥?看你《笑傲江湖》去吧。” 前几个月狩猎遇到保存完好的书店,雷珊想起好友窦婉,搬回不少日漫和半套金庸,摆在房间时常翻翻,还是读书时期看的射雕三部曲到笑傲江湖,挺怀旧的。 “费眼睛。”太阳能日光灯嘛,摆在度假村当路灯还凑合,室内阅读可就不太行了,必须开手电点蜡烛,视力下降是必然的事。这么想想,古代人还是挺可怜的。 闲聊两句,停在院外的路虎直驶出去,把视野中零星丧尸甩在后面。 下一处是临近襄城的某小区。这里被规划成商住两用,安置一部分拆迁户,同时也对外出售,计划会修建城铁。2019年襄城平均房价破万,这里居然更贵,除了临街商铺餐厅,绿化设施都很上档次,可惜还没竣工。 “没墙啊。”黎昊晨失望地打量着不远处几栋不起眼的塔楼,看着挺结实,视野中不少丧尸闲逛,“果奔?红眼病蹿来蹿去,谁睡得着觉?” 此地是雷珊发现的,实地勘察一番列入候选名单,信心十足地朝他晃着手指:“这就不懂了吧?又不是非得有墙才能住,看着。” 路虎顺着道路驶到两栋楼中间,紧接着是盘旋向下的车库,最后停在地下停车场。有几只丧尸跟着下来,却被远远甩在后面,两人拎着武器迅速穿过楼梯,来到一层电梯间。 入口上次就被雷珊关闭,两侧大门也是锁紧的,并没有丧尸。两人不敢疏忽,顺着楼梯上下搜索,确定没有危险才回到一层,透过大门玻璃朝外看。 楼外零零散散有丧尸走动,不少穿着工服带着安全帽,大概是建筑工人,视野中荒凉空荡,没有活人留下来的痕迹。 “黎日日,你想,咱们村里也好,锅炉厂也好,人一天比一天多,修的一天比一天坚固,铜墙铁壁似的。”雷珊抱着膝盖,把地图铺在两人中间,“可有一点不好:目标太明显,路过的人都知道,谁来都找得到。” 黎昊晨很聪明,看向外面一棵绿树,被夕阳镶上一层金箔般的光。“树大招风?” 雷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5月1号遇到的那个胡广陵就说,外面乱的很,到处抢武器抢资源,有占山为王的,有横行霸道的,什么人都有。” “猜都猜的出来。”黎昊晨把亮闪闪的长刀横放面前,掏出一把□□□□擦拭,“王小册,我在北京上学那会儿,跟崔茂航一块混,遇到不少人。” 提起崔茂航,雷珊暗自发笑:这位某大官的侄子被她拿出来吓唬襄城出逃的赵书记,对方当时被震了一下,显然当真了。唉,可惜这位赵书记不肯留在清宁,师傅邓成岩也跟着走了。 “你知道他们有钱有势的都怎么玩吗?有的吸D麻,有的群P,有的开电影公司,一边洗钱一边泡女明星。崔茂航刚大一,大把大把开买卖的就捧着干股上门,求他掺一脚。”黎昊晨难得这么正经,望着天花板似乎在缅怀。“丫在东直门有栋别墅,我们几个哥们在里面烤肉涮锅子泡妞儿,爽得很。北京牛街的羊肉真香啊,可惜现在没了。” 你的妞儿?远的不说,你老婆恐怕是遇不到了,雷珊同情地望着他。“后来呢?” “没啥后来。”黎昊晨扒拉扒拉头发,搓了搓脸说:“有一次聊天,说起世界末日怎么办。崔茂航一个朋友,家里也是当官的,直接就说,弄只军队,刀啊钱啊都攒齐了,弄辆坦克,看见不顺眼的就砍,遇到漂亮妞儿就抢,也就这点事。” 类似的人会越来越多的,雷珊沉默着。某种意义上讲,各大基地领袖都是有能力有野心的人,一旦资源匮乏,互相攻击掠夺是很常见的事情。 大仁大义的救世主?也许有,可惜她没遇到过。 “我就是这个意思。”她跺跺脚,又指指外面:“这里嘛,其他放一边,有一点好:外人找不到。真遇到什么事情,直接把车开进来,多攒点粮食,住个一年半载没问题。平时楼下停几辆车,装满油,遇到急事跳出去开车就走,也不耽误事。” 黎昊晨忽然低声说,“王小册,出什么事了?这俩月你到处乱跑,满世界找后路,村里不能呆了?老田那边有什么动静?” 七年之前的清宁基地,可能快要覆灭了--雷珊当然不能这么说,早就想好说辞,“黎日日,上次我跟你说过那个预言,窦婉妈妈带我和她找的通灵女人,记得吧?” “红莲业火,烈日赤炎,活人入黄泉,死人睁眼。”黎昊晨随口背诵,清晰低沉,半字不错。“那还能不记得?还有什么,说吧。” 一张全国地图被压在襄城地图上面,各大省市省会一清二楚,每个区域都有一个用红笔勾勒的区域,中原腹地陕西“秦鼎”最显眼,右方是湖北“鄂宁”,下方并列湖南“湘西”和江西“赣灵”,最下方是广东“粤龙”基地。 雷珊用手指按住昔日“鄂宁”,如今的清宁度假村:“黎日日,那个通灵女人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什么世间大乱,血光隐隐,越是人口密集的地方越凶险,记得吧?” 黎昊晨点头,紧紧盯着她。 “清明节那天我做了个梦,4月4号,梦到那个女人。她也没给我看什么地图,但是,我脑子里突然多了这些东西,每个标出来的地方就是一个鲜血漩涡,就像~就像7月29日赤炎一样。” 黎昊晨改而盯着地图,轻易辨认出来:“我靠,他大爷的,这不就是咱们村儿么?真TM倒霉啊。” 尽管心情紧张,雷珊依然想笑,继续信口开河:“醒来之后我就记下来,再没梦到过她,也不知是真是假。黎日日,这两个月我特别不踏实,总感觉这些地方快保不住了。锅炉厂确实不错,可毕竟不是我们地盘,得留条后路;骁哥上次也说,手下一个个心都野了,都有枪有队伍,为了女人还闹过几场,被他硬压下去了。” 咦?他看着我干嘛?雷珊很奇怪:对面黎昊晨对她的兴趣可比地图大多了。 “王小册,你好像也能通灵了。”黎昊晨摸摸她脑袋,像哄小姑娘娜娜一样:“你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怪牛B的。过几天中元节,鬼节啊,赶紧再做个梦,没准再梦到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雷珊也拍拍他脑袋,“你以为我是电视机?动不动接收信号?又不是什么好事,吓得我够呛。喂,就这么点事,几个地方你都去了,这里怎么样?要是没意见,明天带着大树和53号过来看看,用不完的东西搬过来,万一真有意外,也能落脚。” “得跟老田说一声。我想想,不能说实话,就说~就说好几次遇到外人围着村子打转,贼眉鼠眼的,没安好心思。”黎昊晨开始编故事,居然也有板有眼:“让他该加人手加人手,该找备胎找备胎。骁哥那边也打个招呼....” 与此同时,襄城东南方向,某处废弃已久的加油站迎来了新鲜客人。 “MD,干了。”一辆越野车率先驶入车站,下来几个人,警惕地散开放哨,副驾招风耳摇晃着几把油枪,又到仓库看了看,毫无收获,狠狠几脚将门板踢得乱晃。 灾难爆发两年,各大基地不停收集汽油,这个加油站就在道路边上,自然不可能被放过。 三十几辆车组成的车队陆续停靠,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防御圈,大多是警用吉普,居然还有救护车和运送囚犯的囚车。 二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提着武器四散警戒,扫荡跟着声音追过来的丧尸;中间一辆警用吉普下来一位中年人鹰钩鼻,被其他人众星捧月护在中间。 只见鹰钩鼻左右看看,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就在这里过夜吧。” 太阳快下山了,夜晚是丧尸的天下,活人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气氛活跃不少,该放哨的放哨,该扫荡的扫荡,大部分人拎着睡袋被褥进入杂货店、餐厅和便利店,小部分人留在车边,显然就打卧铺了。 粗粗望去,面前一百多人都穿着制服,清一色明晃晃的光头,满脸戾气,提着枪支,不少人面露凶光,一看就不是善茬子。 “还有多少油?”尽管晚餐已经开了,不少人围坐大嚼,低声笑骂,首领鹰钩鼻却丝毫没有放松,盯着面前地图头也不抬。 答话的是招风耳,“油足够,大哥,车上还有整桶的呢。” 身畔吊梢眼习惯性地掏烟盒,却被招风耳打掉了,倒也不生气,嘟囔着“这不没在车上么。” 鹰钩鼻恶狠狠瞪他一眼,锋芒如刀:“狗改不了吃屎!” 吊梢眼耷拉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地面铺着的报纸,不说话了。 “一博。”鹰钩鼻抓过热狗大嚼,吃了一口发觉过期了,随手扔掉。 一位秃顶男子不声不响从后排起身,坐到他身畔,指着地图一指外的地方:“波哥,明早上路,下午肯定到了。我建议先别上山,山脚转两圈看看形势:上次过来是两个月前,不知有什么变动没有,稳妥点好。” 鹰钩鼻“嗯”一声,从背包取出一个IPAD,打开相册逐张翻阅:相片都是某处山间度假村,被高耸厚重的深红围墙护卫着,能看到西式别墅的屋顶和绿树,不时有青翠花木从墙头生长出来。 “兄弟们,过了明天,我们就有地盘了。”他挥舞着IPAD,“看见没有?高档度假村,十几栋大别墅,三层小楼,洋气的很啊!” 手下们欢呼雀跃,吊梢眼和招风耳最高兴,勾肩搭背地蹦得老高:“老大,终于不用睡木板床了,老子也能住大别墅了!老外的房子!” 鹰钩鼻摸着光头,很是志得意满。这年头,靠谱的底盘都被占据了,剩下的都是破楼烂院子,丧尸放在一边,还不够装人的呢--有车有枪有人手,不扩张等什么?被别人吞并吗? “一博,明天过去看看,行的话,你是头功。”他很会收买人心,亲热地拍着秃顶男子肩膀:“没你搭把手,我们也出不来,非得饿死在里面不可。” 这都是客套话,郝一博笑笑,并没接茬,反而感激涕零地说:“波哥,您这就见外了,咱们可是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弟兄。我一个人,独木不成林,到处被人欺负,这回借波哥和兄弟们的面子,帮我出口气。” “出气,替老郝出口恶气!”吊梢眼头一个跳起来,义愤填膺地说:“好端端一个度假村,又不是姓田的私有财产,凭什么轰人!” 招风耳也摇晃着脑袋,“就是独吞!占地盘!那么大一个村子,能装千八百人,多老郝一个吗?非拿红眼病说事,老郝一根毛都没少!老郝你放心,不管是姓田的还是别人,这回算总账!” 鹰钩鼻点点头,没再说话:手下们憋得狠了,总得发泄发泄。 眼看大别墅就在面前,身畔众人越来越放松,话语粗俗,不堪入耳:“波哥,度假村地方大,住的宽敞点吧?”“老大,那里女人多,我挑个媳妇行不。” 大口吞掉一个面包,郝一博打了招呼,慢慢朝外面走。身后静了几秒,不少人用敬畏的目光望着他,随后才恢复喧嚣。 车队末尾停着一辆不起眼的救护车,上面“公安”两字在夜幕下模模糊糊。郝一博从前座拿了点吃的,敲敲后面车窗,温柔地说:“婷婷,吃饭了。” 旁边两个放哨的年轻人对视一眼,各自退了两步,尽量离这个男人远一些。 ☆、第 30 章 2021年6月4日, 襄城郊区, 清宁度假村 “珊姐,我砍不断红眼病的骨头。”念叨这句话时,刘苍原正挥舞着一把锋利军刀,流露出来的斗志和渴望完全不像十二岁男孩。 他应该在学校读书,迎接期末考试。尽管这么想着,走出七号别墅伸个懒腰的雷珊依然停下脚步, 拔出自己的弯刀:“GOGOGO。” 小男孩欢呼一声, 拉着她急不可待地绕过别墅奔向后面。 像度假村其余十五栋别墅一样,厚重围墙和三层小楼之间形成一块小小区域,木制刀剑、沙袋、杠铃和练习平衡的独木桥摆在四周,人型靶贴在墙壁, 头顶两座焊接在一起的铁梯连接着围墙和别墅,仿佛一座桥梁。 拉开一个简易衣柜,刘苍原熟门熟路地拎出一个真人大小的小丑公仔, 挂在大树下面。按照男生意见, 从外面带几个丧尸回来以供日常演练,被女生们集体否决了:拍恐怖片呢?会做噩梦的!只好靶子换成公仔。 看过《小丑回魂》没有?也挺可怕的。 “珊姐, 我准头没问题。”他准确无误地戳中公仔的眼睛、嘴巴,又侧面攻击太阳穴。“昨天大树哥和大力哥狩猎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了” 咦?身为队长的雷珊竖起眉毛:“小原子你出村子了?你妈居然没打你?” 说漏嘴的刘苍原懊恼极了, 大人似的叹口气,“我藏在后备箱,我妈不知道。珊姐, 这是我们的秘密,行吗?” “行吧,但你得答应我,再也不出去了。”雷珊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摇晃,“直到你成年为止--狩猎是大人的工作,懂吗?” 刘苍原挺起胸脯,“我十二岁了!现在是灾难时期,不能用以前的标准来衡量!我是成年人!” 还不到一米六~雷珊鄙夷地用大拇指指指自己:“等你身高超过我,就可以出去了,OK?” “NONONO~”刘苍原原地转了两个圈,机灵地转移话题,扬起手里军刀:“大树哥和大力哥打丧尸,给我留了一只。我用这个砍它,怎么也砍不断骨头,晨哥就能砍断。珊姐,你打丧尸最威风,晨哥大树哥都很佩服你,就连老田队里的彭雁斌都差远了~” 那还用说?她开了挂,和丧尸作战的时间比所有人都多了七年。被小孩子一番彩虹屁,雷珊有些得意,连禁止对方离开度假村都放在一边。 “小原子,你还小,没学过庖丁解牛。”当年师傅邓成岩也是这么手把手教导她和黎昊晨的,令雷珊印象深刻,把厨工和文惠君的故事细细讲给他:“你力气小,砍不断丧尸骨头很正常--你干嘛砍它骨头?庖丁从不硬碰硬,而是顺势而为,顺水推舟,杀了十九年牛,刀还是锋利的很。丧尸要害在头部,把它大脑刺穿就好了,你晨哥是成年人,力气大胳膊长,适合用长刀,而且战斗的时候不止他一个,我和别人会掩护他的。” 刘苍原低着头,认真琢磨什么,忽然问:“庖丁杀过多少只牛?” “足足几千只。到了最后,牛的肌理筋骨、骨节穴位都刻在他脑子里。”雷珊讲的高兴,拍拍他脑袋,“要使巧劲,发挥你的优势,不要靠蛮力。小原子,丧尸跳得比你高跑得比你快力气比你大,你的优势是什么?” 刘苍原想也不想,“我有智慧,丧尸都是大傻B!” 行吧,小孩挺清醒。 看看手表,清晨八点半,雷珊大叫:“啊~快点去上课,不许逃学,今天什么课?” 春节之后度假村会议,探讨防御措施和制度之后,田肖旭提出设立学校,地点就在中央小楼,老师也是现成的。这个提议得到一致欢迎,于是十二岁的刘苍原和七岁的娜娜摇身一变,成了初中生和小学生。 可惜无论语文还是数学,刘苍原都没兴趣,大喊“拜拜”就一溜烟没影了,连小丑公仔都顾不上收。 相比之下,红格连衣裙搭配粉书包,头上戴着蜻蜓发饰的娜娜就乖巧多了,恋恋不舍地抱着一只花母鸡:“六花,我上课去了,你乖乖等我,要多多生蛋哦。” 活动手脚的黎昊晨学着小姑娘语气,叮嘱擦拭别墅大门的郭莉莉:“莉莉,我们干活去了,你乖乖等着,要好好做饭哦。” 用棉布围裙擦擦手的郭莉莉应了,“今天去的远,晚上不一定回来,对不对?中午蒸桂花糕好了,再煎点培根,炖锅鱼。” 桂花酱是狩猎拿到的,金黄香甜,相当诱人,可惜只有两大瓶;上周做了一次,一大锅被一抢而空,每人只吃到一口,黎昊晨尤其爱吃。 于是他愤怒了:“凭什么?为什么?怎能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好像甄嬛附体,雷珊哈哈大笑。 一位做过维修工的新人96号热情招呼:“珊姐,车弄好了,油也加满了,老规矩,后面备着一桶,开稳点。” 她挥挥手:“谢了!辛苦了。” 几个男生晨跑归来,满身大汗的杨云迪往大门台阶一坐,抄起一瓶矿泉水喝,“累死我了,等我上楼换身衣服就走。” 该对练的对练该配合的配合,足足休整几天,今天的狩猎他也跟着去。 雷珊应了,随口问:“迪哥,回来把夜勤病栋拷给我--什么片子啊?” 一口水被杨云迪喷得老远,把路过的杜莹新裙子弄湿了,后者只好揪着他不放:“你赔你赔!我老公狩猎带回来的,香奈儿最新款!” 抱着脑袋的杨云迪大叫“王小册,你不能看” 黎昊晨笑得前仰后合:“王小册是你叫的吗,要叫珊姐!” “OKOK,日日哥。”杨云迪蹭地溜进别墅,比兔子还快。 与此同时,另一只狩猎归来的小队正往度假村所在的山脚开。 “这帮玩意越来越多了。”像大多数年轻力壮的幸存者一样,灾难爆发两年之后,刘玉辉成了三号别墅队员,定期外出狩猎,按值班表轮流看门、盯墙、巡逻和放哨,其余时间加固围墙、翻修别墅、搭建逃生通道或者修剪花草,每周休息两天。 以前的邻居,现在的搭档兼室友徐家欢打了个大大哈欠。他正追求十二号别墅一位女生,不光绞尽脑汁带些新奇玩意回村,还得陪着对方体检,休息时间大大减少。“幸亏村子在山中间,要是换成平地,被围上就麻烦了。” 车上第三位成员袁心玥表示赞成:“锅炉厂和考拉公司早被围了,贺志骁和徐岩每天都得组织清场,否则车都开不回去。” 刘玉辉庆幸地拍着方向盘:“他们每天在北门集合三次,八点、十二点、四点,比咱们村麻烦多了。” 清宁度假村以前的集合时间是十一点和四点集合,年初调整为每天十点和四点,过时不候。 “你们听说了么?”徐家欢想起小道消息,“月初开会,七号别墅撺掇老田换地方,让各队安排后路。” 凭什么啊?剩下两人异口同声叫起来。 刘玉辉义愤填膺地说:“他们是不是吃多了?合适地盘哪里找?我在交易会认识几个南边的朋友,上月忽然没去,开车找过去,你猜怎么样?住的农家院被丧尸攻破了!他们几个也,也变成红眼病了。” “找条后路也没错。”胆小谨慎的袁心玥想了想,开始翻地图。“就当候选吧,万一村子被丧尸冲进去了呢?” 想想就不寒而栗。 “哎呀,你们就是杞人忧天,老田也拒绝了。”刘玉辉拉高衣袖,把手臂一条长长疤痕给两人看:“去年安铁板留下的,看见没有?只要墙不倒,红眼病就进不来!” 徐家欢也安慰自己:“王心树黎昊晨就爱折腾,还有那个雷珊,恨不得挖条地道。月初会上还说,无间道得慎重,玩多了容易生病,闹瘟疫,废话么不是--她平时跟男的似的,动不动往大城市闯,现在开始吓唬人了。”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三人顶多狩狩猎,走进丧尸环伺的城市是万万做不到的。 不远就是山脚,做为度假村路标的一棵高大松树被系满橙红丝带,路边立着“清宁度假村”路牌和两盏太阳能路灯。 这里很快会汇集各个别墅的车子,等待十点结队返回度假村。 咦,路边停着一辆救护车,红十字格外醒目,三人忍不住看两眼。不等驶近,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就跳下救护车,朝车子挥手。 第一眼看到对方秃脑壳,刘玉辉就下意识踩下刹车:郝一博嘛!楼下邻居,在业主群聊得投机,一块骂过物业,还来家里吃过饭。他和老婆非常恩爱,朋友圈不是满世界旅游就是昂贵美食,令单身狗刘玉辉很羡慕。 灾难爆发那天,刚刚逃到度假村的人们惊慌失措,乱了分寸,巴不得离红眼病远远的;换成今天,不至于把郝一博赶走,关起来观察观察也好啊! 当时另一个受伤的女人就很聪明,申请留下,可惜逃不过变异,被队里负责干脏活的彭雁斌处决了。 排山倒海的歉疚涌上刘玉辉心头:当时脑子一根筋,不但没护着他,还把车子扣下,眼看着夫妻俩那么走了。事情压在他心底,从不敢提,仿佛从襄城逃出来的只有三位邻居,而不是五位。 “老郝!”不等车子停稳,刘玉辉就跳下车子,不知怎么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这可是,吉人自有天相啊!我看看,哎呀,兄弟,瘦多了。这两年在哪里落脚?” 久违了的男人风尘仆仆,满脸漠然,目光犀利而冰冷,令刘玉辉非常陌生。 “等你们两天了。”郝一博嘴角扯了扯,眼中没有笑意,朝迎上来的徐家欢点点头:“好久不见。” 故人相见分外亲热,刘玉辉拍着他肩膀大包大揽:“回来吧,村里还有地方,我去找老田,给你申请个房间!以后还一起混!” 最后下车的袁心玥打量着救护车,忽然说:“老郝,你太太呢?婷婷来了吗?” 这话令郝一博定了定,背转身躯,朝身畔救护车招招手:车门忽然开了,下来三位膀大腰圆的男人,满脸凶光,手里举着黑洞洞的枪。 又三个光头?老郝的秃顶还能传染?他老婆天天给他抹生姜啊?刘玉辉脑子转不过弯,被人按在车上,随身带着的武器被搜走了。只听袁心玥尖叫,显然被光头占了便宜。 直到被押进救护车,套上手铐,两把枪指着,刘玉辉依然没反应过来,茫然问坐在身前的郝一博:“老郝,这,什么路数?” 怎么变了个人呢? 郝一博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一个光头下去,随后救护车开动了,三人开来的车子跟在后面。车开的很快,不时颠簸几下,车厢里三人东倒西歪。 第三次追问“老郝你什么意思”之后,最近的光头不耐烦了,狠狠扇他一巴掌,于是刘玉辉老实了。 好不容易车子停稳,三人被依次拽下去。眼前是座破旧农家院,十来辆车围在外头,一水儿越野或者救护车,二十多个彪悍的男人分散在周围放哨,见到郝一博都很客气,叫什么“郝哥” 成古惑仔了?刘玉辉很不习惯,继而恐惧。 大厅角落支着便携火炉,空气留存方便面味道。原本正埋头研究IPAD和地图的几个人抬起头,相当友好:“一博回来了?” “回来了。”郝一博招呼着,瞧瞧跌跌撞撞跟在后面的三人:“波哥,运气不错,搞定大半。” 为首鹰钩鼻来了兴趣,起身打量三人:“不容易啊,一博,千里迢迢的就为了这三个货。我看看,谁是刘玉辉?谁是徐家欢?这个妞儿就是袁心玥了?” 四、五个男人凑过来,四、五道猥琐的目光盘绕着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如同毒蛇信子:“够嫩的,咂咂,妹妹,怕什么啊?” “怎么着,没有王法了?”话一出口刘玉辉也觉得有点滑稽:确实没有法律了,只好急拐弯:“告诉你们,清宁是有规矩的,我们不回去,马上就有人追出来!老田知道吧?那是我们老大” 鹰钩鼻拍拍巴掌:“放心,清宁得去,田肖旭也得打交道--三号别墅少了三个大活人,老大不能不管,对不对?” “来来,拿着。”他示意手下把纸笔递过来,“把你们知道的都写出来:多少队伍多少人,多少粮食多少汽油多少水,多少人带着枪多少人能打,叫雷珊的女的还有锅炉厂姓贺的,一个都不能少。写完了互相核对,对不上的话,你们自己说怎么办?” 打探村里消息?郝一博怎么知道我们出来?不偏不倚堵在路上?刘玉辉越想越害怕,话都说不利索了,扭头求助:徐家欢还不如他,强撑着乱骂,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的袁心玥就别指望了。 “郝一博!”他东张西望,忽然提高声音,犹如抓着救命稻草:“你你,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自甘堕落,和这帮人混在一起?你对得起学校吗,对得起你爸你妈吗?你你,你对得起你老婆吗?” 抱着胳膊立在一旁、像是局外人的郝一博冷笑两声,一把揪住他脖领子朝门外拖。他胳膊圆鼓鼓的,手掌像铁钳子,明明差不多高的刘玉辉一点拖延机会都没有,跌跌撞撞被拽到外面,两个光头嘻嘻哈哈跟着。 走到一辆敞着半扇窗的救护车面前,郝一博才停住脚,一把拽开车门,扳着刘玉辉脑袋凑过去:“老刘,你好意思么?好意思提我老婆么?” 带着血腥味的热风熏在脸庞,身后传来女人惊叫和男人狞笑,不过刘玉辉双脚发抖,已经顾不上了:相隔两年,郝一博妻子变了模样,令他几乎认不出了。 “老郝。”他差点咬到舌头,不停朝后退:“你听我说,这不能怪我,我,我也后悔,我夜里做梦总梦到你,梦到你老婆....” 从腰间拔出短刀的郝一博点点头,狠狠一刀刺进他后腰,随后又是一刀,这才把他推进车里。 “我知道,不能怪你。”他说。 ☆、第 31 章 2021年6月5日, 襄城郊外 戴上头盔、披上迷彩服、挎着仿真□□的三位青年攀上小山坡, 对着自拍杆嘻嘻哈哈摆个POSE,咔嚓~ 散落在四面八方的数十只丧尸被一一清除,占地很广的野战基地空荡荡的。这里本来是农场,被开发成真人CS基地,正厅挂着满墙拓展的企业和游玩的散客照片,看得出相当红火。 “要是真的就好了。”黎昊晨惋惜地看看手中塑料仿制的枪支, 扔到一旁。“牛B大了。” 杨云迪却舍不得, 脖子跨一把、双手各拎一把朝路虎走:“弄回去给小原子。” 几栋房屋转一圈,食物大多腐坏了,大米和面粉倒是不少,居然还有几袋玉米面。搬着蚊帐、全新毛巾床单和制服马甲的黎昊晨很满意:可惜没墙, 又都是平房,要不然也能当个备选基地。 远处雷珊招呼,过去一看, 满满一大箱鸡蛋大小的袖珍手榴弹, 他拿起一颗掂量:“啥玩意?” 一朵大红烟花在五米外炸开,烟雾缭绕着实呛人, 半天才被风吹散,雷珊满意地拍拍手:“带上,一个都别少。” 夕阳斜斜晒进敞开的车窗, 饥肠辘辘的狩猎小分队开始憧憬晚餐。 “我要吃贴饼子。”黎昊晨第一个吆喝,又强调:“102号烙出来的,再炖锅鱼。” 102号新人以前是大厨, 直接面试后勤岗位,几道拿手菜反响热烈;有他帮年轻妈妈,总管周晓露能腾出手忙别的了。 杨云迪唱对台戏:“晨哥你太奢侈了,现在灾难时期,能和以前比吗?鱼就那么几条,一锅就炖了?跟我学学,蘸点酱豆腐就行了!” 鲜鱼是六号别墅送来的,他们抄了一家养鱼场,有鲫鱼有鲤鱼,都是一指长的小鱼苗。作为回报,娜娜把鸡蛋送过去不少。为了这群鱼祖宗,狩猎的时候特意搬回来几个大铜盆,专人投喂,年底就能下锅了! 这点出息!雷珊叹息着,惬意地哼着歌儿,扭头看看塞得满满当当的车厢,够队里吃好几天了。 看看时间,刚好来得及赶到山脚。这次跑的远了些,昨晚回不去,汉堡等急了吧? 路虎忽然停了。 透过玻璃,能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救护车,驾驶室门敞着,有个光头男人正挥舞胳膊求助,手里拿着扳手。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只要有能力的都会帮一把,何况距离度假村不远。两个男生利索地下车,“怎么了哥们?” 救护车?很少见啊。雷珊下意识盯紧黑乎乎的车窗:如今车子不难找,有点实力的幸存者非常重视代步工具,度假村和锅炉厂到处停满超大马力的越野,汽油吃得狠(三人乘坐的路虎就带着整桶汽油),撞起丧尸可不含糊。 印象里没见过,生人?她皱着眉头看着光头:周身带着一股狠劲儿,满身戾气,不像什么好人。 就像为了证明她的判断似的,光头忽然从怀里拔出一把枪,顶在黎昊晨额头;后者愣住了,右手握住长刀,却不知道拔不拔。扳手狠狠砸中他额头,一长串血洒在地面。 “下来!”光头厉声说,“给老子下来!” 同一时间,救护车门开了,两把枪指着弯腰看车底的杨云迪,后者肚子挨了两拳,蹲在地上起不来。 MD!雷珊心底骂了句粗话,迅速拔出枪指着车外,可惜三人作战经验丰富,立刻躲在两个男生身后,“下不下来?” 砰地两声,黎昊晨左肩和杨云迪右腿同时绽开血洞,紧接着两柄枪对准两人太阳穴:“我数到三!一,二~” 要是在驾驶座,还能直接撞过去,现在可麻烦了,雷珊深深呼吸,不动声色地左右张望,可惜没有其他人经过。 车门被大力拽开,一个男人用钱顶着她脑袋,一把夺过□□,才揪住衣领往外拖:“郝哥,是不是这女的?” 第四个男人走上前,仔细端详雷珊,半天才点点头。 我见过他?雷珊困惑地想,从脑海搜寻面前高个子男人的信息:秃顶,周围一圈头发,略显滑稽;他长得并不丑,可惜面容冷漠,眼睛深处燃烧着火焰:“行了,回吧。” “你谁啊?怎么称呼?”她保持冷静,“我和你没仇,认错人了吧?” 秃顶男人笑了,开始是微笑,随后哈哈大笑,继而前仰后合。“听见没有?”他对同伙说,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凉:“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哈哈。” “一会儿就让你知道知道!”另一个男人摸她腰间,很轻易地搜出两把乌黑弯刀,随后是两把军刀匕首。 “行啊,家伙不少!”他用手指试着刀刃,寒森森锋利至极,“听说你有两手。” 并没反抗的雷珊沉住气,双眼直视秃顶男人:“这位,到这个份上了,让我们做个明白鬼吧?我姓雷,雷雨的雷,清宁度假村七号别墅,从没得罪过你。” “你是没得罪过我。”秃顶男人点点头,居然笑了笑,“得罪我老婆了。上车!” 被第一个押上救护车的是雷珊,随后上来的两人衣裳都被血染红了。 她焦急地盯着黎昊晨肩膀,那里血肉模糊,不知子弹是否留在身体,“喂,他会死的!拿药来!” “你老公?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秃顶男人冷笑着用枪拍拍黎昊晨脸庞,“死了更好,你也尝尝滋味。” 什么意思?这个男人老婆或者女朋友也重伤死掉了?又不是我们干的!雷珊绞尽脑汁思索对策。 外面有人兴奋地喊着“吃的不少”,大概去搜路虎了。 车身移动两下,救护车掉了个头,朝着来路疾驰。 双手被绑在背后,雷珊用力拽拽,刚想再尝试就被枪顶在额头。 “郝哥,这女的比昨天那个漂亮。”一位光头色眯眯地狞笑,伸手摸她脸庞:“又白又嫩,怎么长的?” 开车的人也笑:“昨天那个妞儿孝敬波哥,这个姓雷的归郝哥。嘿嘿,你拍拍郝哥马屁,没准喝口汤。” 姓郝的没说话,像是神驰物外,其余两人满口污言秽语,越说越来劲。 杨云迪像头愤怒的公牛般顶过去,被枪把撞中脑袋,疼得眼冒金星。横在地板的黎昊晨不停嚷着“你们抓错人了,曹,你们找谁啊到底?” 得尽快脱身,到了他们的地盘就麻烦了。雷珊大叫“我没得罪你们,好歹给点药吧?我们什么都有,要汽油有汽油,要吃的有吃的~” 三人目光偶尔汇聚一起,又很快分开,两年并肩作战的默契并不需要太多语言。 车里光线越来越暗,天已经黑透了。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终于停下,喊哑嗓子的雷珊不停喘气,车门一开立刻望出去:外面是个院落,门口停着五辆车,两只火把熊熊燃烧着,周围满是半人多高的野草。 “波哥呢?”先下去的男人奇怪地问。 几道手电光照过来,外面有人答:“待几天都长毛了,也不知道你们啥时候回来,外面活动活动。哎,郝哥弄回那个姓雷的女人没有?” 还真是找她的,雷珊头疼:没惹过事啊? 郝一博也下了车,默默看一眼夜幕,随后关切地望向角落一辆救护车。司机过来挨个往外拽:“还等着抬呢?” 第一个下去的是黎昊晨,骂骂咧咧的,杨云迪落地就躺下了,没受伤的腿乱蹬“等着瞧”,险些摔倒的雷珊最娇弱,斜斜靠在车身,哇一声哭得伤心“你们是谁啊?” 几个男人都笑了,纷纷说:“马上就认识了,一回生二回熟嘛”“啊呀,真招人疼啊!” 说时迟,那时快,满脸泪水的雷珊突然动起来了。只见她像头猎豹似的猫腰朝左侧猛冲,尽管双手被捆在背后,却丝毫不能影响她的速度和平衡,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奔出七、八米远。 就像雷珊猜测的,对方不愿开枪射击,大叫着纷纷追逐,最近的两个比黎昊晨和杨云迪奋力压倒。 最快的要属郝一博,几个箭步就冲到她背后,可真悬呐--半秒钟之后,一朵墨绿烟花像蘑菇似的在他脚下生长,迅速扩张成大团迷雾,被笼罩在里头的几个男人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 “什么玩意?”“□□!” 望着被呛得咳嗽、不停流泪乃至争先恐后趴在地面的敌人,站不起身的黎昊晨和杨云迪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傻B!” 最先缓过劲的是郝一博,站在草丛前破口大骂:面前大半人高矮的野草如同大海波浪,层层叠叠无边无际,想找到那个灵敏狡黠的女孩子仿佛大海捞针。 “铐子呢?”他抡手下一个耳光,声音远远传开去,“铐子被你吃了?” 非得用绳索? 手下很委屈,低声辩解“昨天波哥玩的高兴,给那个女人~” 一根又一根草叶拂过面颊,带着草木花香的泥土芳香传入鼻端,闷头疾奔的雷珊像头追逐着胡萝卜的骡子,直到双腿沉得像灌了铅才颓然坐倒。 太危险了,太大意了,她还来不及自责,就开始担心两位同伴:姓郝的找的是我,不会为难他俩吧?想到刚才几人的污言秽语,雷珊打个冷战。 得回去救他们。找大树他们是来不及了,何况自己没车,根本不知道具体位置,飞也飞不回去。 脱下右脚鞋子,有点艰难地从鞋底拽出一枚雪亮刀片,左右看看,插在地面,雷珊挪过去背对刀刃,小心翼翼蹭几下,于是双手自由了。 从外衣底部拽出一条细细钢丝,试试柔韧有力,非常结实;摘下丸子头发簪叼在嘴里,锋利尖细,勉强算把刀;再从左袖暗袋抽出一把一指长的军刀,右腿侧兜拔出弯月般小巧玲珑的爪刀。 轻轻探出半个脑袋。今晚月色朦胧,周遭仿佛被披上银纱,雷珊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远方亮光。 对方有枪,起码十多个人,还有黎昊晨和杨云迪当人质,自己孤立无援,硬拼等于送人头。 黎日日流了那么多血。雷珊闭上眼睛,把血肉模糊的伤口驱出脑海--他会不会死? 得找帮手才行。 帮手么,多得是。雷珊四处张望,很快在数十米外发现一只茫然站立的丧尸。运气不错,刚才跑到它那边可完蛋了,她庆幸地想。 一条草线对准丧尸疾速冲去,如同划破海面的独木船。 就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丧尸倒下了,草丛簌簌抖动。 头顶月色如水,映照着重新站起来的身影:满头污血,肩膀垂挂着五脏六腑,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鬼,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还是属于活人的。 雷珊不喜欢“无间道”。 抛去健康问题不谈,每次披上血肉伪装,心脏似乎坚硬一分,人性淡漠一分,属于死亡的部分多了一点点。 四处张望,很快找到视野中另一只游荡的丧尸,这次雷珊靠过去的步伐慢腾腾,堪称蜗牛。 对方迷惑地嗅着,冒着火焰的红眼睛直勾勾望着她;片刻之后,它没能发现破绽,只好放弃,不理会这个古怪的“同类”。 可“同类”慢悠悠绕着它转,抖动的身体在前方徘徊,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在说“跟我走” 丧尸迟疑着,眼见“同类”走远两步又停在原地,愣了愣就跟上去。 这便是幸存者谈之色变的“牧群”了。 丧尸不是群居动物,却本能地保留群体意识,一旦同类行动,十之□□跟随;七年之前就有幸存者擅长带领丧尸行动,攻击其他基地如探囊取物,被称为“尸语者”,后来不知所踪。 居然成功了?走在前头的雷珊不敢相信,手心冰冷,背脊满是冷汗--这么近的距离,丧尸一旦攻击,肯定是逃不过的。 对大多数幸存者来说,“狩猎”相当不易,“无间道”难之又难,至于“尸语者”则高不可攀。 雷珊从没想过自己胆量这么大,就连七年之前的黎昊晨也只是闷头杀丧尸,从未挑战过。 可不拼一把怎么办?那些人不会轻饶他俩:没有黎昊晨就像失去右手,七年之前经历过一次,雷珊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尝试。 于是她咬紧牙,继续朝着数十米外的第二只丧尸走去,慢慢腾腾却脚步不停;头顶月光如水,第一只丧尸步履蹒跚地跟在她后面,如同将军的忠诚卫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能看到这里的读者盆友,谢谢!鞠躬感谢。 不麻烦的话,清收藏两本新文,《路曼漫长的回家之路》《被植物和怪兽占据的地球》感谢在2019-11-12 19:26:21~2019-11-13 21:0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肥兔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2 章 2021年6月6日, 襄城城郊 看不出来, 面前两个男人一看就是中产家庭出来的,没吃过什么苦,嘴还挺硬:李四是行刑老手,昨天露了两招,被郝哥劫回来的徐家欢哭爹叫娘,改在这俩小子身上居然不管用。 光头张三略带钦佩的目光从两个奄奄一息的血人身上移开, 和同伴打个招呼, 出门透风。冲着大树解完手,他走到农家院右侧找相熟的李四,后者拎着枪直摸脑袋,“小妞儿跑哪里去了?” 没车、没武器、同伴捏在己方手里, 众人一致断定那女孩跑不远,手到擒来嘛! 荒草丛、数辆汽车车底、农家院四周、周遭树顶....几次地毯般搜索之后,众人发现姓雷的女孩子像野草上的露珠, 太阳升起无声无息蒸发了。 哼哼, 只要长不出翅膀,就飞不出大家手心--对于郝哥对三位邻居和雷姓女孩的仇恨, 大家一清二楚,无论如何要帮这位救命恩人出气;更重要的是,清宁度假村宽敞牢固, 山清水秀,对于丧家之犬的众人来说无疑是安居乐业的天堂。 问题是人呢? 不管郝哥陆续打探的消息,还是昨天两人提供的口供, 都强调姓雷的女人身手一流,胆量很大,擅长“狩猎”和“无间道”,十堰这种数百万丧尸聚集的大城市进得去出的来,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手。 往日也不怕,偏偏大部分人手被波哥带走,敌在暗己在明,被偷袭就麻烦了。 “我到处转转,进去爽一爽。”李四朝着右侧房屋示意,两个男人心领神会地相对而笑:昨天那个姓袁的女人细皮嫩肉,可惜波哥小气,只有队长喝到肉汤,小兵可没沾到;现在老大不在,好歹能占点便宜。 耳根清净了,张三朝身后瞧瞧,院落侧面的两位同伴正溜达着巡视,于是他对着荒草丛低头,火星一闪,大团烟雾喷出来。 脱离囹圄以来,物资短缺也就罢了,汽油不富裕最让人头疼。车子趴窝就麻烦了,只好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为了安全起见,波哥早就下过令,一律不许吸烟,弄得他这老烟枪很不适应。 幸亏波哥不在,张三惬意地想,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如今这年月,没手机没网络,沟通可真费劲--那是什么? 朦胧月色之下,荒草丛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随着微风起伏不定,远方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移动着。它如同穿越红海的摩西,坚定地分开高高的荒草,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活人?丧尸?张三警觉地握住□□。是个丧尸,满头血污,显然死的很惨。这种事情太常见了,他拔出雪亮短刀,原地等待着:弹药并不富裕,分配到个人手里的有限,且枪声会把附近其他丧尸引来。 咦?距离一百米左右,丧尸突然不见了,他奇怪地伸着脖子张望,突然发现前方多了两、三个人影,继而越来越多:它们起初步履蹒跚地前进,不知怎么越奔越快,有的兴奋地像青蛙般跳跃着,红眼睛在视野中越变越大。 妈的,丧尸! 张三大声呼喊,左右同伴迅速奔过来,一人站在他身边抬起枪,另一人匆匆走开,显然送信去了。 几秒钟之后,枪声划破寂静夜空,犹如黑暗中的灯塔。两只最近的丧尸应声倒下,像翻倒在海面的独木舟迅速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四只,六只,八只乃至更多,张三和同伴不得不连连后退,持续射击,“哎,这边~” 一只高高跃起的丧尸冲破防线,扑击他脑袋,张三连打两枪却打空了,立刻拔出匕首刺进对方肚腹,却阻挡不了一只锋利手爪刺穿他左眼--我要变丧尸了?还来不及恐惧,双脚突然被割破,张三砰地仰天倒下,一张满是血污、挂满血肉、双眼漆黑的面孔成了他最后的记忆。 摘下对方□□检查弹夹,单手拎着爪刀的雷珊利索地夺过他手中匕首,又从腰间搜出一把短刀塞入自己裤腿。周遭两只丧尸突然冲过来,她想也不想,脑袋伏在张三尸首,丧尸果然顾不上她,转而吞噬血肉。 悄悄退半步,再退两步,丧尸越聚越多,雷珊却越退越远,确定没被注意之后,猫腰消失在草丛中。 “尸语者”太可怕了,犹如在鬼门关走一遭,雷珊衣裳湿透,心脏猛跳,一阵风吹过遍体阴寒:跟随而来的数十只丧尸,随便一只都能咬死她。 管他呢,成功了,不是吗?她把后怕和心悸抛到九霄云外,顺着草丛绕个大圈,溜到停在院外的路虎旁边。 弯腰摸向车底,手缩回来的时候多个布包,打开赫然是把□□,换个位置,从另一侧取出两个弹夹。 漫漫七年时光告诉雷珊,世事无常,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那边!”“MD,都TM过来了!”郝一博带领着七、八个光头冲到四周,抵御住第一拨袭来的丧尸,可惜枪声太响,血腥味也逐渐散远,距离更远的丧尸像嗅到臭鸡蛋的苍蝇蜂拥而至。 糟糕,车匙被拔走了,雷珊看看驾驶室,猫腰离开自己的座驾。第二辆是救护车,也是锁着的,第三辆牧马人,第四辆又是救护车 。 咦,里面有动静?还有被绑架的人?雷珊好奇地凑到留了条缝的车窗面前:血腥味很浓,没有亮光的缘故什么也看不清,半秒钟之后,一张惨白面孔突然凑到眼前,吓得她倒退半步。 那是个秀丽白皙的年轻女人,长发被编成辫子盘在脑后,居然戴着蝴蝶发箍,穿着的绿衣裳也挺干净,指甲被修剪的很短,大大的杏眼如同燃烧的火焰--一只活生生的丧尸! 有人养丧尸? 雷珊又退一步,深深呼吸。 虽然震惊,还算能接受:七年时光,世间百态,什么样的幸存者都见过。她和黎昊晨停留过的江西“赣灵”首领就是一位,舍不得化成丧尸的女儿和母亲,偷偷饲养在地下室。某天他不慎被抓伤,又隐瞒下来,偌大基地就这么覆灭了。 用匕首远远拨开车窗,雷珊从缝隙张望,能看到车厢地板横着血淋淋的胳膊和脑袋,像是个男人。于是她朝面前女人招招手,低声说:“抱歉,你该安息了。” 一分钟后,她无声无息地围绕院落一圈,发现车辆都不能直接开走,只好把主意转到光头们身上:领头的郝哥在第一线奋战,身边好几个人,如果和他们死拼,大群丧尸们可就冲过来了。 先找到黎昊晨。院落入口有两人把守,她溜到左侧,摘下腰间的登山绳抛到墙顶,利索地翻了进去。 两盏应急灯摆在角落,手电悬在头顶,大厅灯火通明:角落躺着的两个男人被打得血肉模糊,衣裳都被血浸湿了。 模样太过惨烈,雷珊一度怀疑两位同伴死了,好在他们胸口还在起伏,靠近门口的黎昊晨不时嘟囔句脏话,杨云迪低声哼唧。 门口立着一个守卫,正焦急地朝外面张望,显然关心战况。不能惊动外面的人,雷珊无声无息地猫腰靠近,十米,五米,两步....她像头猎豹似的骤然扑倒对方,满身血腥令守卫本能地以为是头丧尸,竭力推远她的脸庞,雷珊趁机刺进他的要害。 敌人不动弹了,她迅速跑到同伴身旁。搏斗的动静已经令两个男人抬起脖子,惊喜地嗓子都哑了:“牛B啊王小册”“珊姐就是我的信仰!” 几刀割断绳索,雷珊匆匆扶起两位同伴,来不及检查伤口就把匕首和短刀塞过去:“站的起来吗?快!” 肩膀中枪的黎昊晨还好些,被正面打中右腿的杨云迪摇摇晃晃,不得不依靠在前者身上,嘟囔着“完了,这回算是废了。” “死不了的。”黎昊晨把他胳膊往上提提,不忘朝回指:“王小册,我的家伙!” 用不着他提醒,雷珊已经冲到大厅正中了:中间摆着几个坐垫,三把□□、一把长刀、两把乌黑弯刀和几把短兵器被整整齐齐摆在正中坐垫前方,连带车匙和三个背包都在。 哈哈,我们的东西居然没被收起来?雷珊顾不得想那么多,一股脑拎起来分给两人,自己也把弯刀收回腰间,胆气顿时壮多了。 “你俩先走,车在出门右拐,门口有两个人。”她摆弄着挂在胸前的□□,可惜子弹不多。“我断后。” 两个男生跌跌撞撞行动,一个念叨“赶紧的,那个波哥回来就完蛋”,另一个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右边:“有个女的,是咱们村儿的,怪惨的。看一眼,能带上就...” 不等这句话说完,雷珊已经贴着墙边溜过去了。门没锁,推开是间不大的休息室,床铺凌乱,枕头扔在地上,到处散落衣裳。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缩在墙角,长发遮住白皙面孔,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双脚青青紫紫,还有捆绑痕迹,听到动静,恨不得钻进墙壁。 这帮混蛋!雷珊指甲刺入掌心。 “你是?”话一出口她便停下,低声说:“我不是那帮人一伙,跟我走吧?” 对方木木呆呆,如同封印千年的石头。 没时间耽搁,雷珊匆匆说“清宁度假村听说过吧?你是不是村里的?” 这次对方有了几分活气,微微抬头,随后愣住了。半秒钟之后,她捂着脸放声大哭,犹如遇到救星的小孩。 她认得我?雷珊顾不得多想,一把拉起她朝外走,“会用枪不会?伤到没?” 那女人没答话,拼命挣脱她的手掌,仿佛雷珊带着电似的。 周围未曾停歇的枪声越来越凌乱密集,显然丧尸越来越多。现在被围住,非得被活活吃掉不可,雷珊望着两位男生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皱皱眉,把一柄枪和匕首递给女人,“跟着走,外面有车。” 伤得这么重,翻墙太困难了,背也背不动,只能走大门。 两发子弹过去,左边守卫应声倒下,另一人却只受了伤,回头看一眼,立刻大喊:“快来人,跑出来了!” 倒霉,自己枪法可比刀法差远了,雷珊再次扣动扳机,对方却灵活地避到门后。 用不着提醒,三位同伴已经冲向大门,居然没收到阻挠,出了院落逃得飞快。杨云迪回头“我草拿着枪”,负担他体重的黎昊晨满头大汗,“拿个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路虎终于出现在眼前,雷珊松口气;侧面突然响起暴雷般的枪声,只见姓郝的秃顶男子和一个同伴赫然立在树后,满脸狰狞神色。 “打死丫的!”“弄死你!”三人同时还击,准头差了些,对方避的也快,子弹打得地面尘土飞扬。 不能耽误,雷珊想也不想,扔过去两枚烟雾/弹,带着女人往前跑--烟雾中的丧尸迎面猛扑,被一刀刺中眼眶,不甘心地跌倒。 丧尸成群结队来了,犹如地狱游荡的恶鬼。 没人再顾得上敌人,都把精力放在不死生物身上。没子弹了,雷珊松开手,任凭□□挂在脖颈,转而持起□□,一枪打爆丧尸头颅,“车呢!” 背后陆续响起枪声,大概是逃走的守卫,雷珊顾不上回头,胡乱回击两下,又朝着前后救护车和越野轮胎射击。。 路虎终于发动,三位同伴气喘吁吁爬上去,从敞开的车窗大喊“快” 一个猕猴桃似的光头突然从烟雾中冒出,雪亮军刀刺向她胸口:对方也没子弹了!雷珊想也不想,把打光子弹的□□砸在郝一博脸上,右手弯刀割向他喉咙。 周围枪声不断,视野出没丧尸面孔和燃烧的红眼睛。短短几秒钟,殊死搏斗的两人仿佛猎豹和黑狼,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 敌人双眼发红,恶狠狠等着她,仿佛也是一头丧尸,雷珊百忙中迷惑:他为什么恨我? 茶杯大的血花突然炸在郝一博肩膀,他猝不及防,跌跌撞撞后退,险些摔一跤。 是杨云迪,伸出车窗的右手□□冒出袅袅轻烟。 “珊姐”“王小册”耳畔两声焦急呼喊,雷珊稍一犹豫,立刻奔向路虎敞开的车门。短短几步路,两发子弹从身旁掠过,击退一只偷袭的丧尸,雷珊一个箭步冲进车里,“GOGOGO~” 在呼啸地枪林弹雨中,车子像脱缰的野马般疾驰出去,车门都没关好。 “牛B!”“哈哈哈”车厢一片欢腾,只有年轻女人茫然地缩在角落。 四肢百骸仿佛灌了铅,精疲力竭的雷珊半句话也不想说,横躺在后座,半天才勉强拉上车门。 前方黎昊晨兴奋地滔滔不绝,狠狠拍着方向盘:“王小册,我就知道你能回来,干得漂亮。那帮人从监狱出来的,领头的叫波哥,幸亏没在,要不然就完了。姓郝的和你有死仇,听起来找你一年了,问我和迪哥,谁是你老公?手TM真狠。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王小册,你什么时候把这人得罪了?” “你问我,我问谁?”雷珊盯着车顶,没好气地说。“有水么?” 答案居然是肯定的:大概不缺食物,又是大晚上的,一群歹徒并没动路虎里的东西,食物用品都在。 用黎昊晨的解释:“那帮人按资排辈,拜山头的,波哥不在,别人不敢动。没看把咱们的家伙都放在那里,等着波哥回来分配么。妈的,等着瞧,等回去叫齐了人,跟他们丫没完。嘶,真疼。” 打开矿泉水喝两口,雷珊换过一些,忽然说:“黎日日,朝哪走呢?” “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路。”黎昊晨把路虎开的飞快,话语相当轻松:“先沿着路开,好歹离他们远点。” 子弹没了大半,大晚上的被追上可就糟了,好在她反应快,对方没了车,想过来没那么容易。 虎口脱险的缘故,黎昊晨心情很好,吹起口哨:“王小册,你怎么把他们引开的?瞧你这一身,从丧尸堆里走过来的?” “难度可大了,你没戏。”雷珊打个冷战,坐起身把头探出车窗:没有路灯的来路黑漆漆的,看不到车灯,头顶月亮黯淡无光。 再看前方,道路两侧都是荒芜野草,没有修剪过的树木也肆意生长着。短短两年时间 ,失去人类制约,大自然开始恢复昔日模样。 看看时间,凌晨三点。 道路到了尽头,拐进一条更宽敞的柏油路,又开了一会儿,默默观望的雷珊忽然拍拍车座:“黎日日,看那栋楼~” 居然眼熟,仔细算算,离她的小金库不太远。 “啊哈~”黎昊晨欢呼着,重重一拍身畔男生胳膊,“迪哥,别睡了,带你到小金库看看。听着啊,保密,谁也不许说,听见没有?” 深更半夜的,开回清宁度假村实在太冒险了:一辆路虎对付拦在山路中的丧尸压力大了点,还是等到天亮再说吧。 “迪哥,迪哥?” 睡着了么? 不光黎昊晨,雷珊也迷惑地扳着车座,探过脑袋:杨云迪腿上的伤口血不太流了,下腹却不知何时冒出一处枪伤,不光衣裳染湿,车座也红了大半。 路虎车歪歪扭扭停在路中,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两人用力摇晃同伴兀自温暖的身体,不停拍打他脸庞,刚满21岁的大男生面容安详,嘴边含着微笑,像是为自己击中敌人的一枪欢呼雀跃,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第 33 章 2021年6月7日, 襄城城郊 距离落脚的农家院还有一公里, 杨波乘坐的切诺基就被堵住去路:一辆越野车停在路中间,手下李四气喘吁吁迎上来:“波哥,爆仓了,撤吧!” 所谓爆仓,和淘宝双11半毛钱关系也没有,特指营地被丧尸攻陷, 幸存者只能放弃。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杨波啪地一拍车窗:“谁招过去的?伤了几个人?东西还在不在?” 李四朝自己的车子招招手,利索地窜上这辆车,狼狈不堪地瘫在后座:“本来好好的,把郝哥媳妇弄死那个女的也被郝哥逮着了....” 杨波立刻来了兴趣:“雷珊?逮着了?长的怎么样?都给我听着, 这个女的交给一博处置,谁也别眼馋。” 还顾得上这些?李四唉声叹气:“别提了,那女的比泥鳅还滑, 一下车就跑了, 只剩俩男的,骨头还挺硬, 腿都打断了,什么也没撬出来。” “跑了?”杨波瞪着眼睛,拍他脑袋一巴掌:“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都逮着了还能跑了?” 妈的, 还挺疼,李四吸着凉气,委屈地把昨晚情形讲了一遍, 最后耷拉脑袋:“赵子大毛尾巴没了,小鱼和三顺被丧尸啃了,郝哥媳妇也没了。” 足足用了两秒钟,杨波才琢磨明白“郝哥媳妇”是谁,心里倒很庆幸:幸亏没了,天天带在身边,早晚出事。 他忽然想起个人来:“袁心玥呢?” 那个妞儿干干净净,他刚尝到滋味,很舍不得哩! 李四朝后缩了缩,咽口唾沫:“也被那三个人带走了--我拦了,没拦住....” 相隔数百米,杨波就看到一辆救护车孤零零停在旷野正中,大概清过场,周围并没有什么丧尸。 他一边生闷气,一边仔细打听战况,喃喃说:“能把几十只丧尸引过去,姓雷的妞儿不简单呐!” 指挥丧尸大军,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如履平地,敌人跑的要多快有多快,真是想想就过瘾。可惜近百人的队伍,“狩猎”大有人在,“无间道”寥寥无几,指挥丧尸想都不要想。拿他自己来说,壮着胆子能引动一只两只丧尸,成群结队的还是先逃命吧。 耳畔李四忽然嘀咕一句,他抬起头,刚好看到前方郝一博从救护车抱出个红衣裳女子。离得远远的,红衣裳女子像是睡着了,长发在风中拂动,纤细窈窕相当动人。 “郝哥真痴情呐”李四感叹。 杨波什么话也没说。自从误杀了人、蹲了大牢,妻子早早离婚,带着孩子回娘家,一封信也没给他写过。灾难爆发之后断了音信,孩子到底活着还是变丧尸,他一点都不知道,妻子?早就不惦记了。 远处野草很高,只能看到郝一博低头亲亲妻子额头,就横抱着她消失了。 杨波有点不耐烦:拍电视剧呢?没完没了了还?活人还跟死人较劲?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妞儿不就完了? 再次出现的时候,郝一博空着手,拎起工兵铲吭哧吭哧干活,像是往坑里填土。随后他把救护车开到刚才待的地方,从车厢拎出一桶汽油,四处泼洒。 好好一辆车,就这么没了,杨波微微心疼。 一根烟的功夫,救护车熊熊燃烧起来,距离这么远都能感到火苗的明亮灼热,如同冬天里的烈焰。 数米之外的郝一博出神地注视着,背脊佝偻着,仿佛灵魂跟着轻烟一起越飘越高。 也许十分钟,也许更长久,郝一博朝着切诺基走来的时候居然很平静,眼圈微微发红,仿佛亲手送走的不是妻子,而是普通朋友。 “波哥,回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招呼着,客气而略带疏离,声音平静地像堪堪熄灭的岩浆:“昨晚弄砸了,雷珊跑了,另两个人也没留住,缴过来的东西也....” 不等说完,杨波已经大笑着拍他肩膀,“胜败乃兵家常事,早晚不是哥们碗里的肉?听哥哥的,别往心里去,说句大实话,弟妹这回倒踏实了,妥妥转世投胎,下辈子说不定还能遇到。” 郝一博认真地点点头,转开话题:“波哥,形势越来越凶险,兄弟们百号人,漂在外面不是长久之计。清宁度假村的事,我想了又想:捡日不如撞日,要是波哥不反对,就今天吧。”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的雷珊也在竭力安抚好友: “黎日日,你别动,再动我揍你。”她利索地脱掉好友衣裳,鲜血早都凝固,布料黏住肌肤,再轻的动作也疼得黎昊晨不时倒吸冷气。 他原本躺在睡袋上头,忽然弹簧般坐起身:“王小册,跟我回去,叫着大树大力他们~” “叫谁也没用,那帮人不傻,还能在原地等着?”雷珊理也不理,按住他脖颈用力往下压:“再说,路都找不着。” 黎昊晨梗着脖子,像头倔驴:“TM不信了,把六号八号都叫上,再加上骁哥,对付不了那帮傻B?” 经过两年收集,七号别墅已经拥有二十辆车子,都停在度假村里;要不是地方有限,划给各队的位置不多,非得人手一辆不可。 “能对付是能对付,那也得你OK了。”她不容分说地把他按倒,力气有点大:“黎日日,你的血要流干了。” 黎昊晨瞪着天花板,喃喃咒骂着,嗓子突然哽咽:论起骂人,和他形影不离的杨云迪是把好手,一个小时不带重样的。 用绳索把他手脚牢牢捆住,雷珊松口气,把急救箱拎到面前。矿泉水洗净手,用干净毛巾和酒精棉擦干消毒,雷珊这才对不远处的年轻女人说:“劳驾你帮我按着他,我得检查伤口,时间长了就废了。” 起初年轻女人就像没听见一样,她又说了一遍,对方才点点头,轻轻靠拢过来。 都说久病成医,灾难爆发七年,大多数幸存者都成了治病救人的良医,雷珊也不例外。 把强效止疼药塞进他嘴里,注射剂放在一旁,雷珊想了想,“黎日日,吗啡什么的副作用大,你撑得住吗?” 黎昊晨转动脑袋,朝着一叠整整齐齐的白毛巾示意,年轻女人小心翼翼地把毛巾叠成长条,递给黎昊晨一口咬住,哼哼两声,应该是“来吧”的意思。 “黎日日,我发现你进步挺快的,当然全靠我指点,对了,干脆你拜我为师吧?”她胡乱说着,手下一点也不慢,仔细检查他肩膀血肉模糊的伤口,“怎么,不乐意?哼哼,你真想拜我,我还得考虑考虑,没那么容易就把你收了,我师傅可是正正经经磕头拜师,有师承的人,看过武侠小说没有?” 邓成岩现在如何了?她有点想念,随即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下:正面伤口很小,背面也有创口,凭她的经验,子弹应该飞出去了。这玩意就怕卡在骨缝,弄不好就有坏死截肢的危险,她毕竟不是医生,不擅长手术:“其实小原子比你聪明,脑瓜好使,就是年纪小点,过几年就能当主力了。” 黎昊晨一声不吭,额头上的汗水比黄豆还大,年轻女人轻轻擦拭。 细细检查一番,用镊子也试探半天,雷珊放了心,给伤口止血、消毒,涂抹厚厚伤药,开始缠绷带。“对了,杜莹说,她老公向她求婚了,用一枚十克拉的钻戒,十克拉,蒂芙尼的,比《色戒》里面梁朝伟送给汤唯的还大,起码八位数吧?” 疼得直哆嗦的黎昊晨瞪她一眼,像是在说:瞧瞧人家,再瞧瞧你的施华洛世奇! 可算完事了,好不容易把他绑的像枚粽子,雷珊松口气,用盐水擦拭胸口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肤裂开,仿佛婴儿小嘴:“我跟郭莉莉商量送她什么礼物呢,真愁啊。对了,狩猎时候帮我盯着点,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招呼一声。好在不着急,杜莹说了,十月份才领证呢,到时候好好办一场。” 所谓领证,也是今年新颁布的制度,一男一女两情相悦,可以到中央小楼领取结婚证,当然,证件是手写的,有基地首领、队长和双方签字,伴郎伴娘也可以掺一脚。 黎昊晨随便点点头,闭上眼睛。 胸口、后背处理完毕,胳膊和右腿的伤口深可见骨,而且雷珊怀疑他右腿骨裂了:刚才逃跑还不觉得,这口气一松,膝盖肿得像个馒头,一碰就疼得他吸冷气。 敷药包扎,绑好夹板,雷珊抹抹汗,庆幸库房什么都有:初期物资紧缺,不得不取出大量食物工具和药品应急;两年过去,七号别墅人手足够,作战经验大大增加,每次狩猎都收获颇丰,两人陆陆续续把仓库补满。 把最后一道伤口包扎完毕,雷珊精疲力竭地往地板一坐,揪出他叼着的毛巾,开始解绳索:“搞定了,也就这样了;黎日日,别的都好说,腿小心点,别变瘸子。” 这句恐吓的话还没说完,黎昊晨就不耐烦了,问清时间,喝几口水,把阿司匹林和消炎药塞进嘴里就不说话了。几分钟之后,呼噜声就在房间响起来。 他太累了。 睡意像小飞虫,围着脸庞翻飞。雷珊揉揉眼睛,给他拉好睡袋留下清水,轻手轻脚朝外面走,等年轻女人跟出来之后随手关好门。 “这是我们的地盘,请你保密。”她指指地面房屋,“那边什么都有,衣裳毛巾,牙膏牙刷,吃的用的,水多的是。你也歇会吧?” 年轻女人感激地抬起头,于是雷珊第一次看清她白皙柔美的脸庞,眼睛肿的像桃子。“谢谢”她嚅动嘴唇,声音低的听不见。 庭院寂静无声,只有两棵枝叶繁茂的大树随着微风簌簌作响,树下路虎车纹丝不动。 第一次来的时候,车只能停在外面,两年过去,台阶垫上木板,大门扩了扩,车子已经能开进来。这样一来,门外堆着几只丧尸尸体,很难被人发觉。 推开庭院角落的耳房,一位裹着新被子的年轻人静静躺在地板,头脸盖着黎昊晨外衣。 热泪涌到雷珊眼眶,几个小时前,杨云迪还英勇地击中姓郝的肩膀,自己才得以脱身,此时再也不能动了。 “谢了,迪哥。”她朝对方轻声说,用手背抹去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14 23:59:11~2019-11-15 23:3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住這!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4 章 2021年6月7日, 襄城郊区 晚霞染满西方天空的时候, 墓穴挖得很深,杨云迪穿着新衣,躺在堆在坑底的木柴上,像是睡着了。 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面无表情的黎昊晨举起用矿泉水装着的汽油大力泼洒,咔哒一身按动打火机, 迟疑数秒, 才轻轻抛上去。 明亮柔和的火焰骤然亮起,没费什么力气就窜得很高,连人带木柴包裹在中间,逐渐响起噼啪声。 低头看看右手小指戴着的一枚三色指环, 黎昊晨又把目光移到左手另一枚头尾相连、镶着碎钻的钉子戒指,JUSTE UN CLOU白金款。 这是杏石口加油站换回来的,卖主胆子很大, “无间道”混进南阳, 带回不少卡地亚珠宝首饰。虽然没啥用,起码算是奢侈品, 被雷珊几个女生盯上了,从七号别墅换了不少物资回去。 当时他和杨云迪也凑热闹,跟着女生拣两个戴着玩, 单身贵族嘛;兴致勃勃的杨云迪又挑走一枚几克拉重的钻戒,说什么以后求婚用得着,他嗤之以鼻:你先找到女朋友再说吧! 记得郭莉莉起哄:还费那劲干啥, 你俩搞基得了,雷珊差点喷了,大叫:黎日日得找老婆! 如今看来,迪哥是用不着了。 一只手掌搭在他肩膀,不用看也知道,雷珊。 她眼圈红肿,满脸疲惫,状态并不好。 昨天太过漫长,变起仓促被抓、幸运地溜走、引着丧尸杀回农家院,救出三人,又清理伤口....安顿好黎昊晨和年轻女子,她在隔壁睡得很沉,连梦也没做一个,醒来肚子很饿,出门看发现太阳斜斜垂在西方。 年轻女子正埋头捣鼓便携火炉,至于黎昊晨,在院落后方汗流浃背地挖着墓穴,浑身是伤的缘故,动作很笨拙。 她想帮忙,却被他头也不抬地阻止了:“王小册,给车加点油,没子弹了。” 他想和好友最后告别吧?雷珊“嗯”一声,只好离开了。 火焰逐渐熄灭,一铲铲泥土被送入墓穴,小小土包越堆越高。 对于雷珊来说,送走同伴不是第一次了,次数越多心脏越麻木,哭都哭不出来。她不停告诉自己,以后再也看不见这个人了,必须习惯才行。 一块刻着“杨云迪”的木块被立在墓前,周围垒上大小差不多的石块;至于雷珊,从旁边挖来几株野花栽在左右,“先这样吧,改天弄点花种,长得很快的。” 黎昊晨什么也没说,呆滞地望着坟墓:像是盼望兄弟能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土,喊一声“晨哥” 晚餐还算丰盛,方便面、午餐肉和切片面包,还有黄油果酱和煎蛋。 吃饱才有力气,雷珊朝年轻女人笑笑,大口大口吃着。后者换了衣裳,腰间皮带别着匕首,头发也高高梳了起来,目光却不敢和两人接触,沉默着缩在一旁。 路虎相当皮实,加满了油,检查一番就能上路了。弹药却成了难题:把带回的□□和□□数了又数,总共还剩五发子弹,只好装填在两把□□里。 再遇到那群歹徒,走为上策吧。 对于“傍晚赶回去”还是“等到明天”,毫无争议地选择前者。尽管错过集合时间,回去看看也是好的,万一运气好,丧尸被引开了呢? 扣好驾驶位的安全带,雷珊从后视镜看一眼后座:“喂,叫你什么?” 半天才传来答复。“袁心玥。”年轻女人低声说,想了想补充:“三号别墅的。” 大门被推开了,日常保养的缘故,丝毫没发出声响。黎昊晨麻利地锁好铁门,又把丧尸尸体往门前拽拽,这才一瘸一拐回到副驾。 路虎利箭一般疾驰出去,留下几具新鲜丧尸尸体。 于此同时,清宁度假村相当和谐平静。 外出“狩猎”的十多只队伍依次回归,有的满载而归,有的运气不佳;体检的体检排队的排队,合格的直接把车开进村里,清场的把随着挤进来的丧尸消灭,一切井井有条。 轮值守门的王甲从铁门缝隙往外看,不止一只丧尸挤在外头抓挠撕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红眼病越来越多了。” 同属九号别墅的赵乙赞同:“我们还算好的,锅炉厂那边,不清场都出不了门。” 闲聊几句“明天谁负责清场”,就被两位女生打断了:七号别墅的郭莉莉和杜莹嘛。 “怎么还不回来?”“都三天了。”两人等得着急,趴到门口朝外看,立刻缩回脑袋:视野里满是红眼睛丧尸。 三天?王甲和赵乙并没太担心。按照度假村的常规,外出狩猎的队伍拖得越久越危险,即使联手进攻村落,该回来的一周之内也回来了,三天而已,还不至于危险。 安慰几句,两位女生想不出办法,垂头丧气地牵着一只汪汪乱叫的狗回去,念叨什么“明天再不回来就叫大树大力探探” 探探有啥用?真遇到危险,也就几秒钟的事情。 夜幕降临的时候,同伴过来接班,两人拎着餐盒进入右边帐篷。这里空荡荡的,负责体检的下班了,正好当餐厅。晚餐是馒头,还有煎培根和凉拌菜,没什么油水;没办法,最近运气不好,食用油没有补充,和其他别墅交换到几桶,摊给一百来人就很少了。 “还是以前好啊,连电都没有,居然得点蜡烛。”王甲不敢狩猎,在队里待遇相当低。 赵乙比他强些,强调:“那还用你说?有蜡烛总比没有强,其他基地比我们差远了,有的点火把有的烧木头,听听,多惨!” 这么一想,心里平衡不少,王甲也吹嘘:“听说不少人想进我们村儿,可惜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赵乙也幸灾乐祸,“可不是么,老田年初就说不正式招人,想进来也行,自己找吃的喝的,睡马路去吧。” 睡马路是睡帐篷的简称,来得早的,多半加入团队,住进十六栋别墅,有瓦遮头;晚的只好一切从简,幕天席地的有顶帐篷就不错了。 饭只吃了一半,门外就传来响亮的喇叭声,谁胆子这么大,太阳落山才回来? 赶出来的时候,大门已经开了,一辆切诺基贴着铁门疾驰进来,几只被碾压的丧尸贴在车头,十多只丧尸也跟着冲进来。 大家早有了经验,关门的关门清场的清场,几分钟之后,门口恢复平静。 咦?不是自己人啊? 面前切诺基用铁条加固,玻璃像铁丝网,一看就是特意改造过的。下来的两个男人相当陌生,王甲赵乙看看车头系着的蓝丝带,平时代表清宁度假村,锅炉厂标记是粉丝带。 “劳驾,几位,我是来入伙的。”领头的秃顶男人看着脾气不错,笑模笑样的:“杏石口加油站认识几位朋友,说这里不错;我本来有队伍,在XX路农家院,前几天被红眼病攻破了,哎,丧气。” 果然是来投奔的,两人挺起胸膛,自豪感十足:“哎,这里早不收人了,你换基地吧,真不是为难你,确实没地方住了,你来了睡哪儿?” 秃顶男人像是预料到了,点头哈腰地递上两盒烟,“两位老兄,帮帮忙,不差我这一张床,是不是?说实话,我把原来基地的家底都带来了,有米有面,还有汽油,家伙我自己也有,行个方便吧?” 金黄包装,印着“贵烟”两字,记得比中华还贵,现在可不好找。 王甲还有点矜持,“你朋友谁啊?哪队的?” “三号别墅,刘玉辉和徐家欢,还有个女的,袁心玥。”秃顶男人呵呵笑着,眼睛却没有笑意,仿佛千年冰川:“我们以前是邻居,住上下楼,一张桌上吃过饭,熟得很呐!” 原来是这样。能看守大门的记性都很好,两人都记得他提起的三个人,女的很漂亮嘛。 “行吧,既然有自己人推荐,就先把你收下,里面体检,脱了衣服等着。”王甲指指帐篷,想起饭盒还在里面,又换成另一顶:“把车开进来,今晚凑合一宿,明天见到队长露两手,合适的话,实习三个月就能转正。贵姓啊?” 秃顶男人感激涕零地说,“郝一博,左边赤右边耳刀,一二三四的一,拼搏的博。后面是我兄弟,张三。两位老兄怎么称呼?实在多谢了。” 自我介绍两句,王甲觉得做了件好事,洋洋得意地站在路边。 两位新人都是咂咂称赞,郝一博东张西望的,眼睛都直了,一看就没在大基地待过;张三还夸张地往里跑,张望着中央小楼和停车场和最近的一号别墅:“这么多车呐?我们车停哪儿啊?” “先停门口吧,明天再往里开。我是九号别墅的,按规矩,头三个月你得跟着我。”进入帐篷的王甲又想起件事,这俩人是投奔朋友的,补充道:“等转了正,你愿意留下来也行,愿意找你三位朋友也行,就看你自己了。” 郝一博想了想,笑道:“那我还是跟着你吧--他们三个不够意思,你这人嘛,心肠挺好。” 这句赞扬的话令王甲沾沾自喜,随后就被一柄锋利短刀刺入胸口。他挣扎着,却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郝一博狞笑的脸庞,随后被拖到帐篷角落。与此同时,低头点烟的赵乙也被张三割破脖颈,鲜血瀑布似的泼洒着,眼睛睁得老大。 夜幕笼罩的缘故,惨况并没被发现,守在大门的同伴低声谈笑着,并没朝这边看。 两名新人--还是叫侵略者吧,不慌不忙地整整衣裳,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叫张三的回到切诺基上,径直往前开并调了个头,车技很不错;郝一博则慢慢腾腾朝大门走,和两名门卫打听什么;不等后者回答,掏出□□连射两发,于是门卫倒下了。 放哨和巡逻的队员反应过来之前,郝一博已经快手快脚地打开上下两道门锁,朝外试着发力,眼瞧牢固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条缝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跃入开过来的切诺基。 “走着!”他大喊着。 于是结实牢固的越野车狠狠撞在两扇铁门中间,发出巨大声响。张三大叫一声,把油门踩到底,铁门迟疑一秒,慢慢朝外开启,缝隙越来越大。 一只又一只丧尸面孔出现了,眼睛像燃烧的火焰,不停开合嘴巴。起初它们对车里的活人很感兴趣,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开咬不破,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更广阔的地方,越过切诺基奔向铁门里面。 惊叫声、铜哨声和示警声相继响起,惨叫声不绝于耳,枪声也随之大作。 “婷婷,看见没有?”切诺基避让到一侧,瞧着远比平日多得多的大群丧尸一窝蜂似的冲进度假村,郝一博有种大仇得报的痛快,却又意兴阑珊,喃喃说着:“没什么好的,幸亏我们没住下,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回来得太晚了,熬夜写的,明天再改错,不好意思了。 ☆、第 35 章 2021年6月7日, 陕西, 秦鼎基地 “爸,回吧。”军用吉普就在面前,副队冯嘉师等在车里,全副武装的章延广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我看看,尽量早点回来, 省得您天天念叨。” 把伤感压在心底的章辟疆咳一声, 笑道,“好小子,动不动挑三拣四,嫌弃老人家。记着我的话, 别疏忽大意,别毛手毛脚,别贪大喜功, 东西就在那里摆着, 这次拿不到,还有下回, 又不是一竿子买卖,听见没有?” 都是老一套了,章延广认真听着, 嗯了两声;章辟疆用力拍拍他胳膊,朝左右招招手,十名荷枪实弹、随时保持警戒的特种队员跟上两步, “广陵,目前形势严峻,基地缺粮少药,更少武器,你这次连去四个城市,压力很大,人少了不够用。小何小吕他们都是一等一的战士,跟在我身边浪费,还是跟着你吧。” 提议立刻被拒绝了。“不行。”章延广想也不想,皱着眉毛:“爸,您身边没人不行,真遇到点事,还不够着急的,我这边好几十号人,冯嘉师张令宏都在,足够用了。再说对付丧尸,又不能靠人多,还不是得靠无间道?” 短短两年,“狩猎”“无间道”之类术语,早已在各大基地流传开来。 “那也不行。”章辟疆板起面孔,大有年轻时的风采:“秦鼎几千官兵几千群众,不比你那几十号人管用?再说,我身边还缺人手吗?丁鑫源董亮又不是吃干饭的。” 丁鑫源是他的警卫员,董亮则是文职秘书,基本寸步不离。 老爷子不讲道理,章延广气得胸膛起伏,还想反驳,却被他挥挥手打断,不容置疑地说:“行了,就按我说的办,这是命令。何禹城吕瀚明,带着八名同伴即日归队,跟着章延广统一行动,不得有误!” 绰号“何仙姑”“吕洞宾”的两人目不斜视地应了,往前一步,站到吉普车旁边。 队友相聚是好事,章延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当着父亲众多手下又不能争吵,气哼哼转身就走,把背包扔进车里。转念一想,又得分别数月,章延广忍不住回身,满身戎装的父亲背脊一如既往地挺直,却是满脸担忧和无奈。老爷子原本精神抖擞,比中年人身板都硬朗,短短两年过去,头发都白了。 铁打的汉子心也软了几分,走回几步,低声说,“爸,还有个事。上月在十堰遇到个朋友,聊了几句,万一,万一人家要是投奔过来,您帮我招呼着。” 这不是难事,章辟疆立刻应下,又问起姓名来历:“几个人?什么时候?” 不知怎么,章延广有点局促,全然不像平时的爽快果断:“雷珊,雷雨的雷,珊瑚的珊,在这里落脚。” 他把一张地图递给父亲,指指某个被红笔标记的位置:“清宁度假村,郊区一座小山,没多高,离高速公路二十公里。本来打算写个条子,实在来不及,就算了;不来就算了,要是来,肯定带着朋友。到时您安排安排,安置下来,等我回来再~” 珊瑚的珊。老父亲眼中闪着喜悦和狡黠的光芒,拉长声音:“多大啊?长什么模样?有相片没有?我又没见过,认错了人就麻烦了。” “差不多一米七--一米七二吧,挺瘦的。”章延广用手掌比划自己肩膀位置,望着天边白云:“皮肤白,长头发,眼睛挺大,襄阳口音,一说话就知道了。用两把狗腿,黑的,耍的还凑合,能用枪。胆子挺大,敢往丧尸堆里扎....” 好像哪里不对劲?他仔细回忆着十堰情形,生怕遗忘些什么,忽然发觉除了父亲,身后丁董两人也身体前倾,伸着耳朵,就连刚刚归队的何吕两人也全神贯注听着。 他“咳”了一声,“就这点事,您看着办吧。”匆匆上了吉普,砰地一声关上门。 “慢着慢着。”追上来的章辟疆笑眯眯地敲敲车窗,玻璃刚落下去就递来一柄裹着皮套的长东西,“毛毛糙糙的,什么时候才改。” 那是一柄冷冰冰的棱型军刺,纯钢制造,顶端极其锋利,弯曲的三道暗红血槽令人不寒而栗,正是早年大名鼎鼎、如今退出战争舞台的三灵军刺;论起全面用途,远不如近年流行的制式军刀匕首,贴身肉搏的时候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他惊喜地掂了掂,沉甸甸质感十足,相当合手,挥舞两下,“爸?” “你爷爷用过的,压箱底几十年了。”章辟疆敛了笑容,眼中带着自豪和憧憬,“嘿嘿,那时候把越南鬼子打的满地跑,俱往矣!如今仗是没得打了,只能跟红眼病较劲了。广陵,你天天在外面跑,风里雨里的,留着傍身吧。” 与此同时,被章延广记挂的雷珊正驾驶路虎往顺着山路行驶,越往上开心口越凉:和往日稀稀落落不同,视野中的丧尸顺着道路浩浩荡荡行进,如同一条由无数蚂蚁组成的巨大蟒蛇。 “有人捣鬼!”她不得不把路虎驶离道路,费了点力气才甩开尾随的丧尸,艰难地穿过山路抄近道上山:两年下来,清宁度假村为防万一,派人手开辟两条小路,果然派上用场。 黎昊晨哑着嗓子,“MD,弄不好是昨天那帮劳改犯。” 关于郝一博和波哥一行人来历,两人昨晚就达成共识:大牢出来的(八成越狱),有枪有车有物资,没露过脸的波哥是大BOSS,郝一博和雷珊有死仇。 当时雷珊莫名其妙:没得罪过这号狠人啊? 探讨半天毫无头绪,还是躲在旁边的袁心玥默默塞过来一张纸条:两年前灾难爆发,第一批逃到清宁度假村的幸存者之中就有郝一博夫妻,被众人发现有外伤,赶了出去。 雷珊恍然大悟,继而哭笑不得:难道不该体检?实在太冤了,他老婆变成丧尸,也不能算在她账上啊? “黎日日,我有预感,姓郝的还得找我麻烦。”此时此刻,雷珊捶捶方向盘,山路颠簸的缘故,行进并不快。“我把他老婆弄死了--彻底死了。” 黎昊晨哼了两声,“干得漂亮,换了我也得弄死,早死早超生,姓郝的还得谢谢你呢。” 难道写感谢信?发朋友圈或者微博?雷珊想起被关在救护车里的女丧尸--衣裳干干净净,头发整整齐齐,不由打个冷战。“你自己也小心点,没事别乱跑,出门多带人。” 她把“回去挑个搭档”咽回肚里,闷头踩住油门,十多分钟之后总算到达基地,却连呼吸都停止了: 和昨晚不同,刚刚升起的月亮如同一轮白玉盘,清凉如水的光芒撒向世间。 往日幽静安宁的清宁度假村变了模样:两扇铁门赫然敞开着,乌云似的丧尸拥在那里,拼命朝前拥挤。无数只红眼睛闪着火焰,无数只手爪朝前伸着,无数只嘴巴开合着发出“荷荷”声;好在里面像是被车辆之类堵住了,丧尸进去的并不算快,越来越多的互相踩踏拥挤,反而僵持住,度假村里面不时传来尖叫和惨呼。 “黎日日。”她听见自己声调都变了,手指冰凉:“怎么会?” 黎昊晨大声咒骂,骂得很难听,“有人捣鬼--那边!” 果然有几辆越野车停在大门稍远的地方,毫无逃走或者救援的意思。借着月光,雷珊发现车窗黑乎乎,都用铁条加固过,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是郝一博,一定是他!”可怜的女人在后座哭泣,不敢朝外看。 不管是不是,都不是好来路。 王心树、大力、郭莉莉和杜莹、周晓露母子和年轻妈妈母女身影纷纷出现在脑海里,雷珊深深呼吸,“黎日日,你走吧。” 不等他拒绝,她就继续说:“到锅炉厂找骁哥,让他多派点车子,多带点枪。” 黎昊晨盯着外面,“那你呢?” “我得回别墅。”她瞥了一眼黎昊晨绑着夹板的伤腿:“大不了我走无间道,他们抓不着我,你不行。” 几秒钟之后,黎昊晨才收回目光,拍拍她头顶,像是把全部力气传给她似的:“你小心点,不行在楼顶待着,或者找棵树爬上去,等着我回来。袁心玥,你跟着我吧。” 后者低声应了。 五枚子弹,两人互相推让一会,还是雷珊占了上风:“你路远。” 位于平地的锅炉厂不比度假村,围着的丧尸只多不少,黎昊晨没再说什么,把三颗子弹压入枪膛,用枪管指指北方:“北斗树,不见不散。” 所谓北斗树,是长在围墙外面、和七号别墅遥遥相对的一棵大树,三人合抱粗细,枝繁叶茂相当高大;前年刚刚落脚就被队伍选中,当成基地遇到危险的集合地点。 几分钟后,路虎顺着来时的小路无声无息疾驰而去,拐个弯就消失不见了。 黎日日的腿....雷珊收回目光,灵敏地攀上最近的一棵树:度假村入口附近的几辆车都没动静,似乎没发现这边的情况。 也不一定,那群人狡猾的很,不能大意。 朝左右望望,附近的丧尸都被动静吸引过去,反而安全许多。于是她并没靠近围墙,而是扎进草丛,像头流浪猫似的静静消失了。 ☆、第 36 章 2021年6月7日, 襄城郊区, 清宁度假村 登山绳顶端的铁钩牢牢挂在墙头,一个满身血污的女生抓紧绳索越攀越高,像只敏捷的猎豹。 每隔五米左右,立在围墙顶端的整片铁板就留出半米宽的空隙,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过了,有点像长城城垛。 这是雷珊建议的, 为防万一, 还编上号码方便盯墙和放哨的队员,如今看来管点用:刚刚露出脑袋,她就发现不止一个人正用各种途径攀上围墙,越过缺口把绳索垂到墙外, 准备逃跑。 猛地望去,度假村成了丧尸的国度:越往大门方向,丧尸就越密集, 前几栋别墅被密密麻麻的丧尸包裹住, 犹如被潮水包围的孤岛。中间还在顽抗,雷珊能看到不止一辆疾驰的越野车来回碾压丧尸, 另有一溜车子首尾相连形成防御墙,可惜丧尸跳得很高,没什么作用;至于较远区域, 也就是她的脚下,丧尸零零散散,威胁不算太大--那是什么? 自己的七号别墅门口淌着血痕, 十多只丧尸拥在外头又抓又挠,动静太大了些,越来越多的丧尸被吸引过来。 糟糕!她二话不说,贴着铁板在墙头蹭几步,站到一条两尺宽的铁板尽头,试着踏两脚便大踏步通过。 刚刚推开顶楼大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传入鼻端,雷珊加快脚步。看起来三层安然无恙,居住的二层也没变化,嘈杂话语顺着楼梯传上来:“怎么止不住?”“MD别流了!” 浑身是血的周晓露躺在地板,脸色惨白,脖子生生被撕裂了,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王心树和大力分别守在大门和窗边,53号镇定地居中指挥,还有几个新人披着雨衣或者冲锋服,带着手套和兜帽,武器都带血,显然激烈搏斗过。 替周晓露裹伤的是位姓杜的中年男子,81号新人,灾难爆发之前是位外科医生,如今成了各个队伍争抢的对象。好在七号别墅运气不错,以独立住房和安全保障顺利把他招致麾下,尊称杜医生。 她活不长了。见过无数队友离去的雷珊明白这一点,大步穿过客厅,弯下腰:“露姐?” 听到声音,奄奄一息的周晓露张开眼皮,神采涣散,“苍原?” 小原子呢? 不等她发问,一阵凌乱脚步从后方传来,52号新人带着几个同伴奔进客厅,摊摊手掌,用嘴型说:“哪儿都没有。” 刘苍原不在?和他经常玩在一起的娜娜呢?年轻妈妈呢?郭莉莉呢?其他人呢?雷珊不敢多看朝昔相处同伴惨白的面孔,奔到王心树身边。 隔着一扇门板,数十张丧尸嘴巴无声开合,犹如永不醒来的噩梦。 王心树的叙述干巴巴:“昨天出去两队狩猎,留在别墅的不多。我正带着两队对练,听到枪响回来清点人数,发现周姐去楼里开会,带着大力几个去接,可惜晚了。” “周姐想见小原子,找半天没找着。”他摇摇头,朝着散在四周的队友挥手,又指指楼梯方向,意思是“赶紧撤” 雷珊更关心朋友:“莉莉呢?先走了?” 王心树摇摇头,有点愧疚:“跟着杜莹找她老公去了,离门边太近,我们谁也过不去。” 杜莹老公是田肖旭手下一个队长,住在二号别墅,前几天杜莹还犹豫,结婚后要不要搬过去?她老公分到的宿舍很小,她自己住在二层,属于别墅区最舒适的房间之一。 雷珊狠狠捏住拳头,把这两天经历和黎昊晨去求援的事情几句话说完,随后指指大门方向:“我去二号别墅看看,你先撤,带着汽油,北斗树见。” 被突如其来状况惊呆的王心树讷讷地说,“算了,过不去....” 推开自己房门,汉堡激动地跳起老高,尾巴摇得像朵菊花,令雷珊有种“一个世纪都没回来了”的错觉。 拍拍它脑袋,雷珊奋力搬开睡袋和床垫,从地板捡起一把□□和满满两个弹夹,这才松口气。 一个收拾好的背包立在床头,随时可以拎走,她把带回的背包放在旁边,有用的东西并在一起。“等着我,回来带你走。”临出门的时候她叮嘱。 刚刚回到顶层,雷珊就发现围绕着别墅的丧尸变多了,连别墅后方也有数只徘徊--那是谁?小丑公仔横在墙边,公鸡母鸡满地乱跑,一个眼熟的女人尸首被大群丧尸围在中间吞噬,看发型像是年轻妈妈,于是热泪夺眶而出。 挪开目光,大步走到铁桥中间,突然有个东西掉在雷珊头顶,像是鸟粪,不,是块小石头,她警觉地看向来路,发现装着公仔的木柜悄悄拉开条缝,露出两张熟悉的少年面孔:是刘苍原和娜娜! 她激动地险些叫出声,连忙闭紧嘴巴。 看起来刘苍原还算镇定,一只手紧紧按住娜娜嘴巴,朝她露出惨白笑容,小姑娘满眼是泪,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刚好有个缺口!雷珊用最快速度回到别墅顶层,迎面遇到两个队员,拉着他们贴墙溜到木柜上方。把两条登山绳系在墙顶,试试很结实,绳索垂下去,窸窸窣窣之后便被拽两下。 “起~”她做个手势,两位跨坐在墙头的男人稳住身体,发力猛拉。 没用别人帮什么忙,刘苍原就抓着绳索往上爬,娜娜像条死去的流浪猫全身瘫软,身体越升越高,眼睛盯着死去的母亲。 过程还算顺利,有两头丧尸不知怎么发觉了,朝矮些的娜娜猛扑,势头很猛,被她一枪一个毙掉了。 枪声很响亮,不止一只丧尸抬头张望,继而朝木柜靠拢,跳的越来越高,可雷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小原子,刘苍原。”她有点哽咽,把哭不出来的娜娜搂在怀里,“你妈妈,你妈妈找你。” 十二岁少年满脸“活下来了”的庆幸,听到这话愣住,转而开始恐惧;几分钟之后,远远看到地板中央血人似的母亲,刘苍原摔了一跤,四脚着地往那边爬。 “妈,妈?”他像是有点迟疑,壮着胆子靠过去,“妈~” 周晓露眼睛睁开了,仔细打量面前少年,发现没什么伤口就阖上了。“苍原,妈找你爸爸去了,你,你好好的,跟着你~” 她想提同来度假村的陈姓男子,可惜对方下落不明,顿了顿,“跟着你珊姐。” 一个满眼通红、额头满是冷汗的中年男子把自己牢牢拷在座椅,听到她承诺照顾妻女,朝着办公桌示意,拉开抽屉,赫然是两柄□□和弹夹--这幅画面出现在雷珊脑海,仿佛过了很多年。 “露姐,你放心。”她蹲在刘苍原身边,握紧濒死母亲冰冷的手:“我罩着小原子,他跟我混。” 于是周晓露真的放了心,把脸庞贴在儿子不停颤抖的手掌。离开的人越来越多,雷珊也朝王心树打个招呼,把空间留给即将永别的母子。 对于雷珊来说,脚踏围墙、背贴铁板行进不算困难,沿途还尽可能帮了不少人的忙。相邻两座别墅还算警惕,反应也很快,至少三分之一队员出现在别墅顶层并朝外撤退,平时经常演练的缘故,过程并不混乱。 六号别墅周凯焦急地招手,指着墙外:“撤吧?” 他满身鲜血,最好是丧尸的。雷珊指指前方,“我有事。” 对方耸耸肩,像是说“自求好运” 八号别墅首领已翻出围墙,默默指着前方某处:作为同盟,三队集合地点相距不远。 越往前走,情况越惨烈:四、五号别墅逃出来的人不多,显然不少被堵在外头,枪声、搏斗、挣扎声不绝于耳。距离最远的中央小楼也被丧尸围拢着,不时有人从楼顶坠落。 月亮升到头顶之前,雷珊终于站到二号别墅外头。和其他别墅一样搭建的逃生桥沦陷了,十多只丧尸正徘徊在顶楼,不时顺着桥面朝围墙进发,随后像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掉下去。 朝大门望去,仓促堆起的防线彻底崩溃了,无数顺着血腥味和枪声惨叫寻来的丧尸像马蜂似的冲进来,分散到四面八方。有几辆汽车试图逆流冲出,反而被丧尸夹裹在中间,动也动不了;好在车窗都加固过,暂时还算安全。 再看看逃生桥对面的二号别墅,一层大门敞开着,无数丧尸从那里涌进平时守卫森严的三层小楼,却看不见活人的踪迹。 “郭莉莉!”她把双手拢到嘴边,把声音放到最大:“杜莹~我来了!” 可惜来迟了。 没人回应,只有炎热的风带着血腥味迎面吹拂。 别说整整两年没离开过度假村的女生,就算换成胡广凌那个等级的特种部队战士,换成她自己,“无间道”也好“尸语者”也罢,也是活不下去的。 转头瞧向外面,几辆原本停在门外的车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比来时还突兀:大概来的丧尸太多,他们也怕危险,直接撤退了。 郝一博,还有波哥什么的,我们走着瞧,来日方长。雷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第 37 章 2021年6月7日, 襄城城郊, 清宁度假村 回家路上被一只流浪狗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打动,到711买条火腿肠抛过去,随后被它一路追回家的时候,雷珊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背着它逃之夭夭。 是的,把十几斤重的汉堡背朝自己捆得结结实实, 从房间冲过逃生桥是件挺危险的事情:随着时间推移, 进入度假村的丧尸越来越多,位于里面的七号别墅也被潮水般的不死生物围住了。 围墙高度在四米五左右,别墅顶层则高得多,好在长度足够。 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的雷珊走在倾斜桥面中央, 喃喃念叨:“汉堡汉堡你别动,掉下去就被啃了。” 无法进入层层加固大门的丧尸把注意力集中到高空,仰着脖子朝上瞧, 数百张面孔跟着她缓缓移动, 居然有种奇异美感。 好在汉堡争气,除了东张西望之外, 一点都没捣乱。 半个小时之后,它被结结实实捆在北斗树高处树枝上,戴着嘴罩的缘故出不了声, 眼巴巴瞧着她,只能摇尾巴。 “老实待着,一会就回来。”雷珊拍拍它脑袋, 小心地拽紧绳索双脚一蹬,朝下坠去。路过坐在树枝中央的娜娜时,给小姑娘一个大大的笑容,后者却目光呆滞,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再次攀上围墙,雷珊发现几个人正从另一端踏上逃生桥,连忙挪开位置:王心树背着毫无气息的周晓露,艰难地一步一移,后者的血像是流干了。脸色比死人还白的刘苍原跟在后面,双手虚虚托着,像是不忍打扰母亲的美梦。 刚冲进顶楼,雷珊就听见底部嘈杂纷乱,仿佛这栋楼随时会塌陷。冲进一层客厅,她发现门窗玻璃早都破碎,无数手臂从密封的铁栏杆之间伸进来,锋利手爪如同野兽。 “做梦去吧!”两年时间,足够大家把七号别墅改建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想用蛮力突破是不可能的。匆匆检查一番,她放了心,顺着楼梯回到二层。 自己房间差不多了,黎昊晨的东西也很重要。藏在枕下的枪和子弹、急救箱和应急药物、挂在墙壁的大幅地图、书桌上的笔记本和太阳能充电器.... 几个来回之后,北斗树下堆满登山包和用具,不少人把储藏在三层的汽油和粮食一趟趟搬出来,有点像送快递的。 53号新人不停叮嘱“少拿点,别掉下去!” 没有战斗能力的人们统统上树,王心树则和52号新人带人往来巡视,结成小小的防御阵形。 运气还算好,北斗树位于山腰,附近徘徊的丧尸都被大门的动静和血腥味吸引过去,新来的也直奔那里,暂时还算安全。 “三点了。”雷珊看看手表,又望向锅炉厂方向,开始担心黎昊晨:“按说该回来了,怎么还不到?” 王心树还算乐观,“差不多了,夜里路不好走。” 这倒是真的,路灯通通报废,夜间出行全靠车灯外加月亮;今年以来,一座座太阳能灯在度假村周边干道高高竖立,目前看起来,用处不太大了。 嗓子哑了的53号新人走过来招呼,“雷珊,你缓缓,守着树,我干点体力活。” 像猫头鹰一样搬运物品的雷珊擦擦汗,应了。给树上的娜娜递上一瓶水,找刘苍原的时候,才发现这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在旁边选了个僻静地方,埋头挖土。 她过去提起一把工兵铲,却被刘苍原紧紧抓住胳膊:“你别管。” 少年满脸哀求和绝望令她退后两步,提着弯刀守在旁边。 一铲铲泥土被高高抛起,脚下土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越来越像一个墓穴。 有人走过来,是六号别墅首领周凯,满脸疲惫地招手:“雷珊,有事商量。” 雷珊拎起一瓶水,跟着他走到另一棵树下。周凯开门见山地说:“你们打算去锅炉厂?跟着骁哥混?” 雷珊点点头,用手指朝着同伴们画个圈:“对,黎昊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们出来几个?” “36个,加上我。”他声音很低,带着悲痛和愤怒,还有发自内心的恐惧。“有狩猎没回来的,也有联系不上的。你们也差不多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叹口气:“我们商量了,不去骁哥那里,换个小点的场子,人少,看得住,地方大了反而麻烦:守大门那帮人是干什么的?就这么让人直接闯进来?渎职,简直是渎职罪!” 关于“大门是被一辆开进来的车子硬撞开的”这件事,事发当场还有别人,于是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了。 雷珊深吸口气,想起自己和黎昊晨看中的那个没有围墙的小区,周凯他们也有类似的备选基地吧?“我明白,还没来得及和大树黎昊晨商量。我个人的话,还是打算去骁哥那里。” 她把这两天的经历简单讲给他,听得周凯更加严肃了,指指远方被围堵的大门:“还有这种事?确定是他们干的?” 雷珊缓缓摇头。“不确定,起码有这么一伙人,大牢出来的,暗地里盯着,不防着不行。” “行吧。”听起来周凯更沮丧了,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树大招风呐,骁哥那里,我们就不去了。” 他掏出一张地图,指指上方被红笔圈出来的某处位置,“地方小了点,小就小吧,现在人也少了。” 定杨庄,在G70国道北面二十公里左右,距离考拉公司近了许多。 雷珊点点地图上的杏石口加油站:“那就老规矩,十天碰一次头?” “当然。”周凯爽快地答应,嘟囔“先跟找骁哥回去,再借几辆车,我们的车都堵在里面了,还得从头开始。雷珊,没生气吧?” 七年之前,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同盟散个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雷珊耸耸肩,“说实话,要没有那帮人,我也想找个小点的地方落脚,清净。” 匆匆几句,两人各自回到阵营。 离别的时候来临了。 脱下外衣盖住母亲头脸,刘苍原像个大人似的尽力托起冰冷僵硬的身体,放进坑底。 泪水模糊雷珊视线,只好把头转开去。 她以为过程会很漫长,结果却出乎意料:刘苍原三下五除二地把堆在坑边的泥土统统推进去,堆成个小小土堆,砍下一根树枝立在前头。 别了,希望你安息,雷珊默念着深深鞠三个躬,抬头刚好看见刘苍原一言不发闷头往围墙冲,连忙拽住他胳膊:“小原子!” “别拦我,我妈妈的东西还在里面。”刘苍原一把将她甩开,力气大的像蛮牛:“SB,松手!” 死孩子。 雷珊瞪他一眼,决定不计较,拎起弯刀挥舞两下,“废话,你一个人行吗?跟着我,别掉队。” 出乎意料,刘苍原顺着楼梯径直奔到底层,令雷珊呆了呆,连忙跟在后头。 客厅地板的血迹像一片汪洋大海,刘苍原小心地蹦到边缘,一点都没碰触。随后他拔出匕首和短刀,像个屠夫似的左右开弓,不停深深刺进贴在门窗边的丧尸头颅,后者顺着栏杆瘫倒,新的丧尸把脸贴过来。 默默数到五十,雷珊才拉住他:“小原子,没时间了,先拿东西。” “你丫少管!”刘苍原的眼泪和口水一起流出来,眼睛赤红:“你丫是老几!” 骂人挺利索,一听就是跟黎日日学的,雷珊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你妈妈让你跟着我,你忘了?你妈说的话,算不算数?” 足足瞪了她几秒钟,刘苍原气势才逐渐弱了,愤恨地“草”一声,把利刃隔着铁栏刺进一只丧尸眼窝。 母子俩的房间,雷珊平常去的不多,此时映入眼帘的是田园风格的碎花壁纸和桌布,欧式餐具闪闪发光,靠在墙边的便携火炉旁边摆着速冲黑芝麻糊和茶汤、书架塞满初中课本,墙上贴着英语单词,一里一外两张整齐小床,很有生活气息。 刘苍原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先抓起梳妆镜,又打开简易衣柜翻腾,又拎起一只女鞋,看架势,恨不得把所有母亲用过的东西都带着。 “你拿重要的,行吧?”这样下去一天一夜也搬不完,雷珊不得不打断:“剩下我打包,又不是回不来了。” 最后几个字带给可怜的少年微薄希望,于是他从衣柜顶端的盒子取出一把军刀,书架底部拎出一把匕首,这才闷头拎起一个登山包,无论什么都一股脑儿往背包里塞。 背包几乎和他本人一样高,鼓鼓囊囊的,以至于通过救生桥的时候雷珊不得不搭一把手,桥下数以百计的丧尸仰头看着。 第三次进入别墅,雷珊径直推开隔壁房间,令刘苍原愣了愣。“你继续。”她头也不回地进去,“娜娜那边也不少。” 凌晨四点整,援兵终于来了。开着路虎的黎昊晨一马当先,贺志骁的牧马人排在第二,四十几辆越野车顺着小路蜿蜒而上,很有点气势。 用不着多说,贺志骁只用几秒钟就看清状况,一边派出暗哨靠近大门打探,一边指挥手下分散布防,随后才朝三队招呼:“走吧,先到厂里再说,到处红眼病,路都过不去,再不走小路都堵上了。” “谢了,骁哥。”雷珊冲他抱抱拳,跑去刚下路虎的黎昊晨身边:“黎日日,你腿还行吗?” “搞不好废了。”跃下地面的黎昊晨一个趔趄,差点栽在地上,一把抓住她肩膀:“妈的,我怕被那帮兔崽子堵上,没敢走直线,绕了个大圈,幸好油带的多。到锅炉厂都一点了,遇到放哨的,一层层传进去,回来都这点了。” 他使个眼色,意思是“稍后再说”,雷珊点点头,匆匆把度假村的事情说给他。听到伤亡惨重,黎昊晨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右拳砸在车窗,发出沉闷一声。 原本坐在副驾的袁心玥匆匆钻回后座,却又探出头,小声打听三号别墅的消息。听雷珊黯然答,“前面三栋别墅第一时间被攻陷了,几乎无人生还”时,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孔滑落。 被从北斗树解下来的时候,汉堡一头扎进她怀里,像是在埋怨,你怎么才来!从这里能看到熟悉的红墙,掩映在青翠树木之间格外鲜艳;这栋别墅曾给了雷珊两年温馨时光,如今成了丧尸的乐园。 上车的上车搬物资的搬物资,三队迅速撤退,一辆车标配五个人,今夜恨不得挤进十个,还得给物资腾地方。 盯着刘苍原给母亲坟墓鞠个躬,拉着娜娜坐进后座,雷珊这才披件外衣、坐回路虎副驾,全身酸疼,胳膊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咦?王心树和大力怎么回事?望着车下相对而立的两位同伴,雷珊匆匆跳下车子。“大树!” “你们先走。”王心树头也不回,瞪着面如死灰的好友,“我留着。” 平时能抗两袋大米的“大力”李力却精疲力尽地模样,一把拉开裹住自己的胶质雨衣:肩膀不知什么时候被撕了两道伤口,显然是丧尸干的。 糟糕!雷珊心里一惊,提起手电照向他眼睛,大力却避开了。“没救了。”这位大力士难过地背转身去,肩膀一耸一耸:“我能感觉到,完了。” “什么时候的事?”雷珊茫然地问。 王心树哽咽着,把脸庞埋在手里:“救周姐时候,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一口血气闷在雷珊胸口,令她大步走回路虎边,拽开车门。“刘苍原,大力伤着了,为了救你妈妈。你,你下来,你下来!” 十二岁少年像个幽魂似的飘下去,不知说什么好,看看王心树又看看大力,又看看雷珊,最后朝他用力抱抱拳。 “不早了,走吧。”贺志骁平时和大树大力也很熟,此时相当镇定,朝后面招招手,“这样,留辆车,我们先走,你俩垫后。” 大背头麻利地把乘客赶到其他车子,自己把车子开到几人面前,依次和两人拥抱,转身走开了。 大力不肯回头,固执地说:“你们走吧,别磨蹭。雷珊晨哥,平时照顾点大树。” 王心树蹲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直到路虎开出很远,飘上来的初夏暖风还夹杂着悲泣。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了,我的读者盆友小天使们,上周忙,回家猛写,睡得太晚,周六吃烤羊腿,周日爬山(风有点大),昨天就不太行了。开始以为感冒,结果牙肿了,今天左半边脸肿得像个面包,啊啊,整个人都不好了。明天请假,码字! ☆、第 38 章 2021年6月8日, 襄城城郊, 锅炉厂 到达新基地的第一天,雷珊是在整理房间中度过的。 说是房间,其实是废旧厂房加固之后,重新隔离出来的单人宿舍,四十平米左右,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给人感觉很好。 近年投奔锅炉厂的人越来越多, 房屋物资压力增加,年初贺志骁就下令,不再接收幸存者,当然, 身手特别好或者带有车辆弹药者例外。 虽然小了些,好歹有瓦遮头,总比搭建帐篷幕天席地强多了, 昨晚睡得很香的雷珊安慰自己。 喏, 把自己的睡袋靠墙铺平,笔记本、背包什么的靠墙放好, 雷珊摸摸随身带着的弯刀和枪,这才推开房门。 左右邻居都是七号别墅自己人,靠西一侧则是八号别墅的三十多人, 首领丁金阳正出出入入,按花名册清点人头和房间号。 他是位谨慎保守的男子,给人的感觉有点像田肖旭, 却比后者果断的多。六号别墅的事情,丁金阳显然知道了,唉声叹气地说:“雷珊,你和晨哥不打算撤吧?” 雷珊摇摇头,“这里比村里强,骁哥也比老田靠谱,罩得住。” 丁金阳也这么想:“上次和老田开会,让他给大门双重保险,挖地道,选备胎,一件都没抓起来,哎,老田啊,老田。” 不是合格首领,雷珊默默替他补齐。 以前私下聊几句也就罢了,现在对方还不知是生是死,人在何方,雷珊没心情多说。“对了,有个事。”看看手表上午十一点,她说:“晚上吧,我和黎昊晨有点事,八点在他那里集合。” 丁金阳痛快地应了。 以前七号别墅就男多女少,现在周晓露和年轻妈妈去世,郭莉莉杜莹失踪,女生更是所剩无几。 咦?娜娜呢?雷珊茫然转了个圈,在距离自己第八间宿舍才找到:这里属于102号新人夫妻,也就是厨艺很好的马大厨,黎昊晨最爱吃他做的贴饼子。此时小姑娘睡得正香,两只小手紧紧抓着他妻子衣裳。 马大厨朝她使眼色,出门才黯然说:“惊着了,不停的吐,什么也不吃,我老婆哄了半天才睡着。雷珊,这样不行,就让她先跟着我们吧,要不然孩子就废了。” 自从加入七号别墅,马大厨围着厨房转,跟着妈妈的娜娜自然和他熟的很,比天天忙着狩猎开会的雷珊可亲热多了。 “那就好,谢了。”雷珊松口气。对于小孩子,她还处于送送糖果和小鸡仔的阶段,真要养起来可不太行。 马大厨也有担忧:“哎,先这样吧,乔兰怀三个月了,等生下来,也带不了她。你再和晨哥商量商量....” 三个月?雷珊惊讶地说,“恭喜恭喜,你~要升级了?” 灾难爆发之前,“当爸爸”是件喜悦自豪的事情,值得发红包、请大餐;面前的马大厨却喜忧参半,直挠头发。“哎,本来没想要,还天天算着日子避危险期,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就中了。哎,我还和乔兰说,打了算了,问题哪里找医院去?” 生宝宝对于女性幸存者来说是一道关卡,缺电缺水,医院能实施的手术别指望了,只能靠运气。以前在“粤龙”基地,一位和雷珊、陈楠楠很好的女生,就是难产死去的。 “咳,安啦,乔兰身体好,没问题的。”雷珊回忆着他老婆,还不到三十岁吧?“再说,不是有杜医生吗?厂里也有好几位医生呢。” 马大厨叹口气,有点担忧地望着合拢的屋门,“乔兰胆子小,别说她了,我也慌得不行。” 安慰他几句,雷珊寻找另一位小孩子。 分配给他的房间空荡荡,几个她打理携带出来的登山包歪在墙边,压根没收拾过,人却没了。 隔壁房间是黎昊晨,站在门口就能听到阵阵鼾声,显然累坏了。 东侧六号别墅的队员有的门口溜达,有的整理东西,周凯却不在。和副队长聊聊,对方热情地邀请她和黎昊晨去新基地做客,雷珊高兴地答应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周凯刚好回来,脸色轻松,一看就有好消息。 “骁哥真仗义。”他把雷珊和副队长叫到一旁,指指外面方向:“我说,借我十二辆车,一年之内还,汽油不用管,骁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也不含糊,送他两把枪。今天都睡一觉,喘口气,明天中午请骁哥吃顿饭,吃完我们就撤。”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好吧,那我们也准备准备,明天送你们一程。”话说出口,雷珊才发现,自己三、四十人的队伍也只有一辆路虎,恐怕只能目送了。“那就说好,每隔十天在杏石口聚聚,有什么事提前说一声。” 十分钟之后,雷珊独自站到自己队伍占据的厂房门口,东张西望一番,攀到路虎车顶,打量未来落脚之地。 不到两年时间,报废多年的车间已经修葺一新,厂房也有条不紊地搭建,中央空场整整齐齐停满车辆,大多数是性能良好的越野车和运货车。 几栋灰白小楼矗立在场院西边,就在七号、八号别墅落脚的厂房边上,算是锅炉厂最舒适的地方。 足足四米的暗红砖墙把锅炉厂包裹的严严实实,如同坚固的盔甲。墙头像度假村一样,隔不远就竖立钢板,雷珊能看到每个空隙都有人值守。 以前没这么严,看来清宁度假村被攻破,骁哥成了惊弓之鸟,召集手下严加防备。 希望这回运气好。以她的眼光,贺志骁有勇有谋,很能服众,和七年之前的各大基地领袖有一拼,值得信赖,更重要的是和自己黎昊晨交情好。 可惜几个小时之后,打着哈欠的黎昊晨就给她泼一盆冷水:“骁哥这边也有麻烦。” 雷珊愣住几秒,皱紧眉头:“上次你说过一回,骁哥这边有人心野了,不服管?” “嗯。”换成平时,黎昊晨肯定拍拍她头顶,夸几句“王小册脑瓜挺好使”,如今可没什么心情,干巴巴地描述:“领头的姓苗,去年进来的,当过兵,后来当保镖,天天跟着阿里巴巴老总,听说过吧?” 阿里巴巴是互联网一流公司,老总马爸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长期占据福布斯排行榜前三,创建的双11举国SHOPPING,能保护他的安全,姓苗的身手可想而知。 雷珊沉住气,“后来呢?” “起先还好,心往一块聚,劲儿往一块使。去年锅炉厂不收人了,一千多个人大眼瞪小眼,狩猎回来也没什么消遣,就开始找事。”黎昊晨哼了几声,“姓苗的是个小队长,手下一百多人,副手姓曹,看中厂里一个姑娘,后勤的方棠。方棠你知道吧?前年骁哥走无间道,在十堰市里遇上个姑娘,生生带出来了。” 方糖什么的,雷珊只联想到咖啡,一提这件很出名的事,她就想起来了,“记得,听说挺漂亮,像谁来着?” “听说像刘诗诗。”黎昊晨随口答,继续讲故事,“方棠不愿意,把姓曹的拒了。今年春节,姓曹的喝了点酒,想硬上,别人不敢管,方棠跑到骁哥那里,骁哥一怒,把姓曹的打了一顿,按照厂规处置,关禁闭一个月。就这么着,姓苗的开始闹腾,招揽过去不少人,表面笑哈哈,私底下下绊子,越闹越凶。现在厂里分两边,骁哥一边,姓苗的一边....” 雷珊很迷惑:贺志骁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啊?“骁哥压不住?他可是老大。” “老大也没用,拳头比不过枪子。”黎昊晨用“你懂得”目光望着她,眉头紧皱:“齐哥(大背头)说,他和骁哥东奔西走,弄到不少枪和子弹,可比不过姓苗的运气好,不知怎么,把一处公安局连锅端了,里面□□□□,子弹也不少:这玩意怎么弄?” 自己队伍的话,运气不错:上次在公安局,秦鼎基地胡广陵给了不少,代价是小金库里的珍稀药品。奇怪,每逢杏石□□易会,她去不了也会托队友去,可没遇到过那位胡广陵。 会不会出事?想起那位身手高超的特种兵队长,雷珊很有信心,应该被其他事情绊住了。 一只手掌在她眼前挥挥,黎昊晨不太满意:“琢磨啥呢?” “我就是奇怪。”她顺口八卦,“骁哥不是有女朋友么?还不止一个,现在换方棠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够风流。 黎昊晨摇头:“没换,还是原来那俩。以前我和齐哥没聊的这么深,前天夜里我冲过来,守大门的有骁哥的人,也有姓苗的手下;姓苗的人不给我传信,还是骁哥的人发现了,赶紧往回递消息,骁哥齐哥才知道。要不然我回来的这么晚?” 形势严峻,雷珊吸口气,靠住硬邦邦的墙壁--房间没有桌椅,只好坐在他乱糟糟的睡袋上。还以为锅炉厂是避风港,现在看起来,也挺麻烦。 黎昊晨也沉默着,半天才摸摸她头顶。“王小册?” “嗯?”她正琢磨对策。 “你那梦还真准,果然是血光之灾。”他叹口气,用敬畏的目光注视她,声音低的像蚊子。“王小册,又做别的梦了么?” 一个谎言总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雷珊摇摇头,“黎日日,我~那个女人的地图,有清宁度假村,有秦鼎,可没有锅炉厂,以后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黎昊晨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0 00:10:36~2019-11-20 22:1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9 章 2021年6月9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西湖牛肉羹、午餐肉和金枪鱼罐头、蔬菜炒蛋、橘子和菠萝罐头,主食是千篇一律的压缩饼干和海鲜方便面。 尽管仓促了些,从度假村带出来的粮食也不多,六号别墅还是尽力奉上一顿丰盛的散伙饭。 酒是地头蛇贺志骁带来的,有稻花香有黄鹤楼,还有一些啤酒。 给贺志骁三人、雷珊黎昊晨和53号新人、八号别墅丁金阳与副手倒满酒, 周凯又到另外三桌给队友们满上, 这才回到首桌。 “来吧,各位兄弟姐妹,各位同胞。”能担任队长的大多口才不错,很有凝聚力, 周凯也不例外:“啰嗦两句。要不是骁哥仗义、锅炉厂兄弟们帮忙,我们没准背着包往山底下溜达呢,全靠两条腿, 哈哈。第一杯敬骁哥, 还有两位。” 贺志骁也是场面人,痛快地碰杯, 喝了。 周凯倒满酒,朝向两队盟友,带点歉疚地说:“雷珊晨哥罗老弟, 还有老丁,咱们三队住得近,也合得来, 早就说好同进退,结果~” 他看看自己稀稀落落的队员,无奈地叹口气:“不瞒几位,我是有点怕了,胆子小,人也少,干脆,有多大能耐住多大地方。定杨庄(新基地)小是小点,也不挑了。来,几位,就当你们是总部,我们是分公司,虽然不住一起,总是一条线上的。杏石口十天一会,平时有什么事情随时招呼,别管白天黑夜,兄弟肯定到。说句俗点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人各有志,勉强不来的。两队原本有点失望,被他这么一说,多一条退路、多一处守望相助的朋友没什么不好,这次也幸亏锅炉厂支援嘛,爽快地和他碰杯,气氛活跃不少。 第三杯酒,周凯拿在手里,眼眶慢慢红了。 “各位,骁哥,我是个粗人,大道理讲不出来,就记得一句话: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前年8月1号我到的村里,还没什么人呢,也就雷珊晨哥,别墅随便挑。他俩住七号,我挑的六号,还差两个月就整整两年了,好端端一个村子,就,就这么~”他有点哽咽,就连雷珊鼻子发酸。“得了,这年头,管不了别人,能活下来就是万幸。敬大伙儿一杯,兄弟先干了。” 所有人心中都充满对于清宁度假村的悲伤和对未来的茫然,又不约而同想把气氛弄得轻快一点,能喝一点的纷纷喝起杯中酒:至少没人查酒驾了。 头顶太阳微微倾斜的时候十二辆载满食物和汽油的越野车停在锅炉厂门口,留在最后的周凯郑重其事地依次拥抱两队盟友,又拥抱贺志骁几人,这才依依不舍上车,从车窗探出脑袋:“几位,回吧,后天杏石口碰头,不见不散。” 于是雷珊顺着梯子攀上围墙,朝昔日的盟友挥动胳膊,目送他们一辆接一辆驶进多人把守的通道入口。 和建立在山间、丧尸相对稀少的清宁度假村不同,锅炉厂毫无屏障,被四面八方的丧尸围拢的严严实实,一旦直接开门,非得被数以百计的不死生物直接闯进不可。 前年贺志骁决定落脚之后,和几位副手研究、画图、拍板、制定计划,找来会施工的队员,先在厂墙五米之外的地方每隔几米就停一辆车,环绕一周之后打进钢管、竖起铁板、搭建通道,做成第二道围墙,也是车辆往来的通道。 每逢“狩猎”,车辆沿着通道顺时针行驶,从正东正西两个入口离开或者归来,平时有“盯墙”的队员负责指挥,“清场”的队伍每隔一个小时就轮换清理周围丧尸,最大程度避免和敌人直接接触,相当安全。 多道围墙安全是安全,贺志骁大背头几人也没少感慨:工人们不得不带着摩托车头盔、裹着雨衣、挂着安全带施工,万一掉下去,立刻缩成一团,清场的人拖住丧尸,其他队友第一时间往墙上拉,听着就非常艰难。 花费大半年功夫,总算大功告成,锅炉厂自此进出畅通无阻,在各大基地也很出名。 十多辆越野车钻出通道,朝远方逝去,迎面又有一辆车子驶进,相隔很远副驾就伸出胳膊,喊着什么。雷珊用手遮住刺目阳光,觉得眼熟:车头悬着度假村的蓝丝带,另一侧挂着“七”字牌。 自己人! 果然是七号别墅的三名队员,也算老人了。大前天外出狩猎,今早才驶回度假村,在集合地点发现大家留下的警告,远远一看大路挤满丧尸,三人机灵得很,立刻调头直奔锅炉厂。 仅仅相隔两天,仿佛换了人间,在场的队员拥抱的拥抱欢呼的欢呼,眼眶湿了不少。 总算多一辆车了。 雷珊惦记朋友:“看见大树大力了没?” 压根没到达北斗树的三人都茫然摇头,“村外乱的很,附近丧尸都在那里转悠,隔得老远就围上来,幸亏跑得快。” 遥遥望着度假村方向,雷珊心里有点担忧,低声说:“明天再不回来,就去找一趟。” 黎昊晨“嗯”了一声,拍拍53号肩膀,喊着“骁哥,抽根烟去。” 十分钟之后,三人已经坐在贺志骁客厅的沙发上,把监狱那群人的事情细细讲述一遍。 雷珊知道的并不算多,讲完自己的那部分就默默倾听,和他们度过半夜的黎昊晨把经历的都说了,最后下断语:“都是监狱出来的,没一个好东西,我怀疑就是郝一博放出来的。波哥没接触过,更不是好玩意,手上八成有人命。” 两人把被他们抓住的三号别墅三人的遭遇也讲了,不过袁心玥毕竟是女孩子,也就含糊过去。 不仅贺志骁,大背头和板寸也在,互相看几眼都很沉得住气。 “蹲大狱的,哼哼,世风日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出土了。”贺志骁苦笑着,镇定地说:“你确定,这帮人是冲着你们来的?” 雷珊慢慢点头。“前年8月1号我要求所有人体检,郝一博和他老婆被赶出去,当时要是~让他们留下就好了。” 锅炉厂三人不在,53号也是后来加入的,只有黎昊晨当时在场,哼了一声:“算了吧,姓郝的脑子有包,纯粹就为了撒气,甭管谁说的,他都记在清宁账上--仨邻居他都杀,还管其他人?前天撞开大门那辆车八成就是他们干的,要不然,谁好端端和村里过去不?” 一千来个活生生的人,能哭能笑能狩猎能战斗,就这么在睡梦里被拖入地狱,睁开眼睛已是血红色。 “骁哥,我们和七队撤的时候,在北斗树和山下集合地点都留了~”雷珊用脚尖点点地,“你这里。当然,我们没直接写锅炉厂,用的是平时约好的暗号,但是~那个郝一博起码打探半年以上,我们三队跟你混得熟,在清宁也不是什么秘密,说不定他们就潜伏在外面呢。” 仿佛蜷缩在黑暗里的响尾蛇,嘶嘶作响。 她坦诚地望着三人,沉住气:“骁哥,咱们是兄弟,丑话说在前面:我们是想留下,可万一姓郝的追过来,说不定连累你;要不然,我们就撤,麻烦你借我们几辆车,顶多明年这时候,肯定还给你。” 贺志骁望着天花板想了想,往沙发背一靠,潇洒地摊开手掌:“雷珊,现在说这个,迟了点吧?我没见过那帮人,照你和晨哥的说法,下手狠,不见血不罢休。既然早就探出你们和我走得近,要是以为你们死了,也就罢了;要是不放心,甭管你走不走都会来找我麻烦,难不成我打开大门让他们搜?搜的着还好,搜不着的话,还得怀疑我把你藏起来,哈哈,哈哈。” 骁哥果然聪明,雷珊想。 大背头也拍着桌子:“瞧你俩小气吧啦的样子,姓齐的是不讲义气的人吗?骁哥是不够兄弟的人吗?你俩上次把我和老郑(板寸)从车里拽出来,打那以后,我就没把你俩当外人!” 说到那个狩猎引发的误会和那辆猎豹,雷珊就想笑,想起可怜的大力又笑不出了。 “你们啊,就好好跟这里待着吧。”贺志骁挥挥手,一副港产片帮派老大的模样,很有派头:“话说在头里,厂里从我和大齐老郑开始,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可不养闲人。” 大背头第一个举手:“雷珊晨哥跟着我吧,老郑那边人手富裕,嘿嘿。” 反应慢半拍的板寸瞪他一眼,只好走到门口喊:“大嫂子小嫂子,弄点酒来,中午没过瘾。” 总算尘埃落定,雷珊看看黎昊晨和53号,都是满脸轻松神色:有那群亡命之徒埋伏在外,谁也不愿搬家,还是厂里安全。 当老大的自然不缺好酒:一位笑嘻嘻的长发女生端着茅台,另一个短发女生捧着开心果牛肉干之类摆在茶几中间,也被大家招呼围坐。 灾难爆发之后,对于基地首领来说,两位或者更多女朋友都很常见,雷珊早习惯了;而且贺志骁摆得平,两位女生乖巧和睦,和雷珊黎昊晨也混的很熟。 还是茅台香醇,雷珊呷半口,静静听着贺志骁发牢骚:“哎,说在的,你们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大齐老郑知道,我们现在算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果然来了,她沉住气。 这回接茬的是黎昊晨,压低声音:“骁哥,是不是~上次齐哥跟我聊过那事?” 贺志骁搓搓脸,提不起兴致:“大齐,还是你说吧。” 大背头当仁不让,“雷珊罗老弟,你俩知道的不多,主要是家丑,说出去怪丢人的,现在成了一家人,也就无所谓了。” “去年四月份,厂里来了个干活儿的,苗永康。”按照大小基地惯例,身手好、能狩猎、上来就能战斗的人才被统称“干活儿的”,大背头忿忿不平地、却又带点佩服地说:“那时候还有空地,来了就收,这个姓苗的身手不错,当过马老板保镖--淘宝天猫啥的都知道吧?” 雷珊“嗯”两声:“快到618了,该囤货清购物车了。”惹得贺志骁两位女朋友咯咯笑。 “苗永康进来,和大伙儿试了试身手,算得上这个。”大背头却没笑,竖起右手大拇指,“连我带老郑都躺下了,就连骁哥也不是他的对手。不光身手好,他从部队出来,枪法也是第一流的,别管多远的靶子动不动就十环,比我们手下几个也当过兵的都强。” 不知为什么,雷珊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位高大伟岸的身影;虽然只交手两招,自己可打不过胡广陵,这位特种兵队长能胜过苗永康吧? “平时狩猎打粮,苗永康都是好手,清场更是一流的,一个人就能拖住几个红眼病。骁哥重人才,三个月实习期满就让苗永康当了小队长,一步步往上升。到了现在,除了我和老郑、小何、大苏,厂里就是姓苗的了。”小何、大苏都是贺志骁手下干将,自然忠心耿耿。 大背头继续说,“按说对他不薄吧?对得起他吧?可苗永康野心大得很,暗地招兵买马,收拢人心,聚在他身边的足有百八十个。按说也不算什么,我们人更多,偏偏兔崽子运气不错,无间道进城的时候不知踩了什么狗屎,找到满满一屋子枪支弹药,草,那间局子还是我们先进去的,偏偏运气不好,我呸!” 这就没办法了,雷珊替他们头大。 “苗永康就这么牛起来了。他副手姓曹,曹刚,平时也是条汉子,听说狩猎时救过苗永康一回,就一点不好,见到漂亮女人走不动道。”大背头瞥了贺志骁一眼,笑道:“骁哥前年走无间道,从城里带出个姑娘,被曹刚看上了。那姑娘不乐意,哭得什么似的....” 坐在旁边的两位女生忽然把脸一板,捶了贺志骁两拳,起身就走;后者摊开双手,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板寸头哈哈大笑,喊着:“大嫂子小嫂子,骁哥纯属助人为乐,路见不平;对你俩忠心耿耿,确实没工夫泡别的妞儿~” 大背头强忍住笑:“骁哥把姓曹的打一顿,本来按□□未遂,关禁闭一年,苗永康带着手下人求情,个个荷枪实弹,不给人就抢,当时我们家伙不够,僵在那里,要不是刘志平拎着酒瓶子站中间和稀泥,说什么大过年的,都喝多了,非得干起来不可。” 原来是这样,雷珊想象着当时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有些后怕;至于刘志平,她也认识,锅炉厂负责后勤的队长,老好人一个。 她皱着眉:“骁哥,按照厂里规矩,狩猎带回的东西,不是得上交大头么?” 贺志骁恨恨地一拍大腿,“苗永康交了一部分,剩下大部分枪和子弹藏在车底和座位底下,分批分车偷偷带进来,守门的没有检测仪,也确实大意了。要不是春节闹那一场,还TM谁都不知道。” 所以~骁哥收留我们两队六、七十人,也有壮大实力、威慑对方的意思,雷珊坦然许多:欠人情滋味可不好受。 黎昊晨也是这么想的,慢慢点起根烟,“骁哥,你是什么意思?是和他们拖着,还是?” “迟早得干一场。”贺志骁果断地挥着右手,指指对面,锅炉厂东侧:“这半年来,姓苗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直没撕破脸,背地处处和我作对,没一个人看不出来。他忌惮我人多,我也扛不住他那堆□□短炮,哈哈,哈哈!三位,你们既然来了,也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来日方长。” 听着挺尴尬,也确实危险,回到东侧厂房的三人开了个小小的碰头会,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先观望观望再说。 有人敲门,是马大厨,抬着手臂上的黄手环给三人看:“领了没?赶紧找刘志平领吧,要不晚上没饭。” 黄手环还挂着“1493”号牌,锅炉厂这么多人?不用三人发问,马大厨就抢着答:“我问了,别看数多,厂里也就900多人,好多走了的。” 就像雷珊判断的,内勤队长刘志平是个相貌忠厚、谨慎小心的中年人,很适合他的职位。 此时他正拿着花名册逐一对照名字和人脸,,拿着一堆手环:“黎昊晨,哎呀,晨哥嘛,总听齐哥提你,多多关照,来来,拿好了。” 蓝手环被黎昊晨用手指转一转,套在左手。 这是锅炉厂规矩,蓝色代表战士,分工为狩猎、巡逻和防守;黄色为技术工种,比如马大厨、杜医生和建筑工、汽车工;绿色代表后勤,负责锅炉厂的内务和运转,小孩子也包括在内。 咦,还没见到小原子呢,在花名册看到娜娜名字的雷珊随口嘟囔。刘志平听见了,立刻答:“是不是那个又瘦又高的小孩?锻炼身体呢,真够刻苦,有前途。” 1500,数字不错,雷珊很满意,把蓝手环套在手腕。 刘志平非常热情,给三人指点厂中食堂浴室和库房的位置,又一拍脑门:“瞧我这啰嗦!都是熟人,又不是新来的,行了,以后自家人,今晚食堂蒸米糕,到晚了就没有了。” 刚推开宿舍门,被关了大半天的汉堡就“汪”地扑出来,围着她乱窜乱舔。“乖,实在太忙了。”雷珊歉疚地搂搂它,抓起挂在门边的狗绳,“走,嘘嘘去。” 在小区遛狗总能遇到搭讪的老人小孩,尽管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的雷珊也收获不少问候:“哎呦,这狗怎么养的,还挺肥。”“新来的吧?每天吃多少狗粮?” 雷珊习惯了:这年头,养活自己就挺难了,何况多养条狗;何况汉堡确实挺能吃。 刚走过贺志骁等人居住的灰白小楼,一个人影就从后面追上来,路过她时脚步刻意放重些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是刘苍原,这么热的天,大下午跑步?中暑怎么办?雷珊想喊,望着少年不断缩小的背影又抿住嘴:他想干什么,就去干吧。 离开父母的滋味,她也不陌生。 带着汉堡回宿舍,望着它吭哧吭哧吃狗粮,坐在睡袋上的雷珊慢慢平静,把刚刚听到的事情抛在一旁:无论在何方,只要有黎昊晨和汉堡,总是像个家的。 莉莉还在~就好了。 热泪模糊了视线中的汉堡,她用袖管擦擦,决定不再多想--万一她还活着呢?万一跟着二号别墅的人闯出去了呢?只要~只要没见到朋友的尸体,雷珊就固执地认为她们活得好好的。 宿舍空空荡荡,从天花板到墙壁都是雪白的,令人很不适应;刚才刘志平说得清楚,缺东西可以去仓库领。 说去就去,坐地板可不是好习惯。于是雷珊牵着汉堡直奔仓库。 灰白小楼共有四栋,右首三栋住着最早占据锅炉厂的高层骨干,宽敞明亮朝向好,贺志骁和大背头等人都在;战斗减员的缘故,目前能凑出几间空房,给黎昊晨和雷珊打过招呼,两人想和同伴住在一起,也就算了。 仓库在左首那栋一层,刚进楼门就有大大的指示牌和路线图。还是人家安排的好,比各自为政的度假村强多了,雷珊没费力气就找到目的地。 轮值的是位自称“李姐”的女子,热情招呼:“新来的吧?号牌给我看看。” 刚想问问怎么领取物品,雷珊就发现贴在墙上的领取说明:蓝手环的战斗人员每月可领取两次,黄手环的技术人员每月领取一次,至于绿手环后勤,相隔一个半月才能领取一次。 优先战斗人员是所有基地的原则,雷珊也习惯了,在递到面前的“初次领取表”不停划勾。 “来来,跟我进来。你们蓝手环能直接挑,其他可就不行喽,轮到什么是什么。”李姐像是有点怕狗,躲着汉堡走:“我养着一只猫,逃出城的时候顾不上,怪想的。” 彩条毛巾、纯棉手帕、香皂、橡胶拖鞋、蓝天白云床单....见她对着一套草莓四件套多看几眼,李姐痛快地搬到推车上,“拿着吧,库里有的是。你们出的去,也就领一两次,对了,外面狩猎的时候,能拿回来的都拿回来,你们用不完,还能给别人呢。” 这个给娜娜吧,雷珊很满意,“放心,我从来没有空车回来的时候,多余的都给您存着。” 简易衣柜领完了,雷珊只好挑走一大排挂衣架。汉堡“汪”一声冲到货架后面,紧接着是年轻女人惊呼。 咬到人就糟了,雷珊连忙跟过去,还好它还算老实,围着一位女生打转:对方抱着一大摞洗净叠好的外衣,缓过口气就笑了,看起来并不怕狗,弯腰招呼:“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啊?” 肌肤晶莹,黑发飘飘,眼睛黑亮亮带着水汽,杏黄上衣白裙子,左腕一枚绿手环,清秀娇柔的如同一枝杏花。 比郭莉莉还漂亮,这是雷珊第一印象。“不好意思,以为没人呢。” “没事没事,好乖啊。”女生和她差不多年纪,看看雷珊腕上蓝手环和满满的推车,和李姐打了招呼:“第一次领吧?衣裳拿一件吧,当浴衣防晒都行。” 雷珊爽快地应了,摊在自己堆成小山的东西上。“谢了,我刚到。” 女生帮李姐发东西、登记,看着领取表念叨:“姓雷啊,这个姓不多见。你住哪里?” “西侧厂房,一来就知道。”雷珊顺手指指,又问:“你叫什么?” 蹲在地上逗汉堡的女生头也不抬:“方棠。” 原来她就是方棠,怎么说呢,和雷珊想象中热辣魅惑的女子不太一样。 黄昏降临的时候,安顿下来的人们互相招呼着,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 距离食堂不远,靠近围墙有人招呼“进车了”,几秒钟之后,西侧通道果然开进一辆越野车。 听到“下车体检”的招呼,车子原本停下,忽然发动引擎,朝着七号别墅的人们驶来,一声刹车停在几米之外。 是....大树? 果然是王心树。 即将沉入西方的夕阳把这位大个子身影拉得老长,王心树看起来胡子拉碴,眼眶凹陷,满眼血丝,几乎令人怀疑是不是被丧尸咬过。 “等你呢,大树。”离他最近的是53号新人,像往常一样友好地拍他肩膀,“正好,吃饭吧。” 仿佛他从没离开过一样。 背脊佝偻的王心树左右看看,朝并肩站立的雷珊和黎昊晨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23号晚间正常更新。感谢在2019-11-20 22:13:34~2019-11-23 01: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取名字 10瓶;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0 章 2021年6月9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上次排队领早餐,好像还是七年之前“粤龙”基地的事情。望着前方长长队伍,习惯了七号别墅轮流喝粥吃面包的雷珊轻轻叹口气。 其实大家也不是没粮食,不过入乡随俗,节约些储备也不错,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 仅仅一天时间, 53号罗文睿已经把厂里规则了解的很透彻, 趁着闲暇讲解:“以后出去狩猎,带回的东西上交四分之三,留下的自己留着。” 他也领过东西了,指指库房方向:“不管带回什么, 桌椅板凳衣服鞋袜碗筷水壶,只要有用的都可以交到库房,记在个人账上, 按积分算, 比如桌椅10分,衣服5分, 碗筷2分。积分越高,可以领的武器、物品就越好,如果是0, 就只能每月领一次了。新人第一次可以多领,以后数量品种都有限制。” “食物是例外,锅炉厂每日三餐统一管理, 一视同仁,就连骁哥也不例外。”53号罗文睿笑笑,“当然,骁哥自己从外面狩猎回来吃的,那就管不着了。” “除去我们这些干活的,剩下两种人只能凭额外劳动换取积分。”他指指远处用大勺依次给众人盛早餐的大厨,晃晃手腕上的蓝手环:“比如大师傅,每月完成工作之外,可以申请刷厕所;可惜刷厕所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有人请假或减员,确实没人干,大师傅才能补漏,拿到相应积分。当然,这活儿没技术含量,干一个礼拜也就一分吧,很少有人乐意。” 真倒胃口,雷珊随着人流慢慢移动。 “谁乐意刷厕所啊?”他的搭档52号冯磊嘀咕,有点好奇地东张西望:“难不成抽签?总不能偏心眼吧?” 53号罗文睿可耐心多了,“除了库房,内勤大部分岗位都是轮岗制,谁也不能只挑轻松的,否则脏活累活找谁去?刘志平计算过,清扫、洗衣、运货、种植、养鸡什么的都是轮流来,每人在一个岗位干一个月,定期更换,这样就公平多了。” 不错,比度假村科学的多,绝大部分成员都会心服口服,具有大基地的雏形。可惜缺陷也很明显,武器管理就没抓好.... 就像为了证明雷珊的想法似的,身后不时说笑着的人们忽然静下来,十多个新来的人排在队尾:他们腰间和腿侧都佩戴□□,还有两人夸张地挎着□□,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火力强盛似的。为首的男人昂首挺胸,行动带风,脸庞方正,目光犀利,头发很短,衬衫纽扣系到脖颈,一看就在部队待过。 苗永康。 雷珊把视线转回前方,开始理解贺志骁了:和这么一群定时炸单处在同一屋檐下,实在不好对付:对方是硬茬子,扎手的很,遇到大规模冲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排到了,餐盘盛着拳头大的馒头和半截红薯,半筷子咸菜丝,大师傅的勺子在两个大锅之间移动,意思是:要哪个? 汤是蛋花汤,浮着翠绿青菜;粥是普通杂粮粥,似乎很一般。 于是雷珊指指前者,“谢了。” 大师傅盛了满满一勺,瞥眼她的蓝手环:“新来的?够能耐的。” 无论哪里,能狩猎的女人都不算太多吧。 食堂是厂房改建的,被几十张桌椅排得很满,桌面地面都很干净。找个靠墙位置,雷珊发现对面黎昊晨的汤碗比自己少1/3,就掰半个馒头给他;后者眼神有点寂寞,换到平时,半个馒头会被杨云迪再掰走一半,他每次都抗议,却从没成功过。 和以前现吃现做的的面包煎蛋相比,大锅饭普通了些,好歹能填饱肚子。 二十分钟后,吃饱喝足的雷珊和52号冯磊带着四名队员前往停车场,王心树也想跟来,却被两人拒绝了:失去搭档兼好友的他像一根时刻绷紧的弦,再不休息就要崩溃了。 “你先缓一天,来日方长,把该领的领了。”雷珊不容置疑地晃着手指:“今天捡捡漏,下回出去打粮食,少不了你。” 王心树想了想,没再反驳。 黎昊晨也想跟着,可惜他受了枪伤,腿也不利索,只靠一口气硬撑;虽然处理及时,没有感染危险,依然被杜医生宣布禁足,一段时间以静养为主,哪也去不了了。 至于沉稳细心的53号罗文睿则留在锅炉厂。除了照顾队友,他还要负责和新同伴打交道,尽快融入新环境。 “小原子!”雷珊从车窗探出脑袋:“记着,多喝水,别中暑!回来我检查!” 远远跟在后面的少年看看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眼见八号别墅向贺志骁借的两辆车也开过来了,队长丁金阳挥舞胳膊,雷珊一踩油门,路虎率先朝着西侧通道驶去。 守门的中年人仔细记录车辆型号、乘客和离开时间,探头看看空荡荡的车子,说句“新来的,加把劲,路上小心点”这才挥手放行。 驶进绕厂一周的通道,雷珊感觉有点像坐过山车的隧道。每隔十多米就能看到守卫,他们站在围墙里侧的梯子上,只露出半身,不至于掉下去。每隔一个小时,他们就交替清场,很是辛苦。 来了!雷珊用力踩住油门,身边的52号冯磊和后座队员史萧然各自抓紧把手。 通道到了尽头,离开遮住入口的绿布,迎面就涌来几只丧尸,被路虎毫不费力地撞开去,车身剧烈摇晃,果然很像过山车。 一分钟之后,四辆奔入旷野的车子就越开越快,把锅炉厂远远留在身后。 “牛B,雷珊。”尽管是雷珊亲自面试、招募的,冯磊却不肯随大众叫她“珊姐”,大大咧咧地地说:“车技也是没谁了。” 后面史萧然猛拍马屁:“珊姐以后带着我吧,教我几招,我枪法差点,其他都OK了!” 他是位20多岁的年轻人,目光清澈,聪明勤快,相当强壮,练功很刻苦,今天带着他也有挑选搭档的意思。 要是杨云迪还在就好了,雷珊悄悄叹息。 距离往日常来常往的集合地点还几十米,雷珊就放慢速度:那棵足够醒目的大树和路牌都被零零落落的丧尸包围着,至于登上山腰的道路就更不用说了,满地狼藉杂物,并不好开。 好在小路还算畅通。四辆车子费了点力气,总算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悄悄驶回山腰的清宁度假村墙外。 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顺着绳索攀上围墙的雷珊热泪盈眶:和两天前相同,这里成了不死生物的汪洋大海,十六座或近或远的别墅成了岛屿,孤零零立在丧尸潮水中,中央小楼成了可望不可即的绝境。 “走吧,珊姐。”围墙下方的史萧然声音很低。 于是她攀到顶部,贴着铁板走上逃生桥,把位置留给队友。 不远处的八号别墅也有了动静,同来的丁金阳几人也正小心翼翼回到昔日领地。两队目标一致,尽量把前天没来得及带走的物资全部运走,否则会被别的幸存者盯上;昨天离开的周凯等人,前往新基地之前也会回到六号别墅。 运气不错,看起来没人来过,雷珊辨认着对面小楼顶层,楼门锁得好好的,地面也干干净净,放心地招招手,目光突然落在桥下: 一位血肉模糊的女性丧尸正站在三层小楼和围墙之间,伸着手爪嘶吼;她穿着白底波点连衣裙,黑天鹅项链和同款天鹅耳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是年轻妈妈,那套施华洛世奇的首饰还是她从十堰带回来的。 你~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娜娜的。和母女俩、眼镜男冲出自家小区仿佛还是昨天的事,灾难爆发前两天,眼镜男跟随两名同伴外出狩猎,至今未归。雷珊非常难过,从腰间掏出□□。 身后史萧然和冯磊都看到了,唉声叹气不忍多看。 别了,安息吧,雷珊扣动扳机,头也不回地大步通过铁桥。 被安置在三层的剩余数十桶汽油被逐一背过铁桥,集中到墙根底下。做为最重要的物资之一,由于下手的早,平时也不断积累,目前攒的还算不少。 两人留下看守,雷珊四人再次回到别墅,目标是地下室里的粮食。两年以来的狩猎相当顺利,大量压缩饼干和大米、面粉和罐头、酒水被储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粗粗算算,足够四十个人吃好久了。 路过一层大厅的时候,雷珊驻足,发现昔日地板中央的血潭已经干涸成黑色。被刘苍原杀死的丧尸不见踪影,更多的丧尸把双手顺着铁栏伸进来,脑袋贴在外面。 你们进不来的,她示威地挥舞弯刀。 所有粮食都被搬运出来之后,尽量多地装满两辆车子。 六人分了分工,依然留下两人,其余四人驾车直奔两公里之外的好运来农庄:那里足够隐僻和偏僻,一年之前被几位队长投票认定成为七号别墅的备选仓库,足够收藏汽油和粮食了。 锅炉厂的话,象征性的带回些粮食,意思意思就好了,骁哥心里有数。仔细想想,如果一大半储藏被收走,还是挺心疼的。 太阳朝着西方坠落的时候,最后一次搬空物资的雷珊拍拍双手,驾驶路虎离开农庄。 沿途遇到迎面驶来的八号别墅等人,丁金阳挥了挥手,指指太阳,按照两队约好的,明早八点在山脚集合:盟友归盟友,各自仓库还是保密的好。 “希望明天运气好。”雷珊拍拍方向盘,轻松地说:“弄到两辆好开点的车。” 这次两队外出,除了搬运物资,另外一个目标就是寻找性能好的座驾;现在将近四十人只有两辆车,八号别墅的车还是借的,实在太被动了。 就像初见判断的,52号冯磊是个乐观开朗的男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很能活跃气氛,和搭档53号罗文睿刚好互补。此时他也信心十足:“车好说,路边有的是,关键的弄几辆经开的。哎呀,我原来那辆汉兰达是从十堰郊区4S店弄出来的,开起来那叫一个爽~” 耳边冯磊滔滔不绝,雷珊一边“嗯”,开始琢磨自己房间:虽然从库房领了不少东西,用起来不太习惯,还是把房间里的东西都带走吧。衣柜可以拆成木板,床单枕头、相框梳妆镜、餐具水杯、便携火炉,汉堡的饭盆也得.... 顺着小路开回度假村,雷珊把车停稳,不等下车就发现留守的两人正从围墙上方探出脑袋,神情紧张:“珊姐!有人,里面还有人!” 还有活着的人吗?是不是....郭莉莉? 雷珊本能地冲下路虎,抓紧绳索用力攀登,心脏跳的很快。 “那边!”留守的年轻人背脊贴着铁板,小心翼翼地踩着围墙边缘,移动得非常慢:“有辆车,里面有动静!” 一大排头尾相连的车子横在三号别墅和中央小楼之间,像一条封锁线,尽力把最危险的大门和大半度假村隔离开来;可惜丧尸跳得很高,效果并不大。另有几辆车子横七竖八停着,车头车轮糊满丧尸尸体,显然司机尽可能撞击丧尸,拖延它们进攻的脚步。 夕阳把面前的度假村镶上一层金边,不远处一辆哈佛H9车窗伸出一把不停挥舞的工兵铲,上面挂着的黄雨衣非常醒目。 “这么厉害....”雷珊喃喃说,很佩服他的坚韧和运气:车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想不到还有人活着。随后她开始研究地形,得把这人救出来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53号罗文睿和52号冯磊都是后期比较稳定的配角,还是起个名字吧,哎。 抱歉了大家,以后起来再看吧,我这阵不太稳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绝对不会断更,无论多晚我都会写完,握拳! ☆、第 41 章 2021年6月9日, 襄城郊区, 清宁度假村 不等太阳落山,首次营救行动就以失败告终。 “干脆,直接上,把红眼病都搞定。”站在六号别墅顶层的雷珊用手指朝广场上成百上千的丧尸们画个圈,开玩笑地提议;五位同伴哄笑着摩拳擦掌:“行啊,每人打一百个, 数数打卡。” 即使贺志骁一行人都在, 也不会同意蛮干,弹药太珍贵,何况丧尸实在太多了。 只能把可怜的幸存者营救出来,就像军事电影似的。 “搭绳桥吧, 把车里绳子都带上。”雷珊踮着脚尖张望,发觉那辆车距离四号别墅最近,率先走回逃生桥。 能救出一个活生生的同伴, 想想就开心。大家取绳索的取绳索, 拿急救箱的拿急救箱,贴着墙头铁板行进的时候很热闹。 52号冯磊干劲十足, “日日哥没赶上,回去馋死他”史萧然也嚷着“运气不错啊,开门红。” 十多分钟后, 几人有点笑不出来了。 和已经沦陷的前三栋别墅不同,四号别墅顶层虽然不少血迹,却楼门紧锁, 没有丧尸踪迹,显然队伍成功撤离了。 顺着逃生桥走到楼顶,被团团围困的哈佛H9更清晰了:幸亏越野车车门车窗和挡风玻璃都改造过,封着的铁栏相当结实,否则早被攻破了。 几根登山绳被连接在一起,绳头系上矿泉水瓶,大家轮流尝试,水瓶不时甩在哈佛H9附近的丧尸堆里,又在叹息中被拽回楼顶。从车窗铁栏伸出的工兵铲不停摇晃,显然里面的人兴奋极了,周围丧尸茫然地看着。 算了,还不如不用,失败两次雷珊把瓶子扔到一旁,甩着绳套远远抛出去,不偏不倚刚好挂在铲柄:成功了! 楼顶欢呼雀跃,眼瞧着绳套被拽进铁栏,不断往里伸进,连忙把登山绳往外放,另一端穿过楼顶栏杆,牢牢打几个结。 几分钟之后,绳索被拽了拽,车里的人很聪明,八成把绳索做了活结,在半空中成了一座细细桥梁,很快一个系着白纸的空水瓶就被合力扯了回来。 “一号别墅,赵元峰。”雷珊张开纸条,借着黯淡下去的夕阳读到:“没水没食物,有两把刀,一把56式(没子弹)。无法发动引擎,轮胎被卡死。求援。” 一号?田肖旭手下,可能认识袁心玥,雷珊想。 史萧然哼着歌儿从背包取出纸笔,开始写条子,念叨什么“七号别墅,六位大侠,原地待援,客气个啥!”52号冯磊把一包饼干和一瓶水塞进袋子,系在绳索下面。 “给他说,明早八点半我们再来。”扶着栏杆打量车子和绳桥的雷珊并不乐观,低声补充:“叫着丁金阳他们,人少了够呛。” 回到昔日温馨的家,躺在自己舒适的小床睡上美美一觉似乎很有诱惑力,想想还是算了吧:一墙之隔就是丧尸的滋味并不好。 夜幕降临的时候,六人聚在一座小小农庄正屋,面前摆满饼干、午餐肉和面包;天气炎热,实在懒得做面汤了。 度假村平面图被铺在桌面,另一张白纸画着一栋三层小楼,一辆被丧尸围绕的越野车,车里有个小人--冯磊画工不太行,幸存者被他画的大脑袋小眼睛,有点像外星人,引起大声嘲笑。 “反正知道是赵,赵什么来着?”他大大咧咧的,用笔在越野车和楼顶之间加上一根绳索,“要是这哥们能直接爬上来就好了,省事了。” 史萧然抢着反驳:“没戏,刚出车门就被啃了。” 光是被啃就好了,雷珊把绳索改得更长更斜,把笔扔回白纸上:“丧尸跳得比车还高,那人爬是爬不上来的,长出翅膀还差不多。硬碰硬不行,得把丧尸引开才行。” 第二天一早在集合地点等到八号别墅的人,惊讶还有幸存者的丁金阳也是这么想的:“声东击西吧,一边往外拽,一边把红眼病弄开。” 又不停感慨:“命够大的,要是咱们不回来,这人就废了。” 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再次登上四号别墅的雷珊发现,远处哈佛H9里伸出的工兵铲拼命摇晃,一点“废了”的迹象都没有。他怕把稍远些的丧尸吸引过去,一声都不敢出。 三条绳索被结成一股,连同两份救援计划、信号带一起传递给车里的人,外衣、头盔和其他物品也被装在背包里,摇摇晃晃顺着绳桥往车里滑去。 距离最近的是三号和五号别墅,前者位于隔离线之外,彻底沦陷了,五号别墅的情况好得多。 两队抽签,各出一位男生。史萧然运气不好,抽中黑桃A,沮丧地把牌一丢,52号冯磊哈哈大笑。 太阳慢慢升到头顶,第二次营救行动正式拉开序幕。 “我这也算是C位出道吧?”史萧然脱掉上衣长裤,袜子不肯脱,被系着绳索从顺着五号别墅顶层慢慢坠下去,摇摇晃晃像头待宰的光猪:“前往别撒手啊!” 满头大汗的冯磊嫌他啰嗦,“我干活,你还不放心?” 其实没怎么和他组过队的史萧然战战兢兢:“哥,你慢点!” 差不多了,四号别墅顶层的雷珊盯紧哈佛H9:工兵铲又伸了出来,绑着代表爬楼方案的绿色丝带,于是她朝着同伴喊:“GOGOGO~” 只见悬在半空中的史萧然和另一位八号别墅的男生用随身携带的短刀割破手臂,把鲜血泼洒向四面八方,大喊“傻B、红眼病”之类,顿时把附近丧尸的注意力统统吸引过去。 不止一只丧尸高高跃起,锋利手爪伸向近在咫尺的两只活生生猎物,可惜对方刚好保持在4米左右的位置,看得见摸不着,不死生物眼睛更红了,张着嘴巴越聚越多。 好机会!不光广场上东游西荡的丧尸,就连围困越野车的丧尸也被鲜血吸引,慢慢移动脚步,成群结队地追逐着更新鲜的猎物。 视野空出一小片区域,哈佛H9的车门突然开了,卡在窗外的两只背包被迅速拽了进去,立刻又合上了,四号别墅顶楼的雷珊几人松了口气。 工兵铲再出现的时候,带着准备行动的蓝色丝带,雷珊和丁金阳对对时间,招呼同伴一声,各自掏出□□立在栏杆边。 “啊啊啊操你祖宗!”“册那,滚那妈错比”史萧然两人骂的惊天动地。 车门再次开了,一位头部扎着绷带、满脸满身都是污血的矮壮男人慢慢现身,拄着工兵铲,毫无声息地汇入丧尸大军。周围不死生物过来嗅嗅,倒也顾不上他,于是矮壮男人镇定地顺着半空中的绳索行动,走起路一瘸一拐。 眼瞧绳索高得快够不到了,这人抬头看看数十米外的四号别墅,突然纵身一跃,双手双脚盘在绳索上方,敏捷朝上攀爬。 两只邻近丧尸迷惑地看着男人,忽然青蛙似的高高跃起,手爪凌空抓向他肚腹--两声枪响,丧尸像折断的树枝,砰地坠回地面。 雷珊凝神屏息,不敢分心,几位队友大声招呼:“快,快!” 虽然腿上有伤,男人依然像只马戏团表演杂技的猴子似的手脚并用,拼命攀爬。不时有丧尸跃起,都被及时击中,于是男人爬的更快了。 升到三米之后,很难有丧尸能直接够到他了,雷珊和丁金阳不敢大意,直到男人距离顶楼越来越近,被接应的队友紧紧抓住才松了口气。 虽然危险了点,可比他冒险顺着大门走出去的硬闯方案强多了:前三栋别墅和大门之间丧尸太多,道路也被堵塞,无法通行且没法接应;除非这人心理素质极佳,能慢慢走下山底,否则还是爬绳梯吧。 “给点水噻。”矮胖男人躺在楼顶,呼哧呼哧喘气,半点起来的意思也没有:“渴死老子了。” 像是四川人,雷珊想,收起□□。 另一栋别墅楼顶也热闹得很,大概史萧然两人正功成身退。 丁金阳往他身边一坐,递过水瓶:“兄弟,腿有事没事?” 喝饱水的矮胖男人擦擦额头的汗,后怕地看看楼底自己座驾,压根没看自己的腿:“不太行,磕了一下狠的,真要命啊!对了,说什么救命之恩就俗了,赵元峰把话撂在这里:各位拉了我一把,救了我的命,要是各位不嫌弃,以后兄弟就跟着你们混了,有什么事情直接招呼,姓赵的绝不含糊。” 做好事总是很开心,雷珊从同伴手里接过遮阳帽戴上,“客气了,应该的。赵老兄,老田呢?你们队里的人,我们一个也没见到。” 赵元峰摇摇头,张着手朝大家要烟抽,闷头抽了整整一根才哑着嗓子:“人?全没了。” 从五号别墅凯旋的三人顺着逃生桥回到楼顶,原本成就感十足,也笑不出来了。 “前天轮到我休息,懒得去别处,跟我那辆车较劲:轮胎总报警,毛病也查不出来。当时正跟小孙聊天,大门突然传来枪响,我俩也没在意,以为丧尸跟车溜进来,守门的人清场呢。”他目光呆滞,有点像背诵课本,显然当时印象太过深刻:“像是有辆车撞到大门,声音不对劲,我俩想过去看看,好么,一大片丧尸往里涌。我当时吓傻了,还是小孙拉我一把,跑回车里,这才捡回一条命。” 赵元峰指指挂在脖子上的铜哨,大多数人都随身携带:“我俩吹几声哨子,眼看进来的越来越多,我就把车停下,让小孙去别墅叫人,谁知....一下车他就被丧尸围了。好在反应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队长带头,把车沿着大门停成一溜,多挡一时也是好的。” 他指指把连接中央小楼和前三栋别墅的一大排汽车,难过地说:“我和几个兄弟开车乱撞,拖住不少丧尸,依然来不及了:前三栋别墅完了,我们的人也完了,我看见老田带着人想从正门闯出去,可惜丧尸太多,车被卡住了,车门也破了,他,他....” 过了良久他也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脑袋。 雷珊小心翼翼地蹲下,“我有两个朋友当时也在这边,你见过吗?杜莹老公是你们队里的....” “闫立成吧?我们不是一个小队的,倒还算熟。”赵元峰没抬头,显然有印象:“杜莹我知道,另一个女生长得挺漂亮,是吧?不过前天没见过,是生是死就更不知道了。话说回来,你们在哪里落脚呢?” 得到答案之后,他笑得苦涩,继续讲述:“我当时脑子都木了,四面八方全是丧尸,没有能去的地方。有辆车掉头往村子后半段开,我也跟着,不知怎么的它突然停了,我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上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是昨天夜里,我头破了,腿也动不了,车上没水没食,也动不了地方。我想,这回完了,干脆自己了断,又有点不甘心,总觉得你们住在后面的有活下来的。”他咧开嘴巴,看看雷珊又看看丁金阳,发自内心的庆幸:“车里热得要命,我睡一会醒一会儿,总觉得中暑,强撑着一口气,幸亏命大。嘿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多了个伤员,再去找车就不合适了,再说资源也各自收进基地,总算踏实了。两队商量几句,决定先回基地,把他安全送回去再出来找车:有监狱那群人窥视着,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锅炉厂锅炉厂,听都听熟了,还真没去过。”横躺在后座的赵元峰嚼着干粮,嘟囔着说:“我们人多,备用基地早挑好了,没打算投靠别人,哎,想不到啊,世事无常。还有,这几天我一直想,我们前三栋别墅完了,后三栋别墅也跑不出几个,中间的应该能活不少:你们三队投奔贺志骁,9、10、11三队要不然独立,要不然投奔考拉,八成过去了。” 考拉公司徐岩?算了吧,和大背头板寸都不对付,副驾上的雷珊耸耸肩,又问:“12、13两队呢?有消息吗?” 半天没听到答案,雷珊回身,发现他伤了的腿翘起老高,已经睡着了,小声对专心开车的冯磊说:“这下黎昊晨有伴了。” 两个伤了腿的男人,相对谈谈人生也不错。 可惜见到杜医生病房里的黎昊晨的时候,雷珊顾不上这些了:“王小册,李哥(眼镜男)回来了。” 故友平安是好事,可她的脚步顿时迈不开了,连救了一个人的喜悦也消失不见,半天才鼓起勇气朝住处走。 短短几天功夫,眼镜男就憔悴不少,眼窝深陷,显然哭过了。娜娜紧紧抱着他胳膊,见到雷珊走近不知怎么直哆嗦,小声说“爸爸” 爸爸?雷珊奇怪地望着他,眼睛男笑得比哭还难看,拍拍娜娜脑袋,“乖,爸爸跟珊阿姨说话,啊?” 离开他新分到的宿舍十多米,眼睛男才停住脚步,低声说:“我昨晚才回村里,看到你们留下的暗号,没敢耽搁,直接开到这边来了” 三人逃出小区的险境出现在脑海里,他奋勇地把娜娜母女俩救上墙头....雷珊歉疚地说:“抱歉,那天我回来晚了,没来得及。” 眼睛男搓搓脸,没再看她,“我和她本来打算结婚的,九月她生日,赶在那天请客。” 两人相对而立,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远处一个小脑袋瓜从宿舍门口探出来,正是娜娜,紧张地望着这边,于是雷珊说:“她,她受了点惊吓,谁也不跟,只和马大厨乔兰还....” “雷珊,她走的,痛苦吗?”眼镜男忽然打断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不敢仔细问....” 雷珊无比庆幸昨天那一枪,坚定地摇摇头,“你放心,她已经安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时间太紧,大家次日起来再看吧,不好意思, 田肖旭也是基地领袖,得有个正式落幕的消息。 ☆、第 42 章 2021年8月27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尽管避开正午,气温依然有三十七八度,每次狩猎都像蒸桑拿,动辄一身汗。 从后备箱背包取出一条浅蓝长袖T恤,雷珊和两位同伴打个招呼,钻回路虎车厢。换好衣裳, 丸子头也打散绑成马尾, 再用湿纸巾擦把脸,顿时满身清爽。 一见到她,史萧然就低低吹声口哨,半真半假地说:“珊姐, 觉得我怎么样?考虑考虑呗。” 雷珊嗯嗯两声,满不在乎地说:“等你拳脚胜过我再说吧。” 史萧然夸张地叹息,把王心树惹得微微笑。像不少幸存者一样, 他再也没提起逝去的好友, 无论基地还是外出总是忙忙碌碌,一人干两个人的活儿。 不过今天的主角却是队伍第四人, 修理工。他在奔驰4S店担任工作八年,灾难爆发立刻成了各队争抢的香饽饽,被七号别墅以高福利拿下, 编号为96号。 此时修理工正在两位队友的保护下小心翼翼靠近一辆路边八成新的凯美瑞,确定没有丧尸之后便钻进车里。一分钟之后他失望地出来,“发动不了, 走吧。” 四人回到路虎,顺着地图开向下一个目标:十五公里外的奔驰4S店,幸亏雷珊及时用电脑下载各种地图,否则找起来真是麻烦。道路被废旧车辆堵得七七八八,不得不兜个大圈,十多分钟路程足足用了一个小时。 还没靠近,视野里便多了零零散散的丧尸,雷珊反而兴奋起来:没什么幸存者来过! 尽量把路虎停在4S店更近的地方,悄悄下车之后,三位战士“品”字形把修理工护在中间,不慌不忙移动;后者很少离开基地,紧张地拎着两把长刀比划着,雷珊真担心他伤到自己。 像所有的4S店一样,200米外就是加油站,可惜两年过去,一毫升汽油也找不出来了。一路消灭七、八只丧尸之后,四人顺利靠近大厦,供客户参观、试开的奔驰豪车停满大半个广场。 “居然没人来过?”雷珊奇怪地说,两位同伴纷纷拔出□□,以防万一。不等招呼,修理工随手拉开一辆车门,弯腰看几眼:“没钥匙,动不了地方。” 这也不难,只要见到穿制服的丧尸,大家就停下搜寻一番,可惜没有钥匙的踪迹。还是得冒点险,四人互相招呼,背靠背,小心翼翼地进入一层店堂。 地面积着一层薄薄灰尘,显然有阵没人来过了,视野中乱七八糟,沙发和办公桌翻倒,不时能看到血迹。 奇怪,这么大的销售维修店,居然没有丧尸员工?修理工对这里熟悉的很,带着大家从大厅到会议室、VIP室再到财务室、业务室,楼上楼下一通转,居然半个人影也没有。 “有问题。”雷珊喃喃说,“我有种预感,里面的人都集中在某个地方。”史萧然也说,“对对,恐怖电影都这么演,我们一过去,他们汪的全冒出来了。” 还汪的一声,雷珊想笑。 修理工也赞成,“肯定还有其他队伍过来,可惜找不到钥匙,一辆车也没开走。走,到车间看看。” 由他带领,四人亦步亦趋的进入维修车间。这里既空旷又阴暗,一辆辆被客户送回来的车子停在维修架上,有的开着前盖,有的升在空中,却一个人也没有,有种恐怖片的感觉。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王心树忽然停住脚步,侧过头,“听?” 果然有动静。 手电筒被雷珊固定在左肩背包带,雷珊腾出双手握着弯刀,□□随手可拿;其他三人也背靠背行动。 “好像是食堂。”维修工辨认着方向,小心翼翼前进:“跟我来。” 顺着早就停止运转的滚梯下到地下二层,刚拐过弯四人就停下脚步:透过玻璃墙,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丧尸被困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面,大多数像企鹅似的挤在一起。 维修工声音干巴巴的,“这家店不错,比我上班那家食堂大多了。” 丧尸看上去足有七、八十个,史萧然咽口唾沫,雷珊也没心思开玩笑。两两分散开来,在玻璃墙两侧固定,用绳索封锁数圈,再把房门锁住,这才松了口气:就算丧尸挤破玻璃,短时间也冲不出来的。 接下来是清场时间,雷珊往后退退,负责警戒:只要控制住场面,血腥活动都尽量避开她,算是照顾女生。 响动停止了,今天还挺顺利,她想。身后很快传来兴奋的“啊哈”一声,修理工从一位员工丧尸衣袋搜出一大堆车匙,欢呼起来。 二十分钟后,雷珊蹲在广场,看着修理工一辆辆尝试;有的岩石似的不动弹,有的沉默许久突然亮起来,有的仪表盘能亮却无法发动引擎....G350、AMG、GLS,几辆越野车被开到一旁,挺有气势。 “等着。”修理工擦擦手上的油泥,指指店里:“跟我走,弄点油来。” 想不到还有宝藏:车间底下藏着满满六大桶汽油,够把几辆车加满、开走,还能存起一大半,三人纷纷鼓掌,修理工洋洋得意:“每个店都存着,遇到提车的顶多给加半瓶。” 他举起手里的矿泉水瓶,“或者一纸杯,多的没有,够开到加油站就不管了。” 回到锅炉厂的时候,开回四辆豪车的四人守到队友热烈欢迎,尤其是黎昊晨:两个月过去,赋闲在厂的他伤口痊愈得七七八八,整个人都颓废了,好在时光没有虚度,天天跟着大背头等人练习枪法。 “不止这三辆吧?”他围着方方正正的奔驰AMG打转,羡慕地摸来摸去,有点像擎天柱,嘁尺咔嚓几声就能变成汽车人:“走吧,趁着天没黑再转一圈,多弄两辆回来。” 雷珊伸着懒腰,压根不感兴趣:“老实点吧,杜医生说了,九月份之前你哪里也不能去。” 黎昊晨气哼哼,转而拽着史萧然:“走,不理她,咱俩走一趟。”后者苦着脸:“晨哥,缓缓,啊,缓缓,珊姐扁我怎么办?” 腿伤已经痊愈的赵元峰也摩拳擦掌,热烈支持:“天天闲着都长毛了,晨哥,过几天轮到咱们出山了。” 听上去好像做坏事的梁山好汉,雷珊发笑。从路虎拎出背包,她发觉后备箱摆满日用品和食物,可以换积分了。 今天库房值班的是个生面孔,认真地蹲在装满多余东西的推车旁边清点、计算,半天才搞定。领走几块香皂、毛巾和浴巾之后,雷珊悠闲地回到宿舍。 马大厨去食堂忙活了,他老婆乔兰有了孕妇模样,坐在椅中抱着一包奶油饼干嚼的很开心,不时递给娜娜两块,后者捏碎托在手心,一公一母两只肥鸡凑近来啄。 小姑娘可算高兴些了,雷珊笑眯眯招手,娜娜缩了缩,什么话也没说。乔兰高兴地把饼干递过来,“回来啦?尝尝,我老公找人换的。” 手指大小的夹心饼干顶部缀着一小朵云彩奶油,红红绿绿黄黄,与其说好吃,还不如说有趣,雷珊很喜欢。 推开宿舍门,汉堡汪汪着冲出来,力气小的非被它拱个跟头不可,仿佛雷珊不是离开两天而是阔别数月似的。 搂着小家伙舒舒服服往睡袋一趟,雷珊惬意地闭上眼睛,忽然捏着鼻子,把它推开些,“哎呀臭死了,一会洗白白。” 浴室在锅炉厂南侧厂房顶层,提着个小篮子的雷珊却没直接出发,反而朝西溜达,汉堡兴冲冲跟着。走出几百米,能看到两栋厂房中间搭着一间大棚,距离很远就有叽叽喳喳声传出来。 一个系着粗布围裙的纤瘦女生正忙着切菜、分棒子面,亮晶晶的汗水把黑发黏在额头,正是方棠。 和雷珊长期狩猎不同,她必须轮值,这月养鸡鸭,下月就该种植蔬菜了。 “不许吓唬它们,要是它们不生蛋了,就把你当汉堡吃了。”雷珊把狗绳牵得更短,小声嘀咕:此处养着大群肥鸡,隔壁几笼兔子刺猬,距离远些养着鸭子,居然还有两只鹅,也不知从哪里弄回来的。 两年前从农家院弄回几只鸡仔,在七号别墅繁衍成群,她送给贺志骁十多只,就这么在锅炉厂落地生根,慢慢成了种群。每隔一天,食堂都提供煮鸡蛋,灾难时期算是难得。 雷珊很有成就感。 “等我啊。”方棠挥挥手,继续忙活着,等到五点半才把装满食物的笸箩放在木架,用围裙擦擦手,和晚班同伴交接,弯腰抱起汉堡。“哎呦,肥了!” 几分钟之后,两人把手环上的编号冲着浴室管理员,后者看看时间,“每人五分钟,记清楚了。” 这里比度假村好多了,不用自己接雨水,换成统一储存雨水:总算能淋浴了。 呼,好舒服,雷珊用泡沫涂满自己,随后三下五除二打理得干干净净,湿发用大毛巾包裹着,把精力放在汉堡身上:天太热了,它被雷珊剪成光秃秃,被雪白泡沫裹得像个圣诞老人。 “好香啊!”方棠兴冲冲地给它涂香皂,玫瑰芳香扑鼻,“怪不得你叫汉堡,香喷喷的对不对?” 她挺喜欢小动物的,雷珊顺口问:“你也养过么?” 方棠摇摇头,美丽的大眼睛满是回忆,拍拍汉堡脑袋:“想养,我爸妈不让。小区有几只流浪狗,怪可怜的,我没事就给它们买根香肠,跟我亲着呢。” 这种悠闲时光持续到夜幕降临。 前阵收获大量玉米面,于是食堂烙了贴饼子,是马大厨的绝活儿,虽然只领到巴掌大一块,大家都吃的很开心。 大多数男人自寻消遣,有的打扑克,有的玩桌游,居然还开起一桌麻将:上月狩猎带回来的。乔兰休息的早,拉着娜娜回宿舍去了。 “来来,挑点挑点。”宿舍里的雷珊把背包翻过来,一大堆亮晶晶的饰品堆满床单,惹得方棠“哇”赞叹。 “雷珊,你知道吗,你有时候~挺矛盾的。”她拈起一枚小清新四叶草手链,目光却落在雷珊脸庞:“你很COOL,能狩猎能战斗能飙车能无间道,有一堆好兄弟,逃难都带着狗狗,尤其你是个女人,就更难得了。可是你~偏偏喜欢这些。” 她指指蓝天白云图案的床单,又摸摸雷珊耳上的红玫瑰耳钉,皱起鼻子:“不搭调,特别不搭调,就像火焰和寒冰,充满神秘色彩又特别有魅力。雷珊,你知道吗,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 两个月之前,方棠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黎昊晨和她是情侣,现在嘛~ “我猜没有暗恋你的人多。”雷珊洒脱地耸耸肩,挑了几个花朵造型的耳钉、项链和手链塞给她,“你适合这个。方棠,棠棠,灾难爆发以前,追我的男人如果送我施华洛世奇,我一定不给他好脸色;可那天在十堰,我和黎日日、大树往回走,不敢快也不敢慢,浑身臭的要命;路边看到这家店,我当时就想,啊,我必须弄点漂亮的东西回去,统统带回去。” 方棠目光充满钦佩和怜惜,轻轻点头,正想说些什么,门板就传来响动:有人敲了敲,“雷珊?在不在?” 雷珊坐直身体,“在,进吧。” 是贺志骁,惊讶地望了方棠一眼,点点头才对雷珊说:“够热闹的,我串个门,耽误几分钟。” 八成有事,雷珊爽快地起身;另一个女孩却沉默着低下头,抱紧香喷喷的汉堡。 就像她判断的,空地抽烟的除了黎昊晨王心树,53号罗文睿也在,贺志骁只带着大背头一个。 “西南76公里,有处京东自营库房,存着不少货。”他开门见山地说,叼着烟打开从不离身的地图,举到几人面前:“派人探的清楚,红眼病起码几百号,可能更多:前面有几拨人,想吃,没吃进去,反而留下不少。” 这么艰难?如今这年月,大的目标不是太危险,就是不值当,性价比很低。 雷珊观察地图上被标红的区域,“骁哥,这几个月收了不少粮食吧?风险是不是大了点?” “风险确实不小,甜头也不小:里面都是吃的。”贺志骁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低声说:“九百多人,什么都不干每天就得消耗三、四百斤吃的,库里存着的粮食只够吃到年底。要是把这一票拿下,足够吃到明年了。” 说的有道理,身为基地领袖,每天清早睁开眼,就得考虑手下人的温饱问题吧? 首先支持的是黎昊晨,“过几天吧,该我出山了。”王心树默默点头,53号罗文睿则考虑的更全面一些。“骁哥,我算了算,厂里900多人,内勤和技工占一半,能干活儿的只有400人,留下一小半防守,剩下200多人的话~” 他意味深长地望向厂房东侧,几人都明白,苗永康团队就住在那边。 贺志骁也明白,哼了一声,“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过了这村没这店。不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天天琢磨乱七八糟的,日子没法过了--这一票非干不可。” ☆、第 43 章 2020年9月1日, 襄城郊区, 京东自营仓 十年前的今天,雷珊还在学校操场晒太阳、听校长讲话,鼓鼓掌什么的,如今却全副武装地伏在半人高荒草里,脑袋伸出去,打量着几百米外的仓库。 与其说是仓库, 还不如是占地颇广的工厂, 货箱、拖车和厂房一应俱全,雪白电子狗映在高高的大红商标上,京东两字非常醒目;与之相应的是漫无目地游荡的丧尸,粗粗一数就有一百多只, 大多穿着制服,少数则是幸存者装扮。 里面只会更多,否则不会整整两年都没人拿得下, 雷珊举着袖珍望远镜看了一会, 递给身畔黎昊晨。 就像杜医生承诺的,他的伤势痊愈, 光荣归队,刚好赶上这次的集体狩猎,七号别墅的同伴们替他小范围庆祝一番。介于史萧然表现突出, 被雷珊黎昊晨收到麾下,王心树和另两位旧同伴组队,同样有能力有胆量的赵元峰加入52号冯磊53号罗文睿的队伍。 远处野草晃动, 一个男人猫腰溜过来,速度很快,正是板寸头;平时只要贺志骁外出,他和大背头总有一个留守基地,今天人手紧缺,两位副手一起出动了。 见他询问的目光,雷珊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于是板寸头也圈起手指,比了个“十”,脚步不停地前往其他小队。兜了个大圈子之后,他回到来时的方向,位于中央的贺志骁身旁。 希望运气好,雷珊默默用袖口擦拭弯刀和匕首,调试□□;黎昊晨也仔细检查弹药。昨天对练,他接连射中靶心,这两个月跟着大背头等人勤学苦练,枪法进步多了。新成员史萧然一手一个牵住他俩的手,念念有词“上帝保佑如来佛祖”,还挺有仪式感。 十点整的时候,两扇虚掩着的工厂大门被一辆越野车狠狠撞击,喇叭声像利箭刺破寂静空气。一只、两只、十只....视野中的丧尸纷纷扭头、转身,有的跳跃有的奔跑,争先恐后朝着大门方向冲锋。 十辆越野车毫不迟疑地踩住油门,顺着道路飞驰出去,乌云般的丧尸紧紧跟在后头。领头那辆车是大背头开的,他和同伴会把丧尸带到几公里外的地方,消灭掉全部敌人之后用最快速度赶回来。 抛了两下警用对讲机,雷珊放回衣袋:这是从襄城公安局带出来的,贺志骁也有。由于没有网络,范围不超出五公里,锅炉厂和度假村之间就不行了。 眼瞧工厂空荡荡的,看不到活动的丧尸,伏在周围山坡的一百六十人离开原地,迅速冲向目的地。 刚进大门,雷珊就和两位同伴背靠背行动,挥舞着□□和武器;王心树、53号罗文睿等等也和队友摆出战斗状态。 不时有人踢开一间厂房大门,随后严阵以待:有丧尸的话集中火力对付,没有的话万事大吉,在门口绑一根代表安全的蓝丝带,喊一声“OK”,再换下一间厂房。 以前众人分组行动,除了粮食统统带回基地,遇到好东西小队可以留下;这次形势严峻,连续几天开会的时候贺志骁不停强调,集中火力不得分散,宁愿慢一些,也不能冒无谓的风险。 第四间OK,第五间搞定,第六间~冒出十多只丧尸,布下第一道警戒线的队员甚至没开枪就配合着解决了:分给个人的子弹并不多,还是节约些好。 “干得漂亮。”贺志骁大声喝彩,和大背头、板寸也背靠背移动,丝毫没有放松:“都TM小心点,考拉和襄城九小天天转悠,都没吃到嘴里,肯定有古怪。” 没错,如果一切正常,早就被其他基地收割了,不会留到现在,可惜另两个基地伤亡不少,怕锅炉厂占了便宜,什么也不肯说。雷珊东张西望着,怎么也看不出这间工厂的古怪之处。 有人激动地喊:“有面粉,还有奶酪,可惜过期了”还有人惊喜“这么多衣裳和鞋,还有袜子”引来一片笑声。 对于大型基地来说,粮食压力巨大,需要统一调度、集体行动;小队狩猎带回的零星粮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身上热得很,雷珊丝毫不敢放松,低声说:“黎日日,哪里不对劲?”黎昊晨双手握紧长刀,茫然四顾:“不好说,靠,看着像闹鬼。” 坐落四周的厂房被清理一空,粗粗数了数,倒在地面的丧尸足有两百只;今天跟着出来的都是好手中的好手,准备非常充分,运气也不错,并没人受伤。 只剩矗立在中央的车间了。留下三分之一人守着,贺志骁率先带领手下踏入;雷珊几队互相招呼,也小心翼翼并肩进去。 面前是一间足有几千平米的现代化厂房,被方方正正的大型集装箱占据多半,之间的过道可以容纳小型推车通过;除了灰尘之外,厂房相当干净。奇怪的是,视野中没有丧尸,大概被刚才的响动引出去了。 这么简单?这么容易?仿佛蓄足力气的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少人低声议论,慢慢松懈,就连准备恶战一场的贺志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运气真这么好?他打开对讲机,可惜大背头没动静,估计正忙活。 古怪预感像毛毛虫一样顺着雷珊脊背爬到,危险而冰冷,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对劲,以往冒险经历告诉她,如果感觉危险,死神一定在附近徘徊。 随手把弯刀刺进集装箱,什么也没有,不少人也陆续砍开木箱:有衣裳有食物,甚至还有卫生用品和手机,并没藏着什么怪物。 滴答,滴答,流水声不知从哪里传来,显得有些诡异。雷珊沉住气,和两位同伴小心翼翼往里走,沿途尽量不碰到可疑东西。 大厅正中?一小滩血渍正急剧扩大着,令人不寒而栗。 雷珊反而有种“终于解开难题”的轻松,猛然抬头:天花板早早被检查过,黑乎乎的毫无异样,现在却多了些什么:丝丝纹路像迟暮女人的皱纹急剧扩大,继而碎裂,如同被春风吹开的冰面-- 一只丧尸从裂口掉下来,虽然摔了一跤却没大碍,挣扎着站起身,红眼睛像燃烧的火焰,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没人顾得上“它们躲在房顶干什么”,视野中的丧尸太多了,像除夕煮饺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完了--这个念头出现在雷珊脑海,令她沮丧极了:原来她死在这里。唯一迷惑的是,这次是真正的永恒长眠,还是回到七年前那个她的躯体里? 不不不,不能认输,哪怕拼搏到最后也是好的,雷珊咬紧牙朝后退两步,端起枪,忍不住苦笑:它们看上去足足七、八百只,黑压压阴森森,看着令人绝望。 试试“无间道”混出去,她抓紧黎昊晨,奔向附近丧尸尸体。 周围枪声和惨叫不绝于耳,贺志骁怒吼着什么,她破开丧尸肚腹,身畔黎昊晨大声咒骂,奋力挥舞长刀,形成牢固的防御圈,史萧然则抖得像风中落叶:几米之外的地方,七八只丧尸蜂拥而上,把一只小队湮没了。 左侧突然燃起鞭炮,犹如除夕夜晚,数只丧尸像被折断的树干般倒下。援兵来了!是分散留守在外面的那伙人,为首的正是苗永康,和众多手下端着□□,枪口冒着火舌,子弹流水般尽情倾泻着。 这么强大的火力,也许有希望!她想也不想,立刻按着黎昊晨匍匐在地,随时警戒。 有这支火力全开的生力军做进攻主力,局势逐渐均衡、扭转,大多数丧尸没能展开攻势就倒下了,层层叠叠血肉模糊,仿佛地狱。 运气不错,雷珊松口气,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畏惧和庆幸潮水般席卷而至,实在太可怕了。“黎日日?” 黎昊晨“嗯?”一声,雷珊想了想,不知说什么好,沉默着擦擦手上的血。只听他喃喃说:“王小册,看见没有,必须多弄点枪。” 枪声逐渐停止,像开始时一样突兀,雷珊耳朵都震疼了。 车间遍地狼藉,众人小心翼翼上到楼顶,发现那里破了个大洞,没有丧尸痕迹,顿时振臂欢呼,不少人泪流满面:总算活下来了。 伤亡十多人,和满场粮食和用品相比,可以忽略不计了。 刚刚生死一线的贺志骁非常镇定,指挥众人留守的留守,搬东西的搬东西,开车的开车,足足忙活一天一夜,才把整间工厂搬空了。 最后一辆载满物资的拖车驶进锅炉厂的时候,九月二日的太阳刚刚落山,空气中弥漫着香气和酒香:卸货时才发现,居然有不少高档酒,统统搬到食堂。厨师们使出浑身解数,犒劳凯旋的战士们,食堂是坐不下了,索性把晚餐摆在空地,欢声笑语随着凉风传出很远。 粮食足够吃到明年,物资更是非常丰富,要是~没有中央厂房的事就好了,坐在西侧的雷珊略为沮丧。 能看得出,坐在中央的贺志骁也有点不自在,低头喝闷酒:打探、计划连带行动都是他一手安排,总体也算顺利,关键时刻却遇到危险,还得靠外援;如果援兵是自己人就好了,偏偏不太对付。 这可有点扫兴。 又度过一关,雷珊拎起啤酒和队友们碰碰,喝一大口。“这几天都不用狩猎了,干点什么?” 黎昊晨却不答应:“该出去还出去,远地方转转,说不定找到点什么。” 按照惯例,集体狩猎大功告成,首领是要和各队喝一杯的。 喝了不少酒的贺志骁依次和几名副手碰杯,又到雷珊这几桌走一圈,最后才往东侧走:苗永康等人吆五喝六闹腾的很,个个面红耳赤,酒气熏天。 “来,苗老弟。”他称呼的还算亲热,笑眯眯地:“今天多亏你和各位,雪中送炭呐!立了大功。敬你一杯,大恩不言谢,都在酒里了。” 苗永康老实不客气喝了,从自己桌上拎起一瓶给两人满上,“骁哥,骁老大,兄弟有句话,得和你商量商量。” 贺志骁想也不想:“你说。” “这地方不错,山清水秀的,空气也好,哈哈。”苗永康伸着鼻子吸几口,像是喝多了,拍着胸脯:“去年我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模样,没这么多人,也没这么多吃食,没这么大房子,什么鸡啊鸭啊花啊草啊,更是影都没有。别说,待了两年,还真不想走了。” 贺志骁笑笑,笑容略带讽刺。 苗永康摇摇晃晃,眼睛却锋利的很,毫无醉意:“骁哥,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兄弟要是在门口蹲会,等红眼病把你们啃了再露面,什么事都不耽搁,对吧?” 贺志骁点头,爽快地说:“你想要什么?说吧。粮食在这里摆着,按基地规矩,只能分你四分之一,多了没有。枪支弹药你比我多,用不着朝我张嘴;积分?哈哈,怕是你看不上吧?” “痛快!”苗永康哈哈大笑,拎起酒杯一饮而尽,砰地拍在桌面,“从今天开始,锅炉厂你老大,我也是老大,有什么事咱俩商量着办,谁也别端架子,谁也别装蒜,怎么样?” 鸿门宴?雷珊深深呼吸,盯着苗永康带来的数十人:身手放在一边,光从歼灭丧尸就能看出来,他们的枪支比己方高出一个档次,弹药更是充沛得多,硬碰硬不是对手。 “这还真不好办。”贺志骁满脸笑意,眼睛却冷得象冰,嘴角轻蔑:“论人手,你比我少不了几个;论家伙,你更是比我强多了,可说起锅炉厂,无论厂里厂外,恐怕还是姓贺的说了算。” 这话刚一出口,剑拔弩张的两边各自出手:苗永康一方固然抬起武器,贺志骁手下也同时拔枪,连雷珊也拔出□□指着对方。 总体来说,有点像黑帮片,雷珊想起上次大背头口述的情形。 对方火力占优,可就算及时开火,把贺志骁众人统统打倒,想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多半得受重伤:外面还有守卫、巡逻、通道几道关卡,大多是贺志骁的人。 雷珊想的明白,贺志骁有恃无恐,苗永康也不是傻瓜。只见他吐着酒气,把己方两名手下枪管按低,“哎,今天痛快,多喝几杯,晕晕乎乎的。骁哥,老大当不成,坐个二把交椅还是坐得稳吧?” “正合我意。”贺志骁也假惺惺的,拍着对方肩膀,力气很大,“你不说我也要提,劳苦功高嘛!来来,喝酒喝酒。” 虽然有点滑稽,局面算是缓和不少,就连刚从食堂出来的大师傅也干笑着,把端着的热菜分到各桌。 不是长久之计,雷珊皱紧眉头:按照常年漂泊的经验,有这两股势力对峙,锅炉厂算是永无宁日,后患无穷。 忽听碎瓷声,一位酒气冲天的中年男子拍着桌子起身,指着贺志骁摩拳擦掌:“姓贺的,你不地道!拉我干嘛?松手~” 最后两句话,却是朝着他的同伴说的。 这人是曹刚,苗永康得力副手,以前没打过交道,雷珊还是认识的。 贺志骁也把酒杯一甩,昂然起身,“我怎么了?你说出道理,我听听。” “你TM占着茅坑不拉屎!天天晚上搂着俩妞儿,还得霸着一个!”曹刚骂骂咧咧的,索性把桌子一掀:“方棠呢!把方棠交出来!要不然今天没完!” ☆、第 44 章 2021年9月2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方棠?刚刚收起□□的雷珊皱紧眉头,开始担忧。。 贺志骁也有点意外,却反应很快:“老曹,开什么玩笑?锅炉厂几百个弟兄,谁不知道我有家有口的,还不止一个, 哪顾得上别的姑娘?” 大概等着这句话, 曹刚眼睛一亮,接口:“骁哥,这么多人都看着,吐口唾沫一个钉子:方棠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是不是?” “我是我,方棠是方棠。”贺志骁有点头疼,挥挥手说:“话说回来, 上次那事, 是你不地道,关你也是我的主意, 怎么着,不服吗?” 曹刚居然认了,嘟囔着“服, 服!过年喝多了。骁哥,够意思,有你这句话就踏实了。”苗永康替他打圆场, “你看你,把小姑娘吓着了吧?一会老老实实上门,跟人家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什么的,雷珊断定新交的朋友一点都不感兴趣,巴不得离他远点才好。 眼瞧曹刚咧嘴傻笑,一杯一杯灌酒;回到座位的贺志骁皱紧眉头不知想些什么,忽然朝她使个眼色,望向自己居住的西侧灰白小楼。 雷珊愣了愣,从衣袋取出一条士力架示意,糖/棠?见他缓缓点头,和黎昊晨打个招呼便悄然离开。 几分钟后,她大步流星地奔到灰白小楼,没进入大门而是径直拐到后面。楼后和围墙之间被开拓成菜地,种着萝卜、白菜和番茄,泥土是施了肥的,味道不太好闻;一格一格田地之间搭着木架,太阳猛烈的时候盖上塑料布,冬天则用来保暖。 角落有间小木屋,里面亮着灯火,雷珊敲敲门便直接推开了。方棠捧着本书,正和另一个女人闲聊,惊喜地迎上来,捧来一碗不太红的小番茄:“你尝尝,不太甜,特别新鲜。”又寻找她身后:“聚完餐了?今天大丰收啊,汉堡呢?” 还汉堡呢。 雷珊胡乱“嗯”一声,拉着她转身出门,匆匆把酒席中的事情说了,“骁哥意思,估计让你露个面,趁着人都在,把事情摊开。”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女孩子呆住了,大眼睛涌出泪花,脸涨得通红:“我,我,我讨厌那个曹刚!” “所以才叫你过去,当面锣对面鼓,省得以后麻烦。”雷珊紧紧握住她手掌,眼中满是鼓励:“今天人多,大家又都在~喂,慌什么,有我呢。” 相识数月,雷珊早就发现面前女生聪明坚强,骨子里有股韧劲,无论库房、养殖和种菜都能胜任。果然她深深呼吸着,竭力平静下来,喃喃说着:“没错,趁着今天人多,正好把话....” 几分钟之后,跟着她入席的方棠果然握紧拳头,喝口酒壮胆,随后才端起一杯啤酒朝苗永康众人走去,雷珊不紧不慢跟着。 两个年轻美丽的女生犹如夜晚繁星,把全场目光都吸引过去,几个喝得多的男人吹口哨。 东倒西歪的曹刚第一个看见,慌忙起身,眼睛都看直了,不等两人走近就伸着双手,有点像狗熊。 “曹大哥,听说,今天狩猎很顺利,辛苦了~敬你一杯。”方棠声音发颤。 曹刚立刻抓酒杯,放到嘴边才发现是空的,引来一片哄笑,“方棠,年初那事是我不对,喝多了,嘿嘿,你没生气吧?” 见方棠轻轻摇头,周围人大呼小叫:“快给嫂子赔罪!”苗永康也拍他肩膀,满脸堆笑:“弟妹,老曹是个粗人,不光厂里罚他,我也没少骂他,什么东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快,和弟妹喝一杯,把日子定下来,兄弟们喝你喜酒。” 周遭又笑又闹,曹刚咧着嘴巴,居然真的去拿酒瓶;方棠后退两步,大喊一声:“我不喜欢你!” 仿佛一盆冷水,令烈火浇油般的气氛骤然降温。 “我从没喜欢过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方棠大声说,周围几百道目光围观,她脸色惨白,声音发颤,却斩钉截铁:“曹大哥,谢谢你的好意,谢谢你看得起我。要是你愿意,我认你当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哥....” 酒杯被掷到地板,摔得粉碎。 如果让曹刚来选,宁愿遭遇五只丧尸,也不愿大庭广众丢了面子。于是他恼羞成怒,指着方棠鼻子,狠狠一巴掌:“臭表子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巴掌落了空,雷珊右手发力,牢牢抓住他手腕,大声说:“曹老兄,这就没意思了--想动手,我陪你练几招。” 曹刚吹胡子瞪眼睛,唾沫喷的老高:“你TM算老几?轮得到你这表子张嘴?” 很多时候,一百句污言秽语也不如一记拳头。 趁着他不停挣脱,雷珊突然松手,借着这股力道猛推对方胳膊。换到平时,曹刚自然不怕,此时喝多了酒失去平衡,差点跌在桌面,杯碗乒乒乓乓摔碎不少。 邻座苗永康一拍桌子,“怎么着,雷珊,平时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砸场子?” “你的人都在这里,你自己也看见了,我朋友站在这里,话说的好好的,他先动手。”雷珊昂然扬着下巴,双眼盯紧他:“欺负女人很有本事么?很过瘾么?” 苗永康哼了一声,倒也没法反驳,刚想说什么,躲在雷珊身后的方棠就鼓起勇气,大声说:“曹刚,话我说完了,请你尊重我,不要再来找我,我不喜欢你,你要是愿意,可以做个朋友,不愿意的话....” “老子TM就看准你了!”曹刚满手酒水汤汁,踉踉跄跄往前猛扑,桌子都踢倒了。 真烦人。雷珊眼疾手快,侧身避开顺便在他脚底轻轻一绊,这位狗熊般的壮汉便跌了个狗吃屎。 面前乱成一锅粥,有的扶起曹刚,有的哇哇乱叫,酒席更是不用想了。 护着方棠倒退几步,雷珊背脊撞到一个高大男人,心里有了底:黎昊晨,沉着地握紧长刀。 她望向苗永康,“苗老兄,怎么意思?” 同样丢面子的苗永康脸色不好,阴恻恻盯着方棠:“方棠,一会当哥哥一会当朋友,有点准主意没有?别的不说,我兄弟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自己打听打听,倒追他的女人多得是。” 方棠不再多说,用力摇头。 “老苗,照我说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说话的是贺志骁,大步走到场中,面朝苗永康一伙,“话说到这份上,再折腾就伤了和气,你说呢?” 苗永康哈哈大笑,指着方棠:“骁哥,你这就没意思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的清清楚楚:方棠不是你的妞儿,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怎么,老曹看上她了,想追她,想娶她,男未婚女未嫁,你凭什么拦着?你拦得住吗?” 被搀扶的曹刚推开同伴,拔出□□胡乱比划:“我就看上方棠了!非睡了她不可!你怎么的吧?” 说时迟那时快,雷珊什么话也没说,突然抽出□□对准他胸口,动作干净利索。 对峙一幕再现,大背头、板寸等人各自拔枪,52号、53号和王心树也赶到身畔,史萧然激动地直哆嗦:窝里斗的场面实在不多见。 贺志骁昂然向前两步,看也不看顶在额头的□□,“男未婚女未嫁,可没说非得嫁你曹刚不可。一男一女想睡一张床,怎么也得心甘情愿、两情相悦,没错吧?曹刚想追方棠,也得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强抢民女那是土匪的勾当,被逮住得枪毙。” “各位,红眼病冒出来两年,警察没了,王法没了,谁拳头硬、谁枪子多,谁嗓门就大,还有句话,在哪个山头唱哪山歌,规矩不能不讲。”见苗永康冷笑,他伸手指着地面,掷地有声地说:“方棠不是我女人,好歹是我从十堰带出来的,进了锅炉厂,叫我一声骁哥--我就一句话,只要姓贺的不死,还当着老大,就不能看着我厂里的女人被欺负;谁要不乐意,现在就滚出去,没人拦着你。” 与此同时,一只由十七、八辆军用吉普和载货卡车组成的队伍正朝着清宁度假村驶去。 “前面那个路口出高速,朝南开二十公里,有座清宁山。”副驾上的队长章延广把地图放在膝盖,惬意地靠在椅背,看看天色嘟囔“也不知道地方够不够。” 按照计划,车队将在清宁度假村停留一晚,明早踏上归程;地方够大还好,否则只能另寻停车的地方了。 司机应了,快活地说:“章队,嫂子明天跟咱们回秦鼎不?” 章队章延广拍他脑瓜一巴掌,“什么嫂子,瞎说八道!” 后座副队冯嘉师接口:“小白你嘴上加个把门的,别把人家雷珊吓着,老胡找谁去?” 小白是天津人,人称军中郭德纲,嘴皮子利索的很,“姐姐!雷珊就是我姐姐!章队就是我姐夫!” 天津称呼姐姐为“结结”,冯嘉师直接喷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姐姐姐夫都冒出来了。章延广也笑,却不生气:他早年立过军功,越级提拔,老爹位高权重、镇守一方,于是诸位队员对他这位队长服是服,不敢交心,敬畏更多些;灾难爆发之后,政府、官衔成了废纸,食人血肉的红眼病虎视眈眈,他和近百位队员组成坚固围墙,把基地、群众、物资和亲人护在身后,同声共气同生共死,早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兄弟。 那位拿走六把□□、许诺用药品交换的女孩子,在几位亲近兄弟之间,早不是什么秘密。冯嘉师信誓旦旦:“盘靓条顺,长得跟明星似的!配老胡正合适!” 章延广觉得他挺能吹:十堰公安局里的雷珊披着丧尸血肉,看得清楚才怪。冯嘉师则大惊小怪:又不是头一回,前年挪车也见过嘛! 得,章延广没脾气了。 路口到了,军用吉普转而向南,后面一大串车依次跟着。 道路平坦整洁,没有废弃车辆和石块垃圾,丧尸尸体被堆在路旁,且有焚烧掩埋的痕迹,显然距离大型基地不远;灾难爆发以来,小型聚点多半遮遮掩掩,留些丧尸在附近,避免被别人发现,大型基地才有这种自信。 拖了半年,总算找过来了,他心中欣慰。 前方数百米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旁边还有路牌,“清宁度假村”到了。章延广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愿意去秦鼎吗?度假村条件好不好?朋友多不多?不肯动身怎么办? 一个念头浮入脑海:雷珊有男人吗?或者男朋友?她....那么漂亮,身手也好,不少男人追求吧?那晚她要走六把枪,意味五位同伴也在十堰公安局,其中有没有她的爱人? 他自我解嘲的看着窗外花花草草: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算雷珊有老公,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不知怎么,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是什么?章延广身体前倾,紧盯前方:零零散散的丧尸在道路中间闲逛,越往上看数量越多,好奇地盯着车子。 不太妙。 对于大型基地来说,交通要道如同人体大动脉,必须保持通畅,被丧尸围困、无法进出可就糟了。 “张胖子,你留下,等我的信。”他拿起对讲机,疾声招呼第三辆车:“何仙姑吕洞宾,跟着我上去。” 两辆军用吉普一前一后开足马力,顺着道路前行,几秒钟之后冲进汪洋尸海。大部分不死生物被直接撞开,还有的像风筝似的飞到半空,还有的远远跟在车后。 司机小白踩住油门,紧紧握着方向盘,“二皮脸、滚刀肉,腻不腻味人?” 度假村出事了。这个念头萦绕在章延广脑海,残酷而真实,血淋淋的,他甩甩头,拒绝和“雷珊出事了”联系到一起。 顺着山路开进数里,越往前进阻力越大,如逆水行舟。遥往前方丧尸如乌云密集,章延广跺跺脚,“停吧,撤。” 前面太危险,被堵在中间可不是闹着玩的:年初和年中各有一次,满载而归的车子被裹在丧尸群里,进不去出不来,若不是接应的队员火力强劲,险些被包了饺子。 眼见两辆吉普艰难调头,冲破阻挠的丧尸驶上归程,副驾上的章延广开始检查枪支和军刀,系紧鞋带。“老冯,开出一公里等着我,和张胖子轮流值夜,该吃吃该睡睡,别让人把物资顺走。” 冯嘉师斜眼打量他:“怎么着?找那个雷珊去?” 擦拭一把三灵军刺的章延广哼一声,“废话,来都来了。” 话说的潇洒,真正站到清宁度假村大门外,已是几个小时之后了。 就像雷珊说的,眼前是个落脚的好地方:厚厚铁门上方立着“清宁”两字,高耸坚固的围墙竖着铁板,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错觉,翠绿花木从墙头伸展枝叶,平添几分生机。 可惜大门敞开着,数百只丧尸或者闲庭漫步,或者直立如树桩,眼睛如同燃烧的火焰--此处被死神眷顾,活人入黄泉,死者才能睁眼。 满身血污、挂满内脏的章延广深深呼吸,动作有点大,不远处一只丧尸好奇地盯着他,以至于后方冯嘉师不得不握紧刀柄,几米外的何禹城吕瀚明更是紧张。 好在它歪着脑袋,并没有攻击意图,倒是章延广镇定地一步一挪,朝着度假村铁门慢慢踱去。 冯嘉师恨不得揪住他脖领:加起来才见过两面,说过几句话,还不死心? 脚步像蜗牛,心脏却像喝醉酒的蛮牛,章延广告诫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总算训练有素,心理素质也是第一流的,安然无恙地到达铁门中间。 迎面几辆撞在一起的车子,显然想逃出来的人们慌乱失措,彻底断了生路。再往里瞧,视野尽头的两座别墅也被看不到尽头的丧尸包裹着,如同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 回到车上朝着“秦鼎”基地进发的时候,天光大亮。 章延广做了个梦,梦到那个美丽洒脱的姑娘腰间别着两把弯刀,神气活现地开着路虎,载着五位同伴前往基地,还拿着他写的条子,“找老胡”。 父亲笑眯眯打量,“你就是雷珊啊?” 好像哪里不对?在公安局里,他想写条子,雷珊却拒绝了:“朋友都在,没打算换地方” 秦鼎多好,有弹药有粮食有物资,比狗屁小基地强多了:过几年丧尸横行,吃的都不好找;他想劝说,雷珊却怒目而视:我有老公了! 连....当朋友也不行吗?他不知怎么办好,耳畔一声熟悉的惨叫:广陵! 猛然回首,父亲赫然被七、八只红眼睛丧尸围住,花白头发满是血迹,随身携带的□□打空了,匕首插在一只丧尸眼眶,胳膊、肩膀和两腿都被咬紧。他望着自己,眼睛流出两行血泪,满是血迹的手颤巍巍伸出来,手心朝上:“广陵!” 爸,你撑着!章延广心中大恸,右手去握父亲手掌,左手拔枪,不知怎么砸在铁板,身边冒出天津话:“章队?” 是司机小白,昨晚留守睡得很香,此时精神抖擞地握着方向盘,惊讶地侧头望来,“梦见什么了?” 是场梦?他顾不得击到挡风玻璃的右手,坐直打量四周:自己身处吉普车,前方摊着地图,太阳升得很高,后座打着震天呼噜的冯嘉师被吵醒了,打着哈欠:“嘛呢嘛呢?光干活,不让人睡觉?” 几口冷水下肚,章延广彻底清醒,心脏隐隐约约疼痛。毫无疑问,刚才是场噩梦,天亮了,梦也就结束了,他不停安慰自己。清宁度假村完了,雷珊也许还活着--他把“也许”换成“一定”,放在心底,开始担心父亲,阔别半年,老人家一定担心得很。 好在满载而归,可以多陪陪父亲,在基地休整休整。 几座城市最有价值的武器都在车上,物资归集藏匿,回基地休息两天,带人开车去取就行了。这种行动太费心力,强悍如他也深感棘手,短短半年如同三秋,不单身心俱疲,头发都快秃了。 小白拐弯抹角安慰:“章队,回去歇几天,兄弟们陪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没心情。 后座冯嘉师拍他一巴掌,“傻不傻?回去一瞧,军长给你章队把媳妇都物色好了,就等着拜天地进被窝了,就剩你还是光棍。” 小白不服气:“冯哥你不也没老婆。” “废话,我相过亲了!”冯嘉师大言不惭,“都相过仨了,回去就挑一个。” 耳边兄弟们插科打诨,章延广心底却笼罩着乌云,如同清宁度假村的丧尸,始终不肯散去。 临近中午,久违了的“秦鼎”基地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车厢里欢呼雀跃,终于回家了。终于能睡个安慰觉,能吃顿热饭,能侃侃大山打打牌,能到幸存者营地溜达溜达:基地新规定,每月安排相亲哩! 好像哪里不对劲,章延广皱紧眉头打量周围:基地外的丧尸零零散散,显然清场每天都进行;荷枪实弹的哨兵立在各处犹如一根根铁钉,通过几道关口才进入大门;体检也严密认真,并没因为他的身份就马马虎虎,两个护士检查之后才放行。 吉普车停在特种部队占据的楼外,章延广跳下车活动手脚。时近中午,父亲的会议散了吧?差不多该去食堂,遇到急事可就说不准了。 想起父亲,章延广仿佛回到童年:作业还没写完,他急着去玩,每隔两分钟就仰起脸问母亲“爸爸呢?”母亲一边织毛衣一边看乐谱,身上那件藕荷色连衣裙还是父亲给她买的,荷叶领细腰身,可真漂亮。记得她板着脸答“再考不及格,让你爸爸揍你。” 真有点想老头子了,他眼眶发热,掩饰地背转身。 队员们嘻嘻哈哈卸货、登记,准备和基地库管交接,或者把装备带回小楼。他则大步流星朝指挥部走,没几步就看到一位认识的军官,点头招呼。 对方张大嘴巴,脚底绊了一下,险些跌倒,不知怎么眼圈红了,“章队,章队!” 心头那朵驱不散的乌云电闪雷鸣,把章延广整个人笼罩住。他听见自己焦躁不安的声音,揪住对方脖领往上扯,“怎么了?说话,你说话,我爸怎么了?” 太阳当头照下,他却浑身冰凉,如堕冰窟。 “军长他,他,”军官不敢看他的眼睛,捂着脸嚎啕大哭,“他巡视,遇到意外,带的人不够,被丧尸,被丧尸给....”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补齐周四的,周五的没写完,大家周六看吧。最近身体不佳,更新不稳,可能拖延,保证不断更不少更,第二天一定补齐,抱歉了,读者盆友们,不好意思。 ☆、第 45 章 2021年9月2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事实证明,污言秽语、拳头和拔枪相向并不是什么开胃菜,晚餐气氛下了一个新的台阶。 尽管菜肴足够丰盛,甚至还有烤羊腿(京东自营仓什么都有),雷珊依然空着肚子回到宿舍,翻出些巧克力和饼干、罐头待客, 又烧壶热水, 泡两碗香喷喷的方便面。 某种意义上讲,方棠有点像郭莉莉,灾难爆发以来躲在坚固堡垒,从没和丧尸正面接触过, 被□□指着脑袋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此刻她脸色发白,眼神慌乱,有点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 捧着海碗不停喝热汤。 “棠棠, 你找个男朋友吧。”相形之下,雷珊可坚强多了, 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找个牛B点的,罩得住你的。” 生逢乱世,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就像上好点心, 总能招来贪婪目光和觊觎之心,下场往往并不太好。 方棠勉强笑笑,理理黑发, 被她送的花朵手链和耳环闪闪发光:“好啊,我尽快找一个,有没有合适的帮我介绍介绍。” 合适的男人嘛....本队不少单身男士呢,雷珊兴致勃勃,开始盘算:“大树怎么样?我认识两年了,很靠谱。52号和53号也是好人,一个大大咧咧的,一个脑子好使。” 她指指脑袋,大笑起来:“算了,还用我操心?追你的人还少吗?” 坊间传闻,不光曹刚,爱慕方棠的男士不在少数,她却眼光极高,一个看中的都没有,令不少人又爱又恨。 方棠笑容有点苦涩,低头用木筷挑起一根面条,“慢慢来吧,有合适的我就交着,到时你帮我把关。” 拧开一罐新分到的香菇牛肉酱,倒些在自己面汤里,雷珊慢吞吞搅拌:“喂,你喜欢骁哥吧?” 足足沉默两秒,方棠才垂着脑袋,黯然说:“开什么玩笑。骁哥有家有口的,厂里谁不知道?万一两位嫂子找我算账就麻烦了。” 玩笑?眼圈红什么啊?雷珊饶有兴趣地望着对面女生:陈楠楠洒脱随和,郭莉莉活泼可爱,方棠柔弱地离不开别人保护,却聪明坚韧,对从不缺少朋友的雷珊来说相当少见。 “要不这样吧。”她满脸舍不得,单手托着下巴:“黎日日,怎么样?很能打的。一般人我才不答应呢,也就是你,借你交往试试,不行就还给我。” 这句话把方棠惹笑了,眯着眼睛,像只波斯猫似的打量她,“其实你俩挺配的,又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真不考虑考虑?近水楼台~” 雷珊大摇其头,“算了吧,我生下来就认识他,毫无新鲜感,当兄弟还行,组不起来CP,再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方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借机抹抹眼泪。 房门被敲敲,一位系着围裙的年轻女子露脸笑笑,端着一大盘烤好的食物:按规矩,参加狩猎的队员多分粮食,昨天入库的时候就分配好了;袋装食品过期是过期,烤烤还是能吃的。 “谢啦!”雷珊往旁边让个位置,“尝尝牛肉酱,新分的。” 把餐盘放在桌面,袁心玥指指外面,意思还在忙活,匆匆离开了。来到锅炉厂之后,这位沉默寡言的女子承担起做饭的职责,娜娜和孕妇乔兰都被她照顾得很好。 烤豆腐干很香,洒着孜然和辣椒面,比羊肉串都好吃。雷珊连吃两串,哈着气,想起袁心玥的遭遇,认真叮嘱:“以后你别一个人待着,不行搬到我这里,轮值也多叫几个人,喂,我们对练的时候你也来吧。” 没能护住郭莉莉的雷珊难过极了,总是做噩梦,由衷希望新交的朋友能平平安安。 “楼里也安全,骁哥他们都在,随时有人把守。”方棠指指不远处灰白小楼,眼圈又红了。“我会小心的。” 她吸吸鼻子,低声说:“雷珊,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这个问题有点虚无,雷珊想了又想,茫然迷惘如同天边月亮,只好用老一套敷衍。 “得比我强,罩得住我的。”她背诵着最低标准,摸摸腰间从不离身的弯刀:“要不然,遇到什么事还得我护着他,还不够着急的。” 方棠大惊小怪地张着嘴巴,“比你还强悍?恐怕得当单身贵族了。齐哥枪法很好,郑哥也很厉害,不过综合考虑~恐怕只有苗永康了。” 苗永康?雷珊哈哈大笑,挥挥手表示算了:一个小时之前,大家还怒目相对,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呢。 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持续到夜间,方棠依依不舍地返回住处:明天还要种菜呢。 按照惯例,几人集中到黎昊晨居所,主人坐在睡袋,客人各自搬椅子。 “兄弟们,不好办呐。”首先发言的是53号罗文睿。相处越久越能发现,这人冷静机智,反应也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早已在团队中担任军师角色。“本来以为,骁哥这里是好地方,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想不到冒出来个苗永康。照今天这个架势,到不了年底就得内讧,还得出人命。三位,必须商量个章程出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世事无常,谁能想得到呢?倒坐在椅上的雷珊深深呼吸,黎昊晨背脊靠在墙壁,王心树阴沉着脸,谁都没说话。 一张手绘地图放在中间,虽然简单了些,周遭建筑都很清晰,正是锅炉厂。 罗文睿用笔在地图中间画条线,把偌大锅炉厂一分为二,左边是贺志骁、方棠等人居住的灰白小楼和己方落脚的西侧厂房,右边则被苗永康一伙占据,“现在骁哥和苗永康一半一半,谁也压不服谁,谁也灭不了谁。” 三个月以来,雷珊几人精力放在狩猎,他留守多些,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遭、收集资料,对于锅炉厂的事情了解很多。 “我算过了,锅炉厂不到一千人,内勤和技工占一半,减去防守的,能拉出来干架的只有400多。其中墙头草不到一百个,苗永康手下按一百个算,剩下都是听骁哥的话。”罗文睿指指己方四人,眉头紧皱:“问题苗永康枪多弹药猛,我们这边差远了。昨天要不是他们全力以赴,我们不一定回得来。” 雷珊顺着他的话:“老罗,你发现没,苗永康不一定要干掉骁哥,倒像想当老大:如果骁哥昨天死了,他那点人,不一定控制得住局面,齐哥非得找他报仇不可;或者骁哥和他拼个同归于尽或者两败俱伤,有可能被别人占便宜,摘桃子。” 罗文睿郑重点头,指指地图南方厂房,大部分技工和内勤居住在那里。“别忘了,刘志平看着老实,好歹是个领头的,虽然没什么战斗力,几百号人可也不少。不管他站在哪边,哪怕自立为王,都够骁哥苗永康喝一壶。” “都不是善茬。”想起剑拔弩张的晚餐,雷珊有点头疼,从衣袋取出一张地图,指指某处被靠近襄城、被红笔标记的地方:“这里叫石榴园,还没完工,地方挺大的,很适合落脚,我和黎昊晨去过两次。” 她把那处商住两用的小区细细讲给同伴,重点强调“没有围墙”和“隐蔽性很强”,认真建议:“大树老罗,你俩抽空看看,算个备胎吧:如果我们搬过去,能住的很舒服,而且一般人发现不了。” 两位男生埋头钻研地图,都很感兴趣。罗文睿叹息着,“雷珊,大树晨哥,我也正想说这事,基地越大人越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还不如几十个人单干,找个小地方一待,跟周凯他们似的,过几年再看看形势。”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过几年,越来越多的丧尸汇集成牧群,小基地无依无靠,很容易就被湮没了,雷珊心底发沉。 “等等看吧。”她打起精神,下意识活动手腕:“骁哥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又借车又出力,可不能说走就走,得撑他一把,起码得把苗永康这事搞定。” 罗文睿赞同地笑笑,“那是当然,要不然也太不够意思了。对了,还有件事。” 他走到门口,指指厂房另一侧,随即回到座位。“刚才和苗永康对上的时候,我看得清楚,丁金阳他们什么都没说,也没站在我们这边。” 八号别墅? 雷珊看看黎昊晨,都是脸色沉重:做为盟友来说,关键时刻不选边站而是保持中立,已经事态严重了。 “没劲透了。”她低声说。 罗文睿也压低声音:“我和丁金阳聊过。他是怕了,希望有个长久之地,觉得锅炉厂合适,不想和周凯似的重新开始。田肖旭胆子太小,不适合当首领;贺志骁和苗永康无论谁赢了,都有他三十多人的容身之所,所以~要是我猜得没错,苗永康私下派人和他聊过了。” 于是丁金阳选择观望和等待,准备追随胜出者,标准的墙头草。 事情一件接一件,雷珊挺直背脊。 沉默半晌的黎昊晨忽然出声,声音干巴巴:“别忘了,郝一博和波哥还在外面飘着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冒出来。雷珊,我和骁哥打个招呼,对外就说你挂了,杏石口那边把消息放出去,记着别说漏嘴。” 也好,远在定杨庄的六号别墅周凯知道就行,雷珊觉得很好:对于“杀妻之仇”的郝一博,可得打起全部精神应付。 “OK。”雷珊应得爽快,又沮丧地说:“我倒希望他们直截了当站出来,光明正大的,别躲在暗地,鬼鬼祟祟的。” 像条毒蛇,趁人不备咬一口,令人厌恶透顶。 黎昊晨哼了一声,摸摸从不离身的长刀,眼神阴森:“那帮人就是一窝蛆,茅坑里的石头,等着瞧,早晚算总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7 23:38:25~2019-11-29 23:0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后夫妇今天也恩爱吗 13瓶;安琦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6 章 2021年9月3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雷珊记得初见刘苍原的模样,和妈妈躲在车底,被丧尸吓得脸色惨白;时过境迁,十三岁少年依旧脸色苍白,却斩钉截铁地要求猎杀丧尸了。 “珊姐!”他不太情愿地重复着,双眼盯着地板:“我想出去看看!跟着你还不行吗?” 雷珊晃动两根手指:“NO:成年人才能狩猎, 你还早的很。” 少年胸膛不停起伏, 声音尖锐凌厉,“我要杀丧尸!我就要去!我立军令状!死了我认了!” 有进步,军令状都知道了,雷珊拍拍他脑袋:“上次就说好了, 等你成年就能狩猎了。OK,现在灾难时期,可以缩短到十六岁, 或者比我高:哪条合格了?” 看上去刘苍原被气得半死, 瞪了她半晌转身跑得飞快,几分钟之后拉着黎昊晨回来, 仿佛找到救兵。 后者也确实够意思,“走走,出去看看, 早晚都那点事。” 于是刘苍原有些得意地窜上路虎副驾,脖子挂着望远镜,一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的模样。 好吧, 雷珊决定妥协:某种角度来说,刘苍原不是小孩子了,未来十多年危机四伏、步步荆棘,早些面对不是坏事。 说起狩猎,其实并不太急:昨天京东自营仓得到的粮食足够锅炉厂消耗两年,算得上少有的大丰收了。 七号别墅也按人数得到粮食补给,统统放在几间空置的宿舍,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每人心中都踏实不少。 没有苗永康一伙就好了,大家惋惜,随即把精力放在寻找汽油和武器上:贺志骁等人就是火力不够,才在内讧中落在下风,处处受制。 “走了。”雷珊从加固车窗伸出手指,看着留在原地的53号罗文睿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王心树三人开着另一辆车跟在后面。 绕场一周驶出西侧通道、和零星丧尸正面撞击的时候,刘苍原屏住呼吸,紧紧握住短刀(他还没能分到枪支),忍不住回望被远远甩在身后的锅炉厂。 地图铺在腿上的史萧然兴奋地说:“小原子开荤,爱的初体验,就此踏上人生新阶段!一会给他留个大个的。” 说的好像采摘西瓜,雷珊想。 上次4S店收获颇丰,出发之前大家商量,继续探索类似地点:越野车性能好速度快,耗油也出类拔萃,队伍压力不小。 朝阳晒入车厢,暖洋洋的,给雷珊一种秋游的错觉。 两队一路往南,到达宜城市。做为县级城市,这里并不算大,人口60万左右,比武汉、襄阳、十堰等等袖珍多了。 “去年来过。”雷珊简单地向新成员介绍,扬着打印出来的4S店地图,灾难爆发之前特意下载的:“当时骁哥带队,没敢往中间走,把郊区医院和派出所都探了;今天重点奔汽油,希望运气好。” 到达第一处4S店之前,四人外加大树三人把手掌握在一起,不敢出声,用力摇一摇;这是史萧然提议的,增强凝聚力,很有仪式感。 可惜此处已被其他幸存者光顾过,汽油车辆是不用想了,只留满地垃圾。雷珊在地图做个标记,以后不会踏足了。 一只丧尸慢腾腾走入视野,像个潦倒颓废的流浪者,漫无目的晒太阳。 没威胁,背靠背行动的两组队员打个手势,朝停在十多米外的车子撤退。 像成年人一样警戒的刘苍原忽然停住脚步,朝着丧尸不停比划,又指指自己。 他想试试手?雷珊打量那只丧尸:头发半白,是个老年男子,理论上比青壮年丧尸好对付得多。于是她点点头,利索地抽出□□。其他几人分散警戒,只有黎昊晨活动两下胳膊便拔出长刀,亦步亦趋地跟着刘苍原。 瘦得竹竿似的少年左手握紧M9军刀,右手则是卡巴1217军刀,步伐越来越快,越迈越大。丧尸发现他了,兴奋地开始奔跑,嘴巴大张,距离几步就高高跃起。 有那么一瞬间,雷珊以为少年被吓得不会动了,紧张地双手握枪;半秒钟之后,刘苍原像只猴子似的冲到将将落地的丧尸面前,右手横挥,于是不死生物脖颈多了道血口;敌人反击也来了,却无法划破他披在身上的厚雨衣,随后被军刀狠狠刺入眼窝。 漂亮!唯手熟尔,显然练过千百次了,雷珊轻轻拍掌,黎昊晨欣慰地把长刀夹在腋下,搂搂少年肩膀,就像对待战友。 回过头来的时候,刘苍原被溅了些血迹的脸颊相当平静,完全不像十三岁少年。他笑了笑,随即拔刀,再次刺入丧尸心窝。 与此同时,远在秦鼎基地的章延广泪水已经干了。 刚刚踏入指挥部,四位荷枪实弹的守卫就挡在前方,目不斜视地说:“高层会议,闲人止步。” 同样全副武装的小白冲前一步:“新兵蛋子?眼瞎?” 章延广什么话也没说,端起冲峰枪怼在为首守卫胸口,继续迈步。后者不敢率先开枪,力气又比不过他,狼狈地节节后退。 “散开!”大门匆匆走出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正是陕X省委、秦鼎基地政委苏睿首席秘书,蔡超。他瞪了守卫一眼,这才上前压低声音,目光带着同情:“节哀。领导等着你呢。” 初见苏睿是十来年前的事了,坐在沙发上,用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着章延广,令当时还是毛头小伙的他第一印象不佳;还是父亲章辟疆打圆场,“来来,广陵,这是舅舅,叫舅舅~” 此时此刻,苏睿头发白了不少,城府更深了,眉心皱纹深的像竖立的硬币,脸色悲恸凝重,缓步迎上前来,“回来了?” 章延广依然沉默着,嘴角紧绷,目光阴冷而锋利如同刀锋,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为什么,苏睿不敢和他对视,拍打他肩膀的手掌硬生生顿在半空,半天才说:“路上辛苦,这么晚才到。” 章延广目光长久停留在他脸庞,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挪开去,从分立屋角的四位荷枪实弹守卫身上依次扫过,最后回到原处。 一个黄色文件夹被递到他面前,蔡超退回门口。 “看看吧,都在上头。”苏睿声音苍老凄凉,带着悲声:“辟疆的事,谁都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只能说,命运无常。当时你不在,我和王市长、马书记商量着,天气太热,只能先火化,等你回来再入....” 章延广看也不看文件夹,忽然开口:“灵堂设在我那里,从昨天开始算,守三天。”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连头也没回。 直到脚步声消失,久闻这位特种部队队长威名的四位守卫才不由自主松口气,手指离开配枪,见苏睿动动手指,躬身离开;蔡超附耳说句什么也走了,随手关上门。 办公室清净下来,苏睿颓然坐倒,按摩着太阳穴,仿佛苍老数岁。 身后书柜朝右侧无声移动,原来是一所暗室,一位三十余岁的男人悠闲自在地踱出,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父亲续水:“爸,消消气,章延广没文化又不懂礼貌,别跟他一般见识,也不知道章辟疆怎么教的....” 半秒钟之后,苏睿使出全身力气扇了他一记耳光,白发乱颤,身体不住发抖,“畜生!那是你姑父!” “他算什么姑父?”苏慕云半边脸红肿,却寸步不让,厉声说:“没我爷爷,没有爸爸你,谁知道他章辟疆是谁?能爬得了这么高?能当得上一军之长?结果呢?他又干了些什么?不但不知道感恩,还在外面养女人,生野种!把我姑姑害死了!” 苏睿并不震惊,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了,不停喘息着,“你爷爷查过多少次,我也亲自查过,你姑姑和你表妹的死亡是意外!不能怪在你姑父头上!” “你姑父能走到今天全靠他自己,否则你姑姑不会选择他,你爷爷也不会器重他。”苏睿嗓子沙哑,挥挥手,疲惫不堪地捂住脸:“说什么都晚了,你,你太不像话,太不像话,让我怎么有面目见你爷爷,见你姑姑....” 苏慕云低着头,毫不迟疑地说:“爸,章延广不能留。” 苏睿霍然抬头,“你敢!你已经犯了大错,不能一错再错!我替你擦了PG,该弥补的弥补该挽救的挽救,这些日子过去,谁也看不出漏洞。章延广这两年东奔西走,带回不少物资,基地需要这样的人才....” “爸,不是我们敢不敢的问题,章延广不是傻瓜。”苏慕云轻声说,有种知己知彼的了然:“如果他昨天直接过来,可能还有希望,今天可来不及了。爸,别忘了,章辟疆是他亲爹。” 苏睿闭上嘴巴,目光凄凉,半天才说:“你这个孽子!” “不光章延广,他手底下几十个人,一个都不能留。”苏慕云记性很好,一个个人名脱口而出:“冯嘉师、张令宏、何禹城、吕瀚明、白锦轩....” 苏睿忽然咳嗽,匆匆喝口水,想压却压不下去。 苏慕云说的兴起,眼睛闪着兴奋光芒,满脸大权在握的得意和憧憬,“以前有章辟疆,什么事得商量着来,现在秦鼎您一言九鼎,哪个敢不服?爸,我以前就想过,还是解放前好,群雄割据,乱世为王,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想干什么干什么;仔细想想,现在就差不多嘛,哈哈....” 他的笑声夏然而止:父亲咳着咳着,嘴角吣出血丝,苏慕云连忙扶住,“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9 23:00:31~2019-12-01 00: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函函 20瓶;神后夫妇今天也恩爱吗 15瓶;明明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7 章 2021年9月4日, 湖北宜城市 还没睁开眼睛, 枕着背包、合衣睡在报纸上的雷珊就开始怀念睡袋,清宁度假村里的席梦思床垫也行啊:某次狩猎的战利品,郭莉莉、黎昊晨都很羡慕。锅炉厂贺志骁等人更幸福,继承了旧木床。 灾难爆发之后,拥有一张床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既然出来狩猎,也就不挑剔了。 明媚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 是个好天气。她伸个懒腰, 舒展手脚,小心地走到窗前:视野中能看到稀稀落落的丧尸,有的呆立,有的随意溜达, 并没有留意自己。 此处位于宜城市北方的经济开发区,距离客运中心不远。 另一个房间横七竖八睡着人,黎昊晨离门口最近, 史萧然流着口水, 王心树也睡得正香,放哨的大飞靠在窗台嚼烟叶。两年前, 大飞和王心树、大力以及留守市外的大鱼同时进入度假村,老队员了,彼此很有默契。 被推几下, 三人满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打个哈欠。 早餐很简单,矿泉水和饼干, 就着方棠送的鱿鱼丝很香。 清晨六点,用昨晚就准备好的丧尸尸体“乔装打扮”之后,四位男士背起盛满汽油的铁皮桶,磨磨蹭蹭走出奥迪4S店,雷珊背上那只轻些,只有20斤左右。 如果有人瞄准,“砰”给我们一枪,直接上天堂了,雷珊慢慢转动脖子,有点提心吊胆。 每次“无间道”,都是近距离观察的好机会,今天也不例外:和襄城相比,宜城市稍小了些,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短短两天,医院、派出所、高楼大厦和4S店依次出现在视野里。 别看雷珊是土生土长的湖北人,还真没来过。 至于沿途的丧尸,雷珊已经习惯性地平常心对待,尽量模仿、融入它们的同时握紧弯刀□□,不敢丝毫懈怠。 短短十多公里,用七个小时才走完,途中休息三次。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雷珊终于看到停在路边的两辆车和伸着脖子张望的两位同伴,高兴地挥动手指。 把油桶扔回路虎,爬进车厢的三人就欢呼起来,雷珊老实不客气地往后座铺着的塑料布一躺,鞋也脱了。 第一次见识“无间道”的刘苍原趴在副驾,用敬畏的目光望望她,又看看黎昊晨,“晨哥,下次我也想试试。” 还挺机灵,知道黎日日好说话,雷珊枕着胳膊。 可惜依然没戏:黎昊晨大口大口喝水,“算了吧,真出点事就麻烦了,谁也救不了你,过两年再说。” 刘苍原满脸失望,垂头丧气地靠在车窗,什么话也不说了。可怜的家伙,理论上还是个初中生呢,完全不像小孩子,雷珊朝他做个鬼脸。 休息二十分钟,王心树三人过来敲窗。 昨天到现在足足三趟,收获大量汽油,其他物质可还没来得及收集。 于是生力军大鱼加入,陪着刘苍原留守的换成王心树,雷珊五人吃了午餐,打倒几只丧尸,摩拳擦掌。 “小原子,你有什么想带回来的?”男生们干体力活,雷珊留在后面,望向闷闷不乐的少年。“有个百货商场,挺大的,好像没什么人去过。” 答案是现成的:“我想要双鞋,耐克的,37码,不要黑的。”刘苍原想也不想,一口气说下去:“手机,屏幕越大越好,IPAD也要一个,苹果的,还要一块好点的手表,防水的,数码相机也要....” 雷珊表示压力山大:“成吧,先这么多,小孩子不能贪心,拜拜。” 几分钟之后,雷珊摸摸糊在额头的黑发,系上代表活人的蓝丝带,说声“明天见”,就带领四位同伴朝远方城市进发。 留下身后眼巴巴的少年。 与此同时,远在秦鼎基地的章延广正在迷惑:这就是我的父亲? 面前一口木箱,打开是白绸缎,底下是火化后的漆黑骸骨,骷髅头两只眼洞,像是想说些什么。 这就是腰背挺直如松、对外不苟言笑的父亲?把幼年的他举起,高高抛在空中的父亲?母亲去世悲痛不已、陡然苍老十年的父亲?满怀期待望着他,询问喜欢什么对象的父亲? 前天刚到基地,他就提出这个问题。父亲手下黄明鑫低着头答,火化收殓是他一手经办,把遗物捧上来:破破烂烂的军装鞋袜、军刀匕首都遗失了,打空子弹的□□还在。 打开黑色钱夹,照片里的一家三口满脸幸福;再拎起细细红绳穿着的护身符,章延广颤抖着手指解开衣领,脖颈赫然悬挂一模一样的护身符:那是父亲母亲的定情信物,随身佩戴数十年,母亲去世前戴在他脖颈,于是他也没离过身。 于是章延广死了心:那就是父亲,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足足三天三夜,他望着木箱,不言不动犹如泥雕木塑,只比死物多口气。 和他相反,两位副手倒是忙忙碌碌,觉也没睡,指挥队员该打探打探该放哨放哨轮换休息,消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章辟疆是7月30号去世的,彼时西北围墙岌岌可危,他带领五十名亲兵出外清场,正面交锋,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大群丧尸伏击,没能生还。 事发后参谋苏慕云反应迅捷,指挥手下引开、击溃丧尸,抢回尸体;基地政委苏睿安排后事,接掌兵权,名正言顺地成为秦鼎最高领袖。 章辟疆警卫员丁鑫源死亡,秘书董亮失踪,亲信手下死伤大半,其余被打散重组,分到其余队伍。 经此一役,秦鼎基地人心惶惶,苏睿带领省市高层领导安抚慰问,很得民心。 “妈了个B的。”平日冯嘉师嬉笑怒骂,此刻阴沉着脸,站在特种部队据地小楼一层门口:数十个荷枪实弹的守卫立在周围,不时有巡逻队伍经过,显然是针对他们的。好在大家有防备,灵堂聚着一半人,其他离开的人也两两行动。“胆儿肥了,敢上门挑衅。” 绰号张胖子的张令宏比他冷静得多,按按手掌:“有什么不敢?连~” 连什么,他并没出口。可冯嘉师不是傻瓜,瞥一眼大厅里行尸走肉般的章延广,低声说:“胖子,闯的出去么?” 张胖子目光凝重:“一对十都不怕,问题是....” 拦路的太多了。 特种部队再牛B,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神。苏睿父子手下数千官兵,想要全身而退没那么简单,尤其在外征战半年,武器弹药消耗极大,原本存在驻地的装备也被清空,总不能赤手空拳打出去。 “活腻歪了,敢跟咱们作对。”冯嘉师咬牙切齿,端起跨在胸前的自动步仓,“军长尸骨未寒,不信有人敢动老胡。” 张胖子叹口气:麻烦就麻烦在这,亲近兄弟都知道队长章延广是章军长儿子,基地高层也心领神会,可毕竟没过明路,一百个人倒有九十五个不清楚;不像苏慕云,堂堂正正苏睿苏政委公子,苏将军嫡孙,如今在秦鼎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头七头七,守灵都是七天,如今从简,也得三日三夜。夜幕降临的时候,来吊唁拜祭的逐渐稀少,受过章辟疆恩惠的幸存者也陆续离开,匆匆布置的灵堂空空荡荡。 披着白衣的章延广疲惫地招招手,守在外面的两人进去,不知道安慰什么好。 “走吧。”章延广开门见山地说,眼睛红肿,声音沙哑,平静地像讨论别人的事:“带着吕洞宾何仙姑,走得越远越好。沿途那些物质都在,找个宽敞地方,聚点人,墙立的高点,吃的多弄点,别到处折腾了。过几年,要是红眼病越来越多,没有路走,就少出门,娶个媳妇,踏实过日子。” 张胖子断然拒绝:“算了吧,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浑身都是铁,能捻几根钉子?磨磨唧唧干嘛?” 冯嘉师也捶他肩膀一拳:“想啥呢?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哥们可不是临阵脱逃的料,敢惹到咱们头上,姓苏的活腻了。” 章延广哼了一声,冷冷瞪着两人,目光锐利:“姓苏的要弄死的是我,和你们没关系,赶紧滚蛋,这是命令。” “还命令呢,老子不爱听。”冯嘉师毫不示弱,回瞪过去。 门外匆匆走进一人,正是司机小白,他的搭档是位斥候,人缘颇好,擅长打探消息,已经出去一整天了。小白脸色很差,压低声音:“章队,外面路全封了,什么车都不许动地方,更不许出入基地,不少狙击手盯着。” 看起来章延广并不意外,用歉疚的目光望着三人,眼圈发红:“这几年,你们跟着我东奔西走,风里来雨里去,以前还说给你们请功,现在倒好,被我拖累。” 冯嘉师嗤之以鼻:“老胡,您这拍电视剧呢?还是写小说?文绉绉啊,消受不起啊。” 就连张胖子也笑模笑样:“章队,退一步说,走得了吗?姓苏的放我们进来,就没打算让我们囫囵个儿出去。哎呀,可惜了,还打算相亲呢,光棍一条。” 小白忽出奇想:“没见到雷珊姐姐呢!” 这个名字令章延广愣了愣,随即微微笑,解开白衣叠好,恭恭敬敬放在木箱前,走到门前戴上头盔,92自动手仓、狙击步仓、微声冲锋仓配在身上,云爆弹和火箭筒、榴弹剩得不多,没必要留了。“你们打游击战,分散冲到围墙,能走几个是几个,不要回头;我在这里等着姓苏的。” 想不到我死在这里,他望着夜幕,明月在云彩里载沉载浮,父亲母亲的身影隐隐约约,令他无比亲切。 门外人影闪动,走进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家 ,满头银发、精神矍铄,足足八十多岁。“章队!回来也不去我那里坐坐。” 是年博士,赫赫有名的工程院院士,誉满全球的杂交水稻之父,国内外大奖拿到手软,一颗新发现的小行星以他的名字命名,受过历任领导接见,如果不是灾难爆发,同名高等院校也成立了。 两年之前赤炎当空,外出调研的年博士被困在杭州,章延广奉命驱车千里,将他接回秦鼎基地,就此成了忘年交,就连章辟疆也和老爷子熟稔起来,周末常常喝酒。 “出了点事。”章延广懒得客套,直截了当地说:“您怎么过来了,大晚上的,看一眼就回去吧!” 年博士腿脚不太利索,有点艰难地拜拜章辟疆灵位,走到他面前:“你小子,查出证据了么?” 不光章延广,其他三人也惊讶地望着他。 章延广一把握住年博士手臂,力气大了点,疼的老爷子龇牙咧嘴,连忙缩手:“外面蹲着几百号人,这种待遇连您也没享受过吧?苏慕云当起缩头乌龟,苏睿见我一面还得带着护卫--他以前可是我舅舅。” 说到这两个字,他嘲讽的笑。 年博士长叹一声,脑袋神经质地摇着,“那就是没证据。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呐!章军长这么好的人,基地不少人都偷偷落泪,私下祭奠,你回来得太晚了。我问你,你什么打算?” “姓苏的怎么也得见我一面,要不然,岂不锦衣夜行,白费这么大力气?”章延广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面色狰狞,死死盯着指挥部方向。“您回吧,再大动静也别露头。每逢我爸爸忌日,您替他留三杯酒,点三根烟;酒要茅台,烟要黄鹤楼。” 年博士气得直敲拐杖:“糊涂!匹夫之勇!章延广,你这么意气用事,对得起你老爹吗?” 低头把两枚护身符都放入衣领,章延广小心系好纽扣,“您放心,我爸爸的血,不能白流。” “报什么仇?活着才是真的。”年博士挥舞着胳膊,“两年前你把我从杭州拉过来,你小子我看的一清二楚,你老爹我也摸个七七八八。你想跟苏慕云苏睿拼个同归于尽,是不是?” 章延广冷笑,却被老爷子扇了一巴掌:“你愿意死,我管不着,你身边百十来人,宁愿一起埋了?” 提起章延广,最多的形容词就是“出类拔萃”,组织交下来的任务难度再高也能圆满完成,从未失误,从领导到父亲都十分骄傲。每人都有破绽,那么章延广的软肋必定是亲如手足的兄弟。 三天护着他形影不离的小白绰号军中郭德纲,联欢活动说起相声一套一套,才24岁;张令宏沉着冷静,足智多谋,文档方面的事情都归他处理,刚满28岁;至于老伙计冯嘉师,十多年相处下来,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生日只差三天,每年都一起过。 死亡没什么可怕,可兄弟们呢?为了他和苏慕云多年恩怨,活活搭上几十条人命?一时之间,他不敢直视三张年轻坚毅的面孔。 年博士乘胜追击:“三个月前,你老爹和我喝酒,说你大了,有中意的姑娘了,姓雷,打雷的雷,是不是?你爸爸盼你活着,生个大胖小子,不是埋在地里,烂成一堆泥。” 清宁度假村的情形涌入脑海:漫山遍野的丧尸红着眼睛,明明早已死去,却不肯踏入黄泉,成为行尸走肉游荡在世间--雷珊还活着吗?亦或像父亲一样,葬身在丧尸血口? 他喉头哽咽,热泪模糊视线,说不出话。 “你,你你。”年博士不容分说,指着三人吆喝:“磨蹭什么?外面等着,车备好了,锅碗瓢盆吃喝拉撒,一样都别落,我那帮老伙计在外头等着呢,送你们一程。”转身揪着章延广胳膊:“你小子别在我眼前转悠,这不是你呆的地方--韩信受□□之辱,位列三杰,国士无双;勾践卧薪尝胆,照样灭了吴国....” 与此同时,指挥部里的苏慕云正在烦恼。 按照他的设想,回到秦鼎的章延广一伙听到章辟疆噩耗,必定震惊悲痛,手足无措,他趁机安排手下雷霆一击,把这群眼中钉肉中刺一举拿下。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以前他认为章延广有勇无谋,只逞匹夫之勇,谁知姓章的悲痛归悲痛,却不是傻瓜,手下也机灵得很,直接替章辟疆设立灵堂。 偌大秦鼎,风言风语他是章辟疆私生子,高层更是尽人皆知。本来不少人就为章辟疆抱不平,只不过畏惧他和父亲兵权在手,又被先下手为强,没了靠山,不敢显露而已;现在章延广回来,吊唁的吊唁,拜祭的拜祭,宾客络绎不绝。 哼哼,白天随便折腾,天黑了还不是姓苏的天下?苏慕云并不急躁,反而享受着猫抓老鼠的兴奋:特种部队威名赫赫,也才不到一百人,敌得住他和父亲的千百亲兵么?冒辟疆英雄一世,照样死不瞑目。 哼哼,死的冤枉?章辟疆能当军长,难道不是沾了苏将军女婿、苏睿妹夫的光?章延广区区一个私生子,野种,也敢认祖归宗?爷爷心太软,父亲也窝囊,只有他始终记着惨死的姑姑,不肯释怀。 太阳还没落山,苏慕云就开始憧憬,居高临下站在章延广面前的情形;上次他当众打掉自己两颗牙,这回嘛,要他一条命。 眼看大仇得报,苏慕云有些想念陶娇:近来无法脱身,大半个月没踏足小木屋,着实憋得狠了。女人嘛,表面哭哭啼啼,身体却很诚实,短短一年多,这位美丽娇弱的禁脔像多鲜花一样不情不愿地绽放,像水蜜桃一般鲜艳多汁,令他食髓知味,乐不思蜀。 关于未来,苏慕云踌躇满志,雄心勃勃:以陕西为立足点,逐渐扩张、吞并其他中小基地,雄霸中原,大权在握。有句话怎么说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得焉.... 做梦也想不到,父亲倒下了。 大概对章辟疆心怀歉疚,又担心章延广发现、报复,一个多月忙着将章辟疆旧部打散的打散派出的派出调动的调动,苏睿夜不能寐,耗尽最后一滴心血。 苏慕云这才发现,父亲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比章辟疆还年长一岁;虽然在他心目中犹如高山,也到了风烛残年、油尽灯枯的时候。 足足照料苏睿一天一夜,寸步不离的马院长边切脉边遗憾:“要是在西安就好了,医疗条件好得多,现在照不了片子,只能慢慢来,采取保守疗法。” 望着穿着白大褂的马院长安排医生输液,又取出银针,解开父亲衣裳针灸,长时间陪床的苏慕云十分烦躁:“怎么个意思?不就是中风么?有把握没有?” “初步诊断是脑梗,还好发现得早,年纪大了。”平时马院长对苏家父子相当客气,此时却顾不上委婉,指着自己脑袋左侧:“里面八成长了肿瘤,压迫神经。” 苏慕云瞪了他一会,才说:“那赶紧治吧,该怎么治怎么治,有把握没有?” 马院长叹口气,低声说:“我们肯定尽全力,不过....还请做好思想准备,就算治得好,首长的腿....怕也站不起来了。”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病床上的苏睿睁开眼睛,浑浊目光慢慢移动,停留在他身上,嘴巴歪着,想说话却流口水。 母亲去世多年,父亲又成了这个模样,八成被他气的,于是苏慕云很有点心酸,抱着脑袋坐在旁边,看着马院长带领两位医生忙忙碌碌,不时回答苏睿过往病史、生活习惯。 门被猛然推开的时候,马院长正絮絮叨叨叮嘱中风后遗症和康复事宜,苏慕云挥手打断,听到手下疾声说“章延广带着手下冲出灵堂,扔下大半物资,开着十二辆车....” 他腾地站起身,喝道:“我怎么说的?只要是他带回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露面就开枪!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手下有点委屈,怯生生的:“想开枪,没敢:年博士挡在前头....” 秦鼎基地坐拥数千官兵、数千幸存者,年博士只有一个,德高望重尽人皆知,上过课本受过主席接见,联合国表彰,广播电视轮番播放,小孩子都不会认错。 苏慕云愣住了。 年博士不止“挡在前头”而已。 十二辆军用吉普如同一字长蛇,顺着宽阔的主干道疾冲,年博士坐在第一辆,从副驾车窗探出大半身体,提着手电和喇叭,中气十足地大声吵吵:“我是年隆平!外出调研,前面的小崽子们,想不想吃饭呐?统统给我让开!” 负责监视特种部队的守卫进退两难,眼睁睁看着载着章延广和年隆平的车子利箭般疾驰出去,咽口唾沫,生怕被军法处置,把炮弹对准第二辆车--副驾也坐着个老太太,戴着眼镜文绉绉的,气定神闲喊“我是宋雅琴!西交大前任校长,学生满天下,说不定教过你语文数学,听说过没有?” 西交大的话,陕西人都不陌生,守卫也憧憬过,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第三辆车:载着的老头子也不是善茬,自称师从梁思成,陕博和大唐芙蓉园都是他设计建造的。 于是守卫萎了,直到第十二辆车在视野中越变越小,也没敢开火:车上坐的甄平凹呐,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作品入选教材,电影电视剧不计其数。 平时没少仰慕大名,听说和这群专家学者艺术家同在一个基地,守卫还挺荣幸来着。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章军长死得不明不白,有传言说,这位章队长是他私生儿子.... 一栋栋建筑屋朝后方掠去,远方围墙看不清晰,各种颜色的帐篷犹如雨后春笋,章延广手指扣在自动步仓扳机,不敢丝毫松懈。 前方黑洞洞,厚重大门就在数十米外,数辆汽车堵在前头,不少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一副寸步不让的架势。 “我要出基地,研究种秋水稻,给基地补充粮食!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年隆平!”老爷子年纪不小,却比年轻人还强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都给我让开!我种水稻时候,你们爹妈还没生出来呢!天上的星星起的我名字!国物院中南海我随便进!我见过四届主席!联合国秘书长!看看这是什么?” 他骄傲地举着一枚徽章,“共和国徽章!头一份!今天给你们开开眼!” 司机小白把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快得像离弦的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堵路的汽车之前。 车门豁然洞开,年隆平颤巍巍往下爬,一个黑影像猛虎下山似的跃出三米,眨眨眼的工夫就冲到为首守卫面前:距离太近,自己人又多,对方反而不敢开枪。 电光火石瞬间,守卫一个照面就被卡住喉咙,动弹不得,只听咔嚓一声,手臂脱臼,失去战斗力了。 章延广把他揪在身前,喊道:“都是自己人,我不伤他,枪放下。” 对方面面相觑,有的顾忌同伴,还有的明显迟疑:章延广常年奔波在外,寻找物资武器和汽油,基地里的人都是知道的。这么劳苦功高的队伍,真要枪炮相对? 两道人影跳下吉普,三下五除二跳上挡在路间的车子,驶到路边,用枪指住守卫,搬开沉重的大门门闩。 一位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家相继下车,捶着腰跺着脚,念叨“晕车”。年隆平咳嗽几声,喃喃说“对得起章军长了。” 还有几位老头老太太很是后怕:与其帮章延广,不如说被年博士说服了:章辟疆等着儿子对象来投奔,等得脖子都长了。 谁没有父母儿女? “老人家,我走了。”回到座驾的章延广朝车下抱抱拳,鼻中发酸:再见不知何时,恩惠不知怎么报答,“保重。” 白发苍苍的年隆平喊:“记着我的话!” 来路传来响动,引擎轰鸣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响,如同春雷。 是苏慕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用夜视镜看清为首车子副驾的章延广想也不想,扳动扳机,一枚大口径子弹赫然洞穿挡风玻璃。可惜对方知道他的能耐,躲得极快,只击中座椅。 “走!”不等章延广说完,车子像阵风似的疾闯出门,就此驶入广阔天地。整整三天,基地大门紧紧阖着,没有车辆出入,早晚清场是例行公事,于是丧尸并没几只。 望着后视镜中越来越小的秦鼎基地,一辆又一辆吉普车加入自己队列,章延广有种活下来了的欣慰,又有种发自内心的空虚寂寞: 明月一日复一日,秦鼎却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还好兄弟们都在,父亲也在:几个沉甸甸的提包静静躺在后备箱。 刚说一句“也不知道年博士他们....”,章延广就被身后骤然升起的巨响打断:一枚□□从基地大门发射,最后那辆载满八名同伴的吉普车成了火球,在视野中越燃越亮,阵阵夹着火星的风打着旋儿吹远。 作者有话要说:补了,算周一更新,久等了,抱歉。 ☆、第 48 章 2021年9月9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每次狩猎归来,七号别墅都热闹得像过年,今天也不例外:除去另一队外出狩猎的队员和轮值干活的,大家围拢在厂房前的三辆车子跟前,一样样往外搬。 “华为Mate30~新鲜出炉~”雷珊搬出一大叠还没拆封的手机盒子,有点像搬砖, 非常得意地说:“谁还没有?拿着玩吧, 换下来的留下。” 挤在前面的52号冯磊嘟囔一句“谢谢”,就老不客气地挨个拆开挑选颜色,赵元峰等人也高高兴兴挑拣,又拿出自己的旧手机比较照相功能。 史萧然绘声绘色形容:“小原子说要手机, 运油路上看见一处挺大的万达广场,里面什么都有,最后一天特意摸过去, 把店门一关, 直接用麻袋装,从后门溜出来的--容易吗我们?” “不容易不容易, 记你一大功。”蹲在地上的方棠咯咯笑着,左手翠绿右手橙红,犹豫不决地说:“哪个好看啊?” 雷珊掏出自己的新手机, 翻转过来是蓝绿底色,“青山黛,我喜欢这个名字。” 穿着孕妇装的乔兰刚一弯腰就被同伴女孩拦住:“主子吉祥, 主子您看中哪款,我们给您拿,千万别闪了腰。” 她笑嘻嘻的,摸摸黏在身边的娜娜:“我自己有,给娜娜挑个颜值高点的。” 埋头翻腾的刘苍原拎起一款银白手机递过去,娜娜摆弄几下很满意,小声问:“你的呢?” 答案是个漆黑如墨的新手机,朝她晃了晃,又被刘苍原收回裤袋。 下一项是苹果IPAD,只要有太阳能充电器的都很中意,玩玩游戏听听歌也是好的,《植物大战僵尸》之类相当流行,减压嘛! 数码相机(单反)也是人手一个,内勤队长刘志平还专门开设摄影课,据说老师拍过大热网剧。只要不离开基地,不少文艺青年挂着相机,某只尾巴特别鲜艳的鸡、一颗红彤彤的萝卜和清晨带着露珠的鲜花都成了网红,可惜不能发到朋友圈或者微博。 第二辆车装满衣裳鞋袜和被褥、毛巾,每次狩猎之前,大家都会把需要的东西列在单子,遇到合适的就带回来。几个月过去,日常应用的逐渐备齐,多余的可以交到库房,多些积分也不错。 最后一辆装满汽油的丰田霸道是战利品,原本停在宜城市郊区,狩猎第一天就被看中,趁着黄昏冒险清掉周边丧尸,顺利开了回来。 既然满载而归,二十多人到食堂随便垫垫肚子,回宿舍排排坐,吃宵夜。 便携火炉上面的蒸锅冒着热气,马大厨看着时间,把锅盖揭开,镶着葡萄干的发糕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孜然和辣椒的味道,袁心玥在烤架前忙活,抽空拌几盆蒜泥黄瓜和糖醋萝卜皮。 十来天没在,锅炉厂不少新鲜事,留守的53号罗文睿依次介绍,什么贺志骁手下狩猎遇到意外,不幸减员;苗永康一伙也不太顺,找到他交换汽油,总体还算平静。最后说:“十一有活动。” 组织集体狩猎?锅炉厂不缺粮食啊?仓库都放不下了,或者收集武器?雷珊有点想不出。“不会干活吧?放长假呢。” 罗文睿笑,“放心,是好事,厂里组织运动会,什么篮球、拔河,还有马拉松,分小组和个人,分出一二三名,赢的有奖励。” 既能增强凝聚力,又不伤和气,还能给大家找点事做,雷珊觉得不错,同伴也跃跃欲试:“几人一组?”“什么奖品?”“骁哥真有一套。” “还真不是骁哥,是刘志平想出来的。”罗文睿摇摇头,“具体什么奖品还在商量,估计把仓库好东西都搬出来了。” 烤豆腐片和洋葱、蘑菇端上来了,还有新打开的罐头,用玻璃罐盛着的糖水荔枝和橘子、甜桃。灾难爆发之前,女生们怕胖,很少吃这些,现在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十来天吃饼干罐头,我都上火了。”雷珊指着额头冒出的痘痘,用力嚼着青翠小黄瓜,“对了,帮我弄点肥点的土。” 本月轮值种菜的方棠嗯嗯两声,好奇地问,“你要种什么啊?” 黄瓜和萝卜是她拎过来的;锅炉厂有经验丰富的菜农,经过两年实践,黄瓜、西红柿和萝卜青菜源源不断地被送到食堂,各色水果难一点,今年开始收成。 雷珊神秘地喝口啤酒:“秘密,反正是好东西。” 52号冯磊竖起耳朵,“啥玩意?你就说吧,分我点行不?” 对面黎昊晨微笑,史萧然一副“你没戏”的表情,刘苍原埋头吃烤豆腐干。 “NONONO。”雷珊晃晃手指,煞有其事地说:“只有女人有份,男人免谈。” 晚些时候,望着雷珊郑重捧出的一大袋像洋葱又像大蒜的棕褐物体,十来位女生七嘴八舌:“什么啊这是?” “郁金香啊!”雷珊大惊小怪地说,小心地捧起一个,“都没种过吗?现在时间正好,再过两个月就不行了。” 她以前也不会,七年之前挚友陈楠楠却拿手的很,每年秋季入土,春风吹拂的时候,鲜艳热情的花儿就在粤龙基地绽放了。 身畔方棠惊喜地睁大眼睛,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女生,“郁金香啊?这就是郁金香啊?给我几个,我有好看的花盆。” 所谓好看花盆,其实是库房积压的几套范思哲餐具,不知谁狩猎带回来的,中看不中用,放着容易碎,索性送来换积分了。 积分嘛,雷珊是不缺的。 明月越升越高,两个女生小心翼翼地把三枚球茎放进花盆,盖上一层泥土,搬到墙角木柜上。 “这样就行了。”雷珊拍拍手上的土,退后两步,端详着自己的花盆--美杜莎LOGO的白底金边汤碗,“千万别随便浇水,根烂了就完蛋,只要不发霉,就什么也别管。十月底看看,顺利的话春天就开花了,能开好久呢。记得啊,它喜欢冬天,越冷越好,天一热就拜拜了。” 另一个汤碗黑底红边,非常华丽,被方棠捧在怀里,满是憧憬地问:“我这个是什么颜色?” 这个问题把雷珊难倒了,耸耸肩膀:“不知道,无间道的时候,路边看到一间花店,特意进去歇脚。当时是分开的,可惜顾不上,混在一起带回来。我喜欢红色,你呢?” “白色。”她毫不迟疑地答,高兴地说:“明年就知道了,要是红的就送给你。” 和和谐热闹的锅炉厂相比,数百公里外的襄城九小可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MD,怎么着,还有谁不服?”光头杨波抄着开衫刀砍倒敌人,恶狠狠地说:“给我站出来!” 襄城九小领袖是戴校长,很能服众,去年狩猎被丧尸咬伤,早早去世。接替他的首领姓董,有能力有谋略,可惜运气不佳:喏,此刻躺在操场中央,胸膛汩汩流出鲜血,眼睛盯着天空。 他的亲信死伤大半,剩下几十人被敌人包围,不知是继续拼命好,还是投降的好。 “要我说,算了吧。”秃顶男子提着□□,不紧不慢地劝:“兄弟们,现在这世道,红眼病到处跑,着实艰难得很。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我们也是混口饭吃,图个温饱,找块立足之地,没有冒犯的意思--这位董老兄,脾气太急了些,有话好好说嘛。” 董首领副手姓高,□□早已打空,提着两把短刀,愤怒地说:“董哥明知道你们从大狱出来,依然好吃好喝接待,把你们当兄弟,结果呢?狼子野心,鬼鬼祟祟....” 光头杨波随手一枪,这人肩膀绽开血花,把后半句话吞在肚里,疼得倒在地面。 “哼哼,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杨波最烦别人提及监牢生涯,用□□指着他又看看别人,“怎么着?硬骨头?宁死不屈?” 好汉不吃眼前亏,姓高的不停喘息,半句话也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杨波朝不远处的教学楼挥挥手,看着手下吊梢眼和招风耳率领同伴把他们押送进去,不忘叮嘱:“带上铐子,锁在教室里头,先饿几天再说。谁敢往外跑,就给我打断腿!” 襄城九小将近八百幸存者,有作战能力的占一半,其中数十人狩猎未归,五十多人倒在血泊,四十人刚被关押,其他的都是墙头草,对董首领没多少忠诚,更没有拼死一搏的决心--谁当老大都一样嘛!太阳照常升起。于是他们和往常一样该放哨放哨,该巡视巡视。 两、三百名后勤和技工被集中在教学楼前方,挨个登记认人、汇报工作。 手下李四望着躲在后面的年轻女人,仿佛闻到荤腥的苍蝇,“波哥,嘿嘿,不少漂亮妞儿,您先挑吧!”随后挨了杨波一巴掌,笑骂:“这点出息!一天到晚光琢磨女人?看看人家一博!” 随着时间推移,杨波越来越离不开郝一博,后者冷静机智,心狠手辣,很合他胃口,把原来的两位副手吊梢眼和招风耳统统比下去了。 好在这位救命恩人非常低调,不争功不吹嘘,和大家相处很好,避免很多矛盾。 “一博,辛苦了。”他走到拿着手绘地图的心腹爱将身边,皱眉打量着面前两栋教学楼:“比清宁那边差点意思。” 郝一博也这么想,惋惜地说:“小了点。早知道这样,留着度假村就好了,合适的地方还是少。” 按照两人计划,落脚之地应该宽敞牢固,适合居住的同时方便招兵买马,不断扩张。襄城九小嘛,教室倒是不少,可惜位置偏僻,操场不大,除了光秃秃两栋教学楼没什么建筑物,难不成盖房子搭帐篷? 杨波也直挠头:当初还不如一百多人潜伏进去,找机会做掉田肖旭,清理掉能打的,十六栋大别墅就到手了。现在村里都是僵尸,怎么清理?想着就可惜。 “算了,先凑合着。”他决定将就一二,本来也不是什么讲究人,有瓦遮头总比露宿野强。“眼瞧着年底,天寒地冻的,先住进来再说。一博,几十个妞儿那边站着,后勤姓李的和厨房姓张的都是美人,随你挑!” 他当老大的都没挑呢,够意思吧!兄弟乃手足,美人如衣服! 可惜郝一博不感兴趣,打个哈哈:“波哥,落脚是落脚,不是长久之计:听说锅炉厂地方大住处多,能种菜能养鸡,还绕着围墙搭建通道,比这里强多了。何况....” “何况那个雷珊要是没死,八成躲在锅炉厂。”杨波抢着说完,大包大揽地拍着他肩膀。有女人尖叫声偶尔传来,看起来有人等不及了。“打探来的消息,都说雷珊和那个黎昊晨是贺志骁的朋友,铁的很。” 接下来的时间,郝一博没再说话,默默打量地图:襄城九小和锅炉厂之间,只有两巴掌距离。 不算远。 ☆、第 49 章 2021年10月1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上次参加运动会,还是雷珊大学时期。 那时她和窦婉每天晨跑,从不间断,不少裙下拜臣声势浩大的跟在后面,自然被辅导员知道了,大手一挥, 统统申报学校运动会, 100米400米和3000米一个都不能少。 累死她俩了好么?而且晒黑了! 此时此刻,站在白漆画成的起跑线后面,雷珊眼圈一红,想起远在襄城的挚友:豌豆还好么?有她妈妈在, 不会孤单吧? “各就位~预备~”某位后勤煞有其事的举着胳膊,真像职业裁判,“三, 二, 嘟~” 铜哨声一响,雷珊就像一头猎豹似的疾冲出去, 双臂猛摆,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七名对手远远甩在身后。耳边呼呼风响,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加油喝彩声不绝于耳。 早早等在那里的方棠蹦蹦跳跳地搂住她, 挥舞着一块鲜艳的花手帕,有点像日本女孩,“第一第一, 阿珊你太棒了!” 小意思,算不上惊喜,雷珊有点谦虚:大学四年加前世七年,灾难爆发又过两年,健身兼练功生涯整整十三年了。 就连乔兰也用力拍巴掌。这位孕妇裹得厚厚的,拉着娜娜过来:“来来咔一张。” 如果有网络,今天朋友圈和微博一定围绕“锅炉厂第一届运动会”。 下个项目是女子四百米,方棠认真地原地热身,在起跑线前伏低身体,姿势挺专业的。可惜对手实力强劲,两位随队狩猎的女子分占一二名,刻苦训练的她只拿了第三。 与其说运动会,还不如说振奋人心的大型联欢,后勤总管刘志平热情高涨,给每位成员申报至少一项比赛,偌大锅炉厂前所未有的热闹。 马拉松嘛,很久没跑过了,雷珊想起52号冯磊面试说的“和女朋友参加马拉松,跑着跑着女朋友累了,直接吃火锅去了”就觉得有趣。 女性幸存者远比男士少得多,全厂只有两百位左右,也懒得分组,哨声一响嘻嘻哈哈集体出动,引得旁观者哄堂大笑。 冠军依然是雷珊,等在终点的黎昊晨、史萧然一边嘟囔“真没悬念”,一边伸着脖子给方棠加油;刘苍原不知什么时候混进队尾,带着娜娜不紧不慢奔跑,后者脸都憋红了。 相比“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女生们,男人间的较量残酷得多。 吃早餐的时候,雷珊问过黎昊晨,“有把握么?”他大口喝粥,认真地点点头,史萧然和52号冯磊也跃跃欲试;谁知直到田径比赛结束,发挥最好的黎昊晨只得到200米第三名,其余的人连前三都没能进入。 100米冠军被苗永康摘下,大背头屈居第二,第三雷珊叫不出名字。200米冠亚军都是苗永康团队的人,至于男子5000米长跑,苗永康和贺志骁你追我赶,僵持很久,赶到终点的时候只差两个身位,贺志骁遗憾落败,得胜的苗永康兴奋极了,被曹刚等同伴抬起来抛了几抛,不停欢呼。 好像....太激烈了,喝着矿泉水的雷珊心中不安。 后勤总管、运动会总指挥刘志平站在一张桌子上,嗓子都喊哑了,“行了,各位英雄好汉,田径比赛告一段落,下面是团体赛!先拔河,再打篮球,三项成绩综合起来算,三局两胜啊!按照名单来,每组十个人,一队二队先上,其他四队原地休息!” 简单粗暴、毫无技术含量的拔河比赛,力大者上,女生们就漂漂亮亮观战好了。 眼瞧黎昊晨呸呸两声,往手心吐唾沫;史萧然不知哪里来的灵感,往头顶扎块红巾,王心树做着扩胸运动,52号冯磊把手腕粗的绳索一圈圈往腰间缠绕,秤砣似的站在队尾,雷珊也热血沸腾,用力挥舞拳头:“黎日日~黎昊晨~” 对手是后勤A队,个个膀大腰圆,都是干体力活的工人和技工。话说数百名后勤,碍于场地和时间限制,只层层选拔出四支队伍,自然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此时站成一条纵队,看着就很不好惹。 果然哨声一响,裁判刘志平挥动右手,三条登山绳缠绕而成的粗索顿时绷紧,被全力拽向两侧,绳索中央的小红旗一会左一会右,漂移不定。 “快啊,快啊!”场边两个女生胡乱叫喊,乔兰扶着腰不敢用力,娜娜张着嘴却喊不出声,刘苍原急的直转圈--他毕竟没成年,拼力气是没戏的。还是没参赛的53号罗文睿冷静,指挥大家喊着号子,“一二,一二”,总算占据上风。 第一局旗开得胜,大家欢呼雀跃,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下一局就狼狈地输给后勤B队,黎昊晨史萧然被绳索磨破手掌,垫后的冯磊都躺在地上了。 想不到后勤也人才济济,平时盖房种地施工,不显山不露水,雷珊垂头丧气坐在场边,用方棠递来的手帕擦汗。 经过几番抽签,雷珊所在的七号别墅被淘汰了,好在后勤AB两队也没能前进,分别被贺志骁团队和苗永康团队击败。两队胜者分别和后勤CD两队激烈交锋,贺志骁团队晋级,苗永康队伍却输了,没能挺进决赛。 “幸亏,幸亏。”53号罗文睿坐到雷珊身畔,声音压得很低。 可不是么,总比两队冤家杠正面强多了,雷珊也松口气,这才发觉手中棉帕很别致:绣满各色花朵和蝴蝶的纯黑棉怕,艳丽无匹,仿佛春回大地。 “喜欢么?”像往常一样,方棠喜欢这些精致美丽的小玩意,大大方方地说:“送你了,晚上到我那里挑,多得是。” 几分钟后,她就挥舞着杏黄绣满玫瑰花苞的手帕,大声替场中选手加油了:“骁哥,骁哥~” 决赛场中的贺志骁双脚钉在地面,绷紧的身体斜立着,拽住绳索全力朝后拖,身后大背头头发凌乱,板寸满脸通红,仿佛拔河是世间最艰难的运动。 对面后勤D队也拼尽全力,场面就此僵持,小红旗摇摇摆摆,仿佛被大风吹拂的墙头草。足足五分钟之后,它才慢慢朝着贺志骁团队的方向移动,一寸,两寸,艰难地被拽过标志线。 望着身畔嗓子沙哑、双眼亮晶晶的方棠,雷珊暗笑:嘴上不承认,嘿嘿,还是很喜欢人家的嘛!再看看对面冲上去给贺志骁擦汗喂水的长发女生和短发女生,又替好友发愁:单相思的滋味可不好受。 最后一场是篮球赛。 前年初次来到锅炉厂,雷珊就发觉墙上钉着篮筐,草草画几根线代表球场,最近人员多了,天天都有篮球赛,个个都是灌篮高手。 上高中那会儿,黎昊晨最迷三井寿,对流川枫也还顺眼,雷珊最喜欢樱木花道。 场边不止一个人用手机播放《灌篮高手》主题曲,雷珊哼着歌儿,开始热血沸腾,挨个和五名队友击掌助威:“就看你们的了!” 主力黎昊晨矜持地点点头,史萧然信誓旦旦:“珊姐瞧好吧,我上大学那会,外号X大流川枫,闹着玩呢?” 半个小时之后,X大流川枫就灰头土脸下场了:对手内勤A队对抗不行,投三分球却很准,一位后卫接连投中四个,顿时把比分拉开了。 咕嘟嘟灌完一瓶水,累得半死不活的黎昊晨往她身边一躺,喃喃自语:“谁TM想出这破主意?MD,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 53号罗文睿皱紧眉头,对两人说:“不太妙啊,两位,最好别是骁哥和苗永康对上。” 可惜事与愿违,黄昏降临的时候,篮球决赛名额定下,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是贺志骁团队和苗永康团队。 裁判刘志平嗓子沙哑,不停喘着气,边抹汗边举着个大喇叭:“女士们先生们,各位兄弟姐妹,第一届锅炉厂团体冠军马上就揭晓了:按照三局两胜的规则,田径比赛,康哥队伍成绩好,得分高;拔河比赛骁哥得了第一,扳回一局。那么,马上开始的篮球比赛,谁赢了,谁就是冠军呐!” 太阳慢慢沉到西方,只留下漫天彩霞,有点黯淡的太阳能路灯和一根根熊熊燃烧的火把将篮球场照得灯火通明。 不知为什么,雷珊隐隐有点担忧。 一声声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仿佛战鼓,危险而激烈,声声响在心上。 其实今天是十天一次的杏石□□易会,大大小小基地的幸存者都会参加。最早中午开始,后来灵活处理,夏天九点集合,冬天十一点,喏,今天来的人也不少。 代表锅炉厂参会的是贺志骁亲信小何,七号别墅大鱼到了,苗永康团队也派来手下。 一个交易会,搞得这么复杂,大鱼看苗永康手下有点不顺眼。 他是王心树最早八名同伴之一,姓余,就“大树”“大力”“大鱼”这么叫起来,和雷珊黎昊晨交情很好,连带和贺志骁等人也很熟。 说是交易会,武器舍不得,粮食都得吃,物品估价加讨价还价,交易最多的是情报。 眼瞧襄城周边十多只队伍都到了,派出不少人手放哨警戒,各队派出一个人,围坐在加油站空荡荡的便利店“对地图”。 所谓“对地图”,无非通报十天之内的狩猎情况,比如雷珊等人刚刚从宜城市得到不少汽油物资,却没找到武器,就可以通知其他队伍;反之,占据定杨庄的六号别墅周凯等人“无间道”进入某村镇派出所拿到枪支,也可以通告大家,这里不要去了,去了也白搭。 从友好队伍得到的消息,八成可靠;陌生队伍提供的就得掂量掂量了。说难听些,黑吃黑有之,自己拿不下、撺掇别人送死的也不是没发生过。 “都听说了吧?”考拉公司派来的人忧心忡忡地说,“襄城九小出事了,董哥死了,被一帮监狱出来的占了--手里家伙硬的很。” 这是上月发生的,从襄城九小逃出来的幸存者狼狈逃到友好基地,继而通过杏石口加油站传到大小基地耳中。 这么大的事,还能不知道?大家都忧心忡忡。以前防备丧尸,如今还得警惕活人,真是世道大乱。 “得小心点。”“没王法了!”众人议论纷纷,丝毫不敢大意。 外面放哨的大力找了个背风地方,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一口。他烟瘾很大,可惜狩猎和住处都有汽油,严禁烟火,只好出来过瘾。 一辆不常见的军用吉普从远方驶来,径直停在加油站外面。隔着车窗看得清楚,司机没动地方,副驾下来的人二十多岁,敏捷机灵,腰间鼓鼓的,显然不是善茬。 那人左右看看,朝距离最近的他友好地伸出右手,满口天津话:“这位大哥,辛苦了,这是杏石口吧?麻烦打听个事。” 大鱼很客气,“客气了,这里就是加油站,十天一次,开会呢。你是打听事情的吧?” 那人礼貌地点点头,“我是新来的,想打听打听,哪位兄弟是清宁度假村的?” 清宁?大鱼顿时提起精神,“你找谁啊?有什么事?”旁边一个小基地的人嘴快,“巧了,这位就是~”被他瞪一眼,连忙住口。 那人眼前一亮,连忙说:“我姓白,李白的白,想找个结结。上月直接过去,那里爆仓了(被丧尸攻陷),一个人也没找到。” 结结?大鱼听说过,天津话结结就是姐姐,女生的意思,顿时警铃大作:雷珊黎昊晨被监狱波哥郝一博伏击,后者重伤,杨云迪壮烈牺牲,是七号别墅一大憾事。 难不成找雷珊的?面前是监狱的人?他板起脸,“说了半天,找谁啊到底?” 姓白的人也觉得自己啰嗦,直截了当地说:“雷珊,打雷的雷,珊瑚的珊,清宁度假村七号别墅,用两把狗腿/刀。我们队长在....” “死了。”不等对方说完,大鱼就沉痛地说,声音悲哀凄凉,“三个月前了,有伙人和度假村有仇,假装投奔,把村子铁门撞开了。我和雷珊是一个队的,我跑出来了,她,晚了一步。” 对方愣了愣,不太敢相信地喃喃说:“结结....” 自从大力去世,大鱼非常珍惜仅存的同伴,尤其雷珊和黎昊晨这种冲出襄城就结识的老朋友,把团队隐瞒雷珊的决定进行到底:“可惜了,雷珊人挺厚道,唉....” 旁边小基地的人没来过几回,第一次听说这事,惋惜极了:“啊?怎么回事,这这?雷珊老公呢?” 她老公?只用了一秒,大鱼就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黎昊晨。 也难怪,雷珊平时和黎昊晨形影不离,又是青梅竹马,被绝大多数人都误以为是情侣;只有七号别墅队员才知道,这俩人太熟了,完全没感觉,压根组不成CP。杨云迪活着时候就断言,盖着棉被也只能纯聊天,实在太纯洁了。 “也没活下来。”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演技还不错,一副不想多说的惨痛模样,挥挥手:“埋都埋了,不提了。” 小基地的人很受打击,姓白的看起来也很难过,和他聊几句,问清落脚地点就黯然回到吉普车上。几分钟之后,那辆性能极佳的吉普像来时一样迅速地开走了。 这人谁啊?大鱼摸不着头脑。连落脚地点都不肯说,不是什么好来历吧?难不成是监狱那帮人? ☆、第 50 章 2021年10月1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雷珊印象最深刻的篮球赛出自《灌篮高手》,洋洋洒洒十几卷漫画令人热血沸腾,结尾决战山王队,满心“我要打篮球”的三井竭尽全力,樱木花道伤重趴在地板,对心爱的晴子说“我喜欢篮球!” 此时此刻, 她衷心希望面前的篮球赛尽快结束:抡起战术配合, 场上两队可比黎昊晨史萧然等技术流差远了,刚刚进行到第二节就你绊我我推搡你,恨不得抡起拳头,火药味四处飞溅。 “谁提议这破比赛?”她喃喃说着, 身畔53号罗文睿皱紧眉头,不停挥舞花手帕的方棠也僵立场边,紧张地望着比赛。 篮球在贺队篮板弹了弹, 没能进筐, 没等落下就被苗队曹刚抢在手里。按照篮球规则,必须运球前进, 这位仁兄却抱着篮球拔腿就跑,立刻被对方板寸拦住:“会不会打啊你?” 答案是否定的:曹刚恼羞成怒,径直把篮球往他脸庞一掷。距离太近的缘故, 板寸来不及避开,被蹭到左边脸庞,顿时勃然大怒:“曹尼玛!” 黎昊晨沉声说:“SB, 停吧,还比个屁。” 可惜来不及了:板寸狠狠挥起拳头,曹刚毫不示弱,也拉开架势迎战。大概早有防备,场中其余八人分成两拨对峙,围在周围的大群替补也一拥而上,咕噜噜滚到一旁的篮球倒没人搭理。 “哎哎,停,停!”提心吊胆的裁判刘志平奔到贺志骁和苗永康中间,立刻被误伤几拳,疼得直不起腰。“骁哥,两位,不比了不比了,给我个面子....” 可惜后勤队长的面子不够大,两队丝毫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队长贺志骁和苗永康你一拳我一脚,都动了真章,手下更是乱成一团,不少人抡起武器。 倒霉,搞什么破运动会!雷珊把方棠往后推几步,双手拔出□□。场中更不含糊,视野中大部分人都抡刀拔枪,互相指着,恨不得灭掉对方;要不是互相顾忌,小小篮球场早就血流成河。 砰!一声枪响,却不是出自场中,赫然就在身畔:53号罗文睿□□指向天空,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大喊:“听我说两句!” “骁哥,苗老兄!”不等别人反应过来,他就大声吆喝:“不想死的,都别动手!骁哥往左,苗老兄站右边!” 两位首领都是聪明人,谁也不想糊里糊涂被打一枪,都有点犹豫。 53号罗文睿非常果断,弯腰把枪放在地板,高举双手慢慢朝场中走,嘴里喊着:“都是自己人”裁判刘志平反应过来,也学着他放下武器,空手挤到两队中间,不停作揖弯腰:“给个面子,给个面子!” 局势总算控制住,雷珊松口气,也收起武器,依偎在她身边的方棠微微颤抖。 两队人马逐渐分开,有点像楚河汉界,隔着篮球场对峙,大群大群的后勤人员慢慢朝后退,谁也不愿意当炮灰。 “行了,就这么点事。”位于漩涡中心的53号罗文睿相当镇定,举着双手有点像投降,“兄弟壮着胆子,请骁哥苗老兄借一步说话,还有刘大哥。兄弟刚来几个月,平时和骁哥走得近点,和苗老兄也聊过两回,这样着吧,晨哥萧然,三垒,过来。” 关键时刻,黎昊晨从不含糊,把长刀递给雷珊,空手大步走到场中,史萧然和52号冯磊也昂然跟着。 只见53号罗文睿解开上衣,甩在地上,示意三位队友照做,这才率先走向场外,刘志平愣了愣,连忙跟上,周围黑压压的众人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看看站在面前的三位光膀子人质,有什么事自然第一时间被双方扣留,贺志骁冷笑一声,给大背头和板寸使个眼色,大步流星跟出去。对面苗永康不甘示弱,也叮嘱手下几句,阴着脸从另一方向朝外走。 “阿珊。”方棠悄悄拽她衣袖,“是不是要,要直接翻脸?” 雷珊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嗯,兜不住了,早晚的事,总比两边都忍着强。” 七年之前,基地之间的合并、分裂、仇视对立并不罕见,用三国演义的话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像贺志骁和苗永康这种日积月累对峙,早已没有和解余地,如果不能和平分割,就只有决战一条路。前者好些,后者往往分崩离裂,死伤惨重。 雷珊和黎昊晨经历过的基地内讧并不少,从一个地方辗转漂泊到另一个地方。 几十米外空地,谈判开始了。对峙的两人越说越激动,挥舞着胳膊,其余两人不得不隔开他们,各自安抚一个。刘志平一副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看上去很内疚,53号罗文睿就平静多了,不停拍着贺志骁肩膀。 就像在清宁度假村一样,雷珊黎昊晨把精力放在狩猎更多些,53号罗文睿则接管队伍内务,有点像大总管。这人脾气好主意多,说话很幽默,不光自己一伙,对外也人缘极好。前阵汽油丰收,苗永康团队还找他周转,按理来说,自己队伍和贺志骁走得近,这种事可不常见。 “罗文睿以前干什么的?”方棠吸吸鼻子。 雷珊卖个关子:“你猜?” 方棠可没心情,眼圈慢慢发红,把手帕攥成一团。 “财务专业,卖过保险,和朋友合伙投资中医诊所。”雷珊记得面试时的罗文睿就给人感觉很好,且有两把刷子。“家里挺有钱,人也靠谱。” 远处罗文睿滔滔不绝说着什么,双手朝两位首领摊开,不时指指等候的众人,又绕着锅炉厂划圈,大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说一句,刘志平就点点头,时间长了很有点滑稽。两位首领一个抱着胳膊,一个叉着腰,都是静静聆听。 “要是~搞不定怎么办?”方棠问句傻话。 关心则乱。雷珊安慰地拍拍她肩膀,很有把握地说:“安啦,骁哥和苗永康都不是傻瓜,没盘算过一千次也有八百次,谁也吞不下谁,就算把对方灭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其实~闹一场也好,把事情说开了,划出道,总比背后动刀子强。” 毫无疑问,贺志骁是条光明磊落的耿直汉子,即使和苗永康有矛盾,也摆在明面;可比表面笑嘻嘻,暗地下毒药的狠人强不少,这也是雷珊投奔锅炉厂的原因。 很多人追随强者,她却认为,还是忠诚可靠更重要,被当成弃子可就糟了。 方棠可没她这么潇洒,担忧地声音都变了:“万一,万一~” “万一什么?”虽然形式紧张,雷珊依然捅捅她,“拜托,我对骁哥有信心。” 足足过了十多分钟,远处才有了变化:看上去谈话结束了,53号罗文睿满脸笑容,朝两位首领抱拳,刘志平狼狈地抹着额头的汗。对峙而立的贺志骁苗永康都朝他点点头,互相看了一眼,就分成两个方向走回各自阵营,立刻被手下保护在中央。 搞定了!雷珊兴奋地挥舞拳头。对面长发女生和短发女生如释重负地扑过去,贺志骁张开双臂,把她们搂在怀里,身畔方棠低下头。 场中三位人质被冻得哆里哆嗦,鼻涕都流出来了,正忙着套衣裳,“可算完事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人,后勤队长刘志平举着喇叭喊:“行了行了,撤吧,大冷天的,都该干嘛干嘛,别偷懒啊,一会我检查,工作不到位扣积分啊!” 要是所有事情都能用积分解决就好了。 原定晚间全体聚餐,包括马大厨在内的食堂师傅都溜出来看比赛,遇到这种事,谁还有心情下厨/吃饭? 便携火炉和烤架同时冒起热气,饼干罐头堆满三张餐桌,却没人顾得上: “一句话,干一场,只分胜负不伤和气。”53号罗文睿拿着一块热腾腾的蒸糕,感慨地说:“真悬呐,万一谁走了火,非出事不可。” 三位人质纷纷点头,“可不是么,差点就回不来了。” 性子最急的赵元峰嘟囔,“怎么干一场?单挑还是群殴?” 罗文睿摇摇头,“我提议的,动刀动枪没意思,到底一个厂的,又没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没必要。我这么说的:骁哥这个厂长当得称职,无论对内对外,大家都心服口服;苗永康嘛,这两年表现突出,比别人都强,上次京东保税仓那事,救过大家的命,我们也都领情。” 果然聪明,话说的好听,谁也不得罪,雷珊很佩服。 “骁哥苗永康都是聪明人,谁也没否认。我又说,一山难容二虎,这也没办法,就跟公司大了,创始人各有各的想法,要不然一方把股份卖了,套现走人,另一当老大;要不然分家,各干各的。”他有条有理地说,相当从容:“天下这么大,地方多得是,干嘛非跟锅炉厂吊死?是,厂子规模大了,人也多,又有鸡又有鸭的,当老大有面子;可话说回来,到别处奋斗一年半载,照样打一番江山。” 雷珊忽然好奇,“对了,当初苗永康为什么不服骁哥?” “我问了,直接问的。”罗文睿苦笑,有点无奈地说:“骁哥拍着胸脯说,自从苗永康来了,一直很看重,从没对不起他;苗永康却说,原本佩服骁哥,没别的心思,可骁哥明明有俩老婆,还占着别的姑娘....” 所谓别的姑娘,自然就在席间:方棠脸庞腾地红了,低着头一言不发,雷珊只好安慰,“别听他胡吹,借口而已,八成早想当老大。” 罗文睿岔开话题,简单总结:“就这么点事,我给他俩说,光明正大比一场,赢得当老大,输的要不然走人,要不然老老实实的,谁也不许闹事,两人都答应了。” 七年之前血淋淋的火并场景出现在雷珊脑海,能有这种决定最明智不过,朝53号罗文睿竖起大拇指。“怎么个比法?” 三十多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罗文睿不慌不忙竖起三根手指:“他俩自己商量,比比拳脚枪法,比比狩猎,剩下的,比一比无间道。” 此时此刻,位于陕西和湖北交界、十堰市郊某经济开发区,十几辆军用吉普整齐地排列在中央,二十多位荷枪实弹的特种队员分散在四周,不敢丝毫松懈。 外面传来车子由远而近的动静,在夜幕中格外清晰,守门队员立刻来了精神。每隔一小时清一次场,于是大门开启的时候,并没什么丧尸追进来。 小白把车子停稳,利索地跳下去。“章队呢?” 门卫指指不远处办公楼:“开会呢。” 果然在开会。 悬着手电、四角点着蜡烛,办公室灯火通明。不光章延广,两位副手冯嘉师和张令宏都在,都是脸色严肃,盯着中间地图:代表秦鼎的位置被钉上一根小红旗,己方落脚位置则是蓝旗。 三位队长谁也没说话,小白却明白,议题必定围绕“找到章军长被谋害的证据”和“抓住苏慕云”打转。 第一条很艰难,时隔一个多月,又是发生在基地外面,被苏慕云的人清过场,物证不用想了,还是期待人证吧;第二条更是天方夜谭,就算苏慕云是白痴,也不会贸然离开守卫森严的秦鼎基地,尤其明知己方潜伏在外的前提。闯进去?凭众人身手,可以倒是可以,人数相差悬殊,稍有不慎就面临寡不敌众的境地,这次年博士可够呛救命了。 必须稳妥些。 眼见困难重重,小白替章队着急,更替章军长憋屈:每次见到他,老人家都鼓励几句,说些年轻时在部队的经历,令人心头发热,多好的人呐。 “进来。”章延广揉揉太阳穴,话语透着疲惫,闭着眼睛:“回来了?” 大步走进室内的小白习惯性地朝三人行个礼,立刻被冯嘉师嘲笑了:“我发现这孩子真实诚,还是闲的慌,啊?” 章延广忍不住微笑,睁开眼睛,目光带着希翼--小白喉咙苦涩,耷拉着脑袋,不知怎么开口。 并肩数年,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不难解读,章延广心口发沉,慢慢站起身,立在原地:“说吧。” 该来的,谁也逃不掉,小白咳嗽一声,也不抬头,喃喃说:“到杏石口加油站,遇到不少基地的人,有个从清宁度假村逃出来的,姓余,他说,他说~” 那个潇洒美丽的女孩子出事了,章延广下意识屏住呼吸。 果然小白艰难地继续:“度假村爆仓那天,雷珊没逃出来,连她老公黎昊晨也,也一块没了。” 之后几分钟,偌大房间静悄悄,连根钢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 “我抽根烟。”章延广挥挥手,大步流星走远;不知为什么,小白发觉他背脊有点佝偻,猛一看有点像章军长,顿时鼻子发酸。 半天没吭声的张令宏沉声问,“打听清楚了?没弄错吧?”小白很委屈,“说了用两把狗腿....” 再也见不到她,这个念头冰冷而残酷,半点真实感也没有:今天之前,他还打算考察考察那女孩子的新基地,合适就汇合过去;转念一想,算了,解决苏慕云再说,可别连累到她。 现在不怕了。 说来也怪,匆匆两面罢了,称不上知根知底,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却给章延广留下深刻印象:灾难爆发之后,男人们不提,女人分成两种,大多数躲在基地瑟瑟发抖,柔弱地如同莬丝花;少数人会些身手,和丧尸浴血搏杀,和糙汉子没区别。 只有雷珊,襄城高速惊鸿一瞥,如同一朵鲜花绽开在他心房:眼睛乌黑明亮,被白皙柔嫩的鹅蛋脸衬托地动人心魄,红唇仿佛花瓣,一朵层层叠叠的大红山茶花挂在胸前,犹如永不熄灭的火焰。 毫无疑问,红颜应该被强有力的男人呵护在羽翼之下,远离风吹雨打;可雷珊偏偏提着两把漆黑锋利的廓尔客弯刀,朝他抱抱拳,礼貌而自信。下一刻,她又披着丧尸血肉,满头血污地眯起眼睛,“老胡,商量个事,,来都来了,匀我几把枪怎么样?” 统统拿去,只要你活着,章延广心里不是滋味。 绕过办公楼信步行走,此处位于经济开发区产业园,围墙坚固,几栋办公楼矗立在中央,后方是座雅致幽静的花园。 两年无人修剪,视野中满是高大树木和茵茵青草,望过去非常舒服。园中立着一间檐角上挑的凉亭,周围花木葱茏,还算雅致的假山生满青苔,雨水不断的缘故,水池中的水满得快溢出来。 走到僻静园角,章延广黯然停住脚步,父亲就葬在面前。 这是权益之举,本打算替父亲伸冤报仇,解决苏慕云之后,再带他老人家寻一处稳妥墓地下葬。 记得年博士说,对于他只提过一次的雷珊,父亲相当看重,时不时挂在嘴边;他离开那大半年,父亲大概伸着脖子期待“儿子的意中人”早日投奔吧?年博士怎么说的?“生个大胖小子” 他握住拳头。 母亲去世数年,每逢清明忌日,父子少不了祭拜。前年清明,望着神情悲戚、眼角湿润的父亲,章延广心里难过,回程问起往事。 若是早年,父亲肯定不说,近来年纪大了,对他越发依赖,也没什么隐瞒。那天父亲大笑坦言,初见母亲就印象深刻,可惜他有家室,什么也不敢表露,夜间辗转反侧,饭也吃不香。 大家都说他像父亲,无论长相还是性格、手段,无不酷似。可不是么,就连遇到喜欢的姑娘,也是一模一样。 爸爸,我想带雷珊给你看看,可惜人家有老公,而且....怕是来不成了。章延广望着黄土,一时意兴阑珊。 ☆、第 51 章 2021年10月4号, 襄城郊区, 锅炉厂 豆沙包、咸鸭蛋和米粥,早餐可真丰盛。捧着餐盘的雷珊左右望望,站到胖大厨面前,后者自从第一天就很照顾她,喏,这次又多盛一块酱豆腐和烤红薯。 “有敌人?”坐到餐桌的时候, 她皱起眉头。 晨练之后的黎昊晨懒得回宿舍换衣裳, 用搭在肩膀的毛巾擦着额头汗水。“齐哥(大背头)说的,哨岗看得清楚,白天黑夜墙都有车出没,也不进来投奔, 离得远远的停着,不知什么路数。” 监狱那帮人。雷珊没了胃口,把自己的烤红薯夹进他餐盘。“姓郝的。” 舍不得灵魂消逝的爱妻, 宁愿把空荡荡的躯壳带在身边--对郝一博的些许同情和怜悯刚刚涌上雷珊心头, 就被杨云迪苍白僵硬的面孔覆盖了。 憎恶和痛恨从黎昊晨脸庞一闪而过,什么话也没说, 埋头喝粥。 空手过招、木制兵器对练;三打三团战、五对五混战;把登山绳固定灰白小楼楼顶,另一头系在腰间,先抓住绳索朝上攀, 再一步步倒退下来.... 每天从不间断的训练艰苦了些,却没一个人喊苦喊累,年纪最小的刘苍原也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 要活下去, 总要付出代价。 一年一度假期,物资绰绰有余,难得休闲时光。 宿舍相当热闹,黎昊晨几个男生占着餐桌玩扑克,赵元峰领头打麻将,乔兰带着娜娜睡午觉,大家很自觉地压低声音。唯一办正经事的是53号罗文睿:做为提议人,他和后勤队长刘志平被贺苗双方认定成裁判,带着搭档52号冯磊出基地去了。 整个人都臭了/天好冷不想洗澡,两个念头在雷珊脑海PK一番,前者占了上风。提着装满衣裳的竹篮去浴室洗澡,回来用便携火炉烘干湿漉漉的长发,随手扎个丸子头,雷珊这才牵着汉堡溜达出去。 按照部门制度,方棠本月轮值清洁,俗称保洁员。除了厨房归大厨们管理,其他厂房、宿舍、停车场都离不开这个岗位,就连养殖场和田地的也在工作范围。 好在后勤队长刘志平早早征求过大家意见,搬垃圾、刷厕所等等脏活累活由男人承担,女生相对照顾,擦擦玻璃扫扫地就好。 于是刘志平很受女生爱戴,男人们也能接受,自觉很有绅士风度:偌大锅炉厂,女生们只有五分之一,大多都是单身汉,追求还来不及呢。 找到方棠的时候,她正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披着围裙和长靴,与两位同伴认认真真清扫西侧场地。灾难爆发之后,夏天酷热冬天极寒,雨水非常频繁,每隔两三天下场大雨,大大小小基地从不缺水,此时她们从盛满雨水的塑料桶舀出一些,冲洗地面灰尘。 “HI~我来了我来了。”雷珊打过招呼,自告奋勇抄起一把扫帚,吭哧吭哧扫地。 汉堡摇着尾巴地扑到方棠身边汪汪大叫,后者把拖把一扔,从衣袋取出牛肉干塞过去,汉堡吃的很香。 两位同伴也围过来逗狗,锅炉厂将近一千人,宠物可没几只。年轻些的谢萌是个娃娃脸,很讨人喜欢,年长些的陆姐逃难时和家人失散,从没见过笑容。 自从上次曹刚事件,方棠非常谨慎,不管工作还是生活都不落单,谢陆都是她比较合得来的伙伴,和雷珊也熟。 “雷珊~”谢萌笑的时候甜甜的,总令雷珊想起郭莉莉,难免黯然:“上午我看到你了~从那么高的地方吊下来,看一眼就头晕,吓死我了。” 雷珊谦虚地笑笑,“明天你来不来?我教你几招。” “不了不了。”谢萌忙不迭摇手,表示算了,又不好意思地强调:“我天天都跟方棠跑步,早晚都跑哦。” 方棠搂着她肩膀补充:“我证明我证明,萌萌瘦了好几斤呢!” 做为毫无基础的非战斗人员,方棠相当勤奋,从不懈怠,以前跟着大背头手下锻炼,现在随着七号别墅,虽然对战差劲得很,估计遇到丧尸能逃命了,进步不可谓不大。 打扫场院挺辛苦,气温又冷得很,四人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天黑等到接班的队伍。说说笑笑去食堂,说了些厂花厂草八卦,话题转到“往年国庆长假去哪里”,方棠去欧洲,雷珊到北京玩,谢萌韩国旅行,陆姐则回老家,最后纷纷沉默了:换到现在,最远也就出锅炉厂走走吧? 牵着汉堡回家,刚进西侧厂房就差点撞到史萧然,后者朝汉堡龇牙咧嘴,抓着雷珊朝宿舍走“找你呢,罗哥回来了。” 看上去53号罗文睿相当疲惫,也懒得去食堂,靠墙抱着一大碗汤面,搭档冯磊忙着吃烧烤。 “怎么样?”坐到黎昊晨身旁的雷珊掏出几块德芙黑巧克力挨个抛过去,“有合适地方吗?” 按照十一当天约定,三场比试之中的前两场当众在厂里进行,狩猎和无间道都需要安全而危险的地点;既能给比试者层层难关,又得利于其他人员监督。对峙的贺志骁和苗永康谁也不放心对方,委托后勤队长刘志平寻找地点,53号罗文睿算是辅助。 “有现成的就好了。”罗文睿苦笑两声,大口吃面,随后说出附近几个地点,“不是太大,就是红眼病太多,找不着合适的。今天和刘志平商量,明天开始多带几个人,分头行动,你和晨哥也上吧,人多力量大,要不然可来不及了。” 雷珊明白他的意思,把衣领竖起来些:往年湖北秋高气爽,非常舒服;现在才十月份,气温就低至零上几度,下月西北风凛冽,天寒地冻,还是室内烤火炉吧。 可惜这个提议第二天就被拒绝。 刘志平相当委婉:“算了,还是你我折腾吧,天生劳碌命啊,这两位平常狩猎出出入入的,不容易,趁着过节歇两天,啊?” 好吧,在大多数人眼里,她和黎昊晨是贺志骁亲密手下,无论如何不能算中立,得避嫌才行,事实上53号罗文睿能参与已经是特例了。 雷珊耸耸肩膀,留在基地没什么不好,养养花遛遛狗也开心。 这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持续到三天后。 “定下来了。”下午回到基地,又带着贺志骁和苗永康十多人外出勘察,终于拍板的罗文睿累是累了点,肩膀卸下重担,轻快地说:“刘志平挑的地方,骁哥苗永康看了看,都OK了,真TM不容易。” 从他嘴里听到粗话相当少见,想来这几天确实劳累。 看看地图,被标出来的地方在锅炉厂东南二十公里,一处小小乡镇,汽车职业学院?雷珊没有印象。 “地方不大,里面不少红眼病,周围还算清净,到时候把场子一清就成。”罗文睿介绍着,取出手机给大家看照片:“下午刚照的。” 果然看着还行,有围墙有铁门,也不算小,人数少点的幸存者可以当成基地,雷珊认真翻着,又递给黎昊晨看。“日子定了么?哪天啊?” 早点解决得好,避免夜长梦多。 显然罗文睿也这么想,指指日历:“12号,两边都得准备准备,挑挑人什么的,不能再拖了,天太冷。对了,狩猎和无间道合成一项了。” 这倒是意外,黎昊晨抬头,“还是比三场?” 罗文睿点点头,有点无奈:“没办法。本来我提议,找一处物资多的地方,三五个人一组,哪组带回的东西多,就算哪组赢;骁哥和苗永康有点含糊,都怕对方做手脚,勾结刘志平弄猫腻。今天在外面,两边商量,干脆省得麻烦,直接安排人选走无间道,具体怎么玩,还得他们商量。” 虽然双方寸步不让,势同水火,有刘志平两人居中周旋,十月十号那天,三项比赛具体规则总算定下来:拳脚和枪法都是一对一单挑,第三项则到达汽车学院,当场分出输赢。 一对一啊?苗永康身手可是第一流的,雷珊皱紧眉头;投奔锅炉厂四个月,平常半真半假交过手,本队无论她还是黎昊晨,谁也胜不过这位阿里巴巴总裁的贴身保镖,估计师傅邓成岩也不是人家对手。 “黎日日,不好办呐。”雷珊兜住黎昊晨胳膊一扳,后者反应很快,敏捷地顺势翻转,并没被带倒。“要不车轮战试试?” 他比平时严肃,并不讳言自己比不过别人:“王小册,谁上都没戏。” 传达消息的罗文睿相当冷静,“放心,骁哥早想到了,说的清楚,每人只能参加一项,又不是什么争霸赛,一个人横扫。毕竟苗永康人少,也就是运气好,弄到不少枪,对吧?” 这样的话....雷珊忽然想起小学课文,“田忌赛马?” “没错,我们下驷对他们上驷,再出上驷对他们中驷,他们手里只剩下驷,对我们中驷输定了。苗永康再有把握也只能赢一项,剩下两项可没那么容易。”罗文睿胸有成竹地说,挥挥手:“该想的都想到了,还有临场发挥呢。” 还得看运气,漂泊七年加两年的雷珊沉默着,无论对谁来说,运气都太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欠一更,周日补,抱歉。感谢在2019-12-06 01:07:38~2019-12-08 01:3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夏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2 章 2021年10月7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用不着等到12号,53号罗文睿把消息带回来的当天,贺志骁直接找过来了。 他提着一瓶飞天茅台,有点像隔壁邻居串门。大概总算有了进展,看起来贺志骁相当轻松,和同来的大背头往黎昊晨宿舍沙发一坐, 老实不客气吃起宵夜。“这破天气, 眼瞧着快下雪了。” 热乎乎的黑芝麻糊,撒了葡萄干,雷珊朝忙忙碌碌的袁心玥道谢,也接过一大碗。 “听说定下来了?”黎昊晨不和他客套, 开门见山地朝他扬扬下巴,“怎么着,你算是上等马, 还是中等马?” 贺志骁愣了愣, 立刻反应过来,大笑着说:“下驷, 啊,下驷。我和苗永康说了,不是他老大, 就是我老大,怎么也得对一场,不能光让别人卖力气。我第一场就上, 算是给大家热热身,抛砖引玉。咳,输了赢了的,都是自己人,别笑话啊。” 这是雷珊最欣赏贺志骁的地方,无论什么事都光明磊落,身先士卒:单论身手,己方谁也不是苗永康的对手,就连雷珊也比不过,他毫不畏缩,照样冲锋陷阵。 黎昊晨也挺佩服,用拇指食指做个短枪的,“第二场苏哥出马?” 一个好汉三个帮,能管理偌大锅炉厂,贺志骁离不开大背头和板寸的支持,另两位队长小何和大苏也都很忠心。大苏也是部队出来的,话说得不多,脑子也不太灵,枪法却很好,算是锅炉厂第一流的,半路出家的贺志骁雷珊都不如他。 “对头。”贺志骁早已胸有成竹,又望向雷珊,“至于第三场,就得辛苦辛苦你了。” 来了--自从罗文睿说出三局两胜的计划,雷珊心里就做好准备:比拳脚功夫和枪法,她都不是最强的;可提起“无间道”,别说锅炉厂,整个湖北放眼望去,也没有幸存者能和她比肩。 “那是肯定的。”雷珊答得爽快,自信地说:“我怎么也得出把力,包在我身上。” 贺志骁和大背头都很高兴,端起汤碗,“来来,辛苦辛苦,喝点喝点。” 黎昊晨却没有笑容,板着脸拒绝:“没别人了?非得她出马?” 贺志骁无可奈何地搓搓手:“晨哥,你也看见了,我是下等马,换苗永康这匹上等马,再用中等马拼掉他们的下等马,最后对方中等马,除了雷珊,还有谁有把握?就算晨哥你,我也不放心呐。” 黎昊晨张了张嘴,只好沉默了。 新出锅的烤串端进来了,香喷喷,气氛相当热烈。 “这招是罗老兄出的主意,三局两胜,听天由命吧。”贺志骁继续说。 罗文睿笑笑,低声说,“说实话啊,骁哥,这事没想到能办成。苗永康那边,毕竟人少,不容易翻盘;你能答应三局两胜,不光我,大家都没想到。” 可不是么,挺大一个锅炉厂,辛辛苦苦经营两年,算一番基业;万一真输了,以贺志骁的个性,屈居人下不太可能,只能另寻地盘,雷珊也有点迷惑。 大背头唉声叹气,把汤碗一放:“要是去年那会,想让我们让一步,做梦。说实在的,骁哥对苗永康也算掏心掏肺,结果这狗崽子呢,反咬一口,加上年初驾校那事,没一件顺心的。对了,那会你们没来,听说过吧?张猛张勇都折在里面了,唉,这世道。” 张猛张勇是一对兄弟,胆子大性格好,很受贺志骁器重,率领一支小队。可惜今年四月大型狩猎,搬运物资的时候出现意外,兄弟俩为了掩护大部队逃亡,牺牲在层层叠叠的丧尸,贺志骁几人非常难过,专门开了追悼会。 “有时候想想,场子大了,事情也多,里里外外麻烦一个接一个,睁开眼睛就得找粮食,千八百号人呐!我们三个商量,不如找个小地方一待,种点菜养点鸡鸭,多囤点吃的。”贺志骁长吁短叹的,有点急流勇退的模样:“熬过十几年,丧尸都完蛋了,也就熬出头了。” 不光雷珊,黎昊晨和罗文睿都惊讶地望着这位雄心壮志的首领,实在不太习惯。 雷珊忍不住说:“骁哥,不像你啊,怎么忽然就~顿悟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又不是和尚。”贺志骁哈哈大笑,左右看看房间没外人,压低声音“甜甜(长发女生)上月怀孕了,不知怎么,流了。十一那天和苗永康对上,我本来想和他干一场,大不了同归于尽。后来罗老兄劝架,说火并起来谁也活不成,我就想起甜甜和慧慧(短发女生),我要是出点事,她俩怎么办?” 这样啊....莫名地,雷珊有点不开心。 贺志骁感慨着,像是生生老了几岁:“甜甜反过来还安慰我,说什么不想要小孩。不要也好,现在这环境,生孩子遇到点危险,就是一尸两命。古代死亡率为什么那么高?生孩子也是一道关卡呐!孩子生下来更麻烦,幼儿园学校医院商场餐厅要什么没什么,还不够受罪的。干脆,老老实实别生。” 送走两人,三人叫来王心树,继续吃宵夜。 关于“要不要留下”的问题,雷珊并不纠结:来到锅炉厂是寻求庇护,一旦贺志骁走人,继任老大苗永康和她可没什么交情,万一监狱的人找过来,肯定把她赶出去。 黎昊晨也想到这点,毫不犹豫地打算走人,“省事,跟着骁哥还能有个照应。” 黎日日总是向着我的,雷珊很开心。 王心树和罗文睿也决定共进退,她有点感动,朝两人抱抱拳。 十多分钟后的七号别墅睡前会议,罗文睿把事情给大家说了,又讲清几人打算。大部分人都跟着走,只有马大厨和乔兰犹豫不决:她月份大了,队里的杜医生不是妇产专科,锅炉厂有医生有护士,条件也好,新基地可差远了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私下火药味十足,贺队的人从不靠近东侧厂房,苗队的人也很少踏足西侧厂房,很多人脸上浮现不安、忧虑和犹豫,是从未出现过的。 和其他分裂覆灭的基地相比,锅炉厂很幸运了,雷珊见识的惨剧足够多,由衷希望事情尽快过去。 为了安全起见,贺志骁特地下令,所有人像往常一样干活,该干嘛干嘛。后勤队长刘志平安排两位副手带队巡视,遇到逃岗的一律扣分和关禁闭,算是非常严厉了。 尽管有点颓废,10月12日比赛当天,贺志骁恢复往日的意气风发,昂首挺胸站在操场正中,大背头和板寸带着队伍列在西侧;苗永康也精神抖擞地到了,看上去相当镇定,副手曹刚带着手下列在东侧。 “希望运气好,骁哥和大苏直接搞定,我就轻松了。”站在场边的雷珊踮起脚尖,发自内心地期待。 黎昊晨像往常一样把长刀佩戴在背脊,摸摸刀柄,嗯了一声。 做为比赛裁判,后勤队长刘志平背脊佝偻着,满脸疲惫,眼睛发红,显然没休息好,倒像比对峙的两队压力还大。他脖子挂着铜哨,手里拿着喇叭,不停咳嗽着,半天才哑着嗓子:“好了好了,两位老大各位兄弟,大冷的天,在场的都不容易。今天就按两位老大拍板的,来个三局两胜,不管输赢都是一家人,该认账认账,不能伤了和气。兄弟还是裁判,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各位多包涵。” 贺志骁跺跺脚,爽快地笑着:“赶紧的吧,再磨蹭冻感冒了都,哈哈。” 他的对手却没这么潇洒,硬邦邦地应了,率先走进篮球场地,身体挺直如同标枪。 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乌云,一阵寒风拂过,冻得人直哆嗦。 场中两个男人步伐敏捷,进退带风,各出全力搏斗。 贺志骁早年正经拜过师,用的是很正统的拳法,一板一眼,显然下过苦功;苗永康使的是部队军体拳,擒拿搏击都在行,实用为主,拳头虎虎生风。 “阿珊。”一个女孩子悄悄从人群中溜到身旁,声音很轻,雷珊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方棠;她穿着清扫时的衣裳,还抱着扫帚,显然是工作时跑过来的。“骁哥~他,他?” 雷珊不想让她失望,干脆地摇摇头。 满怀希望的女孩子耷拉着肩膀,什么话也说不出。 当年师傅邓成岩教她和黎昊晨功夫,说起高手对决,可不像武侠小说里,动不动就降龙十八掌独孤九剑;实际对敌非常迅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拿下对手为止。 不懂功夫的人只看热闹,雷珊和几个眼光敏锐的人却发觉,胜负天平逐渐朝着苗永康倾斜过去。 只见他一招“黑虎掏心”,拳头狠狠击向贺志骁胸前,等后者灵敏避开,又是一招“夜叉探海”猛攻腹部,不等打中,立刻变招劈向右肩,又快又狠一气呵成。 “砰”地一声闷响,贺志骁捂着肩膀摇摇晃晃地退两步,单手抬起,示意自己输了。苗永康倒也挺有风度,停在原地并没追击。 刘志平尖叫地像个女人:“赢了,苗永康赢了!” 对面曹刚等人欢呼着,己方大背头几人急急忙忙接应。果然没能出现奇迹,雷珊深深呼吸,身畔方棠黯然,眼角满是泪光:长发女生和短发女生小鸟似的一左一右扶着贺志骁。 可怜的家伙,她安慰地搂着对方肩膀。苗永康么,自己不是对手,黎日日的身手也不如七年之前,想来想去,只有那个叫做胡广陵的特种部队队长有把握搞定。 对了,那个人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雷珊迷惑地想。 看起来贺志骁伤得不重,挥挥手,“领教了,兄弟不是对手,第一局你们赢了。下一场我们这边大苏,射击场见吧。” 所谓射击场,不外是锅炉厂南侧一块被单独清理出来的场地,墙面挂着纸靶,还摆着石块、茶杯、彩色塑料球等等用来瞄准的道具。 两个人型靶子距离至少二十米,自然是用来比试的。 刘志平用蓝格手帕擦汗,“东面的归骁哥,西面的是苗哥的,互相看两眼,啊?”又喃喃自语“这破天气” 要下雨了,雷珊望着头顶越聚越多的乌云。 两队各自检查一番,没什么异常,静听刘志平机械地重复规则:“每人十发子弹,开十枪,打中几环算几分,最后加一起计算总分。谁分数高,谁就赢了!要是平局,就再比一盘!” 换成她的话,也能打个8环吧?雷珊盯着靶子盘算。 既然第一局输了,这次轮到贺志骁麾下开局。 大苏嘛,平常接触不多,并不算熟,只知道枪法很好,贺志骁等人都是他训练出来的;此时他双脚分开,目光坚定,深深呼吸两口就举起短枪。 一声声枪响划破天空,却被沉闷雷声盖了过去。 “七,八,九,十~停了停了!”刘志平大声喊道,朝一个队员挥手,瞧着他奔过去把靶子放倒搬开,这才对苗永康队伍喊“开始” 这次站在白线之后的是个陌生人,每枪之后停一停,瞄准才开下一枪。 枪声停歇的时候,零星雨点飘飘洒洒,雷珊伸出手掌接住两朵,凉的像冰。 两个靶子被众人围住,刘志平拉着罗文睿一人守着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计数。很多脑袋挡在前面,雷珊踮起脚尖还是看不到,只好竖起耳朵“九环、九环,十环....” 还不错,雷珊激动地握着方棠胳膊,听到不知是谁喊着“92环!”用力挥舞拳头。 有希望了! 相比之下,不知是不是紧张,苗永康团队的成绩逊色不少:86环。 扳平了!不止一位同伴欢呼雀跃,黎昊晨也兴奋地拥着她肩膀,又和史萧然王心树碰拳头,53号罗文睿松了口气,朝着大苏竖起大拇指,后者被贺志骁团队抬了起来,高高抛在空中。 不过谁也比不过方棠:她不停抹着眼泪,不知怎么越哭越伤心,满脸热泪和豆大雨点混杂一起,落入尘埃。 不知谁喊了一句“撤吧”,雷珊拉着她大步跑开,总算在变成落汤鸡之前就近冲进灰白小楼。 雨下的这么大,再比赛就是自虐了。被浇得半湿的两队商量两句,各自解散,天晴再进行第三场。 楼房自然比厂房条件好,方棠的房间比雷珊宿舍大些,被杏黄壁纸、珊瑚绒被褥和柠檬绿窗帘装饰的清新明亮,靠墙立着摆满书的木架,写字台摆着笔记本,种着郁金香的汤盆被放在床头柜。 床铺可真软,雷珊舒舒服服躺上去,看着她忙着给自己找干净衣裳。“方棠,喜欢一个人~什么感觉?” 方棠用湿毛巾盖在脸庞,半天才透口气。“阿珊,你没谈过恋爱吗?高中?大学?这两年?一个喜欢的男人都没有?” 有点没面子,雷珊腾地坐起身。 父母出事之后,她暴饮暴食,如同行尸走肉;大学跟着窦婉减肥玩耍,慢慢走了出来,接着遇到赤炎,灾难爆发,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没有。”她耷拉着脑袋,觉得自己很丢人,大声强调:“追我的人多了,是我统统没看上。” 方棠狡黠地望着她,有点像小狐狸:“喂,你不会~不喜欢男人吧?” “哼哼,你怎么知道?我看你很顺眼。”雷珊对她勾勾手指,神气活现地说:“跟我走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没人敢欺负你,汉堡分你一半。” 方棠笑容璀璨,“那可不行,我喜欢男人,顶多~陪陪你好了。” 轮到雷珊反击了:“你喜欢~骁哥那种类型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方棠却也没生气,只是笑不出来了。“喜欢有什么用?”她喃喃说,眼神凄凉彷徨,“他不喜欢我,他有喜欢的人了。” 其实....京东仓库狩猎归来,庆功宴上贺志骁朝她使眼色的情形,雷珊记忆犹新。骁哥对方棠,也是不同的吧? 她发自内心叹息。“喂,看你这么~不开心,我宁愿一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 身畔方棠把下巴垫在膝盖,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阿珊,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就会发现,哪怕再难过再痛苦,夜里睡不着,想起来就想哭,还是不后悔,不后悔遇到他。” 那天雨下得很大,冰冷水滴从天幕不停倾泻,风彻骨寒,仿佛风伯雨师在云端徘徊不去。 就是傻瓜也看得出,比赛泡汤了,刘志平和罗文睿冒雨穿行于两队之间,决定把第三场“无间道”推迟到次日。 最头疼的是雷珊,别人都能放松放松,只有她本能地开始紧张:无间道可不是闹着玩的,何况还要比赛。 方棠自告奋勇:“今晚我陪你好不好?” 还是独自静静吧,有她陪着非得聊个通宵不可。雷珊委婉拒绝了,又想起件事:“明天你别出去,太危险,遇到事我顾不上你。” 失望的方棠只好答应,不知想到什么,泪盈于睫:“你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灰白小楼的晚餐比食堂丰盛多了。傍晚八点雨逐渐小些,黎昊晨打着一把大伞来接,雷珊挽着他胳膊冲进雨幕,走得老远回身,太阳能灯光线暗淡,方棠还在楼门招手。 “王小册。”黎昊晨像是有心事,闷头走到西侧厂房却不进去,慢慢走向操场。“你~问你个事。” 等了一会没动静,小心翼翼躲避水坑的雷珊奇怪地捅捅他,“干嘛?” 黎昊晨想了想,忽然说:“然哥搬到陈婕那里去了。” 史萧然?本队女生陈婕?灾难时期的恋情很有效率,节省出一间宿舍放物资,不错不错。雷珊懂了:“得让他俩请客。” 看上去黎昊晨有点郁闷,嘟囔“他前阵还问我,和你是不是两口子,说是要追你,这人行不行啊?” 雷珊一点兴趣也没有,“拜托,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别乱操心好不好?”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黎昊晨停住脚步,满脸严肃,语气有点无奈:“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往家里带过男人,窦婉也单着。王小册,你该不会是弯的吧?” 今天什么日子?雷珊看看天空,犹如一口漆黑大锅倒扣在头顶,令人有点压抑。“本人喜欢男人,OK?只不过没遇到顺眼的。” 看上去黎昊晨松了口气,紧追不舍:“你看谁顺眼?厂里这么多人,一个都看不上?” “布拉德皮特,还有雷神和钢铁侠。”雷珊很不乐意地锤他两拳,“黎日日,你闲得慌是不是,非得给我找男人?” 黎昊晨半天才答:“不是那意思。王小册,现在兵荒马乱的,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早晨的太阳。我,我是说,要不然这样吧。” 他像是下定决心,“再过几年,你三十了,或者,三十五吧,要是我没结婚,你也没结婚,你就跟我搭伙过吧。” 黎日日....担心明天的第三场比赛,怕我不能活着回来。 雷珊忽然明白了,望着面前愧疚沉重的青年,神气地晃动两根手指。“算了吧,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新鲜感尤其欠缺。再说,黎日日,我有预感,你是有老婆的人,真的,算命的不是说,你有四个小孩么?” 回到宿舍,被冷落大半天的汉堡兴奋极了,围着她乱转。烧水洗漱,绑好发带,细细把绿泥面膜涂满脸:“无间道”仿佛地狱走一遭,雷珊每每身心俱疲,还是保养保养吧。 还不到二十五岁,黎昊晨居然担心她没有男朋友,真令人郁闷。 忙忙碌碌从衣柜找出几套纯棉保暖衣裤,雷珊挑出最舒服的两件放在枕边,预备明天穿--明天可是很重要的一天。 盯着天花板的雷珊放松身体,觉得自己床铺不如方棠的舒服。度过明天吧,再去仓库挑两床棉被.... 大门传来响动,是刘苍原的声音,汉堡跟着叫不停。“珊姐?” 可真难得:自从母亲去世,小男孩别别扭扭的,总是躲着她。 拉开房门,雷珊探出绿油油的脸庞,汉堡整个奔出去,“干嘛?” 门外少年突然倒退两步,敏捷地握住短刀,还好并没抽出来,说话的时候有点结巴:“你中毒了?” 还毒蘑菇呢!雷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没见识的小傻孩。“面膜懂不懂?要不要给你拿点玩?” 看起来刘苍原有点惊恐,忙不迭摇手:“别别,你留着吧。” 随后他有点扭捏,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倒令雷珊迷惑:“你晨哥有事?罗哥有通知?娜娜养的鸡跑丢了?你没吃饱饭?我有黑芝麻糊,你吃不吃?” 十三岁少年讷讷地盯着脚尖,留下句“明天我也去”转身就跑,只留给她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合一,抱歉了。 ☆、第 53 章 2021年10月13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太阳不见踪影,天空阴沉沉的,云彩很厚,风中带着水气,说不定傍晚又是一场大雨。 雷珊收回目光,觉得运气不好。 气氛有点紧张, 午餐的时候同伴们安静得很。坐在对面的黎昊晨看看, 把餐盘里的金枪鱼罐头(每人只能领一小勺)拨给她,埋头吃饭。王心树和史萧然看见了,也跟着盛过来,就连娜娜和刘仓原也不例外。 几分钟之后, 雷珊的餐盘被金枪鱼占满了,吃一大口,很鲜美。 她心里轻松不少。 关于“要不要继续延期”这个问题, 贺志骁和苗永康稍有犹豫:冒雨外出可不是好主意。后勤队长刘志平看看天色, 嘟囔“速战速决吧,这玩意哪有谱啊?” 也对, 厂里人心惶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擦枪走火,两队通过53号罗文睿商量, 立刻拍板出发。 “我走了,你乖点。”拎起背包的雷珊拍拍汉堡脑袋,大步走出宿舍, 拥抱赶来送行的方棠,这才登上自己的路虎。 开车的是黎昊晨,刚系上安全带后车门就开了,刘仓原硬挤到史萧然三人中间,惹得牢骚不已:他已经快赶上成年人了。 锅炉厂地处郊区,周围非常荒芜,沿着土路行驶二十公里就是被选定为第三道关卡的汽车职业学院。没用多久,两队人马就站在目的地大门外了:这里相当宽敞,满目都是驾校广告,废旧车子停的稀稀落落。看起来大门和围墙还算坚固,视野里没有丧尸。 刘志平推开挂着铁锁的大门,率先走进去,絮絮叨叨的,“也不知怎么弄得,红眼病都藏到大厅里头,也可能被引进去的。场院清干净了,昨天还检查过。” “王小册,你小心点。”走向中央办公楼的路上,黎昊晨想不出什么鼓劲的话,只好翻来覆去重复着:“我就在边上,带着枪呢,你悠着点,啊?” 雷珊活动手腕,嗯了两声,“知道了知道了。” 正门挂着铁锁,透过旁边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层大厅密密麻麻的丧尸,大概两百只?有的闲逛,有的发呆,大多穿着制服,显然都是这里的员工。 这是一个长方形大厅,目测长度有五百米,尽头另有一道稍小的门,和正门形成对角线,旁边也有敞开的窗户,雷珊伸着脖子打量。 刘志平有种“高考生交上试卷”的轻松,成绩高低是以后的事情,指指里面:“行了,就是这里,两位老大,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贺志骁和苗永康前几天来过了,各自派出人手,围着办公楼检查门窗。 看到曹刚站到队伍前方,整理衣裳鞋袜、扣紧领口,不少人拍着他肩膀鼓劲,雷珊忽然想起方棠:要是自己挂掉,汉堡还能有她照顾。 还是想点吉利的吧。 贺志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满眼期待:“雷珊啊,怎么样?今天全靠你了。” 她想了想,“骁哥,我觉得~你库里有把刀不错,红酒年头也差不多了。” 贺志骁哈哈大笑,爽快地说:“放心,回去随便挑,推着车来。” 活动活动手脚,雷珊绑好长发,扎紧衣袖,摸摸腰间弯刀和□□,示意自己OK了。 “行了,听我说两句。”刘志平站在几米外招手,声音压得很低:“雷珊和曹刚两位,从前门那扇窗户进去,再从后门出来,看见了吧?谁先出来谁就赢了。两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立军令状,生死有命,概不负责~出的来还好,出不来可就出不来了。” 侧头望去,曹刚神情彪悍,眼神带着挑衅,像是在说:跟我斗? 占女人便宜的色鬼!雷珊回瞪他一眼,“不用什么军令状:我能进去,就能出来。” 曹刚冷笑着,“我一个大老爷们,不跟她抢,让她先进!” “算了,还是并肩子上吧,公平公正公开,反正地方够大。”贺志骁对她很有信心,爽快地指指足能容纳三个人的正门窗户,“我的意思,快点慢点无所谓,安全第一。两位,不行就招呼一声,咱们都有枪,控得住场子,另找时间比别的。” 不愧是老大,几句场面话而已,令人舒舒服服。 苗永康也说了几句类似的话,用力拍打曹刚肩膀,低声叮嘱什么,后者不停点头。 几分钟之后,刘志平腰间对讲机响了,“抓到了?来吧来吧,我们这里好了。” 台阶很凉,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雷珊抱着膝盖。 一位少年坐到她身旁,呆呆望着一辆越野车开进大门,远远停下。53号罗文睿探出脑袋,搭档52号冯磊和赵元峰从后座拽下两具丧尸,毫无生气地扔在地面。 “珊姐,你害怕吗?”刘苍原忽然问。 刀光一闪,身畔黎昊晨走向被抬进来的丧尸,握紧长刀刺下去。 她已死过一次,什么都不怕。雷珊收回目光,盯着脚边毛茸茸绿幽幽的野草,有朵可爱的小粉花随风摇摇摆摆。灾难爆发之前,它早早被拔除、铲掉,哪有机会钻出地面沐浴阳光?“习惯了。小原子,你~你小心点,别乱跑。” 刘苍原像所有多愁善感的少年那样沉默了。 黎昊晨的身影遮住光线,有点像阴天。雷珊闭紧眼睛,感到冰冷腥臭的血液内脏从头顶浇落。今晚要好好睡一觉,还得把骁哥的红酒抢过来,她屏住呼吸。 耳畔冯磊念叨:“不够,再来点。” 又一捧血肉堆满头顶,脸庞也被覆盖,有点痒。雷珊仰起脸,不知是谁用纸巾给她擦拭。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朵小粉花被递到面前,是刘苍原。 她看看自己血淋淋的手掌,有点自惭形秽,“你先拿着,回去再给我,啊?” 满身血污、挂满丧尸内脏,血糊糊的头发黏在脸庞,如同地狱恶鬼--看到曹刚的时候,雷珊心里平衡多了,立刻又开心不起来:她自己也这个德行啊? 反正速战速决,越快越好。 该说的都说了,两位首领都对队员有信心,不再啰嗦,带队走到正门外。 满头大汗的刘志平指指窗户,用口型说:“上吧!” 奇怪,他很热么?雷珊顾不得了,松开握紧黎昊晨的手掌。 踏上垫在外面的砖头,她利索地攀到窗口,朝里面看看;大家都很小心地没发出声音,车也停在远处,于是丧尸并没察觉。身畔曹刚也不甘示弱地跟上来。 两人互相看看,随便挥挥手,便轻手轻脚跃了下去。 仅仅一墙之隔,大厅像是另一个封闭世界。这里没有阳光、雨露和花草,只有一长溜办公柜台、几排座椅,排号机和屏幕早早废弃了。红眼睛丧尸有的原地打转,有的慢慢走动,既诡异又和谐。 附近十多只丧尸被惊动了,迅速围拢过来,雷珊放松身体,告诉自己“我也是丧尸”,右手紧紧握住弯刀。鼻端传来不死生物特有的腐朽气息,还夹杂血腥味,两秒钟之后睁开眼睛,几只丧尸迷惑地凑在面前闻闻嗅嗅,用红眼睛打量她。 过关了。 几步外的曹刚也经受住考验,雷珊收回余光,开始挪动身体,幅度很小,丧尸并不奇怪,更没阻拦--它们也是这样的呀! 挤在窗洞的七、八个男人大气不敢出,互相挑起大拇指,随后七、八把□□伸进窗洞,七、八个脑袋盯着里面。 想到达后门,两个屋角之间的对角线是最快的,可惜挡在大厅中间的丧尸层层叠叠,看着就令人眼晕。于是曹刚很机灵地慢慢走向房间一侧,沿墙行进虽然慢点,却稳妥的多。 得冒点险才行,雷珊想了想,决定走对角线:拉开时间差把这局拿下,苗永康一伙赶紧走人吧,天天在厂里耀武扬威,怪闹心的。 否则和曹刚打成平局怎么办?再来一次?雷珊可不感兴趣。 于是她慢慢朝前方迈开脚步,有点像蜗牛,又有点像乌龟,缓慢却坚定,有种水滴石穿的固执。 前方立着两只丧尸,她并不畏惧,贴着它们移动;一只骷髅头似的丧尸映入眼帘,她慢慢移开视线,脚下毫不停留。身后传来脚步,显然有丧尸跟随,她也并不介意。 几分钟之后,雷珊进入不死生物的汪洋大海。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恐惧和惊惶逐渐退却,取而代之是悲哀和怜悯:死去的人们不能归于黄泉,依然在世间徘徊。 2019年7月29日的赤炎,传说中的红莲业火,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逝去的人们唤醒? 一只又一只丧尸被赶超,有的原地不动,有的不甘心似的跟着前进,像是在说,带我走。 这人是教练,制服还有血迹,那人戴着20多万的万国表,却穿着淘宝就能买到的背心裤衩和拖鞋;红裙女人背影窈窕动人,超过她的时候雷珊用余光瞥一眼,发觉她脸庞和脖颈都被啃秃了。 希望她安息。 不知过了多久,被当成坐标的后门在视野中越变越大,雷珊才慢慢从神驰物外的状态脱离。不知道曹刚在哪里,不可能更快了,这点她很有信心。 后门旁边的窗户早早挂好绳索,几张熟悉的脸庞伸出来,凝神静气地朝这边比划,还竖起大拇指,于是雷珊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一阵引擎轰鸣的声音突如其来划破天空,有车子开进来! 不可能是自己人:厂里都知道今天第三项决斗,必须分出胜负,谁也不敢打扰。 那就是外人了,她皱紧眉头,是敌是友? 就像专门回答疑问,枪声爆竹般响起,震得人耳朵疼。 糟糕!身畔丧尸突然转头,乌云似的朝着大门那侧猛冲,雷珊也被夹裹着跌跌撞撞走了好几步,像一颗随风招展的小草,好不容易才立住脚。 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响起惨叫,是曹刚!可怜的男人原本沿着墙壁行走,虽然慢了点,也还算安全,被数十只丧尸突如其来涌到面前,不由自主挣扎想逃,立刻被湮没了。 几分钟之前还想着“曹刚走到哪里”的雷珊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告诉自己“我救不了他” 身畔惨叫、挣扎不绝于耳,然后是血肉横飞。雷珊打个冷战,拼命把自己想象成一只丧尸,紧紧闭上眼睛。 阵阵枪声和尖叫、打斗声从窗口传进大厅,外面的人在殊死搏斗。争抢不到猎物的丧尸们更激动了,不停抓挠墙壁。 必须逃出去! 前门不可能了,得从后门走。雷珊镇定地转身,发现原本等在窗口的同伴们都不见了。 好在丧尸注意力都被外面响动吸引,顾不上她,她一步一停,慢慢腾腾地沿着墙壁行进。不知过了多久,后门赫然在几米之外,雷珊用余光打量后方,确定没什么危险,敏捷地疾冲过去抓住垂下来的绳索。 双脚踏在土地的感觉可真好,雷珊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想起并肩踏入的曹刚,忍不住眼眶发热。 刚刚转过办公楼,雷珊就被面前情形惊呆了:三辆越野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几十米外的地方,乌压压一群人把车子当成壁垒,□□短炮不停射击。 正门外面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人,显然第一时间就被击中了,离得近的两个睁着眼睛,鲜血汩汩流淌。 是监狱那帮人!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雷珊瞪着救护车。 大楼正面矗立六根石柱,柱后都躲着几个人,顽强回击着,不少人血迹斑斑,伤的不轻;另外的人分散在两侧围墙附近,枪声稀稀落落。 不行,敌人火力太猛,还有车子冲锋,眼看就撑不住了--两秒钟之后,雷珊判断局势,匆匆寻找着黎昊晨。 哪里?哪里?有人低声叫:“珊姐,雷珊!” 一个少年敏捷地翻滚过来,正是刘苍原:“他们偷袭!想包我们饺子!快打~” “打不过。”终于在左侧围墙附近看到黎昊晨身影,雷珊长长松口气,低声说“小原子,你爬过去,让我们的人站到高处,快点!我把红眼病放出来。” 刘苍原的表情可以用震撼形容,丝毫没耽搁,像壁虎似的向来路爬走了。 “上去,上去!”雷珊朝着距离最近的立柱喊,竭力让声音盖过阵阵枪声:“三石头!往上爬!传过去!” 52号冯磊反应很快,平时也没少配合战术,立刻领悟了。于是他朝隔壁石柱大喊一声,敏捷地攀住上方。 能行吗?安全吗?会不会同归于尽?雷珊心脏怦怦跳着,脚步不敢停留。 顾不上了,火烧眉毛,应付过去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08 23:24:17~2019-12-10 00:4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мe、沙 50瓶;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4 章 2021年12月13日, 襄城城郊, 汽车职业学院 卷帘门直达地面,拇指粗的链锁非常结实,雷珊怎么也拽不开,一急之下踹了两脚,能听到里面咯吱咯吱的声音。 身后枪炮震耳欲聋,如同除夕夜的爆竹。一辆越野车驶在场院耀武扬威, 几根□□从窗洞伸出, 黑洞洞的枪口冒着火花。 匆匆回望,她发现六根立柱空荡荡,同伴们猴子似的攀在顶端,视野尽头的围墙底部也看不到人--来不及了! 顺着来路奔回楼后, 后门紧紧合拢,拽两把纹丝不动。雷珊掏出□□对准门锁,砰砰两声, 铁门被试着拉开一条缝, 又推回原处。 低头看看自己,时间很短的缘故, 血肉都很新鲜。雷珊一个箭步跃上敞开的窗台,朝里面看看,轻手轻脚地跳进大厅。 不少丧尸围拢在正门方向抓挠撕咬, 却无法突破墙壁;小群丧尸头碰头围拢着,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还有不少丧尸被枪声惊动,奔到后门, 伸着脖子闻闻嗅嗅。 雷珊镇定地屏住呼吸,假装自己也是丧尸一员,只不过离开一会而已。 于是她过关了:丧尸对她很快失去兴趣,转而把注意力集中到后门上;可惜它们的手爪只能撕裂活人胸膛,却无法转动把手。 监狱的人不好惹,必须冒点险。 简单的很,上次也成功了,我能行--雷珊这么鼓励自己,开始沿着大厅边缘打转。几秒钟之后,一只傻乎乎的丧尸跟在身后,仿佛看热闹的路人,紧接着第二只也摇摇摆摆加入队伍,随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视野中的丧尸越来越少,追随身后的脚步嘈杂纷乱,刚刚饱餐曹刚血肉的丧尸也加入队伍,给雷珊一种奇异的自豪感。 如果我真是一只丧尸~还能当个首领哩!这个古怪念头涌入雷珊脑海,随后被抛到九霄云外。 时机到了,她步履蹒跚地挪到后门,像所有企图脱离的丧尸一样贴着门板又挠又嗅,把脸贴过去。不止一只丧尸模仿她的动作,嘴巴开合着,指甲抓在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二,三~雷珊心里默念,用身体遮住门板,左手偷偷一拧。吱呀一声,不算明亮的光线投进来,门开了。 跌出去的同时,她尽量跃向左边,避开身后一股脑儿涌出来的大部队。它们有点像汽车到站冲出车门的乘客,前面的反应不过来,后面的惯性往前冲,门口被挤成沙丁鱼罐头。 血腥夹杂腐朽的死亡气息令人窒息,被十多只丧尸拥在中间的雷珊纹丝不动,恨不得心跳都停止。络绎不绝的枪声救了急,丧尸齐刷刷扭过头,火焰般的一双双红眼睛寻找着,雷珊发出“荷荷”声,率先顺着围墙和楼房之间的小路奔跑。 一只又一只丧尸跟在身后,紧接着超越过去,如同发现猎物的狼群--现在可不能用“蜗牛”来形容它们的速度了。 拐过一个弯,雷珊越跑越慢,幅度极小地抬头,几张熟悉的面孔跃入视野:53号罗文睿焦急地扒在墙头,赵元峰也在,衣裳染满血迹,显然受了伤。 朝着这边看的两人满脸惊喜,闭紧嘴巴,一个抓紧墙头垂着的绳子往下坠,另一个拔出武器,准备接应。 逐渐朝着围墙靠拢的雷珊像一条飘飘荡荡的小船,远远没有尽头的丧尸仿佛奔流不息的河流。 抓住同伴手掌的时候,雷珊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热乎乎的,血管有鲜血流淌,而不是冰冷腐烂的手爪。 几秒钟之后,雷珊开始干呕,狼狈地把头凑到围墙边缘:即使对她而言,几分钟之前的“无间道”也相当于搏命了。 墙下丧尸有的像野狼一样奔跑,有的青蛙似的高高跳跃,争先恐后奔向视野中的活人,它们被关起来太久,肚子饿了。 一包纸巾被递到面前,罗文睿头也不回,言简意赅地说:“应该是监狱的人,你和晨哥遇到那批,火力太猛了。我怀疑刘志平有问题--来了!” 最后两个字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敌人原本占据上风,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锅炉厂拿下,却发觉对手换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丧尸;远远望去,为首光头相当彪悍,招呼手下凭借火力压制,紧接着发现丧尸数量太多,只好回到车上。 几个呼吸功夫,数百只丧尸把四辆车子团团围住,犹如涨潮时分的海水包围礁石。 一个少年猫腰溜到地面被击毙的丧尸身边,匆匆给自己披上伪装,这才朝距离最近的立柱挥手。几个人狼狈不堪地落到地面,警惕地看看广场方向,急匆匆逃向围墙。 看着眼生,是苗永康的队员。 这时候算不上敌人,雷珊挪开两步,给他们腾出位置,焦急地伸着脖子张望。 熟来越多的自己人出现了:几十米外的黎昊晨握着长刀,反身接住一瘸一拐的史萧然,后者走不动路,被两个人搀着逃跑。 自从进入满是丧尸的大厅,雷珊那颗悬在喉咙的心脏总算回到原处。 52号冯磊、王心树、大鱼、大飞相继脱险,贺志骁和大背头也裹在人流中,看起来受了轻伤,上来就咬牙切齿,骂个不停。 “王小册你不要命了?”黎昊晨露出脑袋就一通埋怨,雷珊假装没听见:她也不愿意好不好? 引擎声和急刹车声越来越响,枪声也没有停歇,四辆车子像红眼睛公牛似的狠狠碾压周遭丧尸。其中一辆车轮偶然被卡住,动不了地方,成群结队的丧尸试图把手臂伸进车窗铁丝网,声势相当瘆人。 53号罗文睿一如既往的冷静,指着墙外:“那辆车,看着是他们的,走吧。” 黎昊晨把左手搭在眼睛上,张望几眼才叮嘱:“你别动,别折腾了,小原子,你跟着她,啊?” 刘苍原痛快地应了。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雷珊敷衍地嗯一声,右手拔出弯刀,目光却被身畔一位面生男人吸引住:这人枪法很好,好像姓吴,昨天还代表苗永康队伍参加第二项比赛,可惜败给骁哥队里的大苏苏再杰。此时他满头是血,眼神茫然,不时看看伏在背上的苗永康:后者昏迷不醒,胸腹被子弹击穿的缘故,几乎成了血人。 暗算我们的不是苗永康,雷珊握紧刀柄。 落到地面的时候,十多个人已经匍匐前进、远远包抄住一辆停在学院门外的陌生越野车。 “曹哥呢?”姓吴的忽然问,“和你一起进去的曹刚呢?” 雷珊黯然摇了摇头,有点歉疚:没能救得了他。 于是姓吴的沉默了,把不断往下坠的苗永康朝上托托。 身畔刘苍原忽然兴奋地喊,“搞定了!” 果然,两名同伴正站在越野车外招手。 一名敌人被击伤了,看样子伤得很重,另一人安然无恙,被几个男人按倒审问,却什么也不肯说。 52号冯磊气哼哼的,“嘴还挺硬。” 黎昊晨二话不说,狠狠踢他几脚,又用力挥起拳头,显然恨极了。“MD,想不到有今天吧?啊?记得我是谁吗?” 没错,就是监狱的人,那天她逃走了,黎昊晨和杨云迪被打得很惨--雷珊立刻明白。 “行了,先捆上,把里面的解决了。”贺志骁疲惫地拦住他,指指庭院,又问:“有人看见刘志平了吗?” 四十多个活下来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答不上来。 53号罗文睿苦笑,“不光人没了,开来的车也没了” 几分钟之后,十多名伤员被聚在一起,其中四人伤势很重,几人忙忙碌碌包扎;敌人开来的车子有备用汽油,被泼洒在学院大门之外,七、八人埋伏在旁边。 “珊姐,你真牛B。”守在一旁的刘苍原忽然说。 雷珊本来想帮忙,可惜双手没法消毒,只好坐在旁边休息。她用纸巾擦汗,无精打采地说:“过奖,谢了。” 刘苍原露出渴望眼神,“珊姐,你教我无间道吧,就像刚才那样。” “NONONO。”雷珊伸出两根血淋淋的手指,可以去演恐怖片了:“小孩子,不许....” 话说到一半,虚掩着的两扇铁门就被越野车蛮牛似的从里面撞开,随即火光一闪,成了一团移动的大火球。随着枪响,驶出十多米之外的车子忽然燃烧起来,把阴沉沉的天空都照亮了。 太残忍了么?雷珊不知道,只知道今天出发之前,贺志骁生怕对方作弊或赖账,足足带了一百多人,苗永康也不甘示弱地率领七、八十人手;此时此刻,活着出来的只有四十多人。 第二辆车子也被阻截,敌人不肯束手就擒,从车窗不停朝外射击;后两辆却横冲直撞地冲出很远,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妈的,跑的倒挺快,等着瞧,这事没完。”贺志骁咬牙切齿地挥舞胳膊,吐口唾沫:“走,回去找刘志平算账。” 半秒钟之后,他大声惨叫:二十多只丧尸幽灵似的冲出学院大门,少数开始燃烧,仿佛一只只移动的火炬;剩下的张牙舞爪扑向活人。其中一只刚好冲到身旁,狠狠咬住他左臂。 糟糕!雷珊心脏不停下沉,挥舞两把弯刀把刘苍原护在身后;后者毫不畏惧,握着军刀和她背靠背摆好阵形。 战斗持续的并不算久。 虽然伤亡惨重,子弹也所剩无几,能站起来的人们依然奋力搏斗,丧尸一只接一只倒下了。 “骁哥!”消灭最后一只丧尸的黎昊晨前所未有的严肃,从背上急救包取出酒精和棉花反复擦拭手里长刀,“怎么个意思?” 贺志骁踉踉跄跄地推开给自己包扎的大背头,看看自己少了一大块肉、露出白色骨茬的左臂,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用求助的目光依次望向同伴。 可惜谁也帮不了他。 热泪涌入雷珊眼眶,忽然想起远在锅炉厂的方棠:棠棠会很难过吧? 骂了几句脏话,贺志骁脸色惨白,忽然哈哈大笑,“不怎么意思,就这么着吧。你们都滚蛋,别在我面前晃,哈哈,哈哈!” 大背头却焦急地端详他伤口,咬了咬牙:“骁哥,关云长刮骨疗伤,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命比手重要。” 黎昊晨固执地说,“骁哥,你自己说,动不动手?” “滚,我TM让你滚蛋!”贺志骁歇斯底里的指着他鼻子大骂,用受伤的手臂挥舞□□:“轮得着你管老子的事?小心老子崩了你!” 回应是狠狠一拳,大背头呼哧呼哧喘气,又招呼两个同伴,“过来,赶紧的,别磨蹭! “小原子,你别看。”十多米外的雷珊转过身体,又扳过刘苍原脸庞,哽咽着说:“小孩子别看。” 刀光犹如闪电,骤然划破阴暗天空。 ☆、第 55 章 2021年12月21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要是杜医生跟着来就好了,空气弥漫血腥味道,雷珊焦虑地望着不远处围成一堆的同伴们,贺志骁已经被他们挡住了。 “珊姐,珊姐!”刘苍原远比实际年龄镇定,扯着她朝停在一旁的路虎走, “把车开过来, 别丢了。” 幸运的是座驾安然无恙:能被幸存者选中的车子性能都不错,储存东西也齐全,八成被敌人看中了。 远处黎昊晨也在检查敌人燃烧殆尽的座驾。把脑袋从焦炭般的车里缩回来之后,他脸色不太好, 摇手示意两人别靠近。 “六个。”他比了个手势,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家伙都毁了。” “这里有活的!”大鱼是为数不多的没受伤队员,用绳索把四个男人捆得结结实实。大概在学院里面打光了子弹, 第二辆车的敌人没能支撑多久, 被三下五除二拿下了。 53号罗文睿依次检查伤员,询问几句就安排上车, “回去什么药都有。” 来的时候他坐另一辆车,返程却把刘苍原挤了下去。路虎刚一发动,罗文睿就低声说:“不太妙, 骁哥苗永康都不行了,子弹也快没了,镇不住刘志平。” 副驾上的雷珊裹在雨衣里, 避免弄脏座椅:“娜娜乔兰他们都在,还有方棠。” “方棠是刘志平的人。”罗文睿目视前方,不带感情色彩地补充:“当然,我相信她什么也不知道。” 黎昊晨狠狠一巴掌拍在方向盘顶端,“妈的,怪不得呢,姓刘的忙前跑后跟三孙子似的,就为了骁哥苗永康打起来,他来个黄雀在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雷珊捋捋被鲜血浸湿的头发,在脑海里搜索刘永志平的身影,怎么琢磨都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有点像清宁度假村的田肖旭,管理倒是把好手,后勤几百人把锅炉厂打理的井井有条。 如果,骁哥和苗永康的势不两立也有他挑拨离间的功劳.... “刘志平有多少家伙?”她直奔主题。 罗文睿发自内心地叹息:“至少有一把枪,手下六位队长也有。其他人嘛,明面上空着手,私底下肯定有防身的家伙。” 雷珊靠在座椅上:“何况,他敢跟我们翻脸,肯定早就准备好了。” 就像证明几人的判断似的,视野中越来越大的锅炉厂围墙空荡荡,往日放哨的人不见踪影,四周倒是清过了,没什么丧尸痕迹。 路虎围绕工厂围墙行驶一周,毫不意外地发觉东西两条通道都被封锁:几张铁板堵在入口,硬闯是不可能的。 十几辆越野车聚集起来,摆出防御阵型。有人想下车搬开铁板,距离很远就被子弹射击在脚边,只好回到车上。 “我下去,你们别动。”罗文睿沉声说,离开路虎,边走边解开衣裳拍拍,示意没带武器。“刘志平刘老兄,开门吧,外面冷得很。” 三米多高的墙头竖着厚厚铁板,一位又一位端枪守卫出现了,警惕地盯着下方,仿佛望着陌生人。刘志平脸庞从两张铁板之间露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抱歉啊,刚才乱了点,兄弟胆小,就先撤了。骁哥苗老兄呢?雷珊和曹刚谁输谁赢啊?三场比赛怎么算?食堂饭都做好了,就等着庆祝庆祝呢。” 雷珊沉住气,轻松自如地走到罗文睿身旁,大声说:“谁让你没看完就走,我决定保密,要不然,你猜猜?” 站在高处的刘志平嘿嘿笑两声,表示无所谓,又伸着脖子朝车队张望:“骁哥呢?出来说两句呗?兄弟等着呢,苗老兄也行啊?折腾一年多,总得有个说法吧?说的清清楚楚三局两胜,赢得回厂当老大,输了的该滚蛋滚蛋,别把厂里弄得乌烟瘴气。” 一年多?记得苗永康去年到的锅炉厂?之后和骁哥罅隙、对立,果然和刘志平脱不了关系! 大背头从一辆越野车探出脑袋,遥遥指着他破口大骂:“姓刘的!草,你TM吃里扒外,不是东西,勾结那帮从监狱出来的,想把我们都灭了。有种你丫出来~有种你丫一辈子别出来!” 尽管形势险峻,雷珊依然觉得滑稽:硬攻?己方弹药耗尽,拦截下来的两辆车一辆烧毁,另一辆倒有武器,可惜子弹也消耗在之前的对战和丧尸身上了;拖延?锅炉厂物资丰富,隔两天下场雨,刘志平带领几百人坚守一、两年不成问题,己方十来个病号可熬不住。 “刘志平,别装傻充愣,说吧,什么时候和那帮蹲大狱的勾结上的?”第二辆越野车门打开,一个裹着深蓝雨衣的男人站到地面,艰难地站直身体,正是贺志骁。 他脸色惨白,眼神痛苦而飘忽,声音也不像平时,小学生也能看出这人随时都会倒下。“是爷们的就别遮遮掩掩的,郝一博许了你什么好处?把我们都卖了?姓刘的,两年多了,我信得过你,把你当兄弟,我在外边冲锋陷阵,厂里的事都交给你,结果呢?哈哈,哈哈哈!” 有那么几秒钟,刘志平下意识躲到铁板后头,只露出一片衣角;再次探出脑袋的时候,他眉宇满是煞气,仿佛换了个人,或者这才是真面目:“兄弟?啊?提起锅炉厂,谁不知道你贺志骁才是老大?说什么狗屁话?贺志骁,我跟你同一天到的锅炉厂,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起早贪黑,上到重建厂房翻修围墙规划通道修建停车场,下到屋顶漏了厕所堵了食堂淹了,工人排班打架闹别扭母鸡不下蛋白菜烂地里仓库发霉,哪件事不是找我?你呢?你除了打食弄枪干力气活,你还会什么?” “我告诉你,姓贺的,锅炉厂没了你,太阳照样升起,没了我刘志平,早就转不动了!”他喷着唾沫,眼珠子通红,“我就是故意让你看看,别以为只有你姓贺的是英雄豪杰,出了这个厂,你就是一滩泥!” 这人已经疯了。雷珊想骂几句,看看摇摇欲坠的贺志骁,闭紧嘴巴。 贺志骁冷笑着,不住喘息:“对,对,所以你处心积虑置我于死地,挑拨苗永康跟我对着干还不够,还把监狱那帮人弄过去,设下埋伏要我们的命....” “别,杨波和郝一博和我可没关系!我是想当老大,可没想弄死你们!”刘志平一副急于撇清的嘴脸,把目光移到雷珊身上:“是她!郝一博说的清清楚楚,雷珊杀了他老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只要他活着一天,非把这女的弄死不可!” 一个绿衣裳、发辫盘成发髻的女性丧尸面孔跃入脑海,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闪着温润的光芒。雷珊捏紧拳头,大声说:“他老婆早就死了!早就变成红眼病了!你怕死归怕死,找那么多借口干嘛?郝一博顶多一百多个,我们几百个!怕他不成!” 刘志平嗤之以鼻:“杨波郝一博手上有人命!襄城九小就被他们弄散了!你惹出来的祸,凭什么拉我们下水?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再说你本来就不是厂里的,赶紧滚得远远的!” 雷珊利索地拔出□□,对方土拨鼠似的缩回脑袋。 贺志骁摆摆手,把背脊靠在车身,“行了,别废话了,说说吧,今天这事,到底怎么解决?” “骁哥,兄弟还是很佩服你的。”刘志平露出一只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厂里的人,没必要伤和气。前阵兄弟给你和苗永康说的,现在再搬出来:这年头,这世道,胜者为王,能活下去才是真的。锅炉厂再好,也不是独一份,襄城附近有的是落脚地方。凭你骁哥谋略身手,顶多个把月,再建起个发电厂加热厂跟玩儿一样....” 贺志骁抬头,“你想占锅炉厂?” “哎哎,我已经占了。”刘志平志得意满地说,朝身后偌大工厂划个圈,“骁哥,你可别忘了,后勤好几百号人都是兄弟我的兵;与其服骁哥你,还不如跟着兄弟我混,没错吧?” 两发子弹突然射到身畔铁板,吓得刘志平缩了回去--是姓吴的,肩上扛着□□,可惜没能打中,气愤地骂了一句。 隔着铁板,能听到刘志平大声吆喝什么,随后几个人被推到铁板之间的缝隙:贺志骁队长之一小何,七号别墅眼镜男,另外一人应该是苗永康手下。 “骁哥,兄弟有枪有炮,不比你差,是吧?给你聊天是顾旧情,给你面子。”刘志平满脸凶狠地露出半边脸,也是个狠角色:“既然真刀实枪,就别怪兄弟不客气:你开一枪,我在你手下身上开三枪,哼哼,这回玩不玩三局两胜?” 糟糕,娜娜和二十来人都在里面,雷珊只好纹丝不动。 贺志骁居然笑了,笑得不停咳嗽,“行吧,也就这点事,还有什么?说出来吧,换不换?” 随着他的眼神,四名捆得结结实实的男子被拎出车子,扔到地面,正是刚刚被抓住的俘虏。 刘志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换啥换?又不是我的人。要换,找杨波和郝一博去,关我屁事?” “也对。”贺志骁慢慢缩回车里,喊道:“处理了吧,省得浪费吃喝,以后见到监狱那边的,就说刘志平不要。” 这个建议似乎不太好,刘志平想了又想,忽然笑嘻嘻:“骁哥,别兜圈子了,看你伤得这么重,兄弟心里不落忍啊!早点找个地方把伤治治。这样吧,兄弟划出条道,合适的话,就把事情了了,怎么样?” 见贺志骁挥挥手,他继续:“骁哥留在厂里的人,我挨个问过了,愿意跟着走的有46个。雷珊18个,苗永康27个,对了,有个小女孩动不动就哭,哎,真愁人啊!” 是娜娜。身畔刘苍原梗着脖子朝前冲,被她揪了回来,摇摇头:“别硬来。”黎昊晨狠狠一拳捶在路虎,发出沉闷地咚一声。 “就这么定了。”贺志骁疲乏的声音从车里传出,“记着,我的人少了一个,和你姓刘的没完没了。” “你的人又不是粮食,不能吃不能喝,还得吃我粮食,留下有啥用?”刘志平嘿嘿笑着,很有点无赖:“还有个事,兄弟不想和骁哥翻脸,可今天实在把骁哥得罪狠了--当然是杨波郝一博的主意,和兄弟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可话说回来,万一骁哥缓过劲来,又来找兄弟麻烦~当然兄弟不怕,兄弟手底下几百号人,这不是想省点事嘛?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呐!” 贺志骁不屑地笑,“你说吧,怎么着?” “兄弟认识骁哥两年,一句话,佩服。”刘志平恢复后勤队长的模样,看起来发自内心:“一口唾沫一个钉子,说出来的话没有收回去的时候。今天当着几百号人,当着骁哥这么多兄弟,请骁哥发个誓:刚才说的91个人,兄弟还给你,一根毫毛都不少,怎么样,够有诚意的吧?够兄弟吧?反过来,以后骁哥和骁哥手下的兄弟们不许踏进锅炉厂一公里,无论你们在哪里落脚,都和我井水不犯河水。” 作者有话要说:先把榜单完成,继续写,写得完就补在这章,来不及就明天单发了,不好意思读者们,年底忙,时间少了点,鞠躬,抱抱。 ☆、第 56 章 2021年12月13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刀架在自己人脖颈的时候,通常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贺志骁奋力钻出车厢,胸口像风箱似的喘息,却毫不迟疑:“当着几百号人,我贺志骁放句话:厂里有我91个兄弟,一个不少都放出来, 别为难;只要你刘志平做到了, 这锅炉厂,我绝不再来。” 刘志平紧追不舍:“骁哥,要是你说话不算话呢?” “姓贺的江湖上混,你可以打听打听, 头可断血可流,说出来的话没有收回去的时候。”贺志骁冷笑着,伸出右手指着天空:“还不放心?好, 要是我再找你刘志平的麻烦, 再踏进锅炉厂,就让我被子弹崩了, 被红眼病啃了,以后不管跟谁打交道都和你一个德行,哈哈, 哈哈!” 被讽刺两句,刘志平脸不红心不跳,居然点点头, 望向扶着他的大背头:“齐哥,该你了,郑哥(板寸)呢?没出来?哎呀,可惜,可惜。” 足足瞪了他半分钟,又看看被绑着结结实实的同伴小何,大背头狠狠呸一声,跟着重复:“我跟骁哥一样,以后不踏进锅炉厂半步....” 就连伤势很重的苗永康,也在刘志平要求之下露个脸,说话非常艰难,雷珊看着都替他 难受。 仰望墙头神色歉疚、紧张得满头大汗的眼镜男,雷珊忽然想起两年之前:墙下丧尸越跳越高,自己和他一边一个,把娜娜母女救出小区的情形。 于是轮到她的时候,也大声立誓:“只要我们的人平平安安,跟着我们走,我再也不来这里。” 相比之下,黎昊晨还算平静,一边说一边指着刘志平骂“你大爷的”,刘苍原照猫画虎,还送给他几个粗鲁的手势。 等四十多人都发过誓,刘志平才满意地点点头,朝左右挥挥手,墙头立刻坠下两条绳梯:“行了,也就这点事,是呗?骁哥够意思,大家给面子,兄弟也不能扯后腿,来来,骁哥发句话,都往后退退,腾点地方,啊?” 十几辆车倒退三十米远,只有几位队长留在原地,望着三位人质被慢慢坠下围墙。 被接应回己方的时候,眼镜男相当镇定,一边示意自己没受伤,一边不忘记提醒:“东西!东西还在厂房。” 53号罗文睿走前两步,态度相当友好:“刘老兄,你也看见了,我们出来的急,好多东西忘了拿,能不能递个话,让我们的人带出来?” 见刘志平转动眼珠,像是犹豫不决,他笑眯眯的,像好友闲聊似的:“哎呀,厂里什么没有?库房都堆成山了,不缺我们那点小玩意。眼瞧还得另外找地方,大冷天的,还有不少女生,实在不方便。刘老兄,就当给我个面子,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行不行?” 大概他人缘确实不错,刘志平想了又想,居然没反对,回身对墙下嚷几句“放开放开,两人一组看着,回去随便搬,只要能搬走~” 其他同伴出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车辆维修工力气最大,一落地就朝她喊:“电脑什么的都带了,小件拿不动。”杜医生背着急救包和药品,袁心玥则带了厨具和尽可能多的食物,还抱着一只活蹦乱跳的狗。 小可怜,我不会抛下你的,雷珊紧紧搂着汉堡,不得不躲避它热情的舌头。 刚刚出现在墙头,娜娜就嚎啕大哭,落地一头扎进眼镜男怀里,不停喊“爸爸”,后者心疼地低声安慰。 “马大厨的意思,先和乔兰留下。”眼镜男匆匆说,比划着肚子:“乔兰快生了,这边有医务室,比跟着我们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雷珊黯然,希望还能相逢。 越来越多的伙伴归队,十几辆车顿时不够了,何况还有物品。众人不得不分成两队,天黑前回来接。 “丁金阳!”黎昊晨系好背包拉链,往路虎一扔,忽然走到前方,“丁金阳呢?怎么个意思?” 过了几分钟,八号别墅丁金阳的面孔出现在刘志平身边,看上去还算平静。“晨哥,雷珊,你们走吧。” 他说,“我就不动了。” 黎昊晨想了想,招招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后丁金阳提高声音,带点歉疚:“我就想踏踏实实混口饭,不想再折腾,在哪里都一样。晨哥,朋友一场,以后还是朋友....” 想起昔日三座别墅并肩狩猎的情形,雷珊打心底希望他什么也不知道。 在车里休息半晌,贺志骁疑惑地东瞧西看,问了几句,勉强支撑着回到围墙底下。“姓刘的!扣着女人算什么本事?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把人给我放出来!” 刘志平再次出现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骁哥,瞧你这话说的,兄弟是那种人吗?我扣着她俩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得得,你自己说,啊?” 两个女生的身影出现在墙头,大概从不外出的缘故,都有点紧张,扶着铁板生怕掉下去。“骁哥~” “甜甜,慧慧!”贺志骁张开右臂,既欣慰又心酸,还带着点歉疚,“下来吧,我在呢!” 不知为什么,两个女生都有点胆怯,谁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于是贺志骁迷惑了,看看长发女生,又看看短发女生,“快来啊?怎么了?” 长发女生咬咬唇,推推短发女生,后者慌乱地瞪她,忽然问:“骁哥,你,你受伤了?” 贺志骁难得脆弱几分,苦笑着:“走吧,我累了,得歇歇,啊?去新基地,早给你俩说过的,东西拿了吗?算了,拿不拿都一样,什么都有....” 长发女生看看他惨白如纸的脸庞,血迹斑斑的长裤和鞋,被雨衣包裹的身体怎么看怎么别扭--一句话,看上去活不久了。 她下定决心:“骁哥,我不走了,就在这里了,你,你先走吧。” 被她鼓舞的短发女生也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显然早就想好了。 几秒钟之后,贺志骁才开始理解两人的意思,满腔迷惑化成愤怒,继而是痛苦和绝望。他颤抖着嘴唇,不敢置信地望着两个女生:“刘志平逼你们,是不是?” 刘志平在边上“哎”一声,连忙撇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什么什么啊....” 被他盯得心烦意乱的长发女生捂着脸庞,大声喊:“我哪里都不去!谁爱去谁去!你别管我了!”就转头消失在围墙下。 短发女生也恨不得早点结束,“我跟你分手,行了吧?你找别人去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叫什么事啊? 雷珊不忍再看,低声说:“黎日日?”身畔黎昊晨摇摇头,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形单影孤的贺志骁呆立围墙之下,整个人呆住了。身受重伤没能击倒他,被手下背叛依然谈笑风生,另起炉灶似乎也不太难,此刻却像一棵被天雷击倒的枯树,颓然倒下。 “骁哥~”一个女孩子身影突然出现在墙头,于是他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甜甜?慧慧?却统统猜错了: 是方棠。手里拿着□□--雷珊记得她说过,去年出了曹刚的事,贺志骁私下给她一把枪防身;大概是硬冲上来的,她生怕被别人抓住,胡乱挥舞着胳膊,来不及抓住绳索就勇敢地跳了下去。 目前为止,这是今天唯一一件幸福的事情,雷珊的心脏欢快地跳动着,兴奋地冲过去扶住好友,“怎么样?” 她的右脚动不了,看样子挺疼,一动就直“哎呦”。“我,我没事。”方棠支撑着她努力想站起来,目光不由自主瞧向几米外的贺志骁,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被雷珊欢喜地拥住了。 墙头上的刘志平望着互相搀扶着逐渐远去的数人,既有心愿得偿的满足,隐隐又有些羡慕,喃喃地不知说着什么。 关于落脚地点,53号罗文睿已经和大背头商量过了。他们自然也有备用的基地,不过时间久,刘志平很可能打听出来,一致决定前往七号别墅的备用基地“石榴园”。 “走吧,到了就知道了。”匆匆坐上路虎的雷珊打包票。 大背头压根不打算争辩,挥挥手表示随意,钻入车里照顾昏迷不醒的贺志骁去了。 锅炉厂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雷珊默默收回目光,在心底和这个短暂的容身之处告别。 真的很像柯南,走到哪里都很衰,她苦笑。 一个小时之后,车子停在邻近襄城的某商住两用小区,众人小心翼翼抬下伤员和物资,顺着来路迅速开走了:将近一半人还留在锅炉厂附近呢。 “就是这里。”雷珊朝面前一大片高矮不一的建筑划个圈,“虽然没墙,还是挺安全的。” 牵着汉堡的方棠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七号别墅的人们都跟着她和黎昊晨来过,并不算陌生,互相招呼一声,就朝着西南方向一座不太起眼的六层塔楼行进。 那里靠近商区中心,道路四通八达,四周和地下车库都能停车,非常方便。 “小心,靠外面的房间空出来,不能被外人发现。”对于备选基地的规划安排,雷珊和黎昊晨、罗文睿讨论过不止一次,想也不想地叮嘱着:“先将就着住,我这里有地图,晚上多描几份分分。” 第二批队员赶过来的时候,雷珊等人已经初步在塔楼驻扎下来,快手快脚地收拾出几个房间留给伤员。 面对失血过多的贺志骁,杜医生相当镇定,清洗伤口、换药包扎;十多位队员受了伤,其中四位被伤势很重,他也还有把握,尽力医治;轮到被子弹击伤胸腹的苗永康,杜医生就束手无策了。 “没办法了。”他嘟囔着望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什么都没有,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刚刚清醒过来、疼得满头大汗的贺志骁望着天花板,咬紧牙什么也没说。 傍晚时分,躺在睡袋里的苗永康慢慢睁开眼睛。也许是回光返照,他的精神还算好,目光从围拢在自己身畔的四十多人脸上依次移过,刚问一句“曹刚呢”就闭紧嘴巴--姓吴的已经把噩耗告诉他了。 “吴宇超,以后你说了算。”他声音很低,得努力才能听到。“锅炉厂那边,听骁哥的意思,别,别跟他们较劲。” 姓吴的点点头,眼眶通红,其他人也满脸悲伤。 苗永康想了想,试着问:“骁哥?” 正扶着大背头艰难走进来的贺志骁远远应了一声。 “吴宇超,你和兄弟们商量,愿意自立山头就走,愿意跟着骁哥就留下。”苗永康把头扭向门口,笑了笑,“骁哥,兄弟对不住你,以后,以后....” 脸色惨白、疼得倒吸冷气的贺志骁哑着嗓子,“我罩不了你,我自身难保。”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有点兔死狐悲,别过头去:“行了,我知道了。” 像是得到什么保证似的,苗永康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1 22:59:59~2019-12-13 01: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7 章 2021年10月14日, 襄城城郊, 石榴园 雷珊记得初见杨云迪的情形:自己从人民广场救出周晓露刘苍原母子,千辛万苦回到路虎的时候,刚满二十岁的大男孩战战兢兢躲在黎昊晨身后。 相隔两年,她默默从怀里掏出个银酒壶,打开塞子在坟墓前倾洒,向这位忠诚可靠的同伴说声, 好久不见。 坟墓两侧生着大丛大丛的红蔷薇, 是她八月从其他地方移植过来的,每次来仓库都浇些牛奶肥料,于是这么寒冷的天气也活得很好。 墓前坐着个沉默木然的青年人,手边放着长刀, 脚边摆着两杯酒,正是黎昊晨。无论寒暑,每次过来他都要徘徊好一阵, 大概为长眠地下的旧友难过。 拍拍他肩膀, 雷珊指指库房,就绕过围墙朝大门走去, 把空间留给黎昊晨。 几间库房满满当当,雷珊抛开悲戚,发自内心地自豪着。两年以来, 无论物资还是药品被取走多少,富裕的时候两人都会及时补齐,喏, 果然又派上用场。 伤员太多,天气又冷,必须多带些保暖的东西。雷珊把整整齐齐叠在墙角的睡袋被褥都抱到屋檐底下,然后是便携火炉、毛巾鞋袜、水壶锅碗等等日常用品。 运气不错,昨天离开锅炉厂的时候,同伴们把她宿舍里的笔电、充电器、大幅地图等重要东西都带出来了,连藏在床底的枪支和急救箱也没落下,雷珊很满足。 一个小时之后,停在院落中间的路虎被塞满大半,屋檐下的物资还堆着不少。新基地一百多人呢,这些可不够,不过~临时过渡而已,大家都是好手,狩猎绰绰有余,雷珊并不担心。 提起贺志骁,雷珊皱紧眉头,忧心忡忡地朝尽头房间走去。打开木板,利索地跳下地窖,从最底部拖出一个画着重点标志的箱子:里面赫然是盛满褐色液体和透明液体的小瓶子,杜冷丁和吗啡。 在她的藏品中,算是比较珍贵的。 幸好有地窖,她小心翼翼地用毛巾裹好装进背包,开始挑选针筒和其他药品,地底真冷啊。爬回地面的时候,她忽然记起,像是答应过谁来着?对对,是胡广陵,那个特种部队队长。 雷珊苦中作乐地想:是他不露面,可不是自己不信守诺言。 蔬果罐头、面粉大米、奶粉咖啡芝麻糊....肉类早就过期腐坏,剩下的将就能吃,幸存者无权挑剔。 离开仓库的时候,太阳朝着高空缓缓升起,看起来是个好天气。 “王小册,待会你别动了。”黎昊晨专心开车,看一眼坐在两套被褥上摇摇欲坠的雷珊。“看家吧,收拾收拾,帮杜医生一把。” 也好,雷珊把胳膊凑近鼻端:昨天PK第三关“无间道”的时候,整个人被丧尸血肉浸透了,偏偏没下雨,矿泉水刚刚够喝的,只能用湿毛巾草草清洗,自我感觉糟透了。 “OK。”她摸摸脏兮兮的黑发,往椅背一靠,“路上小心点,多带几个人;两点派个人回来报信,晚上五点之前不回来,我就带人接应。” 回到石榴园地下车库的时候,八辆越野车已经整装待发了。卸货的时候,雷珊打量着摩拳擦掌的男人们,领头的是大背头,王心树、52号冯磊、赵元峰、刘苍原都在队里,苗永康团队的吴宇超也在里面,总共四十多人。 逝去的伙伴不能暴尸荒野,得有个体面的长眠之所。 按昨晚商量的,今天出动人手前往汽车职业学院,把牺牲的同伴带回、掩埋;介于监狱那群人很有可能埋伏在旁,众人红着眼睛,期待他们的到来:窝囊气忍得太久,给同伴们报仇的机会来了。 弹药不太够,总比被动挨打强,都是经验丰富的精英狩猎者,周旋周旋还是可以的。 眼瞧着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登上路虎,车身立刻一沉,黎昊晨和刘苍原分别从两边车窗探出脑袋;雷珊朝他们挥挥手,等车队排成一列顺着出口升上地面,才和眼镜男、维修工等人开始搬运堆在身畔的物资。 库房设在五层,足足占据楼层的一小半,已经分门别类堆得半满:天还没亮,四只车队就分头出发,除了雷珊的小金库,七号别墅的好运来农庄和贺志骁苗永康两支队伍的公用仓库都运回不少物资,远的不敢说,两周之内是不愁粮食的。 搬东西是男人们的活儿,雷珊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和急救箱直奔四层病房。 一个晚上过去,空气充满消毒水味道,令人有种进入医院的错觉。病房被安排在走廊两侧,相邻十多间都铺着睡袋被褥,布置的尽可能舒服些。 穿戴白衣裳、口罩的医务人员穿梭不息,除了本队杜医生,贺志骁团队的董医生和苗永康队伍的侯医生都神色疲惫,显然彻夜未眠。四、五位女子担任护士职务,包扎换药、照顾伤员都很专业,显然跟着医生工作很长时间了。 “我带了些镇痛药。”雷珊把背包放在走廊尽头的会诊室,小心翼翼打开拉链,“试试吧,希望管点用。” 灾难爆发前,董医生是襄城最有名望的三甲医院主任医师,早早被吸纳进锅炉厂,地位和福利都是第一流的;昨天能与小何等人追随贺志骁离开,可把大背头他们感动坏了:世间自有真情在! 此刻他戴着消毒手套轻轻拈起一只咖啡色小瓶,庆幸地叹息:“我给骁哥列过一张清单,内容是优先带回的药品,吗啡这类临床镇痛药是列在前几位的,可惜始终拿不到,杏石口交易会更是有价无市。” 这是自然的:随着时间推移,强效镇痛药品越来越珍贵,买是买不到的,只能用武器或者其他珍稀物质交换,雷珊觉得自己还是。 董医生看看隔壁,压低声音:“骁哥那里,就怕长出神经纤维瘤,有这个和杜冷丁就强多了;方奇森和韩瑞也能将就着睡得着觉了,唉,昨晚疼了一夜....” 第一间病房就是贺志骁的。两床被褥铺在靠墙地面,床头摆着水杯和巧克力、午餐肉之类,手机用太阳能充电器充电。和大部分伤者相比,倚在墙头看地图的贺志骁相当镇定;失血过多的缘故,面容比纸还白,嘴唇都咬破了,倒还能朝两人打招呼。 董医生给他看看刚拿到手的镇痛药,介绍两句,又简单回答“是否上瘾、是否有依赖性”。 贺志骁仔细聆听,又朝站在门口的雷珊神色自若地道谢,“改天请你吃饭。” “虎落平阳被犬欺”,雷珊心里涌出这个念头,痛快地应了,心里却很难过,说声“回去洗洗手”就离开病房。 回到走廊刚好遇到满头大汗的杜医生,简单聊几句,听起来锅炉厂方奇森被流弹击伤腹部,堪堪脱离生命危险;韩瑞则从石柱顶端跌下来,双腿生生折断,被连夜接骨、打石膏,有可能变成跛子。 和三人相比,其他十多名伤员的伤势可就轻多了,需要时间而已。 “你忙吧,我下去了。”雷珊无奈地摊摊双手,“现在帮不上忙。” 杜医生当然明白,用纸巾擦着汗,“走吧走吧,想过来探病,等下过雨再说吧。” 回到二层的时候,雷珊先顺着走廊找到男生那边:就像锅炉厂厂房似的,宿舍按照男女分开,有点像大学时期。 53号罗文睿正盯紧挂在墙面的地图,显然是连夜放大绘制出来的:整个石榴园被两个矩形区域连接起来,周围是商户餐厅,东南西北各有一栋商住两用的塔楼,中央是电影院和商场和花园绿地。 自从前阵跟着雷珊黎昊晨过来踩点,确定为备用基地,罗文睿就认真地绘制地上和地下两套地图,地下车库和通道都包括进去。 “雷珊啊,这么看起来,还是你这招灵。”他瞥来一眼,就用笔杆点点地图上四通八达的通道:“谁说基地必须有墙?不显山露水更能保存实力,躲得好一点的话,敌人根本找不到我们,遇到攻击也能从四面八方反击。岗哨得多立几处,对讲机都得跟上....” 这是雷珊漂泊七年的宝贵经验。她和黎昊晨在一个类似石榴园的中型基地停留过半年,首领相当机智,只要外出狩猎的时候警惕些,外人无法发觉貌似荒废的楼区隐藏着数百幸存者。可惜不知怎么爆发致命瘟疫,一夜之间倒下大半,活下来的人们不得不离开。 她嗯两声,把带回镇痛药的事情告诉罗文睿,商量几句库房和值班的事,就离开了。后者并没送她,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推开属于自己的宿舍门,欢蹦乱跳的汉堡直扑过来,跳的可真高。“哎呀呀,我脏得很,不许舔我不许舔我。”尽管这么说着,她还是把狗狗搂在怀里,怎么也舍不得松开:它可从来不嫌弃她呀。 敲敲隔壁房间,半天没回应,方棠呢?病房没看到她啊?雷珊只好牵着汉堡溜达,遇到同队叫符蕊的女子,也说没见到她--后者是襄城户外用品店的店员,两年过去已经和老板结婚了。 一层有处通风好、宽敞明亮的区域,被临时安排成食堂,袁心玥正围着三个便携火炉忙活,蒸锅、炒菜锅和汤锅立在上面,靠墙摆着烤架和灶台刀具,调料相当齐全,有种柴米油盐的味道:虽然能用饼干填饱肚子,有碗热汤显然是冬天里的小幸福。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围着她打转,不时分一块巧克力糖果之类,正是娜娜。 “嗨~”雷珊笑眯眯招呼,汉堡扑得更快,熟门熟路地从袁心玥手里拿到两小块腊肉干。 一个小碗被袁心玥倒上开水端过来,是茶汤,里面还有葡萄干,不知哪家仓库储存的。 “谢啦。”早餐吃得早,她幸福地接在手里,又遗憾地问娜娜:“这回没有鸡了,也没有鸡蛋吃,真糟糕啊。” 娜娜扁着嘴,看起来要哭,“养鸡”一向是她的特长,可惜没希望了。 肚子垫个半饱,她朝两人告别,继续遛狗去了。 把碗刷干净,袁心玥忙忙碌碌地准备午饭,鸡蛋和蔬菜都没了,只能用速溶汤料熬一大锅热汤,再分些罐头,干粮倒相当富裕。 娜娜吸吸鼻子,胆怯地望向门口。 没来得及清场--不对,不能清场,得留着附近的丧尸掩人耳目才行;外出太危险,雷珊打算牵着汉堡到地下车库溜达,在楼梯和步履匆匆的方棠走个对面:“哎,找你呢。” 昨天忙着入住开会,早晨走得太急,雷珊现在才发觉好友像一棵被鸡蛋大小冰雹砸到的杏花,一夜之间凋零大半。 眼睛红肿的像两只烂桃,不停流鼻涕,嘴唇哆嗦着,方棠看起来很有点狼狈。 “阿珊。”方棠勉强笑笑,声音嘶哑,可真不像她。“回来了?还顺利吗?晨哥走了吗?我要去病房,你~算了,你先忙吧~” 听她语无伦次说着,雷珊心里难过,轻轻拥住好友肩膀。“我找到点药,给楼上送过去了。”她简单说几句,想说些“贺志骁一定能挺过去”之类的话,又觉得还是保持沉默的好,胡乱找些话题。“黎昊晨他们出去了,不让我去--你闻闻,我都臭了,真倒霉啊,什么时候下雨呢?” 这话没得到回答:方棠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目光悲戚,语气却很固执:“阿珊,我~我有种预感,这里很好,比锅炉厂还好,比以前都好。真的,你信吗?” 雷珊郑重点点头,站在她身畔,汉堡围着两个女生边摇尾巴边兜圈子。 无论如何,快点下雨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13 01:11:51~2019-12-14 01:0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尼尼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8 章 2021年10月16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两天后的凌晨,遥远天际传来沉闷而古板的雷声,龙蛇般的雪亮闪电在厚重乌云间游走。 从昨晚就开始期待的雷珊一跃而起,拎着两个空盆和一个竹篮冲出宿舍,汉堡也在后面跟着。“方棠!”她敲敲隔壁门板,率先冲向一层。“GOGOGO~” 浴室被设立在走廊尽头, 和食堂遥遥相对;靠近窗台的位置用砖头堆成两个炉灶, 最大号的汤锅立在上面,底下满是木头和废纸。 豆大雨点砸在地面的时候,火苗已经燃起来了。汉堡蹲在墙角,雷珊坐在小板凳上, 把浴液、洗发水和洗面奶依次摆好,毛巾和牙刷牙膏也带来了。 “这牌子好用吗?”最先进来的同队符蕊好奇地拎起她带来的丝蓓绮,指指自己的水之密语:“给我试试呗?” 雷珊大方地表示OK, 把盆放到窗台外面, 接满水就往汤锅里倒,眼瞧水面逐渐泛起蟹眼大小的泡泡。 方棠也到了, 默默用盆接着越来越大的雨水。自从离开锅炉厂,她沉默多了,申请成为见习护士, 整天绕着病房打转。 被雪白泡沫覆盖的雷珊心满意足,快手快脚地清洗脏兮兮的头发,随后用浴球用力擦洗肌肤, 被温水从头冲洗的时候快活地哼着歌儿。 身畔不远的地方,长发湿漉漉的袁心玥也正哄着娜娜洗澡。自从马大厨和乔兰留在锅炉厂,可怜的小姑娘除了眼镜男,就跟着她形影不离。 总算舒服了,幸好不是冬天,大雪冰雹可都洗不成澡,雷珊后怕地想。披好大浴巾之后,她也把盆端在方棠头顶,温水从后者头顶倾斜而下。 用热汤和饼干填饱肚子之后,几位团队首领聚在二层罗文睿房间开会。 连续三天分析,罗文睿胸有成竹地指点地图,说出初步计划:“既然没有墙,那就不能蛮干,换种思路:藏起来,谁来也找不到我们。” “东南西北四栋楼顶层,24小时安排人盯着,四个小时一轮换,时刻保持高度警戒。望远镜和对讲机都带上,专门盯着来往车辆,无论是谁,只要靠近就发信号。”他用手指点着四栋塔楼,又指指中央矮些的小楼,大家落脚的地方:“中间这里安排一只队伍,两支巡逻小队,家伙都带好了;平时防止丧尸冲进来,有人进攻就和他们干到底。” “即使有人发现,硬攻进来,也找不着我们。”他指着第二张地图纵横曲折的通道:““东南西北四栋楼地库这里,外加中间车库两个,能进入地下的入口一共有六个。所有人都记熟了,一旦守不住,就把门路楼梯封死,没有地图,进是进不来的。” 游击战嘛,雷珊很有经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外面的丧尸比较麻烦,不能多也不能少,多的话出出进进都是问题,少的话外人远远一看,什么都没有?不可能吧?也是麻烦。” “这么算起来,我们的人不多。”她指指地图标注需要防守的地方,又拿出刚刚统计出来的人员名单:“不能直接到杏石口找人,要不然就藏不住了。每隔十天露个面,有认识的朋友引见,合适的话再带回来。” 几道目光望着清单顶部合计“137”,大多陷入久久的沉默:除了七号别墅,贺志骁队伍鼎盛时期200多人,苗永康稍弱,也有100多人,加起来占据锅炉厂半壁江山,都是能狩猎的精英,大半牺牲在汽车职业学院了。 空气中弥漫着悲伤,前天亲手安葬板寸的大背头双手捂住脸,送走苗永康的吴宇超也双眼通红,哽咽着说:“各位,骁哥,我们商量过了。” 他看看身边一位姓段的同伴,毅然说:“苗哥留下话,让我们跟着骁哥。苗哥曹哥的仇,得报,监狱那帮人,得杀,锅炉厂姓刘的,不算完。我们从仓库带过一批枪支弹药过来,算我们哥几个的诚意。” 苗永康曹刚“无间道”得到一大批枪支弹药,才能和人数更多、实力雄厚的贺志骁一伙正面抗衡,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今天主动提出,算是相当诚恳,缴了投名状。 枪弹吃紧的大家都很感动,和两人依次相握,算是正式接纳。轮到贺志骁,苦笑着“不打不相识呐!” 一句话说的两人眼泪都出来了。 “不行,各位,不能这么算了。”姓段的瘦得像一根竹竿,听说腿上功夫不错,比试却输给苗永康,从此死心塌地跟随。只见他气哼哼地指着锅炉厂方向:“刘志平天天说什么骁哥这个骁哥那个,他早就不顺眼,锅炉厂就服苗哥一个,没事就拿方棠恶心曹刚。若不是他挑拨离间,谁没事和骁哥较劲?” 果然是刘志平捣的鬼,所有人都想得到。 大背头也耷拉着脑袋,大概觉得自己太蠢:“妈的,就是姓刘的没完没了地嘚吧嘚吧,得把姓苗的....苗永康解决了,脓包不能留着,迟早是心腹大患,什么卧榻之侧哪能多个人睡觉?妈的,和他没完!” 53号罗文睿看看众人,直截了当地说:“现在两条路,趁着大家都在定下来:第一,保存实力、准备应付监狱那群人;第二,回去和刘志平死磕,给他点厉害,争取把锅炉厂抢回来。我提醒一下,刘志平和郝一博杨波有勾结,人数占绝对优势,两者联手的话,确实不好应付。” 赌咒发誓什么的,古人更加信服,现代人没那么虔诚,加上兄弟血仇,不少人梗着脖子把誓言扔到一边;说得难听点,遍地丧尸仇敌,鬼知道活到哪一天,爱咋地咋地,雷珊一点都不奇怪。 倒霉,偏偏遇到郝一博,她沮丧地率先发言:“各位,我选一。郝一博专门和我过不去,我个人的话特殊一点,得全力应付他,不好意思。” 身畔黎昊晨点点头,表示赞同。 罗文睿也说:“我也同意,我们的人少了点,车不够,武器刚刚得到补充,需要大量积攒粮食,压力还是很大的。” 吴宇超和姓段的显然商量过,横眉立目地喊:“非把刘志平收拾了不可!妈的,当缩头乌龟?大不了把墙炸平,看他出来不出来!” 那样的话,我们和监狱的人有什么区别?雷珊黯然,想起冲进清宁度假村大门的越野车,无数丧尸兴奋地蜂拥而入... 同样失去挚友的大背头却迟疑不决,不停望向贺志骁,后者望着天花板想了又想,若不是睁着眼睛,别人都以为他睡着了。 对于他俩来说,经营两年的锅炉厂更像安身立命的家吧?即使黯然离开,也对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有感情吧? “我选2。”贺志骁终于开口,目光依次移过众人脸庞:“刘志平贪生怕死,等着他离开锅炉厂是不可能的,搞不好正挖地窖,身上穿着女人衣服,风吹草动钻进地里。哈哈。想弄死他,得把厂墙推倒,把所有人都收拾了,再一个一个过筛子往外揪,凭我们现在的人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有监狱那帮人:他们火力猛,个个都是亡命徒。” “先把伤员养好了吧,该巡逻巡逻该狩猎狩猎,粮食柴禾多弄点,快过年了。刘志平那边,来日方长。”说到这里,贺志骁站起身,打个哈欠:“各位,今天头一回开会,我露个面,算是过渡一下,以后老齐(大背头)过来,我就偷个懒,不动弹了。” 七、八十公里之外,监狱众人也正选拔首领。 旧首领杨波死了。 三天之前,他带队前往汽车职业学院,趁着锅炉厂两只队伍把注意力集中到第三场PK赛,准备把将近两百人一举歼灭。 眼瞧敌人全无还手之力,像被割倒的稻穗般一批批倒在血泊,胜局就此奠定;被困在办公楼里的数百只丧尸不知怎么狂冲出来,把几辆车困在其中。 好不容易连打带碾,把丧尸打倒大半,弹药可也不多了。杨波带领几辆车往外硬闯,却中了埋伏:锅炉厂的人把汽油泼洒在入口,车一露面就开火,首当其冲的两辆车一辆焚毁,一辆被困,剩下的人见势不妙,逃之夭夭。 道上颇有名声的“波哥”就这么人死如灯灭。 事后有兄弟冒险找回去,把第一辆车的五具焦黑残骸掩埋,近百人该祭拜的祭拜,该致哀的致哀,算是尽了心意。 死了他一个,队伍不能没老大。 人选有三位,跟随杨波最久的招风耳和吊梢眼,以及后起之秀郝一博。 提起前两位,大多数队员都很敬佩:蹲过大牢,和大家有共同语言;能和兄弟们打成一片,颇得人心;讲义气,谁欺负了兄弟们必定找回场子.... 郝一博却走另一条路线:985本硕,跨国公司高管,听着就高大上;心狠手辣,亲手攻破清宁度假村;冷静机智,说通俗点是坏水足够多,襄城九小是他出的主意,投奔进去再偷袭,锅炉厂刘志平也是他说服的,趁着贺苗相争,扶植对方上位,刘志平果然动心。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两年前灾难爆发,郝一博冒险进入XX监狱,将缺吃少喝的众位犯人放出来,否则非得活活困死不可,杨波每每感动地夸他“义薄云天”! 人也重情义,老婆变成丧尸都不离不弃,带在身边,从没找过其他女人;雷珊“丧心病狂”杀掉嫂子,就此上天入地追着报仇--什么,太可怕了?嫂子待在车里好好的,又没吃你家大米! 一轮投票下来,郝一博以压倒性优势成为新首领,落选两人心服口服。 “两位老兄承让了,兄弟是后来的,还请多多指教。”新任首领脸上没什么喜色,朝着吊梢眼和招风耳郑重其事地抱拳,又朝着面前黑压压兄弟们招呼:“各位,承蒙关照,让我当个领头的,真是出乎意料,也有点,受宠若惊。” 他不紧不慢地说:“说实话,我想了又想,得先和兄弟们道个歉,也给波哥赔个不是:若不是兄弟我的私人恩怨,波哥好端端还在,大家早早找个基地待着,有饭吃有酒喝有枪耍,还有女人陪着。” 不少人有点怨言,被他几句话说到心坎,舒服多了。 “今天和兄弟们说说心里话。古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是不共戴天,非报不可,姓雷的女人和那个黎昊晨害死我妻子,这个仇,上天入地也得报。”他望着兄弟们,善解人意地笑笑,“话说回来,各位和姓雷的没仇,又不是我兄弟姐妹,凭什么无缘无故陪着我和别人玩命?退一步,有没有想过安生日子的,懒得动刀动枪,现在举起手。” 这支队伍以监狱犯人为主,尚有天良的、胆小怕事的陆续离开,剩下的都和杨波一丘之貉。此时互相看看,除了几个受了伤的,并没人举手。 郝一博欣慰地笑笑,指指几个病号:“那几位兄弟,以后负责守基地,外面狩狩猎打打粮,遇事接应。” “剩下的兄弟们,跟着我华山一条路,把事情彻底了结,然后找个山头,多收点人,就跟水泊梁山似的当山大王,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拿什么拿什么,看见女人顺眼就抢过来,生十个八个孩子。”他哈哈大笑,用力挥挥手:“一句话,以后襄城这一带,是我们兄弟的天下!” 众人文化都不高,被这番话说到心坎里,大声欢呼,掌声如潮。 不知为什么,嘴上对雷珊喊打喊杀,郝一博心里却盼望这位凶手藏好些藏远些,别太快被自己抓到;人生漫漫,已经没了妻子,再没了她,实在太空虚太寂寞了。 ☆、第 59 章 2021年10月21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不去行不行?”还没出发,符蕊就打起退堂鼓。也难怪,这位二十出头的女生无论烹饪种菜养鸡鸭都是把好手,还会织毛衣,可自从灾难爆发从没踏出清宁度假村和锅炉厂半步。“我想和你在一起。” 胆子可真小,雷珊无奈地指着层层加固的越野车:“安啦, 跟坦克一样, 就当兜风而已,下午就回来了。” 符蕊哭丧着脸:“外面都是红眼病啊,堵在前面怎么办?” “打它。”雷珊有点恨铁不成钢,指指登山器材店老板:“路顺得很, 杏石口人多得是,再说有你老公和莫大哥呢,怕毛线?” 做为襄城周边最重要的信息枢纽/交易地点, 各大基地很有默契地维持杏石口加油站的安全, 道路更是畅通无阻。 “人家就是害怕嘛!”符蕊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在她肩膀,哇哇大叫着:“我腿肚子抽筋了, 你摸。” 相形之下,符蕊前老板/现老公就镇定多了,不停和53号罗文睿对口供:在清宁度假村和锅炉厂待过, 前阵贺苗内讧,怕被连累,借机离开, 到杏石口观望。 莫大哥是贺志骁团队的人,老实淳朴,埋头干活那种,从未对外出现过,和两人结伴而行,有个照应。 几分钟之后,越野车慢慢驶向车库出口,消失在视野中,铁门立刻被两个守卫合拢。铁门很厚,特意找来的门闩也很结实,除非用炸药,敌人想从外面强攻是相当困难的。 “管用吗?”雷珊没什么信心。 53号罗文睿倒很轻松,“试试吧,浑水摸鱼,能骗就骗,看看情形再说。” 形势严峻,雷珊不能出现,其他作战人员也最好隐藏起来,低调些没坏处。十天一次的交易会不能不去,几人一商量,派两组从不露面的后勤过去,尽量打探些消息。 顺着地下车库走回中央小楼,遇到巡逻的两人,都带着对讲机,互相招呼着走远。 “是不是有点,闲不住?”罗文睿站在楼梯前伸个懒腰。 和往常一样,作战人员被分成两组,一组留守基地,负责防守、巡逻;第二组狩猎,太阳刚升起就出发了。 “还真是。”雷珊不太适应闲下来的日子,“我现在客串护士,陪陪方棠,下月巡逻好了。” 虽然条件简陋,药品还算齐全,三名医生也全力以赴,十几名伤员逐渐痊愈,四名重伤号中的两名也好转了,只剩两人比较麻烦。至于贺志骁,拒绝继续住院,利索地搬回楼下宿舍了。 罗文睿感慨地望着她,目光带着钦佩:“辛苦了。雷珊,我劝你歇歇:一个你一个晨哥,都是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连轴转。”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嘛!虽然这辈子莫名其妙多个死对头,有黎昊晨,有心爱的狗狗有亲密无间的好友有并肩作战的同伴,已经心满意足了。 “小意思。”她大笑着,指指他自己:“你不也是,里里外外都找你,什么主意都得拿,都成CEO了。” 像两个旧基地一样,冷静细心的罗文睿正式接任后勤队长,一边和黎昊晨大背头拍板防守计划,一边安排库房、厨房、医务室和宿舍事宜,还得兼顾明年开春的基地建设,忙得团团转。 一句话,雷珊很佩服,也很庆幸拥有这位同伴。 十一点左右,有客人来访。 这可是新鲜事,放哨的用对讲机通知她和罗文睿,雷珊拉着愁眉不展的方棠迎出来。除了病房人员,在楼里忙活的队员都听到动静,跟着跑到地库。 是六号别墅的周凯,目前驻扎在西北方向的定杨庄。 前天到达石榴园之后,大家派人告诉周凯一声,顺便求援;后者很痛快地答应,约定今天肯定到。 果然没少带见面礼:满满六辆车物资,除了粮食衣裳、睡袋棉被(冬天快到了),目前最短缺的新鲜蔬菜也带来很多,居然还有神秘礼箱! 周凯像个圣诞老人似的从座驾搬下一个大纸箱,招呼娜娜:“来来,猜猜这是什么?” 比邻而居的时候,年轻妈妈和娜娜人缘不错,和大家都很熟,周凯也经常逗孩子。 小姑娘躲在袁心玥后面,刚想摇头就眼前一亮:箱子里传来叽叽喳喳和翅膀扑腾声:“是~是小鸡!” 可不是小鸡,二十只羽毛斑斓的公鸡母鸡被绑着脚爪躺在箱底,小眼睛翻愣着,格格叫着。 不光娜娜,在场女生都欢呼起来:有鸡蛋吃了。 还有肥鸭和黑白花兔子,一尺长的鲫鱼苗和鲤鱼苗则被盛在塑料桶里,居然还有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黑狗。 “怎么样,够意思吧?”周凯大手一挥,有点肉疼地说:“庄里能动弹的,只要不是活人,统统给你们带来一半,半点没藏私呐!” 说起活鸡,还是两年之前雷珊第一次狩猎时从农家院带回去的,回到度假村养大生蛋,孵出小鸡慷慨地分给贺志骁和周凯不少,就此越来越多,鸡蛋鸡肉都能供应。 鱼苗也一样,鸭子和兔子则是锅炉厂狩猎得到的,两年养成一大群,队员时不时能吃点好的。 四个月之前,周凯带领三十多人离开的时候不光开走锅炉厂的十辆车子,还陆陆续续收到不少礼物--贺志骁是个很慷慨的首领,没少帮助幸存者。 如今回报来了。 “小狗啊!”雷珊大惊小怪地蹲在地上,摸摸小黑狗毛茸茸的脑袋,顶多三、四个月,还是个小家伙呢。“谁养啊?谁有时间啊?谁喜欢它啊?” 娜娜七手八脚把它抱在怀里,拼命点头:“我喜欢,我有时间,我喂它肉罐头~” 雷珊歪着脑袋:“可娜娜还得养鸡啊,我们还等着吃鸡蛋呐!” 小姑娘有点着急,不肯松手:“玥姐姐和爸爸帮我,还有小原子!” 刘苍原嘛,一早就摩拳擦掌地跟着黎昊晨狩猎去了,可顾不上养鸡养鸭了,雷珊想。 望着欢天喜地卸下物资的人们,周凯边腾位置边和罗文睿聊,开始东张西望:“骁哥呢?当初要不是骁哥帮忙,我们连个鸡蛋也吃不上。我得找骁哥去,怎么个出气法?妈了个巴子,刘志平那家伙我只见过一面,看着就不像好鸟。” 默默拎起一袋西红柿的方棠低下头,晶莹泪水砸在地面,激起一点尘埃。 此时此刻,远在锅炉厂的两位女生也在谈论贺志骁。 “我做噩梦了。”长发女生喃喃说。她披头散发的,明亮的大眼睛满是血丝,一看就没睡好。“我,我梦见他~” 短发女生也呆呆望着深藕荷色窗帘--贺志骁陪着她从库房挑的,什么话也没说。 如果13号那天跟着他走了....长发女生把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第一千遍一万遍告诉自己“他死了”,却阻挡不住眼泪划过面颊。 床垫动了动,短发女生蹭地跳下地,胡乱扯着外衣:“我要找他,走,跟我找他去。” “你去哪里找?你知道他在哪吗?”长发女生慌乱地扯住她,生怕留下自己一个,“再说他死了,死了!” 短发女生推开她,大喊着:“你看见了?你这个骗子!要不是你,我早就跟他~” “他少了一只胳膊,流血流的晕过去了!”长发女生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大哭,不停重复着从监狱四位俘虏嘴里听到的话,“你也看见了,他当时就快死了!” 可不是么,满脸惨白,歪歪斜斜,血液滴滴答答顺着深蓝雨衣往下流淌,鞋子和土壤都被染成铁锈般的深褐色--两个女生躲在铁板后面,看的一清二楚。 短发女生抹着泪,与其说安慰自己,还不如说不服气:“那也未必死了!厂里多少短了胳膊腿的呢!” 灾难爆发以后,很多幸存者外出狩猎的时候和丧尸正面交锋,不小心被咬伤抓伤;如果伤口在要害部位,比如脖子、肩膀和胸腹背脊,只有死路一条,大多带着两天食物静悄悄离开;伤在腿脚胳膊的话,不少人忍着疼痛切除,就此成了残废,下半辈子只能做内勤了。 “那你去啊!你怎么不去?”长发女生像座火山似的爆发了,挥舞着胳膊:“我又没拦着你!你先跟着骁哥的!” 短发女生眼睛仿佛冒出火,狠狠一巴掌抡过去。“你不是怀孕了么?还流产,骗谁啊你!撒谎精!” 对方捂着脸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揪住她头发,拼命用指甲挠她的脸。 贺志骁一行离开之后,灰白小楼空荡荡的,还没人搬进来。于是没人劝架,两个女生像小兽似的撕咬抓挠,各自添了不少伤痕才精疲力尽倒在地板。 “你说,他还活着么?”短发女生喘息着说。 脸颊被抓破几道,一碰就疼,长发女生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短发女生不吭声了,半天才气哼哼地:“方棠,哼,贱人!” 方棠进入锅炉厂的时候,两个女生跟随贺志骁一年多了。 灾难爆发之前,“一个男人两个女朋友”被曝光,恐怕会在网上被骂得狗血淋头、道德败坏;两年之后的现在,却压根没人感兴趣,只要能活下来,什么事都不稀奇。 做为贺志骁公司的文员/第一批逃进锅炉厂的幸存者,短发女生早早就崇拜他了:有男人味、有阅历有财富有手段、爽朗慷慨、身手好能服众,是个不折不扣的好靠山。 青春美丽、天真烂漫的女生倒追,任何男人也坚持不了多久。她成了贺志骁女朋友,在锅炉厂地位超然,谁见了都喊一声“嫂子” 贺志骁是位钢铁直男,清早练功夫,白天忙得不可开交,晚上和兄弟们聚会,到家往沙发一躺,说什么都答应,要什么都给,不知情识趣不缠绵悱恻不干家务,大男子主义,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优点是不乱发脾气。 短发女生从没交过这种类型的男朋友,有点不习惯,总体还算满意。 秋风渐起的时候,粮食堆满仓库,鸡鸭蔬菜丰收,绕墙通道也搭建的七七八八,人人都有衣裳棉被,前途一片光明,众人含着眼泪喝掉不少酒。短发女生撑不住,回去睡美容觉,贺志骁和出生入死的同伴们喝酒打牌,醉醺醺地被扶回休息,长发女生不知怎么留下来。 酒精消退之后,尽管他歉疚地解释“喝多了,没分出来”,长发女生也哭哭啼啼地说“对不起慧慧”,她还是气得半死,一声不吭剪短齐腰长发--这下分的出来了吧? 短发女生不打算原谅。 贺志骁真心实意地道过歉,也就忙正经事去了;长发女生却闹自杀,被救下来之后说什么“早就喜欢骁哥了”,气得她三天没吃饭。 有什么用呢?太阳照样升起。 眼瞧着长发女生顶替她的位置?也被称为“嫂子”?享受几百人的羡慕恭维和最好的福利待遇? 绝不!短发女生下定决心。 回到贺志骁身边的时候,短发女生毫不意外地发现长发女生天天端茶倒水,收拾衣裳,乖巧可爱极了;她立刻摆出正室范儿,把事情做得更好。 贺志骁一个头两个大:玩《甄嬛传》呢? 他把两人叫到面前,直截了当说:对不住你俩,好聚好散,给分手费,啊? 长发女生哇的一声哭了,说,她还是CN呢! 短发女生只好使出杀手锏:我又没答应分手! 贺志骁依然一个头两个大:别别别,天天折腾也不是事,日子没法过。算了吧,啊?该干嘛干嘛。 还是刘志平出主意:娥皇女英,古来佳话嘛,一个上半月一个下半月! 大背头板寸也凑热闹:骁哥真汉子,两个都收了! 两个女生停止哭泣,从指缝偷看对方,一个扬着下巴一个扁着嘴,谁也不肯退缩。 委委屈屈回到灰白小楼的短发女生安慰自己,这世道,当“嫂子”总是好的--这回嫂子有两个。 短发女生假装情敌是空气,从不搭理;长发女生却亲亲热热,当着贺志骁闪泪花“慧慧是不是没原谅我”,把她气得半死不活,只好改变策略,满口姐姐妹妹,虚情假意,简直就是钮钴禄.慧慧 那年冬天,贺志骁带着兄弟前往十堰,像往常一样“无间道”潜入市中。别人背回武器粮食、手机电器,他却带回个孤零零的年轻姑娘。 那是个娇柔美丽的女孩子,眼睛像受惊的小鹿;受了惊吓的缘故,方棠不爱说话,总是躲在屋角。 贺志骁望着她的目光充满怜悯,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新情敌!短发女生警铃大作,也顾不上内讧了,拉着长发女生缠紧贺志骁,又亲亲热热地给方棠安排岗位、宿舍,送了很多东西--总不好意思再当“三嫂”吧? 还好,方棠非常老实,像所有后勤一样勤勤恳恳工作,从没在贺志骁周围出现过,令两人松了口气。 第二年春节,新来的曹刚追求方棠被拒,趁着酒劲想占便宜,被贺志骁狠狠打了一顿,还要关禁闭。曹刚老大苗永康不干了,拔枪对峙,要不是刘志平说合,非得血溅当场不可。 两个女生急的直跺脚:世上没有方棠就好了。 这个念头萦绕在脑海,持续到第三年秋天:锅炉厂从京东自营仓收获一大批粮食物资,两年之内不用再狩猎,庆功宴上方棠不知怎么再次拒绝曹刚,惹得两伙人拍案而起,互相用枪指着脑袋。 事情就此无法控制。 PK赛,三局两胜,赢得当老大,输的必须俯首称臣,多半直接滚蛋,江湖不见。 尽管早就知道苗永康身手极好,贺志骁真的败给他的时候,两位女生都哭了。幸好第二局大苏赢了对方的吴宇超,这才扳平局势,把比赛拖入第三场。 夜间短发女生辗转难眠:万一输了,真的离开锅炉厂吗? 不再被高耸坚固的围墙庇护?不再住在干燥温暖的楼房?没有土地载种蔬菜?没有围栏饲养鸡鸭鱼苗?没有操场停满越野车? 大多幸存者都忍饥挨饿,锅炉厂积攒的粮食足够吃两年了。 何况到处都是丧尸呐:拜两年半之前的赤炎所赐,一千个人里面有九百九十九个眼睛燃起火焰,只有一个人还保持理智。 不不不,还是留下吧,雷珊千万要赢,短发女生开始祈祷。 这个愿望在第二天刘志平逃回来的时候破灭了: “被埋伏了,有人偷袭!”他带着心腹手下开车狂奔回厂,身后一辆车也没有:“一级戒备!把枪都拿出来!通道封上!” 刘志平数百名手下就这么接管整座锅炉厂。 短发女生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贺苗团队、七号别墅留在厂里的少数人已经被监视、控制了。 她跑出去质问,刘志平皮笑肉不笑地说:“骁哥苗永康火气太大,一天到晚不是枪就是炮,早晚闹出人命,少不了连累我们;不在了更好,我们几百人太太平平的,不招事不惹事不闹事,闷声发大财,总能多活几天,对不对?” 她难以置信:“骁哥那么信任你,你什么意思?” 刘志平拉下脸,眼神从未有过的冰冷,也有几分威风:“我对骁哥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比诸葛孔明还诸葛孔明!骁哥长骁哥短,哼哼,回得来再说吧。” 骁哥会回来的,像平常唱着歌儿、开着装满物资的车凯旋而归,和兄弟们把酒言欢--短发女生想不到,贺志骁真的站在围墙下面的时候,自己却不敢踏前一步。 她害怕,害怕离开堡垒般的锅炉厂,害怕进入危险未知的广阔空间,害怕眼睛燃着火焰、食人血肉的丧尸,害怕夏日酷暑冬季严寒,最害怕的居然是重伤残废的贺志骁。 难道她不够爱他?短发女生被自己吓呆,双脚发软,腿肚子直哆嗦。 被扣留的人质头也不回地离开,有的扛着背包,有的背着粮食,居然有的抱着狗。 躲在铁板后面的刘志平苦口婆心:“骁哥活不长了,老齐孤掌难鸣,苗永康和老郑到现在不露面,曹刚八成出不来,剩下那帮人早晚得散--你走到哪里?难不成跟雷珊黎昊晨混?” 雷珊是方棠的朋友,天天并肩遛狗种菜,她茫然了。 刘志平趁热打铁:“走什么啊?天寒地冻的,眼瞧着快下雪了,连口热饭吃不上....” 几分钟之后,贺志骁带着恳求的目光是那么陌生,完全不像他了。 她习惯对方意气风发的模样,本能地畏缩着,希望噩梦般的一切尽早结束。身畔长发女生喊着“哪里都不去!”她也下意识喊了句什么,跌跌撞撞逃下城墙。 夜间辗转反侧,不停问自己,居然说出“分手”?真的是她说的吗? 后来才知道,方棠头也不回跳下围墙,追随贺志骁去了。 短发女生从心底羡慕她,继而开始后悔。 “甜甜。”她轻轻叫着身畔亦敌亦友的女生名字,“你说,骁哥和方棠在一起吗?” 长发女生用力摇头,哽咽着把脸庞埋在臂弯里。 “我要去外面。”她下定决心,对着镜子胡乱梳梳头发,脸上被抓出的伤痕也顾不得了,去拿自己的背包。对方像鹦鹉似的问个不停,她懒得搭理,大步朝楼梯走去。 今天是21号,大小基地的人都会前往杏石口加油站交易/交换,只要骁哥活着,一定会派人过去,她是明白的。 虽然贺志骁的忠诚手下都离开了,朋友还是有的。 “孟强~”她揪住一个路过的年轻人,“我想去趟杏石口,你开车带我去行不行?” 贺志骁平时忙的不见人影,年轻人没少陪她聊天玩闹,虽然没表白,却暗示过喜欢她,令短发女生沾沾自喜;今天却板起脸孔,公事公办地说:“通道封了,想出入得找刘哥批条子,你去申请吧!” 德行,还条子!她扁着嘴,才意识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大嫂”了:“刘志平呢?。” 刘志平在开会,没完没了的会议,看起来比国家领导还忙,她只好在外面等。 太阳慢慢升到头顶,却一点也不暖和,短发女生连打两个喷嚏,犹豫要不要回去加衣裳。 一个守卫急匆匆跑进走廊,越过她身畔推开会议室大门:“刘哥!刘哥~那帮人来了,郝一博来了!” 西服革履的刘志平出现了,神色紧张,说话干巴巴:“拖住他,赶紧叫人上墙,把所有枪都带上,通道封了吧?都给我听着,千万不能放他进来!” 那一瞬间,短发女生打心底希望出来的是贺志骁,哪怕死对头苗永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赶了4000,补齐昨天半章,今天更新也在里面,不单独分段了。谢谢看到现在的读者盆友~ ☆、第 60 章 2021年10月21日, 襄城郊区, 锅炉厂 时值深秋,气温只有七、八度,大多数人裹着羽绒服,刘志平却一身深蓝阿玛尼西服,领带袖扣都是配套的,皮鞋锃亮;怎么说呢, 有点像物业经理。“郝哥, 郝老兄。”他亲热地朝着围墙下方招呼,“有日子没见,别来无恙?” “挺好挺好。”刚从奔驰G500里钻出来的郝一博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模样, 仰头拱拱手,“刘老弟,特意过来恭喜你, 多年媳妇熬成婆, 现在可是堂堂正正一把手:以后提起锅炉厂,谁不得客客气气喊一声刘哥?” 刘志平哎呀一声, 忙不迭地摇手,倒像被吓到了:“咳,也就是运气好, 兄弟们给面子,矮子里面拔将军,把我硬抬上来, 哪比得了郝哥你,有能力有谋略,身手也是一流的....” 他匆匆望几眼,没看到杨波,死了还是埋伏在外? 跟着后面的长发女生靠近围墙,身边几个守卫提着枪支铁锹之类全神戒备,也没人顾得上轰她。 郝一博像是很享受恭维,笑眯眯的,指指后面:“一家人客气个啥?大风小墨回营地没少说你好话,兄弟都放在心里呐!捡日不如撞日,今天特意带了点酒,找你喝两口,算是庆祝庆祝。” 13日监狱组队冲入汽车学院偷袭贺苗团队,第一辆车杨波死亡,第二辆车大风小墨四人成了俘虏。回到锅炉厂贺刘谈判的时候把四个俘虏留给刘志平,被他事后第一时间放走。 果然身后走来四人,都拎着茅台稻花香,亲热地喊:“刘哥,喝两杯啊!” 刘志平咽口唾沫,看看墙下并列三辆车,数百米外还停着六辆,挡风玻璃和车窗封着铁条,车顶铁架能运东西又能卸下当武器,黑乎乎有点像坦克。“咳,兄弟酒量浅,一杯倒,大白天的一堆事呐!”他不好意思地摇手,又画大饼:“来日方长,机会多的是!年底吧,兄弟备点小菜,再请上波哥,哥几个好好喝点,喝倒了算,啊?”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滴水成冰,大小基地早早备好粮食过年,谁也不会外出,一顿大酒是逃不过的。 郝一博摸摸秃脑壳,像是有点懊恼,“波哥不方便,说来话长,唉....刘老弟,大老远的,来都来了,也不能让我们白折腾一趟,对不对?总听说襄城周边四大基地,清宁度假村算是毁了,襄城九小也就那么回事,考拉公司远了点,就剩锅炉厂没见识过了。刚巧,兄弟自己也要找个长久点的安身之地,心里有点没谱,正好今天开开眼,参观参观,参考参考,来个照猫画虎,怎么样?” 照猫画虎?你TM能照着锅炉厂再建一座?只怕进来就不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刘志平哼哼着,遗憾地说:“要是换成平时,都不用郝哥招呼,兄弟早就扫榻相迎,可惜实在不巧:前头贺志骁走了,剩下乱七八糟一大堆事,全是糊涂账。这不,厂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连盘点带清理到交接入库登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今天就算了,改日我单请,啊?” 就像听到新鲜事儿似的,郝一博哈哈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着,刘志平,跟我玩这一手?”他用鄙夷的目光看看墙头铁板之间露出来的几只枪口,“没有我,你搞得定贺志骁苗永康?没有我,你弄得着这么多真家伙?没有我,你当得上锅炉厂老大?现在翻脸不认人,想过河拆桥?你拆的动吗?” 既然图穷匕见,刘志平也就撕破脸,伸手指着他:“少废话!答应你的我也没含糊!雷珊下落我告诉你了,人我也轰出去了,至于你能不能逮住她,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一句话,我跟你银货两讫,一拍两散,半点关系都没有。” 郝一博收敛笑容,目中闪着凶光,“刘志平,我就问你一句话,锅炉厂,你让不让进?” “想得美。”刘志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咬紧牙关不松口:“想进锅炉厂,没门。你再不走,别管我不给面子。” 一颗子弹打在郝一博脚前两尺,留在深深痕迹。他丝毫没有慌乱,转身回到车里,从车窗探出脑袋打量锅炉厂,喃喃说了句“可惜了” 奔驰G500倒着行驶,其他几辆车紧紧护在旁边。 刘志平松口气,满脑袋都是冷汗,目送几辆车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和停在远方的一排车子汇合。 对方似乎商量几句,后排驶出两辆越野车,左右分开朝着围墙两侧开远,第三辆车径直朝着刘志平的方向行驶,肉眼可见的越开越快。 “快,快~”刘志平像个女人似的尖叫,把墙角偷听得双脚发软的长发女生吓呆了。 子弹不停击在越野车上,可惜司机身体伏得很低,开枪的也不是什么战斗人员--大多是后勤呐! 距离围墙还有五米,车门开了,司机敏捷地跳出车子,咕噜噜滚得很远,没人顾得上他--盛满汽油的车子撞在通道和围墙之间的缝隙,下一秒钟,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合着火焰、油星传出很远。 围墙里面的长发女生正朝着停车场奔跑,做为前任大嫂,她自然有属于自己的车子,刘志平想收走车匙,却被她气哼哼地骂走了,喏,派上用场了吧。 坐到驾驶座上,她手忙脚乱地扣紧安全带,眼泪不停往下流:堆积如山的粮食和矿泉水、柔软舒适的床铺和棉被、宽敞明亮的房间就像呼呼吹着的西北风,从她指缝间溜走,越来越远。 此时此刻,雷珊也被寒风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拽了拽羽绒服领子,“下月就该下雪了吧?” 灾难爆发之后,气候反常的很,去年也是十一月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十二月鹅毛大雪铺满大地。 走在身旁的方棠“嗯”了一声,轻轻哈口气,一小团白雾笼罩在面前。 “去年你们怎么过的年?”巡逻重要却无趣,雷珊目光随着手电光束游移,死角和拐弯处尤其重要。 久违了的笑容浮现出来,方棠带点幸福地描述:“就是过年呗~粮食足够吃,进了十二月狩猎就少多了,骁哥派人每天围着锅炉厂巡视;我们提前把该种的菜种上,白菜韭菜还有萝卜蒜苗,大棚里面暖和得很,草莓长得特别好,我还种了水仙和海棠。谢萌特别会养鸡,只要她轮值,母鸡隔天就下蛋。进了一月,她把鸡鸭喂得肥肥的,有一天刘志平....” 提起这个名字,她皱皱眉,没了兴致,勉强说:“他说,都成北京烤鸭了,从嘴里直接塞粮食。” 真煞风景,雷珊叹息:要是刘志平骨头硬点,自己和黎昊晨也能经历锅炉厂的春节了。听到好友问“你们村里呢?”,她也滔滔不绝地描述:“我们热闹得很啊。我们别墅左边是周凯,右边是丁金阳,就约定比赛,看谁的别墅装饰得最漂亮。还没比呢,其他别墅也要参加,不知怎么成了官方组织,每人一票,匿名投票。” “周凯吧,80后,喜欢张艺谋,电脑里面都是什么《归来》《我的父亲母亲》,也不知从哪里弄回很多红灯笼,把六号别墅挂得到处都是,夜里一点燃,怎么看怎么别扭。黎昊晨来一句,跟鬼片似的。”雷珊哈哈大笑,把愁眉不展的方棠也逗笑了。“丁金阳呢,俗得很,特意从外面砍回好多花树,别墅前后、楼顶窗户大门到处堆满鲜花,有真的有假的,效果还凑合吧。” 方棠睁大眼睛,开始感兴趣:“你们呢?你们用什么方案?” “我们本来也想种花,被他抢先了,一点灵感都没有。”雷珊遗憾地耸耸肩,“全靠郭莉莉,找出一本格林童话,糖果屋听说过吧?在窗台和楼顶堆了好多棉花当积雪,从一家商场发现和楼那么高的圣诞树,把树上的礼物箱啊柺棍糖啊小袜子星星啊什么都摘回来贴在墙上,可漂亮了,所有人都到我们别墅合影。” 方棠“哇”的一声,抢着说:“那你们赢啦?” “没。”雷珊有点惋惜,又有点愿赌服输,想起郭莉莉又很难过:“二号别墅最牛,从一个机关找到各国国旗,左一面右一面挂在别墅周围,风一吹,跟联合国似的,还把我们国旗挂在正门,喏,第一了。” 前方是死胡同,原本应该停满车辆的封闭空间空荡荡的,又没有照明,很有点阴森可怖。 从不显眼的电箱后面摸出一个牛皮本,扉页写着“西楼,B区域”。翻过几页,雷珊先检查一个小时之前的巡逻人员签名和时间,划个对勾,才另起一行,看看手表记载时间,签名之后递给方棠。 按照规矩,巡逻必须两人以上,方棠属于后勤,偶尔陪走一趟还是可以的。 打卡之后,雷珊并没急着离开,顺着一道楼梯往上行走。尽头是两扇楼门,把手缠紧手指粗的铁链,她把脸凑到门上玻璃:视野中的地面空荡荡的,仅在数百米外有两只丧尸,完全没发现她。 虽然没完全竣工,该装的玻璃门窗都安装好了,要不然就太费劲了,另选基地也有可能。 在地下行走久了,有种霍比特人的感觉,两人挽着手往回走,脚步传出很远。 “今年怎么庆祝?”她随意问,半天没听到回答,用胳膊拱拱方棠。 方棠显然在出神,过几秒才反应过来,“哎?什么” 雷珊伸着懒腰,“喂,过年好好庆祝庆祝,怎么样?你有什么主意?” “我无所谓啊。”嘴上这么说,方棠眼里带着憧憬:“该种的种下去了,鸡蛋也有了,粮食足够吃~我记得库房有面粉,和点面,包饺子好不好?” 包饺子是北方过年必备,湖北一般“三全”“三糕”“三丸”,杀猪祭祖吃汤圆,雷珊妈妈就做的一手好菜。 雷珊直接偷懒:“我什么都不会,你包吧,我帮你吃。” “好啊。”方棠爽快地答,开始喃喃自语:“鸡肉剁馅不好吃,韭菜长得快,就鸡蛋韭菜馅吧,仓库有虾皮--去年厂里就包了鸡蛋韭菜的饺子,还有鸡蛋香菇白菜馅呢!骁哥在北方待过好多年,离不开饺子。” 雷珊停住脚步,不由自主叹口气。不等她开口,方棠已经抢着说:“阿珊,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我~我没事,我很好,真的,你别担心我,你已经很忙了,不能出去狩猎,又开始巡逻放哨,要不就陪我在病房,你自己保重,别着凉别感冒....” 望着她骤然消瘦下去的脸颊和熊猫似的黑眼圈,特意拉她出来散心的雷珊担忧地说:“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她揉揉鼻子,眼眶不由自主发湿,发热:“我~我能照顾他,天天见到他,已经很知足了。以前~大小嫂子都在,对我也不错,我躲他远远的,不敢和他说话。现在~阿珊,到石榴园这几天,是我这两年最开心最高兴的时候,比在锅炉厂还高兴,还幸福,我知足的很。” 一股酸涩涌到雷珊胸口,令她有点难过,又有点羡慕。 “我就是担心他,担心他伤口长不好,营养跟不上,身体垮了--他流了那么多血。”方棠抑制不住地呜咽起来,“阿珊,我怕他这口气缓不过来,心里那关过不去,就这么颓废下去。阿珊,为什么会这样?丧尸为什么偏偏咬他?刘志平为什么背叛他?骁哥对他还不够好吗?锅炉厂是骁哥一手建起来的....” 为什么?雷珊也说不明白。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没用,明明比别人多活一次,却像个小船似的在命运海洋上载沉载浮,阻止不了很多惨事的发生。 过了好久,她才低声安慰:“有你在,骁哥已经很幸福了。” 方棠擦着鼻涕,勉强笑笑。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直到踏上通往中央小楼的道路,雷珊才忽然说:“爱上一个人,很幸福吧?” 她记得方棠从围墙上跳下来那一幕,像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 “嗯。”方棠微微笑着,眼睛闪着泪光:“阿珊,我能猜到你未来男朋友~咳,未来老公的样子。” 雷珊大笑,“说来听听。” “个子很高,比晨哥还高。”方棠清清嗓子,眯着眼睛:“身手很好,比骁哥还好,枪法嘛,比大苏和吴宇超更准,脑子像罗文睿一样好使。” 这个标准不低,雷珊茫然,“钢铁侠?” “也许吧。”方棠欢快地笑着,有点像以前模样:“你是我见过最特殊最酷的家伙,必须有更特殊更酷的男人来配。这个人呢,也许不太帅,却一定很有魅力,能狩猎能无间道,拉出去打架也能罩得住你,也许是一个基地的老大之类。” 听起来还过得去,雷珊想了想,“我也可以罩着他嘛。” “不不不。”方棠像个大姐姐似的摸摸她黑发,明明两人差不多大:“你自己就像个男的,必须找个罩得住你的才行,要不然你太辛苦了。珊啊,你已经很辛苦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辛苦,你是女孩子啊!” 阵阵湿气涌到雷珊眼眶,她也有点想哭。男朋友~似乎也不错,可是~ 她的男朋友在什么地方呢?可不要等得太久啊~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想起末世列车里面的切尔诺贝利游乐园感谢在2019-12-16 00:04:20~2019-12-17 22:0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1 章 2021年11月1日, 襄城郊区, 某科技开发区 身为父亲文秘,章延广印象里的董亮戴着无框眼镜,满身书卷气,压根不该混迹军营,倒像个文化人;时过境迁,他有点认不出面前这个憔悴消瘦、面色黝黑的长发跛子了:没错, 右腿跛了, 单臂吃力地夹着拐杖,看起来没什么痊愈的希望。 “来了。”他伸出双手,大踏步迎上去:“辛苦了。” 泪水骤然涌出董亮眼眶。一秒钟之后,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划破开发区上空:“章队, 章队!首长他,他,是我没把首长看好, 是我没尽到职责....” 载他过来的何禹城吕瀚明朝向同样伤感的冯嘉师打个招呼, 低声说几句,就匆匆离开了--他们的任务是盯紧“秦鼎”基地, 半秒钟也不能放松。 毕竟是经过风浪的,几分钟之后,董亮坐在椅中灌两口热茶, 就开始叙述七月份的事情: “今年7月30日,下午14:30,首长例行外出巡视。”他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望着目光悲凉的章延广:“我给首长说,每天有专人清场巡逻,岗哨也布下了,天气太热,基地那么多事,章队又特意提醒过,别出去了。首长早年打仗就喜欢身先士卒,现在年纪大,脾气倔,不肯窝在基地吃现成的,光让小年轻冒险--这是首长自己的话,说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动动就生锈了。” 章延广喉头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灾难爆发两年,秦鼎基地日常管理交给苏睿苏慕云父子,作战、防守方面是父亲一把抓。如果他不是四处奔波寻找物资,例行巡视基地的就应该是章延广自己了。 “临出门的时候,门卫说旧基地前几天清过场,又有几只红眼病冒出来,正调人过去,提醒首长小心。”他自己也觉得好笑,章辟疆是小心的人么?第一时间解决才是他一贯作风。“首长二话不说就要过去看看,除了平时的八辆车,又多带两辆,总共五十人,按说即使几百只红眼病,我们也能全身而退了。” 和打探到的“西北城墙危急,外出清场遇难”不同,看来事情从头到尾都被修改、遮掩住了。章延广和冯嘉师交换一个眼神,身体前倾,却没打断他的叙述。 “到了旧基地外面,刚说派一辆车过去打探,红眼病就都涌出来了。我们边打边走,把战线拉长,本来好好的,谁知开到松树林外,首长的车突然动不了了。”他声音干巴巴的,透着惊魂未定,“四只轮胎被打爆三个,狙击手干的,就埋伏在树林里,周围四辆车也被打定了。我的车当时跟在后面,首长用对讲机说,被埋伏了,让我别过去,回秦鼎求援,他们周旋着。” 章延广不言不动,目光也定定的,身体仿佛雕像。 “我不放心首长,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都留下才更冒险,就指挥司机陈东灵用最快速度撤离。可惜运气太差,开出几百米居然看见苏慕云几辆车--他本人和他两个手下秦文斌宋建文都在车里,还有扛着枪的狙击手。”他用袖管擦擦鼻涕,握紧拳头:“正好打个照面,我们开车就跑,他派出两辆车追。他们带的家伙狠,没跑多远就把我们车打瘫了,两面包抄过来。车上除了我和陈东灵,还有李宗元、王华英和刘雄,我跟他们说,最重要的是回到秦鼎求援,分头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章延广在记忆中搜寻着四个名字,父亲的亲兵他自然熟悉,最不济也有印象,陈东灵和他还是陕西同乡,可惜--他心里明白,这些人大概不在人世了。 董亮惨笑着,手掌不停颤抖:“我们下车分头走,陈东灵跟着我,其他三个掩护。我听见后面枪炮声响个不停,还有爆炸的声音,李宗元吼了一嗓子就没动静了。我跑不动了,陈东灵拽着我,后面有人越追越近,我看见秦文斌的脸,心想,不行了,和他拼了。陈东灵说,不能都死,首长还等着呢,就~就一推我,自己迎过去了。” 章延广垂下目光,盯着自己左脚,半旧作战靴,鞋带整整齐齐,鞋帮满是污泥。 “我接着跑,往树林里跑,半步也没停。越跑越暗,跟黑天一样,不知怎么踩空了,摔在一个土坑里,晕过去了。”大概最惨烈的时候过去了,他抹把泪,话开始有条理,也流利起来:“醒过来的时候傍晚七点,天全黑了,我右腿断了,不敢出声,在坑底听着,林外有车开进开出,却没人说话。我当时想,过了那么久,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不知道首长怎么样;我不能死,我死了对不起陈东灵他们。” “当晚十点、十二点,次日五点,三拨人在树林里找来找去,一看就是找我的。我沉住气,第三天中午才爬出来,折根树枝当拐杖,慢慢逃出树林。我想了又想,如果首长获救,迟点回去也不要紧;如果首长被害,苏睿不会主持公道,苏慕云肯定灭我的口,必须等到你回来。这么着,我不敢回秦鼎,投奔一个小基地,还算运气好,路上遇到幸存者,保住一条命。” “过了几天,基地的人参加青萝湾交易会,得到秦鼎通缉我的消息:说我是叛徒,偷了基地机密,哪个团队把我交出去,可以加入秦鼎也换成车和武器、物资,随便挑。”青萝湾是西安附近最大的幸存者交易会,也是十天一次,董亮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有种“我还值点钱”的自豪,“幸好那个基地才三十个人,基本都是亲戚,首领认识我,没把我供出去。我怕连累他们,不敢提首长和苏慕云的事,也不敢让他们帮我打探消息通风报信,黑天白夜藏在地窖里。”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更怕你什么都不知道,被苏睿苏慕云坑在秦鼎里。”他恢复平时的精明能干,“好不容易腿能动弹了,朝他们借一辆车,悄悄回到秦鼎附近,刚巧遇到吕洞宾何仙姑。” 一席话说完,他打心底悲戚,低声说:“章队,苏睿这人,还算顾全大局,对首长下手八成是苏慕云的主意。说实在的,要不是没防备....” 阴影笼罩住他,章延广霍然起身,朝董亮点点头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留在房间的冯嘉师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几乎捏在一起:“我们十二辆车进了秦鼎,只出来十一辆。要不是年博士,哼哼....老董,搞不好你就得给我们烧纸了。” 一墙之隔,园中见不到花朵颜色,只有挺拔的青松翠柏随着北风轻轻摇摆,池中的水还没结冰。章延广慢慢蹲在摆着三炷香、酒壶和汤碗的父亲墓前。 父亲临死都不知道是自己人背后暗算,还在期待救援。章延广心脏硬邦邦冷冰冰,铺天盖地的愤怒之中居然带着一丝庆幸:也好,起码没多捅老爷子一刀。 几个小时之后,这丝庆幸无限放大,成为惊惶和恐慌: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刚刚归来的张令宏--多年好友,生死兄弟,为了自己私事漂泊在外、图谋复仇的战友--脖颈后方缠着冒血纱布的伤口。 平时沉稳的张令宏带着点不在乎的劲头:“哎,人呐,不能管闲事。回来路上遇到一伙人狩猎,呸,什么TM狩猎,被红眼病围了,怪惨的。我一看,不能不管啊,下车帮一把。这一帮,就麻烦了:也不知哪里窜出一只红眼病,背后啃了老子一口....” 还没说完,就挨了章延广狠狠一拳,虽然没使全力,张令宏左下巴却高高肿了起来,又红又亮,看着就疼:“你瓜皮还有功夫管闲事?你瓜皮自己都管不好!贼尼玛还有多少事没干,啊?闷怂你自己说?” 张令宏拼命憋回热泪,梗着脖子:“怎么着吧?学雷锋做好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扶老奶奶过马路,老子乐意!你SB管得着吗?你SB算老几?” 正详细探讨计划的冯董两人听到动静,从办公楼里跑出来的时候,拳来脚往的两个大男人已经偃旗息鼓,互相瞪着呼哧呼哧运气。 “别动!我让你球别动!”章延广忽然从腰间拔出匕首,揪着他脖领子一扯一割,伤口顿时展现:拳头大的血红伤口少了一大块肉,能看到牙齿痕迹。 没用了,缺胳膊少腿都不怕,总不能割掉他的头。章延广心一凉,手不知怎么没了力气,锋利匕首径直坠落,眼眶不知不觉湿了。 骂骂咧咧的张令宏拉好衣裳,对呆若木鸡的冯嘉师喊:“姓冯的,以后管着点你家老胡,天天神经病似的到处折腾。你自己也是,满肚子坏水儿,媳妇都娶不着。”又对董亮招呼:“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呐!嘿嘿,找过来啦?不容易,好好跟着章队老冯混吧!” 看他潇洒地活动脖颈,忽然“嘶”一声,章延广哽咽着,语无伦次地喊:“干TM什么去?你TM还想去哪里?我告诉你,张令宏,你给我回宿舍上药!马上!说,什么时候的事?小白,切点肉,开瓶酒!”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张令宏瞪大眼睛,满脸厌烦地说:“我靠,跟你SB混了多少年,早就烦透了,还TM管起我来了!我告诉你姓章的,说啥都没用,我要回老家,没工夫陪你和姓苏的较劲了。” 老家?章延广愣住了,有点结巴地重复着:“你老家?” 张令宏是河北承德人,距此1400多公里,灾难爆发之前开车得大半天,现在高速公路和普通国道毁的毁断的断,再加上数以万计的丧尸,几个月都未必回得去。 只见他点点头,遥遥望着东北方向,像所有身在异乡的游子满眼伤感:“三年没回去,也不知道我爸妈怎么着,打电话就是相了个对象,让回去见个面。可算有闲工夫了,正好回去看看。” 一股似酒似醉的血气涌入章延广脑海,令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双脚发软--兄弟也想回家,也惦记爸妈。 他听见自己讷讷地说:“那就去吧,啊?老张,张胖子,给你爸妈带个好,就说,就说我把我爸这边的事弄利索了....”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啰嗦。”张令宏不耐烦地打断他,大摇大摆走进办公楼,“好几年没回去,我寻点好酒好肉,不给你们这帮孙子留,哈哈,哈哈!” 有几十名特种部队战士在,狩猎不是难事,短短两个月功夫,库房已经堆满粮食用品了。提起两瓶茅台嗅嗅,张令宏嘟囔“是不是真的”,面包罐头牛肉干拎走一堆,统统扔在后备箱。 “走了。”半个小时后,他和黑压压围拢在车边的同伴们挨个拍肩拥抱告别,潇洒地跳上车子挥挥手:“有功夫去承德看我。” 看上去章延广想说什么,却想不出合适的话,半天才红着眼圈,嘴唇微微颤抖:“吕洞宾何仙姑那边,你....” “这算啥事,我顺路过去打个招呼。”他大大咧咧应下,忽然想起什么,从衣袋摸出钱夹,掏出证件抛给章延广,又把腰间配枪递过去:“留个念想。等过个十年二十年,红眼病嗝屁了,回到部队该干嘛干嘛,章队,记得替我报个到,记个功啥的,哈哈。等你给军长报了仇,也替我打个招呼,苏慕云那小子也有我的份,啊?” 车子启动之前,他看一眼后视镜:自己两只眼睛的眼白还算清澈,最多明天上午十点,就会出现红斑,随即越来越大,直到两只眼睛赤红,如同燃烧的火焰。 那时候,他不算活人,也不算纯粹的死人,用“行尸走肉”形容最恰当;即使章延广冯嘉师,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咬下去。 干脆倒在回乡的路上吧,离父母近一步也是好的。 于是张令宏喊了一声,毫不迟疑地踩下油门,看着数年从未分离的兄弟们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雷珊没出现,不太好意思,本来想多写点,一看四千字了,我这期榜单不多,就把石榴园情节留到明天吧。我挺喜欢章延广这个队伍,硬汉,热血男儿,《战狼1、2》的感觉,张令宏和冯嘉师是他的左右手,都很能干,张令宏这章就拜拜了,冯嘉师以后多点。感谢在2019-12-17 22:02:49~2019-12-18 21:3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2 章 2021年11月1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爆仓了?”雷珊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刚刚回到基地的符蕊和登山店老板的话,喃喃说:“才几天啊?” 爆仓,特指基地被丧尸攻陷、占据,除了地理位置特别好的,多半抢不回来了。 看起来符蕊也不好受, 很有点后怕地说:“杏石口停着好多辆车, 比21号那次多一倍。我们三个商量,老板先进去打听,我和莫哥离得远点等着,看看没事才过去。” “锅炉厂上月21号就爆仓了, 听说是监狱那群人赶过去,领头姓郝的秃子要进厂,刘志平不让进。”她瑟缩了下, 毕竟住过小半年的地方, 带着些兔死狐悲:“姓郝的就往车上装满汽油往围墙撞,着了好大的火, 你说,这人怎么这么狠啊?” 事情到了她老公嘴里,就详细多了: “听说郝一博带着九辆车把锅炉厂围了。刘志平把大门和两条通道都封锁, 墙上守着人,和他墙上墙下谈判。”毕竟做过生意,户外器材店老板打听得清楚明白, 讲的也详细:“郝一博先礼后兵,想进锅炉厂参观参观。刘志平不答应,说什么买卖做完了,谁也不欠谁,当起缩头乌龟。” 见他望着自己笑,雷珊立刻明白过来:郝一博和刘志平私下谈判的时候,她肯定被列为交易对象,早早被卖了。 “郝一博不是吃素的,直接指挥四辆车盛满汽油,从四个方向硬怼在围墙大门,当场就炸起来了,火苗子烧出十多米高。”毕竟落过脚的地方,户外器材店老板叹口气,也不好受:“那谁还守得住?厂里的人炸锅了,三五一伙开车往外闯,运气好的冲出去,头也不敢回;运气不好的就被郝一博他们截住了。刘志平走投无路,逃回厂里把库房点了,人死没死,就不知道了。” “给我说消息的老赵亲眼见到刘志平把子弹打空了,疯了似的冲回库房,随后火就着起来了。他自己没敢耽搁,和搭档抢了辆车,运气不错,总算逃出来了。他们也有备用基地,在谷城村那边,当晚一点数,五、六百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到了将近两百人。”他指指西北方向,摇摇头,“听说郝一博他们截走不少年轻女的,怪惨的。” “刘志平可真蠢。”雷珊深深呼吸,握紧拳头:“也不想想郝一博为什么私下找他?因为骁哥和苗永康在厂里,郝一博没把握拿得下,这才曲线救国。现在骁哥苗永康都不在了,他还镇得住场子吗?就凭他那些后勤?” 狩猎人手常有损耗,锅炉厂白天组队操练,还有专门教练,后勤部门的工匠、维修工甚至大厨库管都可以申请战斗岗位,福利积分要高得多,刘志平手下就有一百多人身手过得去。 想对付郝一博这类悍匪,可不是后勤人员拿起枪支武器就可以弥补的,身手、胆量、经验、配合相差太远。 “要不说刘志平脑子进水呢?”户外器材店老板看的比她还清楚,冷笑着:“真把郝一博当成软柿子了?做什么梦呢?与虎谋皮有什么好下场?想当老大想疯了。他就摸透一点,骁哥心气高,咱们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子的主,不会回去找他。问题他这些手段对付对付君子还行,对付亡命徒?门也没有啊!” 雷珊默然。 明眼人清楚得很,贺志骁也好大背头也罢,都对一草一木亲手搭建的锅炉厂感情深厚,不可能用郝一博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报复回去。 几分钟后,听到噩耗的锅炉厂原班人马果然炸锅了。 正巡逻的大背头特意跑回来,义愤填膺地骂:“刘志平那个SB,干得了什么?好好一个厂子被他毁了!” 吴宇超和姓段的副手对郝一博咬牙切齿,对刘志平倒了台又很幸灾乐祸,情绪很有点纠结。 至于日益沉默的贺志骁,不停追问着刚回到符蕊夫妻,听说“锅炉厂烧的烧炸的炸,一个人都没了”的答复黯然神伤,半天才招呼同伴“开几辆车,过去看看。” 目送六辆越野车离开地下车库,雷珊拍拍身畔方棠,顺着楼梯朝回跑;后者从病房匆匆赶来,还穿着白大褂,冻得哆里哆嗦。 剩余的时间方棠提不起精神,饭也吃的很少。雷珊忙着巡视放哨,天黑之后就牵着汉堡找她。 昨天刚下过雨,盆盆桶桶接满雨水,两人到一层浴室给狗狗洗的干干净净,裹着大浴巾抱到走廊第一个房间。这里被布置成客厅/接待室,沙发桌椅一应俱全,中央火盆燃得很旺。汉堡舒服地躺进棉垫伸展四肢,任雷珊给它细细通毛。 娜娜也在,怀里搂着一只黑白花小狗:周凯送过来的,说是流浪狗住进基地不走了,生了一窝五、六只,让娜娜养着玩吧。 黑眼豆豆--娜娜想不出好名字,跑去问眼镜男,他随口说个,于是小黑狗就有了摇滚乐队的名字。它像是苏牧串串,毛很长,活泼热情得要命,拼命往棉垫乱拱,咬住汉堡尾巴就不松开。 听到欢声笑语的袁心玥送来三碗热腾腾的芝麻糊,细心地叮嘱娜娜别烫到小黑狗;雷珊想留下她,她却说,得准备明天早餐,匆匆离开了。 想起白天登山店老板说“很多年轻女人被截走”,雷珊同情地望着这位可怜的姑娘,却不知该怎么安慰:袁心玥给自己裹上一层厚厚外壳,和所有人隔离开来,半点缝隙也没有。 傍晚七点,楼道传来熟悉的脚步和话语,外出众人归来了。所有人都沉着脸,围着火盆懒得说话,显然没什么收获。 果然大背头说,不仅锅炉厂围墙破的破倒得倒,彻底失去屏障效果,盛满两年粮食的库房被烧毁,车子半辆都没有,楼房宿舍里的物资也被席卷一空。基地留下百十具尸体,引去不少丧尸,他们冒险开车进去,不等天黑就离开了。 昔日颇有名声的襄城四大基地之一,已经和清宁度假村一样成为生人禁地,不死生物的乐园。 香味顺着走廊飘过来,打破沉默与伤感,袁心玥遥遥喊一声,饭菜热好了。 大多数人打起精神,三三两两朝食堂走,满脸阴沉的贺志骁和大背头招呼一声,独自上楼去了。 “阿珊。”坐在角落的方棠轻轻靠在雷珊肩膀,神情有点固执,“要是骁哥在~” 才不会输给郝一博,雷珊心底替她补全。 与此同时,大秦秦文斌正等在秦鼎基地门口,听守卫用对讲机联系苏慕云,又看看他的证件、清点车里人数才挥手放行。 还算负责,秦文斌满意。 随着基地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他神经质地打量周围,提醒手下提高警惕,风吹草动也不可放过:“小心点,哪儿不对劲立刻报告!” 都知道章延广一伙人不好对付,搞不好潜伏在外,手下唯唯诺诺,不时把望远镜放在眼前。 路程还算顺利,别说敌人,就连丧尸都不比平常多:虽然基地闭门不出,每天清场还是正常进行的,否则被丧尸围了就麻烦了。 周遭景色逐渐荒凉,道路也狭窄崎岖,两年未经修剪的树木茂盛,长到人们腰部的荒草随风摇摆。 远远望到小木屋的时候,秦文斌松口气,觉得任务完成一半。 用“英雄难过美人关”来形容昔日苏公子、今天苏老大,挺合适吧?他摸摸下巴:那小美人不愧军中一枝花,苏慕云念念不忘也是应该的,这不,终于弄到手了。 艳福不浅。 车停在几米外,他审视着静悄悄矗立的小木屋,两米高的篱笆严密整齐,野草长得高了。带着四名手下屋前屋后仔细检查,门缝窗台封着保暖用的胶带,没发觉异常,秦文斌才示意他们留在原地,自己用钥匙打开屋门铁锁。 除了冷点,小木屋算得上舒适:长毛地毯柔软温暖,脚刚踩就陷进去,米白欧式桌椅固定在地板,深红天鹅绒沙发苏老大从哪里弄来的?墙上挂着鲜艳油画,两束仿真玫瑰被摆在壁炉两侧,可惜炉内空荡荡,半根木柴也没有。 一位裹着驼色呢子大衣和白围巾的柔弱女子原本背对这边,大概发现不对劲,慢慢转过头,被吓得倒退两步。 “陶小姐,这段时间苏长官有点忙,没能赶过来,委屈你了。”秦文斌彬彬有礼地说,从衣袋取出一封信托在手里:“苏长官的意思,请你随我回秦鼎。” 陶娇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美丽的脸庞写满恐惧和厌恶,忽然质问:“章首长呢?章延广怎么还不回来?” 难道出了事?否则怎么敢带她回基地? 小美人脑子还挺好使,秦文斌夸赞,转念一想,八成苏慕云没少对她发牢骚--毕竟被章延广虐过一次狠的,章首长更是恨之入骨。 “这个,我也不好说。”他嘿嘿笑着,走上两步,“具体什么情况,你回去问问苏长官吧!时候不早,出发吧!” 信封被抓过去,狠狠撕成碎片,陶娇动作之间叮咚作响,原来她右腕和右脚踝都坠着一根细细银链,从脚下蜿蜒游过地毯,另一端深深钉在卧室床头。 她如同被锁住脚爪的黄莺,插翅难飞。 陶娇脸色惨白,拼命挣扎着“不,你别碰我,放开我。” 只用了半分钟,秦文斌就制服这个可怜的小女人,用绳索把她双手紧紧绑住,然后是双脚。对方呜呜哭着,小婴儿似的蜷成一团,眼泪把地毯都打湿了。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到陶娇白皙柔软的脖颈,他很有点兴奋,一手伸向脖颈,抬起另一只手看时间:要不要..... 即将触到肌肤,他却改变主意:江湖规矩,老大的女人不能碰,外面还等着四位亲信。何况苏慕云如今位高权重,偌大秦鼎握在掌中,连章延广父子都敢下手,他还是老实点好。 “别怕,啊?”秦文斌帮她把黑发拢到耳后,站起身来:“这里没法烧火,冷得很,下雪就住不了人了,回秦鼎踏实。” 把她扛在肩头,他看看周围:为了防止美丽的俘虏自杀或者逃跑,木屋都是大件家具,没什么多余物品,最舒服的地方是卧室。出来前请示过苏慕云,除了陶娇,没什么带回去的,于是秦文斌轻松自如地朝门口迈开脚步。 门一开他就愣住了:原本站在篱笆门口的手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陌生却眼熟的战士,圆胖脸带点笑容,被迷彩作战服和高端武器武装到牙齿。 冯嘉师,特种部队副队长,机智灵活,反应极快,算是智囊角色--对章延广父子下手之前,一百来位特种部队战士的详细资料被摆在他和小宋面前,刻进脑子里。 章延广的人! 秦文斌反应极快,倒退回屋,立刻摔上屋门--屋门不知怎么纹丝不动,活像被钉进地里,仔细看看,原来被一只有力宽厚的手掌抓住了。 手掌主人很高,高到秦文斌不得不仰视:国字脸方下巴,单眼皮高鼻梁,嘴角紧绷,没什么表情的缘故显得有点凶。 秦文斌心脏慢慢下沉,肩上不停挣扎的陶娇像是越来越重,重的像块石头。 章延广。 只见他冷冰冰盯紧秦文斌,说:“有日子没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我的新文《重逢在北风呼啸的季节》求个预收啦~谢谢啦~ 圣诞前夜,饱受经理压迫的丁茜拍案而起:我不干了! 憧憬得到男友慰藉,后者却退缩:要不,不结婚了。 祸不单行。 当晚丁茜酩酊大醉,糊里糊涂把闺蜜堂哥周宗岱带回家。 北风呼啸,直到天明。 第二天她当了缩头乌龟,拉黑失联,南柯一梦。 对方却誓不罢休。 先是一束花,随后一顿大餐,紧接着一场电影,一场球赛,一场音乐会.... 次年圣诞节,婚礼提上日程。 丁茜甜甜蜜蜜:喂,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周宗岱想了又想:五年前,天很冷,风很大。 和去年今日,一模一样。 暗恋已久的温馨甜文,都市童话 活泼可爱女主VS成熟沉稳男主 无榜无预收,隔日更新,读者小天使们请给个收藏,凑足100个,完结V,鞠躬感谢在2019-12-18 21:39:35~2019-12-19 20: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憨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3 章 2021年11月3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女孩子们就兴致勃勃申请圣诞树了。 每逢月初,各个部门会把急需/短缺的物品列在清单上,统一提交给罗文睿;外出狩猎的队员在确保带回粮食的前提下,按照清单寻找物品,也已成了惯例。 寒风一天比一天凛冽, 夜间气温降到0度以下, 眼看就要下雪了。库存粮草足够支撑到开春,其他物资也在六号别墅帮助下越积越多,大大提高士气。几位队长商量,再奋斗一个月基地就进入冬歇期, 准备迎接元旦和春节了。 圣诞节像一块新大陆似的跃入女生们视野。 “去年清宁那边,我们每个别墅都种一棵树,还比赛谁的树最上镜来着。”雷珊快手快脚地在清单下方写上(圣诞树*1), 把笔一放翻起手机相册, 不停嘟囔:“哪里去了?” 符蕊手机却在逃亡路上丢了,只好凭回忆:“十二号别墅那棵最惹眼, 树顶装饰一轮特别大的月亮灯,里面点上蜡烛,天一黑有点像广寒宫。” 娜娜也记得, 兴奋地抱着黑眼豆豆跑来跑去,“我们那棵挂了好多好多星星和蝴蝶结,特别特别好看。” 把相册翻了大半, 雷珊总算找到去年十二月份的照片,又推推方棠:“你们呢?” 趴在桌上的方棠侧着脑袋,“厂里只种了一棵,三层楼那么高,就堆在广场中间;上面挂满各种各样的圣诞袜啊铃铛啊玫瑰花啊,过完年才收进仓库,说好年底再拿出来。” 她的声音低下去,有种物是人非的寂寥。 “圣诞袜、铃铛、雪花、礼物盒、还有玫瑰花。”雷珊岔开话题,老实不客气一口气写下去,“再加上月亮灯、彩色缎带、小雪人~” 拿到清单的时候,黎昊晨有点头大,笑几声就开始仰着脑袋琢磨;史萧然则“啊哈”一声,极其认真地指着自己:“圣诞老人要不要?现成的,会钻烟囱能干活,绝对物超所值。” 雷珊觉得,他先把麋鹿和雪橇变出来再说吧。 几天之后,一棵三米不到的小松树真的被绑在越野车顶运进基地,引得女生们一片欢呼。 这是一棵树干笔直、枝叶均匀的小树,松针繁密浓绿,看上去生机勃勃;被种进一只大竹筐、摆在中央小楼一层大厅中央之后,女生们站上椅子踮着脚尖修修剪剪,直到小树呈上尖下宽的倒三角形,挑不出什么瑕疵才停手。 至于装饰,女生们思路天马行空(新基地第一个圣诞节呢),好在时间多的是。 锅炉厂的噩耗带来一片消沉,好消息也还是有的:经过半个月休养,伤者大部分痊愈,陆续从病房搬回宿舍,四名重伤号也逐渐康复。忙得连轴转的三名医生与护士终于能松口气,方棠也默默回归原来岗位。 关于种菜,雷珊还算擅长,却比她差远了:比如现在,方棠就细心地检查一根根被固定在四周的小木棒,铺开塑料布覆盖在顶部,一个既保暖又透气的棚子就这么成型了。冬季天寒,日照不足又没有暖气,每块田地都盖上塑料布当成棉被,周围堆满御寒的稻草;隔不远就燃着一个火盆,夜间值守的人们每隔一小时添些木炭,避免温度过低,蔬菜被冻死。 “春节能吃吗?”雷珊指着泥土之间一排排绿油油的小苗,忙着把好奇的汉堡拎回身边。西蓝花她没怎么种过,是周凯盛在纸箱带过来的,在六号别墅种的很好,移植到石榴园也长势喜人。 方棠低头扶正一棵歪歪斜斜的绿苗,“安啦,下月就OK了。” 味道不太好,雷珊吸吸鼻子:泥土是狩猎团队从外面特意运回来的,加了肥料,厚厚堆放在专门规划出来的菜地里。 除了西蓝花、萝卜和洋葱,容易生长且周期短的叶子菜更多,什么韭菜、菠菜、油麦菜、小白菜和香菜、香葱,在大家精心照料之下钻出泥土,一畦畦一垄垄绿油油的。 每次站在菜地中间,雷珊总有一种恍惚感,仿佛回到七年之前:粤龙基地早会的时候,她满脑子端水浇地,还得捉虫,一晃眼已经两世为人了。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的某科技园区,小白也正端起摆满饭菜的托盘,顺着楼梯来到二层宿舍尽头房间,敲敲门。 没回应,他犹豫一下,看看冒着热气的汤面和馒头、酱菜,喊声“陶姐姐,是我,白锦轩,小白,给你拿饭来了”才推开门。 屋角点着火盆,炭火烧得正旺,一个年轻姑娘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低头读着一本什么书。听到动静,她点点头,示意道谢。 总算有点精神了,小白高兴的很。 两天之前章队一行对付秦文斌那群人,下手狠了些,在场的陶娇受了很大惊吓,被带回基地之后叫喊不休,也不肯认人,不吃不喝只是哭。 章延广没办法,在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汉子里面挑选一圈,把年纪最小、面最善的小白拎出来,专门照顾她。 于是小白成了保姆,姐姐长姐姐短一通套近乎。先是收拾房间铺床搬家具,发现库房没有女人衣裳,就搬来自己衣裤“将就将就”;想到她被孤零零关在小木屋,只能啃饼干冷水,把杏石口换来的青菜西红柿柑橘一样拿一点“姐姐爱吃哪个?” 善良有了回应,闷头大睡一整天之后,今早陶娇写了张纸,想看看书,什么书都行。 这还不简单?章队被章军长屡屡提点,近代史、一战二战史、人物传记满满一书架,小白还借过二月河《康雍乾》三部曲,看的津津有味;两位副队也非常关注军事,可惜书报杂志都留在秦鼎基地。 科技园早被战士们翻个底朝天,里面不少关于互联网5G、AI人工智能、无人汽车的资料,还有襄阳、神农架、武当山旅游图册,小白搬来几叠给她送去, 辛苦没有白费,瘦骨伶仃的陶娇缓过口气,喏,眼中有了神采。 “姐姐,新蒸的馒头。”要是换成男人,小白早就大大咧咧搬把椅子坐,拍着对方肩膀说些报仇雪恨的计划;偏偏人家是位娇滴滴、受了摧残的姑娘,他便乖乖站在门口,“晚上炖鱼,活的,我用鱼汤给你下面条。” 房门合拢了,脚步逐渐远去。望着翠油油小青菜、黄澄澄荷包蛋和雪白馒头,陶娇低下头,泪水一滴滴落在书页。 左脚踏出还算温暖的办公楼,小白就被寒风激得连打两个喷嚏,赶紧把衣领提得更高些。 办公楼后方立着一小片平房,应该是留给园内保安和后勤住的,此刻门口守着一个全副武装的男子,黑黝黝铁塔一般,正是队里有名的大力士石猛,绰号石头。 打个招呼,小白推门进去,立刻听到痛苦伸吟声,和张令宏中气十足的质问:“你还好意思喊?你TM也是堂堂正正的战士,三项纪律八项注意背过没有?队兴吾荣,队衰吾耻!铸钢铁长城,保祖国平安!国难当头,人人自危,老子们冲在前面挡刀子,你们躲在铜墙铁壁里头,还TM背地后捅刀子!你还有脸活着?我要是你,一脑袋磕死在墙上!” 俘虏像是辩解句什么,被他滔滔不绝一通骂:“服从命令?你跟我说服从命令?对,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老子比你官大吧?老子让你吃屎你去不去?不去?苏慕云让你杀人你就去了?丫姓苏的是你爹?苏睿是你妈?” “再说了,让你杀的是什么人?啊?刘大海,你给我说说,你给我介绍介绍,章辟疆是什么人?不敢说?敢背地下黑手,现在不敢说了?”虽然不在眼前,小白也能想象他义愤填膺的模样,唾沫八成吐对方一脸:“章辟疆老爹章铁松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别说你,连你爹娘还没生下来呢!章辟疆和越南人拼刺刀,寸土不让,前胸四道伤!人家为国家流过血,为祖国豁过命!前年红眼病爆发,章辟疆要是跟苏睿一个狗德行,把老胡我们一百多个跟在他身边,你TM姓苏的能弄得动他?你自己说,弄得动吗?” 不知俘虏答句什么,他气得半死,噼里啪啦一顿打,“老子在外面跟红眼病玩命,你们背地下黑手?你吃的粮食是老子从外面辛辛苦苦打回来的,给老子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顺着走廊朝里走,每间宿舍都关着一位俘虏,有的伤得很重,有的满脸惊惶,个个被铁拷锁链绑得严严实实。 眼瞧张令宏正教训一位俘虏,小白没进去,直到尽头房间才停住脚步。 和外面相反,这里相当清净,仿佛一间空屋子。 过了几分钟,一个陌生男人才长吐口气,声音疲倦不堪:“姓章的,别婆婆妈妈,给我个痛快吧。” 这句话没得到答复,又过了一会儿才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 男人突然大笑,带点走投无路的绝望和破罐破摔:“董亮没死,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还打算从我嘴里挖出什么?告诉你,没门!姓秦的宁死不辱!” “看不出来,还是个硬骨头。”章延广的声音这才响起来,平平板板没什么情绪,倒像谈论别人的事情,忽然说:“年博士呢?老爷子还好?” 逃离秦鼎那晚,古道热肠的老爷子从副驾探出大半身体,银白头发迎着月色,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向四面八方:我是年隆平!我要出基地研究秋水稻,都给我让开!我种水稻时候,你们爹妈还没生出来呢!天上星星起我名字!国物院中南海我随便进!我见过四届主席--以上情形涌入小白脑海,令他情不自禁笑出声。 问题有点突然,秦文斌愣了愣,不情愿地答:“圈在东南小楼里头,好吃好喝伺候着,省的到处乱跑。” 没事就好,年博士德高望重,苏慕云不敢加害,小白松口气。 章延广笑笑,慢条斯理问:“秦文斌,苏慕云许了你什么位置?我父亲走了,苏睿起不来,他成了掌事的,你和姓宋的跟着水涨船高,副首领?卫队长?另起一摊?说起来王市长马书记也想当头儿,可惜手里没兵,只能老老实实听着,哈哈,哈哈!” 王市长马书记都是西安领导,灾难爆发早早投奔秦鼎基地;两年过去,虽然各自负责一摊,却没什么实权,基地的事情全凭苏睿章辟疆一把抓。 秦文斌嘟囔一句,不肯再说。 “秦文斌,刘大海....”章延广念出十人姓名,正是前天去小木屋接陶娇的俘虏,统统关在此处:“才这么几个,加起来也不够抵我父亲的命。被你们害死的还有四十八位士兵,还得加上9月2号被你们炸死的八个人,总共五十七条人命!” “你来啊,你来啊!”秦文斌豁出去了,扯着脖子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 “我不知道下辈子,这被揍都没过完。我以前信法律、公理,现在只信我自己,信我的兄弟、我的拳头我的枪。”章延广一口打断,话语带着淡漠:“秦文斌,暗算自己人的滋味怎么样?没记错的话,你是XX年全军大比武第二名,记过三等功,和我堂堂正正试过手;这才几年功夫,就成了苏慕云的狗?他指哪儿你咬哪儿?天理良心呢?” “呸!”章延广大骂:“少来这套!成王败寇,也就是你运气好,要不然你以为你出的了秦鼎?要不是姓年的倚老卖老,你早就喂了红眼病,和你爹一个样....” 拳头击打皮肉的闷响传得很远,秦文斌半天才开始申吟。 “不用浪费力气,你死不了的。”章延广的声音依然平静,犹如冻得结结实实的冰面,底下暗流涌动。“在我抓住苏慕云之前,堂堂正正回秦鼎之前,当着秦鼎几千人给我父亲正名之前,你还得老老实实喘气、吃饭、睁着眼睛。我要是你,就该吃什么吃什么,多活一天是一天。” 秦文斌喘息,说话很费劲,“别做梦了,你屈打成招,严刑逼供....” “苏慕云许了你高官厚禄,刘大海他们呢?他们有什么好处?不见得都和你一样硬骨头吧?”章延广笑了起来,居然有点开心:“你敢打包票?敢替他们九个立军令状?” 秦文斌闭紧嘴巴。昨天见到董亮,对方对他拳打脚踢,恨之入骨,他也以为自己死定了:落到章延广手里,怎么可能有活路?于是这两天梗着脖子充英雄,半句话也不肯说。 问题九名同伴不可能都扛得住审讯:对付巧言善辩的常犯,老刑警有不少手段,真刀实枪执行高难度任务的特种部队也不是吃素的。一旦有人招供、投降,其他人会被当成弃子。 “我说了--如果我说了。”他左思右想,试探着:“你就不杀我?” 章延广反问:“我说我不让你偿命,你信吗?” 秦文斌泄了气,呸了一声,喃喃咒骂。 “我发了话,只要那九个把事情都说出来,口供对得上,没撒谎,就绕他们一条命。”章延广不再迂回,直截了当地说,“你不行。” “不过,我可以和你做笔交易。”他说。 秦文斌燃起希望,哑着嗓子:“你,你要我帮你把苏慕云骗出来?” 门外的小白也提起好奇心。 “我要知道我父亲死前的事。”章延广声音低下来,苦涩地说:“你是奉命行事,你不做,苏慕云会灭你的口,派别人动手。只要说出来,我不会为难你。” 秦文斌有点失望,不死心的问:“只有这个?就是章....7月30号那天的事?你不反悔?” 小白暗地竖起大拇指:章队好样的!今天突破秦文斌心理防线,下次就能问出别的! 章延广“嗯”了一声,干巴巴的,听起来很诚恳:“只要你说了,说的是实话,我就放你一马:以后你在这里,就像蹲监狱一样,有饭吃有水喝,夏天热不着冬天冻不死,过年还能吃点好的;要是不说,三天半碗饭,半碗水,其他自生自灭。你自己掂量。” 足足过了几分钟,秦文斌的声音才回荡在狭小室内,听起来有点闷:“苏慕云早就,想当秦鼎老大了,就碍着你和章军长。基地人越来越多,粮食不够吃,物质不够用,派出去人马总有损伤,眼看冬天过不去,章军长急得很,把你们派出去,这才攒下不少东西。” 整整两年辗转各个城镇之间,和红眼病丧尸殊死搏斗,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武器、粮食、电子产品、汽油物资被一车车运回秦鼎--小白心里委屈,擦擦鼻子。 “去年一年,眼瞧你们东飘西走,很少在基地,苏慕云动了心,又给我们说这事,我当时就劝了。”眼瞧略有转机,秦文斌也不傻,开始给自己脸上贴金:“我说算了,章军长劳苦功高,为国为民辛苦半辈子,又握着基地守卫,万一失败咋办?不得被他老人家当场办了?再说你报仇咋办...” 章延广哼了一声:“少废话,没用。” 秦文斌只好言简意赅:“苏慕云说,不行,他和姓章的有仇,血海深仇。他是这么说的,我们身家性命捏在他手里,他爸爸是省委、政委,也只好听他的。以前粮食不够,不敢动手,眼瞧着今年仓库满了,你和章军长商量,再出一趟远门就不用走了,苏慕云怕没机会了,就定在七月。” 小白低下头:七月流火,没电没冰柜,一旦死了人,甭管首长平民,只有立刻下葬的份儿。 “7月30日那天,小宋早早带人引来几百只红眼病,锁在旧基地里头--陶娇就是在那里被他弄走的。”为了显得更可信些,秦文斌添些细节,“苏慕云派我提前埋伏在附近,他自己带着两名狙击手躲在车上,把消息故意透露给章军长。等章军长过来,先按兵不动,等红眼病围上去,子弹打了不少,战线拖长了,才冷不丁把几辆车轮胎爆了。” 隔着一道门,小白能听见章队呼吸粗重不少,这可是难得的事:这位赫赫有名的铁汉素来是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 “后来的事,我也没亲眼见到:跑了两辆车,我怕走露风声,急着追上去了,董亮告诉你了吧?”已经说到这里,秦文斌也不隐瞒,坦坦荡荡说:“跑了董亮一个,剩下几个人被拿下了。章军长的事,我问过小宋,他说,他们耗在外头,等红眼病被宰的差不多,章军长他们弹药也耗了大半,不愿坐以待毙,结伴突围。那个姓丁的警卫员当场就死了,其他人也死的七七八八。章军长本来逃到林里,不愿手下垫背,回来想救,被丧尸咬伤了。后来,他认出苏慕云,喊,广陵快回来了,就,就举枪自杀了。” 屋门突然开了,卷起一阵旋风,把越听越紧张以至于凑过去的小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倒退两步:章延广像根玄铁枪似的钉在门口,周身气息冰冷,面色阴沉,下巴的筋一跳一跳,双眼燃着怒火--有点像红眼病。 他大踏步扬长而去,小白呆愣半晌,顾不得搭理五花大绑的俘虏,把门锁紧就匆匆追上去。 眼睁睁目送他进入办公楼,小白才走了一半路程,不得不快步奔跑,追到二层敲敲紧闭的屋门。 “章队”小白决定给人家道个歉,他不是有意偷听的,意外而已:“章队?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跟你汇报一下....” 足足几分钟,里面才传来章延广的声音,“陶娇怎么样了?” 小白实话实说:“刚给端了面条,馒头,比昨天精神好多了。” 章延广话语透着疲惫:“你给她说一声:明天上午~十点吧,我有话问她。就这一次,之后她就能休息了。” 小白应了,悻悻地走了。 下午轮到他守卫,荷枪实弹地在后门度过六个小时。不知为什么,陶娇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庞与威严可亲却满身鲜血的章军长身影在他脑海此起彼伏,挥之不去。 傍晚六点整,李大嘴接替他。李大嘴姓李,木子李,圆脑袋,嘴巴很大,和《武林外传》那个厨子很像,就被大家这么叫开了。 “今天吃鱼。”李大嘴透着满足,显然吃得很饱,摇头晃脑地说:“快去吧。” 队里厨子姓蒋,四川人,手艺很不错,连小白这种不爱吃辣的都被他的麻辣鱼口水鸡折服了。不辣的家常菜他也做得很好,只要不是千里行军,大家都愿意捧一碗蒋大厨的热汤面唏哩呼噜喝。 到达食堂的时候,汤面已经热在锅里,糕饼冒着热气,一小碗一小碗咸菜丝。蒋大厨指着一份单独盛好的汤面,用下巴朝楼上扬扬,满口四川话:“新杀的草鱼,给妹儿端上去吧。” 鱼汤白生生,凉了就不好了,小白决定先给陶娇,自己再吃饭,喊一声:“我的给我留着”就走了。 敲开房门之后,陶娇依然默默无言地坐在原来的地方,对着神农架旅游画册发呆--她想去旅游吗?离得不远,问题满地红眼病呐!小白胡思乱想着,收拾起上午的碗筷,刚说声“章队说,明早十点,想和姐姐....” 一张对折彩页被放进托盘,另有一张紧紧卷着的小纸条:“给章队,这个~别给别人看。” 哎哎哎?可算说话了,声音真好听,小白高高兴兴应下。不用她叮嘱,他也不会偷看的,白锦轩可是有纪律的人! 彩页背面绘着武当山,给人一种武侠小说的感觉;小纸条卷得细细,白白小小,像陶娇的小手指。 被递到章延广手里的时候,小白偷偷张望一眼,武当山背面写的密密麻麻,字迹娟秀可爱;小纸条却不知是什么。 章延广说句“辛苦了”,就回房去了,小白耸耸肩,转身朝厨房走--还饿着肚子呢! 没迈两步,身后房门被推开,肩膀被章延广抓住:“把寇老西儿叫过来。” 寇老西儿?小白愣住了,直到对方不耐烦地重复:“寇学仁,快点。”才傻乎乎迈开腿。 寇学仁是山西人,医务兵,临床医学专业,在北京301医院进修过两年,救过不少同伴的命,在队里绝对属于重点保护对象。 难道陶娇病了?什么病?重不重?小白的心砰砰地跳,忧心忡忡地加快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半章,还有今天的一起,就不分章节了,大家周末愉快~ ☆、第 64 章 2021年12月1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距离杏石口加油站还有数十米,53号罗文睿就发现四周层层叠叠的路障更多了,不少人自发清场、维持秩序,喃喃说:“八成有地方招人了。” 快过年了,谁不想有个家呢? 抚摩着长刀的黎昊晨则关心更重要的事情。“都悠着点,遇见郝一博招呼一声。” 后座史萧然和52号冯磊都摩拳擦掌:“敢, 孙子, 来了就让他们躺下。” 话说的强硬,大家心知肚明,郝一博那伙人确实够狠。 话说回来,交易站被各大基地公认为和平地点, 如果发生冲突,非被大家联手赶出去不可:经过襄城九小、清宁度假村和锅炉厂的覆灭,郝一博那伙人成了襄城一带禁忌, 人人全力防备。 “缩到哪里去了?”黎昊晨喃喃自语, 透过车窗打量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许郝一博的手下就浑水摸鱼藏在里头。 按照惯例, 路虎和其他五辆车停在加油站东南角落,这里也是六号别墅的据点。派出两人清场一人留守,其余几人踏入加油站中心。 最显眼的两根立柱果然贴满招募启事, 周围站满幸存者,有招人的有面试的。 53号罗文睿过去看了看,印象里都是小基地小组织, 响应的人也不太多,没什么相熟的。 这年头,人心隔肚皮,没有亲朋好友介绍,谁敢贸然把陌生人带回基地?能力什么的放在一边,万一是间谍怎么办?郝一博派来卧底? 罗文睿想都不敢想;七号别墅的人已经够倒霉了。 不少人过来招呼,带着些惭愧和心虚,看着面熟;罗文睿叫不出名字,心里却明白,或许是锅炉厂后勤,昔日刘志平手下。 这人还活着吗?他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更不想打交道,转身寻找自己的同伴去了。 加油站围墙两侧整整齐齐摆满纸箱,上面都列着清单,左侧用石头压几张粉红大钞的纸箱代表收购,右侧空荡荡的表示有东西出售:上到武器汽油,下到铅笔水果,小猫小狗,都可以商量。 这是最常见的交易方法,琐碎而灵活,大半银货两讫,童叟无欺。 史萧然就把这里当成超市,每次都有收获,拉着冯磊就走:“里面看几眼,回见啊。” 黎昊晨应了,带着其他人找到上次谈成交易的地方:两个小团队的人已经等在这里,离得老远就挥手。 “牛皮笔记本*30、胶带半箱、膳魔师保温桶*10、六神花露水一箱、暖宝宝三箱、德芙巧克力两箱....”满满四大张清单,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春夏秋冬兼顾。几人挨个拆开验货,清点合格就在该项画个勾。 花花绿绿堆在箱子里的纸卷,图案各不相同,还挺好看,却分不出是什么,“这是啥啊?” 小团队的人记得清楚:“壁纸啊!都是高档货。还有两箱地毯坐垫,不都是你们要的吗?” 也对,黎昊晨一拍脑门:石榴园新居尚未竣工,房间宽敞是宽敞,没刷漆没装地板没装饰,光秃秃实在艰苦。女孩子们早早列了清单,叮嘱大家遇到就不要错过。 “对对,想起来了。”黎昊晨随便翻两下,爽快地通过验收:“还有吗?下次再多带点。” 小团队的人高兴起来,有种遇到识货人的感觉,连声说:“有,有的是!我们基地十来公里是一家建材城,丧尸真不少,里面都是沙发床铺、家居饰品,几栋楼都是。大件拿不出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要多少有多少;你们要喜欢,改天带你们过去。” 这也是达到一定规模的基地交易方式,多合作几次就成了朋友。 黎昊晨觉得可以,搓搓双手:“行啊,我回去商量商量,明年开春吧,现在太TM冷了。” 小团队的人满口答应:“行啊,晨哥,就等你招呼了。以后多照应兄弟啊!” 回到石榴园的时候,壁纸和地毯受到热烈欢迎。它们被铺在客厅地板,宛如一朵朵颜色图案各异的云彩,女生们兴奋地在其中走来走去。数量不够分,男士们很有风度,把第一批战利品让给女生们,机会多的是。 真漂亮!雷珊目光被厚厚一卷米黄壁纸吸引了,上面绘着胭脂、橘红和浅粉玫瑰花苞,甜美而清新,连忙老实不客气地卷起竖在墙边;这样的话,地毯就不能配深色,选定一卷浅驼色花卉图案的。 黎日日嘛,她帮忙代劳,抱走一卷白蓝相间的靠在自己那卷旁边,有种“面对大海,春暖花开”的感觉。 方棠选中的壁纸是草绿色的,上面有树叶般的纹路,看着非常舒服,搭配她喜欢的花花草草一定很出色。 最惊喜的要数符蕊,收获喜爱的地毯壁纸之后,居然发现她点名要的毛线,满满一大箱五颜六色,尖叫着跳了起来:“啊哈~都等着瞧好吧~” 有黎昊晨史萧然当苦力,夜幕降临的时候,属于雷珊的领地焕然一新:这是一所120平方的三居室,原本光秃秃的墙面被明亮壁纸覆盖,地毯柔软温暖,再加上东拼西凑的桌椅衣柜、木架和棉被垫成的单人床、窗台两小盆水仙花,在烛光映照下很有点“家”的味道了。 接下来几天,大部分女生新增加一门织毛衣课程。 符蕊像幼儿园老师似的坐在小板凳上,放慢动作给众多小盆友逐一示范,两根又尖又长的毛衣针穿梭不停。“这样这样这样,看见了吧?多简单啊,我姥姥教一遍我就会了,那时候我还上小学呢。我姥姥有个织毛衣机器,自己开个小门脸,供我妈和我舅舅上学哩!我妈妈织的也特别好,后来开家淘宝店,雇了两个工人,我爸负责送货,都4钻了!” 怎么说呢,雷珊看看手中一小团纠缠不清的乱线,再看看身畔方棠像模像样织出来的一小片毛线片,开始头疼。 咳咳,术业有专攻,她还是耍耍弯刀、摸摸配枪更合适些,雷珊安慰自己。 方棠却仿佛顿悟一门高深武功的侠女,师傅等着她搭救,仇敌桀桀冷笑,不得不勤加练习,不敢间断。 晚间向来是女孩子们围着炉火撸狗喂鸡八卦吃零食的时间,男人们在隔壁打牌侃山。方棠人照常到,装满毛线球和毛衣针的布袋单独放个小板凳,双手不停忙活--那一小片深蓝毛线片像念了咒语似的变大变长,每天都是新模样。似乎是初学者最适合的围巾?雷珊判断。 12月下旬某天,雷珊突然发现它缩短三尺,奇怪地发问。方棠垂头丧气,说针脚不平,左边紧右边松,被严厉的检察官符蕊拆掉许多。 雷珊决定彻底远离织毛衣这项没有前途的爱好,不送。 不过12月24日那天,她发现符蕊织了许多红白相间的圣诞袜和小桃心挂在树上,又觉得织毛衣确实很有用。 被挂在树上的还有切割壁纸剩下的边边角角做成的纸花(挺别致的)、彩纸叠成的礼物盒(杏石口换的)大公鸡尾巴的五彩翎毛(娜娜贡献的)、刷了白漆的木雕六角雪花(刘苍原用军刀削的)还有许许多多想都想不到的好玩东西;树顶是一盏月亮般的水晶灯,点燃里面的蜡烛,整棵圣诞树被映得非常瑰丽,在场年轻人无不鼓掌欢呼、大声吹口哨。 可惜今年只有一棵树一个团队,否则比赛的话,我们肯定能得第一,雷珊很有信心。 2021年最后一天,她和黎昊晨、王心树、大鱼大飞带着刘苍原,眼镜男带着娜娜,开两辆车回到阔别已久的清宁度假村。 半年过去,这里成了丧尸的乐园。 隔着重重叠叠的不死生物,依稀能看到当时撞开铁门的车子还在那里。没什么人敢靠近的缘故,清宁度假村和外界隔绝了,除了偶尔离开原地的个别丧尸,绝大多数不死生物滞留在原地,有的喉咙荷荷做响,有的茫然发呆,仿佛就这么待到世界末日。 夏天过来的话,大家会冒险穿过丛林,攀到度假村围墙看看;现在零上三、四度,实在太冷了些,“无间道”的话非感冒不可,只好算了。 北斗树依然挺拔苍翠,随着凛冽彻骨的北风不停摇摆--逃出度假村那天,它在夏夜中纹丝不动,最大程度上掩护着逃出度假村的人们。 娜娜轻轻抚摸着树干,仿佛能和它说话似的,眼镜男用悲凉怅然的目光望着七号别墅的方向,年轻妈妈长眠在那里。 另一位失去母亲的少年双膝跪在坟墓前,重重磕三个响头,两边长着青草,正前方竖立一块刻着“周晓露”的木板。和半年前相比,十三岁的他长高许多,眼神带着大多数幸存者具备的冷静沧桑,手掌磨出厚厚茧子,更像成年人了。 小原子跟着我混的还凑合,关键我们自己也倒霉得很,到处漂泊,雷珊鞠了三个躬,望着周晓露坟墓苦笑。 希望你们保佑,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眼看就是新的一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1 00:26:27~2019-12-23 00: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5 章 2022年1月31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今天是大年三十,往年鞭炮早早响起,娜娜却一大早就撅着嘴巴,抱紧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不放:“玥姐,只杀两只行不行?” 便携火炉太小,又用砖头靠着厨房拐角沏了两个炉灶, 架着农家院专用的大柴锅, 木柴刚刚燃起。 这里是基地最温暖的地方,袁心玥只穿一件薄毛衣,袖子挽得老高,系着粗布围裙。“不行啊, 娜娜,每人都得吃块肉啊!” 过大年啦! 娜娜像大人那样叹气。 三个月过去,六号别墅送来的二十只鸡生了不少蛋, 可惜天气太冷的缘故孵化得不多, 于是小姑娘格外珍惜,搭窝铺稻草喂棒子面和菜叶, 还托刘苍原挖蚯蚓(冬天有蚯蚓么?);到了该下锅的时候,她开始舍不得了。 “好了,娜娜。”袁心玥摸摸她扎着红头花的发辫, 柔声安慰:“等到春天,小鸡小鸭都出壳了,你养都养不过来呢!到时候还得专门分配个人帮你, 对不对?” 满屋子大公鸡大母鸡!天亮喔喔喔,尾巴好漂亮!娜娜满眼憧憬,抿着嘴笑个不停,乖乖让开通往鸡笼的路:“大花不许杀!那~就让小原子帮我好了。” 那个斗志昂扬的少年?袁心玥认为他宁愿狩猎也不肯铲鸡屎拌鸡食,却明智地没有打击小姑娘。 八只鸡、两只鸭被绑住脚爪翅膀,扔在一只大纸箱里,兔子太少,先养着吧,两大桶活鱼也被拎到厨房:它们长得可比鸡鸭快多了,毅然承担起主菜的重担。 没有马大厨帮忙,袁心玥可搞不定一百多人的年夜饭。主动来帮忙的有三位,都是锅炉厂老队员,两个说笑着把鸡鸭搬到外面,剩下一个搬起面粉倒进脸盆。 望着忙得满头大汗、不时用手背擦擦额头的袁心玥,娜娜把尾羽最漂亮的公鸡大花抱紧,目光从三位男人身上移来移去:都是追求玥姐的,哪个会成为她的玥姐夫呢? 菜地中央的雷珊可顾不上八卦,弯腰把一丛丛利剑似的翠绿植物连根割断,整齐地放进纸箱里。 菜地四周燃着火盆,昼夜有人值守,于是气温还不算太低,冬韭菜幸运地迎来大丰收。 “OK了OK了!”她搞定一小片菜地,发现同伴们也基本完工,喊着“采蘑菇喽!” 蘑菇是从杏石口加油站交换来的,一包包堆在纸箱,有点像塑料泡沫。它喜欢阴暗潮湿,对气温要求并不高,浇水之后很快长出小白伞。 大家都没怎么种过蘑菇,以为菌包是金针菇,后来才发现是最普通的平菇,一朵朵簇拥着长得很快。平时用香菜清炒味道很鲜,放在饺子馅里也不错。 干虾皮是黎昊晨带队狩猎的收货,地点是某中型超市,包装袋保质期早过了,看着却没腐坏。胆子大的倒出一点尝尝,除了咸点没大事,做汤时总撒一点。 洗菜、切菜、合馅、擀皮....雷珊第一个饺子就像模像样的,神气地立在洗得干干净净的木板上,把不少东倒西歪的饺子都比下去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年夜饭上桌了:用海碗盛着的侉炖鱼、盖着面片的大盘鸡、很像烤肉串的烤豆皮、外皮很像烤鸭的香酥鸭(小半只)、冬瓜虾皮汤、鸡蛋炒菠菜、豆豉鲮鱼(罐头)油麦菜、蒜蓉西蓝花、凉拌洋葱、糖醋萝卜皮,对于日常啃饼干午餐肉的人们来说太丰盛了。 香喷喷的饺子压轴出炉,引来一阵欢呼。 又鲜又香,在冬天里格外可口,雷珊忽然想起往年大年三十母亲的年夜饭,眼睛悄悄湿了。 圆桌是用木板做的,相当成功,足足容纳的下十人围坐,六张圆桌摆得很近;除了放哨巡逻的,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汉堡和黑眼豆豆也在桌下眼巴巴等吃的。 首领讲几句话,大家就开始喝酒,男生们豪饮,女生们也浅浅喝些。不知是谁提议,每人许个愿望或者说句贺词,虽然俗气了些却都赞成,于是从第一桌开始。 53号罗文睿起身,“我们的石榴园越来越好,越来越兴旺!” 真俗,雷珊却打心底赞成:千万别再被攻破了。 接下来是黎昊晨,干脆利索地说:“大过年的,说出来不太合适,都在心里了。就祝大家,万事如意吧。” 毕竟小孩子在,轮到雷珊,也换个文雅些的说法:“2022年,希望把我个人的事情解决了,别这么悬着。还有,多谢大家关照,多谢大家帮忙。” 两句话引来不少掌声,大家很同情她这位被郝一博盯上的人,又是女孩子,纷纷喊“珊姐,我们挺你!” 接下来的愿望五花八门,方棠摇头不肯说,应付“身体健康”完事;娜娜简单的多,希望鸡鸭兔鱼越来越多;刘苍原则简单粗暴:“把郝一博他们灭了。” 轮到后面,不少人喝多了酒,表示想不出,其中就包括贺志骁大背头吴宇超等等;几个月以来,原本势不两立的双方相处融洽,配合默契,大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子夜来临之际,大家盯着手机腕表,大声喊:“十,九...三,二,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新的一年,总会越来越好吧? 回宿舍洗脸刷牙,换件更厚的大衣,手套帽子戴齐,电筒放进衣袋,雷珊牵起汉堡走向西楼最远的岗哨。途中遇到两队巡逻的,互相喊“过年好啊!” 像大多数基地一样,围绕中间小楼的四座塔楼都按地理位置起了代号:北边塔楼最远的岗哨绰号“大兴安岭”,南边塔楼最远的岗哨是“海南岛”,西边是“乌鲁木齐”,东边则是“蓬莱”--按照地图,代号不是山东烟台就是渤海、青岛,投票不知怎么成了这个:有本叫《末世列车》的无限流小说挺有趣,不知被谁下载到IPAD到处传看,主角们的据地就是蓬莱。 白居易诗云,到岸请君回首望,蓬莱宫在海中央;杜甫也说,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蓬莱就蓬莱吧~ 距离岗哨还有几十米,雷珊就听到哈哈大笑,不知谁打个酒嗝。两个黑影坐在简陋木椅上,不时仰起脖子。 身为队长,黎昊晨一般不用守夜,席间不少队员倒下了,于是他替补值班。 汉堡摇着尾巴往前冲,像匹小马驹,雷珊任它牵着。 “有吃的没有。”脚边放着酒瓶的黎昊晨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给点。” 从背包拎出牛肉干、辣条和开心果抛过去,雷珊拂拂椅面坐到黎昊晨旁边,拧开一瓶橙汁。各大基地之间,瓶装饮料很受欢迎,快成硬通货了。 保质期?只要没变质,不存在的。 “到明年这时候,咱们手底下起码~这个数。”史萧然高高举着左手,满脸踌躇满志,五百队员仿佛就在面前:“后年、大后年,襄城第一大基地!” 天真乐观的小孩。 雷珊帮他算账:“先把粮食准备好,每天三百斤,鸡鸭蔬菜单算,柴米油盐一样都不能少。地毯壁纸朝你要,桌椅板凳锅碗瓢盆~” 史萧然听得脑袋疼,开始耍赖皮,“有你俩和睿哥操心,关我啥事?我就负责喝酒-呕!” 他干呕半天,却又吐不出来,直抠嗓子眼,立刻被两人嫌弃了。 “去去,边上呆着去。”黎昊晨捂着鼻子,“别弄我面前。” 还怎么放哨?恶心不恶心? 雷珊也拼命挥袖子:“GOGOGO,我陪着黎日日。” 那怎么可以?太没义气了,史萧然义愤填膺地说:“那哪儿行啊,今天我值--呕~~” 半分钟之后,这个醉醺醺的年轻人就被打包轰走了。 “找你媳妇去吧,别在我眼前晃。”黎昊晨皱着眉;雷珊不太放心,送他走回很远:“路上有巡逻的,到家打个招呼,路上小心点。” 上上个月,史萧然费尽心思追到队里一位女孩,成功脱单;女孩比他大一岁,外表却很显小,站在他身旁很搭。“明年把证领了。”史萧然信誓旦旦地说,决心步入婚姻殿堂,可把一众单身汉羡慕坏了。 周遭安静不少,火盆里的木柴烧得很旺,汉堡把毛茸茸的脑袋伏在前爪,外面寒风盘旋呼啸。 “黎日日,老一套。”雷珊用厚毛线帽盖住耳朵,双手搓搓,才从背包取出一张高清地图,整个国家尽在眼前。“秦鼎那边,怎么个意思?” 黎昊晨带着酒意的目光也盯着中原腹地,被重点标记的秦鼎,头也不抬地说:“不去。” 雷珊沉默了。 随着2022年到来,拥有第二次生命--不不不,用回到2019年更准确些,她已经度过第三个年头了。 七年前的经历渐行渐远,旧同伴或欢笑或痛哭的面孔在记忆中消退,临死前的惊惶恐惧慢慢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隐蔽低调的新基地、数量不多却忠实可靠的伙伴和从不分离的汉堡,就连黎昊晨也换了个模样--更坚强更阳光,痛恨着敌人却生机勃勃,比七年前的他可爱多了。 大概她望着黎昊晨的目光有些感慨,后者在她眼前挥挥手,“琢磨什么呢?” 她摇摇头,重复刚才的问题:“我想去秦鼎。”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讨论,黎昊晨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喷着酒气摆事实讲道理:“王小册,你去那里干嘛?秦鼎早先是部队,从前年开始就军事化管理了,投奔过去得看人家收不收。对,我知道,有上回那个胡广陵引荐,他们能把你收了,然后呢?” 他从腰间掏出□□,又摸摸冷冰冰的长刀:“这个这个都拜拜了,你那辆路虎也贡献了,你说,你还有什么?顶多给你一帐篷,两眼一抹黑,兜里啥都没,让你干嘛你干嘛,该刷厕所刷厕所,该扫大街扫大街,你说你去个什么劲?真遇到点事跑都来不及。” 都是从杏石口交易站打探来的消息,实打实没撒谎,雷珊无话可说:秦鼎基地覆灭那天,数千幸存者只逃出几百人,老钱是其中一员。 “再说了,现在不好吗?”黎昊晨环顾四周,带点遗憾和发自内心的满足:“虽然天天地道战似的,动不动墙角旮旯蹲着,那我也认了,起码过得爽啊!咱自己说了算啊!等把迪哥的账算清楚了,郝一博那SB搞定了,咱招招人,发展发展,也当一回老大。我都想好了,不能跟骁哥那会儿似的,随便谁来都收,得先接触接触,不是熟人介绍一律不要;你看人家周凯多够意思,再看....” 喝多了酒果然啰嗦,雷珊戳戳他肩膀,提高声音:“我打算到秦鼎走走。” 身畔青年侧过头,打量她好一会才低声说:“王小册,你又梦见那个通灵女人了?” 好吧,谎言就像雪球越滚越大,雷珊有点沮丧,清清喉咙:“没有,但~你记得上回我给你说过那个梦吧?” 黎昊晨没吭声,用手指点点地图上的陕西“秦鼎”、湖北“鄂宁”和湖南“湘西”、江西“赣灵”以及广东“粤龙”基地,“世间大乱,血光隐隐,还有红莲赤炎那一套。” 不等雷珊回答,他用手指在已经覆灭、被标上黑叉的“清宁度假村”划圈,声音有点古怪:“鲜血漩涡,一个一个的。” 雷珊郑重地“嗯”一声,没想到他立刻爆发了:“那你还去个屁啊!都是死人的地方,红眼病一堆一堆的,躲还来不及呢。清宁都完蛋了,还想去秦鼎?王小册,你是不是傻?” 阻止章延广虐杀苏慕云,秦鼎数千人就不用死了--这个念头涌到脑海,雷珊却不知怎么开口:黎昊晨相信么?把七年前的经历说出来,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以为她疯了?为什么不早说? 雷珊长长叹息,引来黎昊晨迷惑的目光。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也最令人头疼:狼灭章延广哪天行凶?什么时候制定计划?如何突破重重守卫?有没有内应?又是怎么制住苏慕云? 老钱口中的苏慕云是军二代,有能力有手腕还是个大好人,把偌大秦鼎治理的井井有条,显然不是吃素的。 那么问题来了,过年之后,她投奔秦鼎,能接近苏慕云吗?能得到这位首领的信任吗?以揭发章延广为借口?被后者灭口怎么办? 想起老钱形容章延广那些狠话,什么毁容独眼、挖心灭基地,雷珊就心里打鼓。 前年年末,她信心十足地打算挽救秦鼎,现在却泄了气:两世为人的她阻止不了清宁度假村和锅炉厂的覆灭,连郭莉莉也没能挽救。 “黎日日,我觉得~我挺失败的。”她捧着脑袋,挫败感发自内心,“我~什么也干不成。” 要是窦婉笔下主角就好了,金手指金大腿一堆,貌美如花天赋异禀,仰慕者成群结队,随身空间里还有灵泉;登高一呼,不光同伴拜服,就连敌人也弃暗投明、死心塌地。 她自己呢?留不住师傅,救不了朋友,连累诸多伙伴,弄出个生死大敌:郝一博宁愿毁掉锅炉厂也要杀她,可谓倒霉到家。如果~如果两年前跟着邓成岩和赵先生走了,会不会另有一番天地? 黎昊晨拍拍她脑袋,有点像安慰小孩:“你还想怎么着?想上天啊?可以了,啊?王小册,你看你,弄出个小金库,还会玩无间道....” 楼道拐弯突然传来声响,被北风遮掩的不那么清晰。 一秒钟之后,黎昊晨敏捷地离开原地,嘴里叼着手电,腋下夹住长刀,猫腰朝那边靠拢;雷珊一把捂住汉堡嘴巴,单手从衣袋掏出嘴罩给它戴上,把狗绳缠在木椅底部,左手掏出□□,右手按住对讲机。 为了避免火光被发现,岗哨和楼门相隔两个拐弯;靠墙轻轻溜过去的雷珊没发现敌人踪迹,倒瞧见黎昊晨正趴在楼门朝外张望。 “风太大了。”他让开一步,把蜘蛛网似的的楼门玻璃露出来,外面黑乎乎的,半点灯光都没有。“跟东北似的--那边得零下二十度吧?” 用坐垫草草堵住破洞,明天再修吧,两人检查门锁,回到原处。 “我想~这样吧,等天气暖和点。”北风不断入侵,温度明显低些,把汉堡抱在怀里顿时暖和多了,雷珊幸福地眯起眼睛。“我过去一趟,和那里头儿打个招呼,再找找胡广陵。” 警告苏慕云一声,让他提防章延广,等他把后者抓住,对自己一定很感激,多个实力雄厚的朋友没什么不好。再说,胡广陵怎么没了消息?还欠他人情呢! 听起来没什么危险,黎昊晨勉强答应。“现在不行,等把郝一博那帮人搞定再去吧,千万别多待。王小册,跟你说个事,你可别害怕,我也梦见你说的算命女人了。” 什么意思?雷珊睁大眼睛,嘴巴不由自主张着,顿时把他瞪毛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懂不懂?都赖你,天天要去秦鼎。”他煞有其事地念叨着,用下巴朝地图扬扬:“有一回我梦见一女的站在地图前面,秦鼎啊粤龙啊一个个都是血窟窿,瘆人着呢。” 他能通灵?不一定,也许只是噩梦而已。雷珊盯着他,“黎日日,秦鼎我自己去,你别跟着了,啊?” 黎昊晨不乐意了,戳她脑袋几下,真疼。“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命好,能罩着你,再说,我不跟你去,谁跟你去?” “方棠,你管得着吗?”她赌气。 黎昊晨乐出声来。“骁哥在呢,方棠哪儿也不去。” 脑瓜还挺好使,她满不在乎,“那就带小原子,反正我也得罩着他。” 这回黎昊晨倒点点头,发自内心地感叹:“那小子肯下苦功,脑子也好使,这两个月跟着我们狩猎,反应快的很,胆子比谁都大,不能把他当小孩看。再过五年~” 他竖起大拇指,“绝对是条汉子。” 昔日满脸惨白、躲在车底的小男孩逐渐成长,雷珊有种“与有荣焉”的满足感,总算没辜负他爸爸妈妈。 她幸福地替汉堡挠下巴,忽然想起什么,“啊”一声指着地图上的江西“赣灵”:“黎日日,这里,这里!” 黎昊晨怀疑地瞪着,“干嘛?” 你老婆呗,雷珊无可奈何地继续叹气:实在记不清七年之前遇到谭敏的具体时间了。“明年吧,没事的话跟我走一趟江西。” 试试找你老婆去。 黎昊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固执地像茅坑里的石头:“不去,石榴园挺好,哪里也不去。” 这个笨蛋!雷珊怒目而视,大声说:“我就一句话,你千万别后悔。” 这话一点威胁也没有,黎昊晨美滋滋地把汉堡抢过去,围脖似的搂在脖颈,嘴里哼着歌。 “行,你随便,你爱去不去。”雷珊拎着地图,自言自语:“明年去趟江西,后年歇一年,2025年奔粤龙....” 黎昊晨差点喷了,半点醉意都没了:“王小册,你这儿干嘛呢?双脚丈量祖国每一寸土地?还是探宝打妖怪?研究各省市地区红眼病有什么不一样?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蹲着不好吗?你自己逮谁跟谁说说,什么高筑墙广积粮积蓄实力,等过几年,红眼病速度体力不行了,就轮到我们发威了--您这忽悠人呢?” “你不懂,我有事,正经事。”雷珊满脸严肃地强调,指指地图下方粤龙基地:“别的都好说,这里非去不可,最迟2025年,没得商量。” 黎昊晨拍拍脑门,把汉堡举到眼前嘀咕:“王小册到底咋了?你知不知道?动不动要跑广州去,隔着几千里地呢!那边热的很,路上就得把你的毛都剃光了,要不然满身痱子,你受得了吗?” 汉堡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仿佛看傻瓜。 别说酷暑,千山万水也阻不住她前进的脚步,雷珊握紧拳头,心驰神往:那里有她久违了的挚友。 作者有话要说:雷珊和黎昊晨要谈一谈心。 感觉我的女主挺弱的,哎,普通人,没啥金手指。是我经验不足,不该写普通人,多弄个空间异能啥的,大家看着会爽的多,下次,下次注意。 感谢在2019-12-23 00:32:35~2019-12-24 00:1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6 章 2022年1月31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掬起雨水洗脸,拍打护肤水和面霜,再胡乱涂点妆前乳、BB霜和唇膏,挑件鹅黄长款厚毛衣;耳环和项链就戴雷珊送的花朵样式吧,过年嘛--方棠望着镜中那个脸颊发红、双眼亮晶晶、黑发垂在肩头的漂亮女生,不知怎么有点紧张。 还是梳起来吧?她打开梳妆盒, 拎起一枚天鹅绒发带绑个马尾, 水晶海豚吊坠闪闪发亮。 不知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的灾难时期,大多数女生把相当多的精力放在装扮自己上,她也不例外。 男多女少的缘故,男士宿舍占据整个三层, 又把二层也分割大半。往日除夕放鞭炮看春晚,现在可没戏,不少房间吆五喝六打牌搓麻将, 或者席间没过瘾的, 三五成群拎点酒菜继续喝两杯,离得远远就热闹得很。 走廊尽头某房间却安静如千年冰川。方棠小心翼翼走到门前, 深深呼吸几口,轻敲两下。 “骁哥?”她鼓起勇气,“在吗?我是方棠。” 出乎意料, 答复很快:“进来吧。” 视野所及是一套三居室的客厅,木制桌椅铺着棉垫,便携火炉和水盆整整齐齐摆在角落, 除了墙上挂着的军刀匕首之外,光秃秃如同沙漠,没有任何颜色。 贺志骁正对月独酌,头也不抬,“大年三十的,有事?” 话有点冷淡,方棠却完全没在意,拎起手里的纸袋给他一个大大笑容:“我种的花开了,给你送几棵。” 风信子开得很好,毛茸茸像狐狸尾巴;水仙花种在瓷瓶里,每逢风吹过,白瓣黄蕊的小花就摇摆着说“HI~” 摆在窗台一盆浅蓝的,木柜搭配水仙,方棠左右瞧瞧,壮着胆子把最后一盆粉红风信子摆到他面前木桌--满身酒气,显然没少喝酒。 多了三盆小花,房间生机勃勃,可爱多了。 方棠快活地抿着唇,想问问“这样好不好”又不太敢,眼瞧他慢慢自斟自饮,呆呆立在当地,脚尖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说“过年好”“恭喜发财”太傻气了,她有点不知所措,忽然听到他说“坐吧”几乎不敢相信耳朵,见他朝前方扬扬下巴才反应过来,乖乖落座。 贺志骁起身,从木柜拿过一套没用过的杯子,“喝什么?” 她差点咬到舌头:“都行,我什么都喝。” 贺志骁一晒,真的倒满一杯黄鹤楼推到她面前,自己拈起个开心果嚼。“最近怎么样?” 冷静,冷静~她心脏怦怦乱跳,像面试时回答HR中规中矩:“挺好的,我~种菜养鱼,还做做衣服,库房就不管了。每天跟着对练,有时候陪雷珊巡逻。” 他点点头,态度和蔼:“搬过来还适应吗?” “开始有点不习惯,现在好多了。”她下意识望向窗户:避免被发现的缘故,队员们选择的都不是直接朝向外面的房间,平时也只在楼里和地下车库活动,有点像地道战。“刚搬过来几个月嘛,天又冷起来了,暂时艰苦点,明年~我是说,等今年春天,多组织几次狩猎,再多召集点人手,该有的就都有了。” 贺志骁笑笑,并没答话,自顾自仰脖喝酒,令方棠有点懊恼:糟糕,她为什么提这些? 好在对方似乎没生气,岔开话题:“怎么你一个人?雷珊呢?” “她找黎昊晨去了,往东边走。”方棠悄悄松口气,“我看她好像有事,就没跟着。” 贺志骁点点头,提点说:“你也注意点,监狱那帮人....事还没完。” 话说开了就不怕,方棠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我和雷珊说了好多遍,别人的话也都小心的很。杏石口没办法,该去得去,狩猎什么的就先推推,反正粮食什么的足够吃。其实那帮人也没什么可怕,我们~” 她想说些众志成城齐心合力的话,又一想,岂不是更勾起他的伤心事?立刻来个急刹车:“只要不出去,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一点办法没有。现在各大基地都知道那帮人,警惕高的很,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想怎样就怎样。” 贺志骁低下头,像赞叹又像懊恼,“雷珊脑子好使。” 这样下去可不太好,方棠豁出去了,偷偷瞄着自己带来的背包:“骁哥,最近我们都跟着符蕊织毛衣,我~我也织了点小玩意。” 把礼物拿出来的时候,她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是条深蓝围巾,花纹朴素无华,用白线在两端缝了寸许宽的花边,有点像广阔海面跳跃的浪花。 “天凉,眼看下雪了。”方棠细声细气地说,不敢抬头,“我~我自己再织,很简单的,我学会了已经,我是说,骁哥,你你,你~” 围巾被接过去,略看一看就团起来放在木椅,贺志骁的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方棠,你是97年的,没错吧?” 她茫然点头,听他喃喃说“都两年了”脸上腾地红了:她一辈子也忘不掉初见他的情形。 贺志骁笑了,脸上带点讽刺,像是嘲笑自己:“按说轮不着我管闲事,不过话说回来--方棠,我和你也算是,患难之交。如今这年头,谁也不知道老天爷还打算怎么折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你25了,不像以前,毕业玩几年,动不动单身贵族;也该找个男朋友,踏踏实实过日子。” 仿佛哪里不对劲,方棠本能地笑不出了,呆呆望着他。 贺志骁身体前倾:“你看老齐怎么样?” 大背头?可怜的姑娘瞪大眼睛,嘴唇发抖,整个人都僵住了。 贺志骁却看也不看,像个货真价实的媒婆般径直说下去:“老齐你也熟,自己人,知根知底,能狩猎能守家,能打架能砍丧尸,脾气直,没什么花花肠子,人也厚道,不会欺负你。再看看你,会做饭会种花能养鱼,还能织围巾。” 他哈哈大笑,瞥了那条深蓝围巾一眼,像被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要我说,般配。老齐那边你不用管,你要是应了,当哥哥的给你当回媒人,有了孩子当干爹,怎么样?”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方棠脸颊滑落,她拼命摇头,“我,我不喜欢他。” 我喜欢你。 可惜贺志骁心如铁石,捏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那可有点难办,要不然....大苏?大苏怎么样?这兄弟实在,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保证不让你吃亏,怎么,没看上?小何呢?手艺不错,今天侉炖鱼就是他下得厨,拿得出手吧?还不行?你可别告诉我看上吴宇超了。” 他哈哈大笑,靠着椅背连连咳嗽:“要真看上他了,我可就不管了,你自己折腾去吧!办喜事那天,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 这句话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方棠哽咽着只想远远逃开他,冲向屋门的时候还绊了一下,膝盖都磕疼了。手指刚碰到把手,贺志骁就大喝一声:“方棠!” 回过身来,他依然坐在原处,用下巴朝围巾扬一扬:“东西落下了。” 方棠喊出的话自己都无法分辨。“给你的!”她哽咽着说,舌头不太听使唤:“我给你织的!” 拆了织织了拆,雷珊早早放弃,别人当成玩耍,只有她锲而不舍,并不复杂的花边就着烛光缝了整整一周,指尖都被扎破了。 贺志骁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脚步似乎千斤重:自从锅炉厂覆灭,他还是第一次靠近方棠,彼此目光相接,呼吸可闻。接下来他开始解衣裳,单臂灵活地脱下毛衣,随后是保暖绒衣。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的左臂展现在方棠面前,准确的说,自从受伤以来第一次展现在别人面前。 下臂从1/2的位置断掉了,臂弯完好无损,原本手掌的位置却换成空气,断口平滑--黎昊晨活儿干得利索,军刀带着风声疾劈,于是鲜血欢快喷涌。 “方棠,我是个废人。”他轻轻说,话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足够多的自暴自弃,“走吧。” 可怜的女生背脊靠着门板,很难说背后还是心口更凉一些。她想说些什么,却不敢开口,泪水不停涌出眼眶,只记得他的名字:“骁哥,骁哥~” 下一分钟,她和门板同时被推开,即使只剩一只完好手臂,贺志骁依然没费什么力气。他套好衣裳,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漠阴郁,甚至没多看一眼就从她视野消失了。 深蓝围巾被扔到门外,门板重重合拢,方棠被孤零零留在冰窖似的走廊;不知是谁去洗手间,好奇地扒在门口窃窃私语。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快乐啊~~感谢在2019-12-24 00:12:34~2019-12-25 23:3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7 章 2022年1月31日, 襄城郊区, 某经济开发区 太阳刚刚升起,蒋厨子就扎进厨房忙活,还抓了两个壮丁;于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即使用灾难爆发前的水标准衡量,年夜饭也很上得了台面:水煮鱼、口水鸡、红烧鸡、啤酒鸭、扁豆烧肉、腊肉蒜苗、雪里红烧黄豆和水果沙拉、还有一大桶香喷喷的白菜鸡汤。 食材大多是杏石口加油站交换回来的,包括活鸡活鱼、豆芽蘑菇青菜水果, 啤酒午餐肉腊肉黄豆罐头则是队员们每周狩猎的收获。 除了十三位当值岗哨和看守俘虏的队员, 所有队员都在,就连长期在外、监视秦鼎基地的何禹城吕瀚明也赶了回来。食堂不够坐,八张餐桌摆在一层大厅,周围生着火盆, 桌上摆着稻花香、茅台和五粮液。 按照惯例,队长是要新春致辞的,于是章延广起身, 拎着一瓶稻花香:“兄弟们, 今天是大年三十,我~” 冯嘉师、董亮、小白、石头、李大嘴、寇老西儿, 吕洞宾何仙姑....望着七十八张熟悉的面孔,另外一些没能在场的兄弟身影也不知不觉浮现出来,比如张令宏, 比如逃出秦鼎的最后一辆车子所载八人,比如掩护董亮脱身的陈东灵四人和其他四十几位战士,当然还有含笑而立的父亲。 于是他哽咽了, 还没沾酒就带了几分醉意,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我对不起你们。要不是因为我,你们应该在秦鼎,几千人聚齐,吃香的喝辣的,听领导挨个讲话,评选一二三等功,看文工团表演节目,唱唱歌抽个奖,最后组织舞会,遇到合适的娶回家,明年这时候孩子都有了。” “我对不起你们。这几年跟着我颠沛流离,天还没亮就收集武器,太阳下山还在搬粮食,拿枪比拿筷子多,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年中在武汉,我说,回秦鼎就踏实了,先放一个月假,该吃吃该睡睡,愿意跟年博士种水稻种水稻,愿意养鸡养鸟养刺猬随你们便,该排队相亲排队相亲,轮也轮到我们喘口气。谁能想得到,又得把脑袋拴在腰带上跟苏慕云对着干。” “能不能干的过?”他忽然挥动胳膊,大声说,“笑话!苏慕云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干什么的?敢惹我们,怕不是嫌命长!” “兄弟们,我就一句话,我章延广欠你们的,这辈子还不清,只能下辈子。”他举起酒瓶 ,眼圈发红:“日后和苏慕云的事情了了,能回秦鼎就回秦鼎,回不去也不稀罕。我们另起炉灶,按□□说的高筑墙广积粮,招兵买马稳扎稳打,建工厂起楼房盖学校,踏踏实实过日子。红眼病早晚有嗝屁的那天,到时候收回十堰、襄阳、武汉、西安,再到北京去!” “别的不多说,都在酒里了。”豪言壮语之后,他把嘴巴凑在瓶口咕嘟嘟一通猛喝,引来一片掌声和欢呼,不少人眼圈发红。 第二个发言的是冯嘉师。失去张令宏这位好搭档之后,他肩上担子更重了,也没从前诙谐爱笑,脾气非常急躁。 “同志们,兄弟们,老胡嘚吧嘚吧半天,我就一个想法,我冤啊,我真TM冤:我和苏慕云没仇,我老爹也没娶了他姑姑又在外面另找一个,丢了里子又丢面子。”他摊开手掌,冷笑着环顾众人:“你们呢?你们冤不冤?要不是老胡,苏慕云得指望你们出去打粮食找物资,平时好吃好喝供着,媳妇都准备好了:几千个投奔秦鼎的老百姓,一人娶俩都有富裕。” 底下发出不少笑声,有人起哄。 冯嘉师突然板起脸,阴恻恻的,“可你们有赵建国他们八个冤吗?出都出了秦鼎,居然死在一枚□□上,妈的巴子还是咱们库里存着的;有丁鑫源冤吗?为了掩护军长,被丧尸活活啃死;有陈东灵四个冤吗?为了保住董亮,一个个填枪眼?” 七十八人鸦雀无声,听着他越吼越响:“谁TM说一句,比他们还冤?站起来我看看,让我也长长见识。” 整间大厅鸦雀无声,只有火盆里的木柴炭火偶尔发出噼啪声。 于是冯嘉师环顾四周,指着秦鼎方向:“没有?那我再问一句,有没有人觉得,现在回去鞠个躬道个歉,苏慕云就能不计前嫌,俩眼一闭把事情抹平了,照样跟你称兄道弟?给你派任务?给你介绍媳妇?” 董亮扯着嗓子:“别做梦了,直接等死吧。” 冯嘉师也觉得好笑,“兄弟们,时也命也,咱们不想落草为寇,奈何他妈的苏慕云逼上梁山呐!” “老胡是我生死兄弟,章军长是眼瞧着我长大的,跟我亲爹没两样。”他昂然说,“我也一句话,事情到了今天这步,没什么好说,往后退就是死路一条,自古华山一条路,跟着老胡,该报仇报仇,该伸冤伸冤!” 七十九只酒杯撞在一起,醇香酒水洒了些许,更多被仰脖痛饮。 月亮散发稀薄而苍白的光,慢慢爬向头顶。 年夜饭吃的七七八八,气氛热烈激昂,十多个人出去换班,其他人斗酒划拳,还有的掷起骰子--换成以前,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时过境迁,职务高低的差别越来越小,相反,战士们一天比一天更像兄弟了。 不知谁灵机一动:“小郭德纲,来一个!”顿时迎来不少掌声:小白是天津人,单口相声《刘罗锅》《济公传》向来很受欢迎,文艺活动总是压轴。 可惜运气不佳,整晚沉默寡言、低头扒饭的小白被同桌推推才反应过来,咳嗽两声,开口声音沙哑:“感冒了,嗓子不行,下回吧。” 相声就此泡汤,大家都有点惋惜:小白很有天赋的!还会说快板! 冷风随着推开的大门溜进来,径直灌入人们脖领。被替换下来的队员个个冻得两颊通红,搓手哈气地进门了,“真香啊!” 蒋厨子已经在厨房里给炉子加柴了,把没动过的菜往锅里倒。身后有人进来,他以为是饿急了的,头也不回地说:“锅里有枣糕,先垫垫。” 却是小白:“陶小姐宵夜呢,怎么还没好?” 酒量不行的蒋厨子拍拍脑门,原地转两个圈,放在哪里来着? 不中用!小白瞪他一眼,熟门熟路地从屋角拎出一只小小汤锅盛鸡汤,又从蒸锅夹两块枣糕,从留下的菜里挑最好的鸡腿蔬菜,用瓷碗扣好摆进托盘。 敲响屋门的时候,小白能听见兄弟们在不远的地方斗酒,还有人用手机播放《真心兄弟》和《我是一个兵》,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低头看着那只特意换来的草绿汤锅,德国货,算是奢侈品牌,他有点得意:陶姐姐喜欢这种小资情调。 果然,房间也挂着墨绿窗帘,床单和枕巾都是浅绿色的,书桌摆满书籍玩偶和小摆件,大红海棠和水仙放在窗台和床头柜--在杏石口加油站很受欢迎,摆出来就被买走。 靠在床头的陶娇更瘦了,下巴尖的令人心疼,眼睛大大的,黑眼圈很重,显然彻夜未眠。听到动静,她放下手中《小王子》,朝小白笑笑:“过年好啊。” 小白心里甜滋滋,却顾不上说话,把满满当当的托盘摆在桌面才松口气。“姐姐,你老家过三十放鞭炮不放?” “小时候放,我爸爸带我和我堂哥堂妹在街巷,热闹得很,说话都听不到,回家吃妈妈煮的汤圆。近年管制,城里就听不到了。”陶娇满眼幸福地望着东方,声音逐渐小了。 小白知道,那是她故乡金华的方向,他没去过,只知道很有名气的火腿,有机会一定去看看。“姐姐,明天跟我们出去溜溜吧?吕洞宾何仙姑弄了点鞭炮,什么二踢脚窜天猴,还有你们女人喜欢的烟花....” 陶娇微微笑,拽拽披在肩膀的外衣,于是小白沮丧地明白,谈话结束了。 不怕,还有明天,还有后天--她已经有了笑容。 他好脾气地拎拎暖壶,还有大半壶水,又从衣袋掏出两颗费列罗巧克力和一张新春贺卡摆在床头柜,这才端起上一餐用过的碗筷,“姐姐,那我走了,明早七点见;有事你叫我,我就在对面。” 房间恢复寂静无声,鸡汤味道飘进鼻端,陶娇却毫无胃口。 其实挺幸福了,不是吗?去年此时,她孤零零缩在小木屋床脚,祈祷着荒郊野地的丧尸千万别发现自己;不不不,让丧尸都进来吧,吃掉她,把她变成行尸走肉的一员,再也不用被苏慕云侮辱。 想到那个禁忌名字,热泪猛然涌到陶娇眼底。从床头柜拿纸巾的时候她小心翼翼的,还好身体没有异样,可怜的女人松了口气--近月她流了不少血,一度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队医寇学仁很郑重地说过,他不是妇产科专家,更没有医疗条件,胎儿也超过四个月,药物流产不至有生命危险,却可能影响日后生育;章延广不太好意思详谈,提醒过她慎重。 有什么可犹豫的呢?陶娇想不出。 喏,现在不是,也,熬过来了么?她发自内心地笑,好奇地看看那张粉红色的贺卡,却没碰触,拈起一颗金灿灿的费列罗放进嘴里,可真甜。 时近午夜,不少人回房歇下,剩余的东倒西歪,唱着走调的歌,还有几个守着笔记本电脑看《我不是药神》。 满园树木随着北风摇摆不休,不时发出很大的响动,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章延广在父亲坟前席地而坐,摆两套杯筷,燃两根香烟,一根敬老人家,一根叼在嘴里。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过来说说话,静一静,兄弟们谁也不来打扰;时间久了,几乎以为父亲还在,从未远离。 “过年了,爸。”他像往常一样絮絮倾诉,平时埋在心底的事也冒出来:“您在那边好不好?和丁鑫源陈东灵他们喝酒呢?张令宏那小子也在吧?替我招呼一声。” 张令宏喝多了就唱,什么金色盾牌热血铸就,什么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自封小周杰伦。 说着说着他哼两句,不由自主发笑。“别跟那家伙喝,那小子没轻没重,酒腻子。您岁数大了,不像以前,别嫌我妈絮叨....” 父亲母亲在地下相聚,胸口两枚护身符沉甸甸热乎乎,令章延广心中温暖,回到房间依然没有睡意。 用冷水擦把脸,他坐到桌前,就着两支倒悬的手电筒光芒打开一张写满字迹的宣传彩页。 陶娇提供的资料他早就倒背如流,有用的不多,倒也不算少:苏慕云嫉恨自己父子,对父亲苏睿也心怀不满;苏慕云野心极大,打算以秦鼎为根据地,吞并大小队伍,立足陕西,将湖北、山西、河南等地也纳入麾下;苏慕云在秦鼎基地口碑极好,又很能收买人心,收获不少拥护者。除了大秦小宋,知道她藏身小木屋的不多于二十人,都是苏慕云死忠手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抚摩着一柄细长锋利的三灵军刺,冷冰冰犹如寒川。 走廊传来动静,几位同伴互相搀扶着走过,不知谁摔了一跤,引来一片哄笑。明天还要开会、外出,还得放放鞭炮驱赶晦气,章延广伸个懒腰,也准备休息--王小册。 他的目光落在陶娇标出来的重点之一:灾难爆发之前,这位古怪的微博用户就拼命宣传赤炎和丧尸的危害,提醒大家尽快逃离城市;苏慕云那些关于丧尸的理论都出自此人,颇被基地高层赏识。 谅苏慕云也想不出来,只能吃现成的,章延广冷笑。 王小册是个人名还是绰号?或者暗号代码?顶级专家还是医生?他皱起眉头。可惜网络中断,实在无从查起。 来日方长,章延广把彩页叠好压在枕头底下,关掉一只手电--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第 68 章 2022年3月底, 襄城郊区, 某村镇 时间倒推三年,黎昊晨的人生规划清晰明了,毫不拖泥带水:留在北京拼搏数年,成功的话扎根于此,把父亲和雷珊接过来;失败的话返回襄阳,有房有车, 图个温饱是不愁的。 他做梦也想不到, 自己会像饿得两眼发绿的狼似的冲到一头半米多长的花猪面前,紧紧揪住对方耳朵。 猎物顿时怒了,炮弹似的直冲出去,四只猪蹄在地面踏出剪刀似的脚印。 MD, 还挺顽强!黎昊晨迈开双腿左追右撵,几次冲到花猪前头,可惜对方光溜溜力气又大, 根本没有下手的地方。 这还了得, 他灵机一动,拽下外衣兜在花猪头顶, 对方顿时懵圈,傻乎乎撞上一面围墙,疼得直哼哼。 啊哈~黎昊晨就地把它扑倒, 从腰间扯绳索捆住四只猪蹄,就此大功告成。“我看你还跑~干得漂亮!” 被他夸赞的是刘苍原。十四岁少年像个威武雄壮的套马汉子一般在头顶甩动绳索,双脚牢牢站定, 绳圈径直飞出十多米套住一头黑猪脖颈,一人一猪开始角力。 “我靠咬我手了!”喊这话的是大鱼,心急了点,手掌被一头凶猛的大公猪咬得鲜血直流;史萧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头慌不择路的白猪恰巧撞住他肚子,顿时人仰猪翻,狼狈极了。 “此处有猪”的消息是吴宇超带回来的。 前几天他带四辆车外出狩猎,路过某村照例远远避开丧尸,站在车顶用望远镜观测的时候意外发现不大的村落里居然有活猪,还不止一头,顿时高兴坏了。 灾难爆发之后,狩猎还算不难,鸡鸭鱼兔陆续养齐,顿顿有肉有鸡蛋,猪肉可很久没尝过了:19年猪瘟爆发,附近村镇养殖场全部清理,早就禁养了。 想不到这里有!村落是封闭的,不知怎么没被幸存者发现,猪应该是村民私下养的,两年来自行繁衍,成了好大一群--在幸存者眼里,简直是未经开发的金矿。 猎猪行动就此开始。 除去留守和后勤队员,石榴园称得上倾巢出动,排兵布阵密切配合,小半人引开丧尸,剩下的人并肩冲进村庄。 没费多长时间,二十多头活猪就被捆住四蹄倒在地上,哼哼唧唧挣扎着。没人喂食的缘故,它们都不算肥,堪称秀气,有几只一看就出生不久,才比小狗大点,细尾巴扭成小圈。 时间紧迫,黎昊晨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棍穿在猪蹄之间,和史萧然一边一个搭在肩头,喊着号子:“一,二,三~我X比秤砣还沉!” 真不是闹着玩的。 四辆面包车早早在村口一字排开,有五菱有金杯,事先拆下座椅专门运货。 开春冰雪消融,树木长出新芽,猫冬已久的各大基地也日趋活跃。不光性能优越的越野车面包车,就连皮卡和货车也被开回基地,藏在地下车库,当然汽油就吃紧了。 把沉甸甸的猎物往车里一放,黎昊晨擦擦额头汗水,有种老农望着地里庄稼的喜悦,“这回有肉吃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女生们在地库里围拢来,叽叽喳喳惊叹:“猪是不是吃不饱啊?怎么这么瘦?”“二师兄!”“快看快看,那只好白啊!” 不光瞪大眼睛的娜娜,就连从小在城市长大的雷珊也很少见到活猪,好奇地戳戳正被赵元峰大飞搬下车的一头小黑猪耳朵,后者不耐烦地乱拱,把她吓得退开一步,吹吹手指:“还挺欢实的。” 方棠对它们不感兴趣,牵着汉堡站得远远的。 趁着狩猎队员外出,53号罗文睿已经带着人把猪圈清理出来,地点选在正东塔楼:猪和鸡鸭鱼兔不同,还是单独饲养的好。塔楼大厅被隔成四间,有食盆有水槽,旁边还有能住人的宿舍。 饲养员是从贺志骁队里挑出来的,都出身农村,家里养过猪,什么清理配对、定时多餐、生喂熟喂,说得头头是道。 “盯着它们就干不了别的了,猪也娇贵着呢。”两人商量着:“得有人帮把手,弄食清理什么的,得病就麻烦了。” “这都好说,你俩培训几个帮手,轮班制,女生们就算了。猪圈就先这样吧,慢慢再收拾。”罗文睿满脸欣喜,喊着“等等”,掏出手机对着堆叠一处的猪们咔嚓几声,踌躇满志地说:“这得算值钱货吧?我们留十头,送周凯四头,剩下的到杏石口卖个好价钱,哈哈!” 四月一号的交易会,猪们却没能占据主角。 每日例行巡逻之后,雷珊像往常一样牵着汉堡去菜棚,陪方棠清理土壤杂草,给蘑菇浇水,替土豆抓虫,又给南瓜秧苗搭木架,互相感叹:农民伯伯也挺辛苦。 “棠棠,真不习惯啊。”被当成大熊猫似的雪藏半年,雷珊慢慢习惯留守生活,每天睁开眼睛就懒懒散散,不想起床。她蹲在田间伸个长长的懒腰,“我想狩猎我想飙车我想呼吸新鲜空气,再这样下去我都快变成猪了。” 方棠满脸轻松,“换种生活方式嘛,人生就像巧克力,吃过榛仁口味的还可以尝尝黑巧。阿珊,开始练功夫之前,你喜欢什么?” “之前嘛....”雷珊盯着可爱的小绿苗,记忆回到七年之前,不不,还要更久些。“我妈做饭做的特别好,我和我爸从不在外面吃饭,黎昊晨和黎伯伯每周都到我家吃饭。周末买好多好多菜,带回外公外婆家爷爷奶奶家做。我爸爸嘛,就爱看电视,每晚都霸占我家电视,还特别爱怀旧,《步步惊心》看完看《上海滩》,《蜗居》看完看《雍正王朝》,看完《射雕》还跟我抢看《仙剑奇侠传三》,哼。” 忿忿不平的声音把方棠逗笑了,她自己也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笑不出了,吸吸鼻子。“后来上大学,黎昊晨去北京了,我就和窦婉混了。棠棠,可惜你没见过窦婉,你一定会喜欢她的:你俩很像,喜欢小说喜欢花裙子喜欢瓶瓶罐罐之类漂亮小玩意,还有很多男人追。” “难道没人追你吗?”方棠歪头望着她,认真的眼神有点像汉堡。 好像有点没面子。 雷珊大摇其头。“高中多的是,拒都拒不过来,大学没心思,这几年~喏,你也看见了,都混成哥们了。” 忙忙碌碌窃窃私语,到食堂吃晚饭的时候两人才发觉前往杏石口的罗文睿等人没回来,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难道出事了?雷珊很不放心:留守的黎昊晨已经带队找过去了。 “我也去一趟。”她皱着眉头对大背头说:“怎么不告诉我?” 大背头看看坐在远处的贺志骁,显然是商量过的:“晨哥自己不让说,我们也没想到拖到这会。雷珊,已经走了一大半,基地没人不行。” 说的有道理,雷珊却不能安心,各种念头像浪潮一样在胸口翻涌:和郝一博那帮人狭路相逢?难道车子坏了、困在路上?还是被红眼病围上了? 七年之前,黎昊晨随队外出狩猎,归来的只有同伴;她赶过去的时候,相依为命的男人双眼燃起火焰,双腿摔断了,便用手撑着越爬越近,嘴巴开合着.... 她腾地起身,开始点着自己队伍的人:“你,你你,跟我走一趟,就现在,我在车库等。” 话还没说完,呼啦啦涌进食堂不少人,个个都是熟面孔,令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方棠也轻轻拍巴掌:不光罗文睿,黎昊晨也在其中,径直坐到她身旁。 “饿死了。”不止一个人喊着,嘻嘻哈哈的,“给口饭吃吧。” 雷珊顿时肚子咕咕叫,踏踏实实坐回原处。看样子有好消息,不少人脸上带着兴奋,猪都卖出去了?“黎日日,怎么了到底?” 黎昊晨抢到一碗饭,头也不抬地说:“等罗哥说吧,我是半路遇到他们的,知道的不多。” 还卖关子,她有点好奇:“有队伍发现仓库了?还是真家伙?” 能存活到第四年的队伍都是有实力有资源的,作战经验也很丰富,普通超市村镇已经难不倒大部分人了。 “都有。”黎昊晨嘴巴塞得很满,“荆州那边。” 禹划九州,始有荆州,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又有“大意失荆州”三国故事,荆州在湖北知名度仅次于武汉和襄阳。 果然在53号罗文睿嘴里,荆州即将展开一定规模的狩猎:“一早我和冯磊到杏石口,遇到八个从部队出来,当场贴召集令,说是下月初到荆州开荒,有愿意去的都带着。” 所谓开荒,属于丧尸密集的危险地带,荆州六百多万人口,向来令幸存者望而却步。召集令就是被看中的目标过于庞大,单个基地吃不下,于是有人登高一呼,该场任务结成临时盟约,该指挥指挥该分配分配,任务完成也就散了。 部队出来的?实力有保障。 不等大家发问,罗文睿就详细解释:“领头的姓冯,冯嘉师,给我看过证件,正经部队编制,不像假的。” “这位冯嘉师说,荆州北边有驻守部队,三年前赤炎爆发的时候全军覆没,大量武器装备被锁在里头。他们一直想拿出来,可惜人手不够,试了两次没能成功。这次打算多找点人帮手,带出来的武器他们拿三分之二,剩下的按出力多少分给帮忙的人。” “不光武器。”罗文睿说的激奋,从衣袋拿出随身携带的地图,发现面前都是热腾腾饭菜,随手又塞回去。“他们还打算进荆州,干一票大的。” ☆、第 69 章 2022年4月1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地图被平铺在会议室桌面的时候,几位队长都把目光集中在湖北省下方,石榴园正南一百里左右的荆州市。 “二广高速。”按照惯例,幸存者在维持基地周边安全的同时,为提高狩猎效率,也尽量保证连接各大城市之间的主干道通畅无阻, 襄城直达荆州的高速公路也不例外。罗文睿用红笔标出这段路程, “冯嘉师他们负责道路,我们也得提前跑一遍。” 随后被圈出来的是荆州以东某营地,代号Z。 “北边不行,北边有荆州站, 红眼病多得要命,必须绕远点。”罗文睿手指顺着“二广高速”绕过半个荆州,汇合到“沪渝高速”朝南拐, 到达事先画出来的Z营地:“这里有支20000人的驻军营地, 车辆武器都在里头,我估计有好东西, 否则冯嘉师他们也不会围着转悠两年。” 20000个红眼病?家伙再好,也得有命拿才行,雷珊沉住气。 “不光是家伙。”罗文睿指指距离很近的荆州东北市区, 在里面点了又点:“看见没?荆州第一医院分院、中石油中石化、还有公安局,都是有用的。冯嘉师的意思,打算玩个大的:提前一天潜进市里, 能走多远走多远,把该拿的拿到手,拿不到的盯准了;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定个时间,他们在荆州市和Z营地之间炸栋楼,或者弄出别的动静,把两边的红眼病都引走,藏在市里的人趁机溜号,基地里的家伙也能拿出来了。” 足足两分钟之久,会议室寂静无声,所有人大脑都飞速运转。 果然是大手笔,一箭双雕。 狩猎难不倒部队的人,也不会缺粮食,他们的目标始终是武器,以及荆州市里的汽油和药品。 灾难爆发第四年,郊区和村镇加油站的汽油陆续被大小基地瓜分、消耗,越来越多的幸存者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城中的加油站。 六个月之前,雷珊和四位同伴冒险潜入宜城市,背回不少手机IPAD和桶装汽油。当时费了不少力气,汽油却早用完了。 开春基地多了几辆货车,汽油耗费的更快,罗文睿计划控制外出狩猎的次数,又从杏石口换回大量蔬菜花果种苗,做好自给自足的准备,至少粮食还是够的。 “姓冯的有多少人?”看起来黎昊晨挺感兴趣,直奔主题。 不会太多,雷珊默默推测。 罗文睿打听得周全:“他说的含糊,我算了算,估摸不会超过两百人,所以才喊我们帮忙。如果他们自己能搞定,肯定独吞,不会分给外人。” 才这么少啊?雷珊有点失望。 七年之前,她落脚的几大基地都组织过规模庞大的联合行动,方法和冯嘉师设想的类似,过程却磕磕绊绊,意外频发,虽然收获不少物资,牺牲的队员也高达数十人,有队伍全军覆没。 不得不说,大型狩猎的领头羊是至关重要的,事前策划、居中指挥、战时冲锋在前、遇到意外反应快能力强,能把局面扳回来,还得镇得住场子:万一有队伍想独吞战利品,当场内讧怎么办?就此开火? 大背头就嘀咕:“就这么几个人还敢发召集令?真出了事根本控不住场子,咱们这几十号人还不够红眼病塞牙缝。” 他跟着贺志骁组织过多次狩猎,目标都是1000人口左右的村镇,丧尸达到数千以上的地方远远躲着走,更别提荆州这种将近700万人口的地级市了--真是惹不起啊! 罗文睿笑笑,显然白天在杏石口就提出疑问了:“我和周凯也这么想,其他几个基地的头儿谁都不傻。冯嘉师倒也痛快,带着我们从杏石口出来,随便找了个地方把车一停,下去四个人,当着我们的面把七、八十只丧尸都清掉了--没开枪。” 四对七、八十?就算丧尸没聚在一处,四人摆开阵势边走边战,可也不是闹着玩的,关键还是肉搏战。 身畔黎昊晨“草”了一声,雷珊倒吸一口冷气,立刻明白罗文睿口中的这群战士不是普通人物,恐怕是精英中的精英,战术配合也默契到骨头里,端起枪更是如虎添翼。 无论如何,她是远远做不到的,师傅邓成岩也够呛,黎昊晨也没戏。 有精英当领头羊,把握显然大了不少,几人目光都跃跃欲试。 “基本就这么多了。”讲述告一段落,罗文睿把剩下的重点讲完:“今天是四月一号,十二号上午九点,愿意参与的队伍直接到荆州市Z驻地外面集合,冯嘉师在那里等着,具体有多少人、什么计划、怎么安排到时就知道了,分配制度要看到场的人员队伍来定;我估计,不光襄城周边,其他城市的基地也被他们通知到了。怎么样,几位,什么意见?” 别的放在一旁,汽油武器的话,所有基地都不嫌多;再想想毒蛇一般窥伺在侧、不知什么时候就冒出来的郝一博~听到罗文睿提议“愿意参加的举个手”,雷珊便举起胳膊。 会议室五个人,赞成的倒有四票:除了她和黎昊晨,大背头和吴宇超也毫不犹豫地举起右臂,前者对己方信心十足,后者忧心弹药不多了。 罗文睿顿时笑了,轻松地说摊开手掌:“成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刚才和周凯分手时我还说,我们肯定去,就看他们的了。” “我也去。”雷珊伸出两根手指晃晃,“我都快发霉了,必须透透气。” 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是黎昊晨:“算了吧,王小册,你老老实实蹲园里吧,跑出去干嘛?” “狩猎啊!得干活啊!”雷珊答得理直气壮,又嘀咕:“哪那么巧,郝一博就发现我了?就算他真冒出来,我跟他干一架,看看谁怕谁。” 黎昊晨皱紧眉头,一副“想都别想”的模样,“郝一博不傻,肯定派了人去杏石口,荆州的事情瞒不过他--你还想送上门?” “对啊,大家天天狩猎,万一姓郝的已经发现这里,碍着你们不敢冲进来呢?”雷珊灵机一动,换个角度反驳:“到时你们都去荆州了,剩我怎么办?我还是跟着大部队更安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罗文睿好笑地凑热闹,“来来,几位,同意雷珊去荆州的举手。” 四比一,黎昊晨被秒杀,沮丧地把脸埋在手掌里不说话了。 “其实问题不大。”罗文睿是个很细心的人,安慰地拍拍他肩膀:“杏石口的人对郝一博很反感,不少都有仇,没人站在他那边。今天我给冯嘉师提了提,襄城附近有这么一伙害群之马,撞上恐怕耽误事。冯嘉师说,既然他们召集行动,有什么恩怨换场子解决;谁敢碍手碍脚,当场不客气。” 听起来够果断,雷珊对荆州行动的信心又多了不少。 当然信心不能解决一切。 两天之后,一场由三支队伍组成的小规模狩猎开始了,目标直指二十多公里外的某家居城:除了石榴园和六号别墅,第三支队伍自然就是杏石口交换地毯壁纸的新朋友了。 新朋友四十多人,中坚力量是几个大家庭,老的老小的小,主战人员只有十几个,加一起三柄短枪,实力并不算强。 首领潘然是个中年人,厚道谨慎,胆子不大,灾难爆发之后带领家人同伴幸运地占领一处仓库,就此很少外出,有点与世隔绝的意思。年初粮食剩的不多,潘然开始带队狩猎,可惜效率极低,只好打起附近家居城的主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 望着矗立在远方广场中央庞然大厦上方“红星美凯龙”几个大字,雷珊很有亲切感:商场也好红星美凯龙也罢外加宜家,她和窦婉经常逛着玩,今天添床头柜明天换台灯后天选床品,女人血管流淌着SHOPPING的血液嘛。 “外面的红眼病被我们陆续清了。”潘然指指那座集装箱似的长方形商厦,有点不好意思:“里面丧尸太多,我们惹不起,只敢打旁边那栋白楼的主意,地毯壁纸什么的都是那里背出来的。” 怎么说呢,偌大家居城只被开发10%左右,实在有点可惜。石榴园年前收到地毯壁纸的只有女生,随后天寒地冻,潘然队伍猫冬,此时带大家过来,带物质回去是一方面,重点是配合团战。 不过话说回来,小基地生存不易,也不会和不能吃不能喝的家居城打交道。只有大基地的幸存者才有能力提高生活质量,住得舒服些也是好的。 六号别墅也到了。经过一个冬天,他们经过熟人介绍收了些新队员,规模扩大到五十个人;可惜和石榴园一样,库存粮食不少,蔬果齐全还养着鸡鸭鱼和流浪狗,汽油和武器却紧缺得很。 “形势严峻呐!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周凯感慨地说,又和雷珊招呼:“出来放风了?” 说的好像她进局子一样。 地图是手绘的,潘然拿在手里一五一十介绍地形和建筑物,又指着身后两个年轻人:“我儿子、我侄子,冒险进去过,知道里面怎么回事,今天让他俩带队。” 身畔黎昊晨活动手脚,刘苍原用望远镜观察商厦,王心树和大鱼大飞商量着挑什么家具,史萧然的愿望很朴实:“我老婆让我搬张床回去,要不然不嫁给我。” 他的婚期定在五一,不差几天了。 带着草木清香的暖风吹拂衣角,热血逐渐沸腾,这可是久违了的事情。雷珊灵巧地用手指转动弯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作者有话要说:雷珊和章延广终于要在一起了,70章了,我的眼泪都出来了,呜呜 ☆、第 70 章 2022年4月4日, 襄城郊区, 某家居城 太阳不断西沉,天空染上漫天彩霞,地面上的战斗也如火如荼。 准备充分的缘故,攻占家居城的过程相当顺利:广场上的丧尸事先被清除过,五十名队员分散开来巡逻,确认安全之后, 二十名队员组成的突击队小心翼翼靠近某座大楼, 用木板和铁锁封锁楼门和应急通道,另有二十人随时清理涌出来的丧尸。几分钟之后,这座大楼就成了铁皮罐头,里面的丧尸统统成了肉馅。 第二栋、第三栋....随着最后也最为庞大的红星美凯龙商厦所有门户都被封锁, 忙得满头大汗的人们纷纷鼓掌欢呼,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还是你们专业。”家居城队长潘然擦擦额头汗水,满脸羡慕地说。以他队伍的实力不敢靠近中心, 只从后门溜进广场边缘的灰白大楼, 偷运不少地毯壁纸之类。“我们差远了。大潘小潘,跟着罗叔叔周叔叔好好学, 偷偷师,啊?” 他儿子和侄子憨厚地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两个年轻人和雷珊差不多大, 后者觉得当阿姨也不错,额,还是算了吧~ “不早了, 开工吧。”罗文睿和周凯商量两句,就朝主力队员挥挥手,“还得把东西往外搬呢!干活的都小心点,互相照应着,慢点没关系,安全第一啊!” 防暴头盔、防暴服、手套长靴围巾,还有的穿着自制盔甲,包括黎昊晨大背头在内的突击队员堪称武装到牙齿:只要不长途奔袭,这些装备近距离对付丧尸很有优势。 依然二十人一组,前面的队员高举防暴盾牌并肩前进,正面阻住丧尸冲击,后面一组持着利刃从缝隙刺出,最快速度隔断敌人喉咙。 首先被拿下的是最靠边的灰白小楼。前两层已经被潘然等人清过,可惜上面楼层丧尸太多,他们人少,没敢上去,把安全通道封锁就撤退了,至于滚梯,早早就堵死了。 “看着点啊,开了!”随着堵在门口的桌椅家具被搬开,铁链也被砍断,数十只丧尸随着敞开的铁门奔涌而出,朝着活人张牙舞爪--实在饿得很了。 几分钟之后,它们彻底失去生机,血肉模糊地倒在地板上,红眼睛兀自睁着。 随手甩掉弯刀上的血珠,裹着冲锋衣的雷珊吸吸鼻子,退得远些。长时间与世隔绝的缘故,空气发霉,混合着血腥令人很不舒服。 随着队长招呼,该换班了,进攻组和防守组对调位置,避免力竭引起伤亡。 眼瞧黎昊晨把盾牌递给史萧然,自己退居二线,拔出长刀;雷珊靠近两步,警惕地护在他身后。平时遭遇战除外,遇到这种体力工作,同伴们相当照顾唯一女生,于是她守在后面就行了。 尽管潘然嘴上谦虚,雷珊发现大潘小潘为首的十多个人很勇猛,脑子也灵,五花八门的作战技巧很有新意:两只丧尸不知怎么藏在木柜里,冷不丁冲出来,距离最近的大潘反应很快,撒出一张渔网把它们兜在里头,随后举起刀。 渔网三米方圆,柔软坚韧,绳索混着铁丝,四周坠着小小铁块,很适合应急。小潘的武器是碗口粗的铁杆,每次都及时卡在丧尸和墙壁之间,从没失误过。 耳畔不停传来队长们“同志们,干得漂亮”“就差这座楼,搞定就完事”之类鼓劲的话,站在巨大集装箱似的红星美凯龙商厦前方,仰头打量的雷珊第一感觉是“好想进去逛逛”。一块块能量棒巧克力被分到大家手里补充体力,含一块带榛仁的,像往常一样甜美却很别扭,雷珊提醒自己,这几天吃素好了。 正门被悄无声息打开,突击队抢先冲进去摆成半圆阵势,一面面盾牌挡在头顶和前方,随后被重重撞击--透过盾牌缝隙,雷珊能看到丧尸红通通的眼睛和残缺伤口,爪子竭力伸进来。 就差这一栋楼,很快就完事了--她握紧弯刀,余光扫到对面一家高档商铺摆着的小水壶和花盆之类,告诉自己“摆在阳台一定很漂亮。” 三十六小时之后,接过天蓝色铁皮水壶的方棠惊喜地连问两遍“送给我的嘛?”,紧紧拥住雷珊“亲爱的爱死你了~” 被好友幸福感染的雷珊也开心起来,总算没白忙活一场。 水壶是欧式的,绘着蝴蝶和向日葵,很有田园气息;搭配小水桶、铁铲和围裙雨靴,两个女生可以当园丁了。 另一个花盆是奶油色的,绘着红玫瑰,方棠舍不得放下,像收到礼物的小女孩似的拉着她朝隔壁走:“你用正好。” 玫瑰幼苗是杏石口换来的,方棠每天过来松土浇水,搬上搬下晒太阳。短短几个月,雷珊阳台的四盆玫瑰已经长到两尺高,手指大的雪白、大红花苞隐藏在绿叶间,如同害羞的佳人。 “棠棠,你怎么什么都会?”舒服地躺在单人床上的雷珊望着她忙忙碌碌换盆的背影,发觉好友更瘦了,仿佛风一吹就会摔倒。 小心地沿着花盆边缘松土的方棠头也不回:“谢萌记得吧?厂里跟我一起种菜那个。她妈妈在市场卖花,很挣钱的,我这些都是跟她学的。” 好像是个圆脸女孩?雷珊忘得差不多,听她声音低下去“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便没接话。 她也有失去音讯的朋友啊。 经过两天蚂蚁搬家似的忙碌,石榴园全体队员的房间前所未有的充实起来,且质量很高: 黎昊晨客厅多了一套深灰布艺沙发,木制茶几是奶油色的,摆笔记本很合适;雷珊还替他挑了一套能挂在墙壁的白帆船,配着深蓝墙纸非常出色。 像事先说好那样,史萧然真的搬回一张高档双人床,四个大小伙子帮忙才抬进卧室,铺着大红被罩相当喜庆。“辛苦了辛苦了”他喜气洋洋的搂着女友,“过几天喝喜酒啊!” 罗文睿选择黑白相间风格,房间沉稳大气,靠墙立满书架和画册,铺着厚厚地毯,有种低调奢华。 把两幅《杏花盛开》、《玫瑰》画框挂在墙壁,雷珊跳下椅子,走远两步看看,汉堡也好奇地看:好吧,和壁纸风格不太搭,只好混搭了。 除了各种家具和装饰品牌、书屋,红星美凯龙顶层有梵高主题展,一夜之间,大艺术家的作品装饰不少队员的房间,效果还不错。 杏黄布艺沙发、玻璃双层茶几、驼色落地窗帘、高级席梦思床垫和崭新四件套、立在卧室的衣柜、不能通电却非常漂亮的贝壳灯罩,给汉堡的新狗窝.....不知不觉,石榴园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希望不要再出事了,搬家可真不是件好事情,雷珊由衷祈祷。 关于被清理出来的家居城,完全可以改造成一处相当不错的基地,三队商量一番,却都不感兴趣:这里实在太大,想充分开发利用、防守起码得一千人,目标也太过显眼,不适合日常居住。 几天后的杏石口交易会,家居城队伍自然而然地把车子停在两队旁边,有点结盟的意思,果然队长潘然主动找上门来。 当天回到石榴园的罗文睿是这么对四位同伴说的:“老潘想并进来,说服从指挥,保证没有吃白饭的,都是老实人。我没敢答应,说基地改建,暂时不缺人,什么时候招人第一个就找他。” 潘然看着还行,大潘小潘也厚道机灵,雷珊有点惋惜--一个基地想发展壮大,吸收新鲜血液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惜郝一博的阴影像乌云似的笼罩在头顶,万一有内奸就糟糕了。像大多数基地一样,石榴园具体位置是保密的,有事联系?每隔十天杏石口见吧。 非常时期,谨慎些好。 罗文睿倒没放在心上,说把几头猪换回不少好东西,又说:“猜猜还有谁找我?” “丁金阳。”罗文睿意味深长地望着大家,苦笑着:“找我聊了半天,都是以前的事,周凯也在,中午饭一起吃的。想想也挺有意思,以前我们出村就联合行动,现在分开了,离得都还不远。他八号别墅的人剩的不多,和锅炉厂的人搭伙,我听着有一百多个。听他的意思,是有点想回来,又不好意思张嘴,我也假装不知道。”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不再,朋友也是如此。雷珊记得丁金阳在锅炉厂围墙迟疑不决的脸。背靠背的战友?还是算了吧。 黎昊晨更是哼哼两声,表示想都别想。 罗文睿也这么想,信心十足地指了指南方,“荆州那边他们也去,能碰得上。不光锅炉厂,杏石口的队伍大多会参加,再加上其他地方的,过几天可热闹的很了。希望运气好点,冯嘉师那帮人靠谱点,弄到些真家伙。” ☆、第 71 章 2022年4月12日, 荆州东郊, Z驻地 上次来荆州还是高中时的事情。 那时电视台播放《新三国》,雷爸爸每晚雷打不动坐在电视机前,边嗑瓜子边发牢骚:陈建斌饰曹操,眯着小眼睛有曹阿瞒枭雄气质吗?陆毅小白脸COS诸葛亮?开玩笑呢亲?于荣光演演港台片还行,居然敢碰关羽关二爷? 想尝尝青龙偃月刀嘛? 《新三国》刚刚播完,旧版《三国演义》隆重登场, 雷珊还真没看全过, 跟着老爸嗑着瓜子一集不落追看:刘备演员刘彦君长得就圣德人君,唐国强版的诸葛孔明必须用形神具备形容,陆树铭眯着丹凤眼往那里一站活脱脱关圣人,至于鲍国安的曹操, 奸诈冷酷,胸怀大志,舞槊长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时候, 雷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威武霸气, 荷尔蒙爆棚,绝代枭雄不做第二人想。 看到“大意失荆州”那集, 雷爸爸一激动,周末一家三口自驾直奔荆州。古城墙、关羽祠、张居正故居、荆州博物馆一通玩耍,还租了一条大白鸭船。正值盛夏, 洪湖荷花开得铺天盖地,雷珊看到大大小小的鸳鸯和绿头鸭,爸爸用塑料袋捞到一条小红鱼, 临上岸,妈妈给它放生了。 那是雷珊最美好的记忆之一。两周之后,爸爸妈妈意外去世,把她孤零零留在世间。 身体往前疾冲,幸好被安全带拽住,身畔黎昊晨低声说句“草”,陷入回忆中的雷珊定定神,把注意力集中到前方: 路间横着巨石荆棘,开是开不过去的。一位荷枪实弹的战士标枪似的守在路边,递来一张“6”号牌又遥遥指着左侧加油站,“领头的朝前开,有人等着,其他车停后头。” 果然五辆越野车停在加油站东侧,几十米外又停着二十多辆,不少人守在旁边。 显然在控制人数。罗文睿道了声谢,就用对讲机给后面三辆车打了招呼;与此同时,黎昊晨踩住油门,路虎朝着加油站驶去。 “那个就是冯嘉师。”罗文睿指着站在加油站外面的两位男人匆匆说句,跳下车迎上去。 左面那人有张月亮般的白胖圆脸,右面的又高又壮,像座黑塔。雷珊也跳下车子,迷惑地皱起眉头:冯嘉师啊?好像哪里见过? 冯嘉师相当严肃地打量五人,记性显然很好,直接叫出罗文睿的名字:“罗老兄,多谢捧场,都是七号别墅的吧?欢迎欢迎,来来,登个记,第六个。” 眼瞧罗文睿接过牛皮本,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个事,趁着刚到,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丑话说在前头:召集令是我们出的,我们担的责任最多,风险最大,各位沾我们的光,没错吧?” 要谈战利品了,雷珊想。 果然冯嘉师老实不客气地说:“这玩意就跟做买卖似的,有收益有风险,谁也不敢保证净赚,对吧?要是行动失败,不好意思,各位自己担着,我们概不负责;要是事情成了,真家伙归我们,按份额给各位提成;其他从荆州市带出来的物资汽油值钱东西,我们留一半,干不干?” 这么苛刻?五人面面相觑,罗文睿清清喉咙:“冯长官,冯老兄,四月一号在杏石口,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说家伙你们留三分之二....” “话是没错。”冯嘉师皮笑肉不笑地说,双手一摊:“此一时彼一时嘛!开始我们想拉个二、三百人就开练,结果想喝汤的人太多,一个比一个踊跃,现在算算得五、六百人了,我们也没办法。” 这么多?平摊到石榴园参加狩猎的队员身上可没多少,雷珊有点沮丧。同伴们也是这么想的,黎昊晨皱着眉,罗文睿仰头盘算,“那这样,我们琢磨琢磨,怎么样?” 冯嘉师一副“随便你”的模样,目光越过几人朝后看:“靠边点,别挡道--后面那个姓李是吧?欢迎欢迎,来登个记,第七个。” 虽然紧缺了点,多点物资总比没有强,交些朋友也不错,大家对己方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大不了自保第一。不停有信赖的车停在加油站外,雷珊五人商量几句,再次排在冯嘉师面前。 荒废已久的加油站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四角立着荷枪实弹的战士,头戴钢盔面色严肃,双手不离狙击步枪,还有数人来回巡视。 便利店非常狭小,后方库房倒很宽敞,雷珊发现已经有几人等在里头。一位全副武装的高大男人正盯着前方荆州地图,双手倒背,不言不动像一棵松树;另一位挎着KA-47突击步枪的年轻战士满口天津话,接过罗文睿手里的号牌看看:“这位六号留下,其他请在外面等,马上开会。” 地方确实不大,雷珊探头看一眼,跟着黎昊晨走到外头。“黎日日,这次有点悬呐:第一医院在市中心,距离这里二十公里。” 提到紧缺物资,除去汽油就是药品了,经过去年两次伤亡,基地和小金库库存都不多了。至于杏石口,地毯壁纸蔬菜鲜花都好说,想收购药品武器是不可能的。 蹲在地上的黎昊晨点起根烟,闷声说:“弄点汽油算了,别往里走。” 雷珊唉声叹气,拾起一根小树枝在地面乱划:“干脆,趁着他们把红眼病引开,开着路虎往里冲,能拿多少是多少。” 两人都不说话了:这么硬来的话,车子和冲出市外的丧尸正面相逢,非被湮没不可;等丧尸跑光了再往里冲?几百万丧尸都会离开吗?时机怎么掌握?其他队伍不是吃素的,早把有价值的东西抢走了。 对面大背头和吴宇超也正商量,肩并肩坐得很近,雷珊忽然觉得滑稽:半年之前,两人还跟着贺志骁苗永康闹得势同水火;世事无常,现在值班打牌聚餐,相当和谐了。 六号别墅周凯和家居城潘然到了,打了招呼进库房,其他人也等在外头。雷珊还看到锅炉厂几人,领头的姓赵,算是最有资历的老队员,八号别墅丁金阳也在里面。几人互相点点头,有点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彼此坐得远远的。 差五分钟九点整,负责接待的冯嘉师拎着牛皮本走过来,还没踏进仓库就喊:“完事了老胡,开吧,早开早完事。” 老胡?正把大潘渔网抛来抛去的雷珊不经意地伸个懒腰,从敞开的窗户里打量站在房间最前方的男人:他很高,居高临下很有压迫感,一看就是北方汉子,关中子弟;国字脸,下巴线条清晰,长眉粗重,单眼皮,目光凌厉,怎么看怎么不好惹。 好像.... “各位,久等了。”那位老胡目光从手里的牛皮本移开,不紧不慢开口,普通话说得很好:“今天能来的,都是....” 果然是他,特种部队队长,三年前离开襄城的高速公路遇到,十堰公安局送了她六把短枪,一下子提高队伍实力。 隔了这么久,想不到在荆州遇到,雷珊感慨地轻声叫:“胡广陵!” 就像听到暮鼓晨钟似的,胡广陵的话语停住了,目光有点迷茫地从各位队长脸上移到窗户:一位天蓝衣裳的漂亮女郎正朝他招手,草绿双肩背,长发梳成丸子头,钻石耳钉,黑天鹅绒发带点缀着手指大小的红玫瑰。 是她。是她?胡广陵表情又惊讶又不可思议,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喜,大步流星地越过众人走向窗前:鹅蛋脸白皙娇艳,大眼睛乌黑明亮,眼皮很美,嘴唇粉粉的,可不就是念念不忘的雷珊么? “你,你怎么在这?”他嘟囔着,似乎在梦里,话语带着庆幸和后怕,轻声说:“我找你很久。” “我搬家了。”他大概去清宁度假村了?可惜,没看到团队留下的暗号,雷珊想,爽快地说:“上次说好的东西还在,放心,等着你呢。” 喜悦和幸福像越长越高的潮水,把胡广陵整个人淹没了。他想了想,“你现在哪里落脚?” 还是保密吧,雷珊卖个关子,用下巴指指席地而坐、扭头望着两人的罗文睿:“喏,我们队长,你问他吧。” 胡广陵盯他一眼,点点头算是招呼,又把头转回来:“好,我先办事,一会你别走,等着我。” 债主来要账了,雷珊应了,盘算着承诺过他的药品:吗啡杜冷丁什么的还有不少,其他珍贵药品也还在。糟糕,给了他之后,小金库和基地空空如也,队伍可就没得用了。 这么看来,必须潜入荆州医院才行:四年过去,郊区药房医院早被清空,什么都没了。 “这人谁啊?”站到她身边的黎昊晨望着离开的胡广陵,嘟囔着:“有点眼熟。” 雷珊指着故乡方向,压低声音:“赤炎隔天咱们从襄城出来,高速堵了辆车--你忘了?” 黎昊晨立刻想起来了,一拍脑门:“原来是他,十堰公安局也是他吧?” 站在门口的冯嘉师用好奇的目光望着这边,天津战士嘀嘀咕咕说什么,像是很懊恼。 会议已经开始了。 “各位既然坐在这儿,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该商量的也都商量了,我说说重点。”胡广陵显然是个直接的人,直奔主题,“具体行动订在4月18号,六天之后。你们的人分两部分,一部分进市里,我不管;其他的人跟着我拿下Z驻地。” 这么快?雷珊有点惊讶,仔细想想,天气逐渐炎热,五月到九月气温高达三十多度,不利于“无间道”。 室内都是队长,相当冷静,没人窃窃私语。 “从15号开始,愿意进入荆州市的就可以出发了。”他指指挂在墙壁的地图,东部市区被标出来不少红圈,有加油站有4S店,有医院有派出所,还有大型超市。“想拿什么拿什么,最好弄几辆车,撤退路线看清楚,18号清早八点,我们在这里炸几栋楼,把丧尸引开,潜进去的赶紧撤。” “Z驻地很扎手,两万官兵都埋在里面了。不瞒各位,两年前我就想拿下,可惜人手不够,没把握。”他指向南方,眼里带着势在必得的斗志,“我相信各位不缺粮食不缺水,更不缺衣裳棉被,能趟这摊浑水,多半看在真家伙份上。” “驻地里有多少家伙,什么家伙,我不知道,只能凭经验估算。”胡广陵笑笑,从腰间摸出一把柯尔特M1911短枪,又拍拍挎着的雷明顿M40A1狙击步枪:“我只能说,只要各位听指挥,出了力,我在这里保证,绝对不会让各位空手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开心,我的主角们终于重逢了,这回就不会分开啦~ 把驻地丧尸改成两万,太少了不合适呀。感谢在2019-12-30 01:09:03~2019-12-31 00: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木偶 10瓶;憨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2 章 2022年4月12日, 荆州东郊, Z驻地 空口无凭,对着月亮画大饼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在座队长都不是傻瓜,换成平时早就拍桌子走人,今天互相看看,都很沉得住气。 一位大胖子想了想,“劳驾说个准数, 要不然干活没力气。” 他的熟人瘦竹竿也说, “我们都有家有业的,三瓜俩枣可打发不了。” 胡广陵用手指比了个“十”,把手里的柯尔特M1911短枪高高举起:“跟我拿下Z驻地的,每支队伍十把枪, 只多不少;若是运气不好,Z驻地是空的,我自掏腰包补足, 不让各位吃亏。” 十把短枪?听着不多, 可枪支在和谐社会被严格管制,幸存者只能通过潜进城市或交易得到, 比黄金还珍贵;灾难爆发第四年,大大小小的团队在天灾人祸中消亡,又陆续重组, 大量枪支转手失落,子弹更是用一颗少一颗。 当然也有例外,郝一博团队在越狱过程得到大批枪支弹药, 苗永康团队意外撞见公安局枪库,运气差的小团队千方百计弄到一、两把枪,子弹寥寥无几。 不少队长嘟囔“这么少啊”,却依然端坐原地,没一个是傻瓜:枪支只是一部分,荆州市里的资源才是大头。 胡广陵指指挂在墙上的地图,“这里有纸有笔,把人数清单写给我,下午三点之前把人都带过来--白锦轩!” 天津口音的年轻战士踏前一步:“到!” “来的人挨个跟他过过手,通过的就算合格,能打仗能分家伙。”胡广陵用下巴朝小白扬扬,又看看众位队长,显然不打算接收滥竽充数的,“天黑前把人数定下来,我当面把作战计划安排下去;只要决定参加,各位就是我手下的战士,一句话,服从命令听指挥,别的没了。” 从窗口可以看到,不少队长交头接耳,内容简单的很:熟人之间有交情有默契,合作非常放心;这些战士可陌生的很,谁冲锋谁防守?被当成炮灰或诱饵怎么办? 胡广陵冷笑,伸手指着大门,“哪位不放心,现在就请回吧,别浪费时间。” 他依次扫视众人,目光满是自信和斗志,顿时把窃窃私语压了下去:“还有哪位有问题,请提出来。” 锅炉厂老李举起胳膊,“荆州那事,我还有点疑问:你们怎么保证把丧尸都引出来?万一出了岔子,楼炸塌了,把路堵上了怎么办?谁也没长翅膀,怎么跑?” 这也是大家的疑问,“无间道”的基本原则就是和丧尸融为一体,周遭乱成一锅粥可就糟了。 “问得好。”胡广陵回身指着荆州市中心,顺着被涂成蓝色的主干道朝东方延伸,离开市区直到众人所在:“到了18号,这条路每隔半公里布置炸药,每隔一分钟从市中心朝外引爆一个,我的人会带着喇叭、血浆和其他装备,把丧尸从里往外引,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了,多收点东西,多弄几辆车。至于楼会不会塌,空口无凭,下午给你们演示演示。” “说白了吧,富贵险中求,没有天下掉馅饼的美事。想要家伙汽油,就得真刀实枪拼一把;要是不想担风险,那就老老实实待在基地,保证活到八十岁。”胡广陵一席话说完,也不拖泥带水,大声说:“就这么多,Z驻地的枪支由我分配,荆州带出来的东西,针头线脑也好汽油药品也罢,统统给我一半,剩下的你们留着。谁想入伙,跟着我干?举手我看看。” 一只手臂举起来,接下来是第二只,第三只,罗文睿也谨慎地举起右手。仔细看看,会议室三十多位首领,居然都想参与,没有打退堂鼓的。 距离文明社会越来越远,枪支、汽油和药品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胡广陵轻轻点头,似乎早就猜到众人的反应,语气温和不少,郑重其事地朝大家抱拳:“各位老兄、各位老大给面子,兄弟这里谢过。说实话,兄弟从2019年就开始收集物资,陕西铜川、渭南、商洛、安康、汉中、宝鸡都去过,湖北这边的荆门宜昌,东西也被兄弟拿的差不多,只有荆州是例外:想连Z驻地一起拿下,可惜当时快年底,下了一场雪,招不到人,想自己干人又不够,就这么拖到今天。” 这话口气很大,大家议论几句,对他多了不少信心。 去年五月在十堰公安局,他也是这么说的,去过的地方可真不少,雷珊感慨。 胡广陵笑了笑,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轻松:“对了,还有个事:路线得商量,计划得敲定,人员配备都得筛选,眼瞧没几天,乱七八糟事情多着呢,各位今天就留下吧。” 什么意思?雷珊惊讶地睁大眼睛,各位队长更是炸了锅:“鸿门宴呢?”“我草,把老子当人质?” 胡广陵嘴角紧抿,眼神凌厉如刀,周身逐渐散发凛冽杀气,这种气息只有出生入死的顶级战士才具备,像皑皑白雪覆盖树枝一样把嘈杂声盖下去。 “对各位来说,4月18号两场行动算不了什么,运气好喝口汤,运气不好原地解散,反正有我们扛雷,对吧?”他冷笑两声,眼神却透着寒意,犹如冰川,“我手下的人正做准备,明天开始陆续潜进荆州,20公里最少进去三十个人,Z驻地这边更不用说了。各位呢?吃现成的?说句难听的,有各位帮忙,说不定还不如没有:我让各位往东,各位偏偏往西,我管得住吗?现在还好说,各位想拿家伙,给我面子;到了关键时刻,各位保命第一,不听指挥,或者拿到战利品直接走人,我能拿各位怎么样?难不成开一枪?” 众人鸦雀无声,眼珠乱转,打着自己的主意。 胡广陵双手一摊:“那不成土匪了吗?打丧尸没话说,杀人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当然话说回来,现在这一套不管用了,哈哈。” 他话锋一转:“打开天窗说亮话,请各位留下,没别的意思,想和各位熟悉熟悉,培养点默契。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Z驻地计划订得有什么漏洞,劳驾各位指出来,我好改正;荆州那边,也请各位把目标定好,每个队伍一个,总比各自为政或者抢起来强,撤退时候还能互相搭把手,对不对?” 大胖子歪头琢磨,瘦竹竿连连叹气,锅炉厂老李摸着脑袋,就连罗文睿也苦笑:这位特种兵显然不放心大家,当场索要投名状。不想留?人家凭什么豁出命给你开路?你给人家什么好处?赶紧滚蛋吧! “这几天委屈各位,等事情成了,兄弟请各位吃饭,啊?”白脸唱完了,胡广陵开始缓和气氛,指指守在门口的冯嘉师:“老冯,这事交给你,怎么样?” 冯嘉师笑嘻嘻应了,心情不错的模样:“嘿嘿,各位,我们这里有吃有喝有玩的,还能换东西,除了没姑娘,缺什么只管找我。” 果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其他城市也是被这样逐一拿下的吧?雷珊在脑海搜寻着参加过的大型行动,计划安排放在一边,召集者的认真周全就不是以往能比的。 一道黑影笼罩过来,仿佛一棵郁郁青青的伟岸苍松。是胡广陵,队长们埋头列清单,他暂时空暇,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仓库,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想说什么却感慨地笑了。 “没想到,这里能遇到你。”债主来了,八成是要账的,雷珊主动提起正经事:“东西我那边是现成的,你现在要,还是18号以后?” 胡广陵愣了愣,紧接着恍然大悟,呵呵笑着:“哪儿那么急?我这边还撑得住,要是周转不开,就直接找你了。” 蹲在旁边喷云吐雾的黎昊晨把烟头掐了,站起伸个懒腰,雷珊轻松地指指他,“黎昊晨,这位是胡广陵,帮了我们不少忙。” 六把短枪的事,黎昊晨非常清楚,热情相握:“多谢了老胡,不光十堰公安局,三年前从襄阳出来那次也幸亏你。” 听到“黎昊晨”三个字,胡广陵目光一凝,握住对方的右手微顿,干巴巴说句“你好”就没下文了。 黎昊晨仿佛握住一把铁钳,厚实坚硬,力道极大,心里感慨,不愧特种部队队长,硬茬子。 不知怎么,胡广陵有点严肃,朝她点点头便率先走开几步。 周围满是毛茸茸的青草,踩在脚下软软的,令跟上去的雷珊想起家里地毯, 走出几十米远,胡广陵停住脚,回身指指仓库:“你们队长姓罗是吧?你和他说一声,愿意留的话就留,不方便就算了。明天早点过来,自己人,好商量。” 人家挺够意思,雷珊答应了,听他说“我去清宁度假村找过你,去年9月2号的事”只好苦笑。 “别提了。”提起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和美丽温馨的七号别墅,她提不起精神,声音也低下去:“去年6月份爆的仓,我们十六栋别墅都散了,还有不少没逃出来,只有一百多人搬到锅炉厂,结果~” 这不是什么美好的事,不过对方目光关切,神情专注,她也就说下去,“锅炉厂也没待几天,又出了事,只好继续搬家。” 胡广陵想了想:“我在杏石口打听过你,有个叫大鱼的,说是你的朋友,说你~” 大鱼?听他话语顿住,像是不好开口,雷珊迷惑地想了想,立刻明白了,有点内疚地笑:“说我挂了,对不对?哎,别提了,我惹了麻烦,对方很棘手,没办法,我索性匿了。你是生面孔,我的朋友警惕性很高,哈哈。” 胡广陵恍然大悟,跟着大笑起来,又关切的问:“什么麻烦?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别的不敢说,说和说和,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想起郝一博那张扭曲的脸庞,雷珊连连摇头,耷拉着肩膀:“没戏,谢了,说来话长了。” 胡广陵似乎想追问,又觉得时机不合适,也就不再提起,声音低下去:“要是以前,你来秦鼎,我还能好好招待招待,现在可有点麻烦~等我的事情了了吧,好在,来日方长。” 除了荆州,他还得去其他城市收集物资吧?雷珊爽快地点点头:“那是当然,不过~我在襄阳待惯了,很多朋友在,没打算去别的地方。不过,我还真有点事,今年怎么也得去一趟秦鼎,你什么时候在?” “雷珊。”胡广陵神色冷酷,目光严肃,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铁弓,不容置疑地说:“不要去秦鼎。” 什么意思? 望着她惊讶的目光,胡广陵想说什么,却被仓库方向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队长都把名单列好,陆续出来透气,三三两两商量什么。 他想了想,声音缓和:“雷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18号之后吧,我去找你。这几天我没空,你也回去准备准备--你是打算进荆州,还是去Z驻地?” 仔细望去,这位精英战士像以前一样身形笔挺,斗志昂扬,眉宇间却带着杀气,还有隐隐约约的疲倦不堪,眼神冷冰冰,难道秦鼎出了什么事?雷珊有点紧张:上次在十堰公安局相逢,虽然身在险境,对方依然热情爽朗,只隔了一年,气质迥然不同。 “无间道啊,我是我们队里最会玩这个的。”她轻松地耸耸肩膀。如果必须潜入城市深处,除了她,石榴园还有谁更合适呢?“体力活就留给你们了,我和黎昊晨进荆州,尽量带点有用的出来。” 看上去胡广陵有点沮丧,不知想到什么,许久才把目光移开,笑容苦涩:“我是觉得,无间道这东西实在太危险....” 出乎胡广陵预料,罗文睿并不打算离开。 这位斯文男人自有道理:“哎,这么多新朋友,我倒想和各位聊聊天套套瓷,认识认识,以后多多关照嘛!” 胡广陵对他印象不错,自然欢迎的很。 于是罗文睿就留下当了人质,好在热茶饼干还有人陪,看着还不错。 等待仓库会议的同时,加油站另一侧等待许久的一百多辆车停得整整齐齐,少数人分散放哨,大多数聚在一起交换买卖,规模可比杏石口大多了:能来这里了的都是一定规模的团队,能拿出来的也是好东西。 随意浏览着“收购武器”“出售西瓜种子”和“出售应急灯具”花花绿绿的A4纸,回到路虎的雷珊拎出一大袋饼干。 饼干是用面粉和巧克力粉做的,袁心玥用平底锅试验多次,很像烤箱烤的,非常受女孩子欢迎,雷珊随身总带一大包。 收购哮喘药?雷珊双脚下意识僵在地面--那个女人? 长长卷发梳成马尾,肌肤白皙匀净,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于是眼睛被衬得格外动人。年轻女人看起来愁容满面,纤弱单薄,令人不由自主怜惜几分:谭敏。 黎昊晨老婆。 七年之前,黎昊晨一死,她也孤零零悬在房梁上,连女儿也带走了。 雷珊屏住呼吸,连思路都停滞了:她不是在?不,不对,她和自己黎昊晨一样,漂泊很久才投奔“赣灵”,辗转到达“粤龙”基地。 这么说,2022年她到达过荆州,想明白这点之前,雷珊一阵风似的朝着仓库飞奔:“黎日日,黎昊晨~” 几分钟之后,正跟同伴闲聊的黎昊晨莫名其妙被拽过来,茫然看着对方纸牌,“哮喘药?咱们有吗?” 有个头,雷珊忽然觉得他很笨,脑瓜不好使。 眼巴巴等在原地的谭敏有点失望,却不愿失去任何机会,连忙迎过来:“舒利迭和信必可不太行,最好是小孩用的糖皮质激素和茶碱,喷雾最好,你们有哪种?” 打碎别人希望并不开心,黎昊晨瞪了美滋滋嚼饼干的雷珊一眼,听说是小孩子不由有点同情:这年头,大人的药都不好找,小孩子更别提了。 “我们有治过敏的,治炎症的也有,专治哮喘的没有。”黎昊晨带点歉疚地说,打量着年轻女人:“你家小孩?” 年轻女人点点头,眼里满是失望,打起精神说:“我女儿,五岁了,从小就胸闷咳嗽,后来是肺炎,又转成哮喘。医生说长大就好了,可现在药太难找,只能吃大人的药....” 低声说了几句,她从衣袋取出两张卡片双手递过来,声音带点恳求:“背面有详细药名和我的地址,您要是遇到合适的,千万帮忙买下来,多少钱我都买....” 谭敏。黎昊晨看清地址才把卡片收进衣袋,“这几天我都过来,给你拿点其他药,不一定管用,先备着吧。”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谭敏很感激,眼圈不由自主红了,给他深深鞠了个躬:“谢谢,谢谢,您想换点什么?我有不少电池,要做衣裳吗?” 车子开回石榴园的途中,雷珊悠闲自在地吹口哨,吹着吹着走了调,闷头开车的黎昊晨不知想些什么,居然没嘲笑她。 吃晚餐的时候,往日拥挤热闹的食堂只坐满一半,冯磊、赵元峰、大背头和吴宇超等主力已经赶往Z驻地了。王心树、大鱼大飞、眼镜男都在,准备潜入荆州的计划,贺志骁留下来守卫基地, “又要无间道啊?”方棠喃喃说着,连筷子也不想动了。 春暖花开,大棚里的蔬菜茁壮生长,蘑菇、青笋、长茄子陆续成了主菜,烤鱼也很受欢迎。 雷珊吃的津津有味,满不在乎地说:“棠棠你喜欢什么,我看了地图,我们要通过的那条路什么都有,商场餐厅茶馆加油站,还有学校呢。” “我什么都不缺,你们好好回来就行了。”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小声嘟囔:“阿珊,不去行不行?” 如果有选择,谁愿意用命去赌呢?今年是灾难爆发第三年,类似胡广陵之类的顶级战士正不停从城市带出物资,再过两年,想去都没机会了:遇到危险,像谭敏一样到处求人吗? 看看对面黎昊晨,雷珊开始苦笑,“安啦,我们商量过,这次冒点险,多带点东西出来,然后就不折腾了,在家陪你种花种菜,啊?” 汉堡蹲在桌底,朝她吐着舌头,娜娜的黑眼豆豆长大许多,亲热地趴在边上。 作者有话要说:少几百只,今天写不出了,1月2日弥补。抱歉,新年好~ 感谢在2019-12-31 00:55:40~2020-01-01 23:4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憨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3 章 2022年4月14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珊姐,教我无间道。” 说这话的时候,刘苍原已经敲开雷珊房门,大大咧咧往沙发一坐,口气轻松地像“今天天气真好”。 彼时雷珊刚刚打理好背包,拎到客厅门边, 在卧室挑选干净衣裳:足足三、四天行程, 天气又热,回来早就臭了。 “不行。”她想也不想便断然拒绝:“小孩子,好好跟着骁哥守基地,18号我们就回来了, 啊?” 这个答案对于刘苍原是意料之中的,丝毫没有气馁,反而挺起胸膛:“我十六岁了!古代都能生孩子了!” 雷珊差点喷了, 抱着胳膊走到茶几前方:漫长冬季过去, 近在咫尺的少年变了模样,头发茂密的像汉堡, 嘴唇毛茸茸,胳膊大腿粗壮有力,手掌有茧子, 显然是长期苦练的结果。“那你穿越回去好了,不但能当爹,发明个炸药什么的, 背几句李白杜甫,没准还能当皇帝呢。” 窦婉就兴冲冲写过清穿,可惜网文穿越大潮早就过去,压根没什么人看;她索性破罐破摔,让女主红杏出墙,甩了四爷和江湖游侠走了。 别说,这个奇特结尾居然引来不少死忠粉,在微博被推文了,涨了一波收益,窦婉得意洋洋地炫耀。 刘苍原显然不觉得好笑,却机灵地没发脾气,低声下气地围着她打转:“珊姐,好珊姐,你教教我吧;不是说好了么,我成年了,跟晨哥树哥一样--我早就和晨哥树哥一样了,我什么活都干,就你老把我当小孩看。” 这倒是真的。 听黎昊晨说,这家伙外出狩猎非常骁勇,胆子也大,关键脑瓜好使,什么事情都敢尝试,什么难题都难不倒他,是颗好苗子。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让他倒在成长的道路上,雷珊略一犹豫,还是拒绝了:“小原子,你想提前出去,OK,你想跟队狩猎,也OK,无间道,不行--你听我....” 刘苍原被激怒了,胸膛风箱似的起伏,气哼哼地嚷:“切,我早就试过了!去年就成了,就在基地外面,树哥晨哥都在,根本难不倒我!” 不听话的小孩!雷珊有点生气,扬着下巴,用力敲他脑袋:“那你找我干嘛?你不是挺能耐么?你这么有本事,爱干嘛干嘛,去,找你树哥晨哥去。” “疼啊!”刘苍原抱着脑袋,敏捷地跳到茶几对面,汉堡激动地摇着尾巴跟在后头。“珊姐珊姐。”他急匆匆解释着,“树哥晨哥没你牛B啊!这么多人里头,提起无间道,你数这个。” 瞧着他竖起的大拇指,雷珊有点开心:别的不敢说,这方面她可是一流的,堪称无人匹敌。“少拍马屁,拍了也没用。” 刘苍原嘿嘿笑,有点不好意思,“珊姐教教我吧,怎么和红眼病打交道--我是说,让它们听你的话。” 嗯?雷珊意外地望着他,刘苍原下意识看看大门,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你和曹刚PK那次,我看见了。” 少年永远也忘不掉去年10月13日的事情:贺志骁和苗永康势不两立,第三场比试还没分出胜负;不知怎的,敌人悍然冲进汽车学院,铺天盖地的子弹激射而至。 身前后方不停有同伴倒下,有的辗转挣扎,有的悄无声息,眼睛都没合拢。黎昊晨破口大骂,贺志骁不停回击,苗永康肚腹染满鲜血,他躲在石柱后面,刚刚伸出脑袋就被子弹擦过额骨,火辣辣的,连忙缩回去。 就这么死了?刘苍原忘不了母亲临死面容,悲戚而平静,隐隐露着欢喜,声音小得像蚊子:你爸爸,你爸爸....他说了什么早不记得了,只知道拼命捂住母亲伤口,却阻拦不了生机合着鲜血从指缝溜走。 一个披满血肉的女郎仿佛从地底钻出来,眼睛乌黑明亮,犹如黑曜石--是她,母亲把他托付给这个人了呀,刘苍原拼命翻滚过去,仿佛距离母亲近一些。 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并没拼命,转身匆匆离去,只派他通知同伴爬到高处--能成功么?接下来的时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攀在石柱顶端的刘苍原终于又见到她了,像狼群首领,身后跟着浩浩荡荡、双眼通红的公狼--不,是丧尸。 有那么一瞬间,数百只丧尸注意力被散落地面的同伴尸体吸引住,打算分散开来,大快朵颐;可惜首领率先朝着敌人越野车和救护车迈开脚步。 她嘴巴开合,发出荷荷声,双手直直伸着,步履蹒跚却敏捷,于是丧尸们像一团乌云似的跟在后头,继而冲向远方敌人们。 十一个月之后,刘苍原以一个十五岁少年能表达出来的诚恳和期待,不由自主握紧手掌:“珊姐,你教教我吧,我不告诉别人。” 他又长个子了,已经比她还高了,雷珊发现自己不得不仰视对方;依然迟疑的时候,刘苍原像个小孩子似的气得脸都红了:“你答应过的!” 答应过他什么?雷珊迷惑了,有点莫名其妙,周晓露那张惨白脸孔从记忆深处浮现.... 可不是么,她要好好照顾他的。 “小原子。”雷珊不情不愿地坐到沙发上,把一个十字绣靠垫抱在怀里(方棠开始跟着符蕊学这个了),用下巴朝身边示意。“我是觉得,你还小~好好,我的意思是,你经历的事情不够多,心不够静。无间道这东西很危险,稍微分心就完蛋了,而且突发情况太多,谁也控制不了。” 要讲述的东西太多,她一时不知从哪里入手,见他满脸兴奋,灵机一动:“喂,和丧尸打交道的原则是什么?” 刘苍原连半秒钟也没浪费:“把我也想象成一只丧尸!” “所有人都这么想。”雷珊并不满意,像个班主任似的追问:“那你说说,为什么我每次都成功,别人却经常失败?” “失败”两字太委婉,狩猎还好说,无间道失败只有死路一条,每次都有队员被埋在里头,久而久之,敢参与的人就少了。 “他们胆太小。”刘苍原想也不想,看她轻轻摇头立刻改口:“他们胆太肥,不该去的地方也去,肯定挂了。” 雷珊摇摇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他们没做到,我是说,他们只记在脑子里。” 她郑重其事地指指刘苍原太阳穴,随后戳戳他心口:“而不是这里。” 刘苍原张开嘴巴,却没出声,认真思索着。 雷珊摸摸他怀里的汉堡,低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关于我老师的。” 看上去刘苍原想问“是邓成岩吗”,却聪明的闭上嘴巴。 “不是邓成岩,姓高,高思源。其实也不算老师,不过~他教我很多东西,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我私下这么叫他。”雷珊眯着眼睛,沉浸在七年之前的回忆里,面前少年和狗狗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个面目平常、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身影。 高思源是山西人,灾难爆发之后辗转到达“赣灵”基地,和雷珊、黎昊晨谭敏结成同伴。他不爱说话,人缘一般,身手只能算平平,优点是不偷懒不说谎,在灾难时期已经算难得了,于是几人相处愉快。 雷珊很快发觉,尽管“狩猎”不行,高思源在“无间道”方面的天赋是远超常人的:宜春、新余、吉安乃至南昌,没有高思源潜不进去的城市,贵重物资、汽油、长枪短炮....总能满载而归,成百上千乃至数万丧尸在他面前仿佛空气,简直是奇迹。 每逢别人打听诀窍,高思源憨厚地摇摇头,“胆子大,沉得住气,还有啥?”无数人铩羽而归。 或许雷珊常帮朋友们洗衣裳晒被子做做菜,高思源偶尔送她些礼物,有时是周大福几公斤重的观音像,有时是两件新衣裳,有时是最新手机,还有她特意叮嘱的蔬菜花种,可以自己种。 他想追她吧?雷珊很感激,也有点别扭:她对高思源没感觉。和黎昊晨说过之后,对方却没了下文,倒像她想多了。 某次狩猎出了意外,同伴被吞噬,两人被大群丧尸困在树顶,想冲出去是不可能的。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必须趁着有体力突围,当时毫无经验的雷珊吓哭了,自认必死,高思源耐心劝解,把他的诀窍一点点讲出来: 别怕....有什么可怕的呢....你不是人,你也是丧尸,你也死掉了,死掉很多年了....你也想喝血,想吃肉……看,那个快递员背着箱子,多辛苦....穿阿玛尼西装的八成是公司老板,皮鞋也是名牌.....那只红衣裳的女孩戴着钻戒,或许刚举行婚礼,她老公在不在?是不是旁边那个? 他们都是我们的同类啊--这句话萦绕在雷珊脑海,有点像催眠,又有点像鼓励,给她平添无数勇气,不知怎么的就跟着高思源下了树。 真奇怪,往日凶恶狰狞的丧尸真的没攻击,仿佛两人只是闲逛晒太阳的邻居,还有几只蹒跚地尾随在身后。 回到基地的雷珊彻夜未眠,竖立在脑海中的某堵墙壁轰然倒塌,生与死的界线开始模糊。 那天之后,雷珊成了“无间道”好手,开始潜入大大小小的村庄城镇,乃至大小城市。她把诀窍告诉黎昊晨,后者也成功了,物资自此丰富,日子好过多了。 尽管被同伴羡慕赞扬,雷珊明白比高思源差得远;她是不起眼的芝麻,他是长鼻尖牙的猛犸象。 “赣灵”基地覆灭那天,高思源离开了。 当时雷珊和黎昊晨都受了伤,幸运地抢到一辆大车,跟着乱七八糟的车流冲出基地。只开出三、四公里,车子就被横在路间的其他车辆阻住,像艘搁浅的船只,丧尸如同层层叠叠的海浪。 扮成丧尸冲出去?换成平时没问题,现在不行--鲜血不停流淌呢!再说还有谭敏母女和其他人。 高思源忽然说句“我走了,你们也走吧!”就拔出刀,处理被拽上车的丧尸尸体。 雷珊担忧地抓住他,只换来对方一个僵硬笑容。站到车门的时候,高思源看她一眼,从袖管塞来一把短枪,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雷珊仿佛在梦里:也不知高思源做了些什么,围在车外的丧尸逐渐跟在他身后,把目标转向其他车辆。 机会来了!众人屏住呼吸,悄悄溜下车,从车底缝隙爬离那片区域,幸运地遇到刚逃出来的熟人。 期间雷珊回过一次头,能看到高思源穿着的黑外衣,这个男人正和几只丧尸并肩围拢在一辆敞着门的车子外头,脑袋一动一动--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这个人,她希望对方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那把枪被她精心保存,最后结束她的命。 “他神经病了?还是变态?”直到故事告一段落,本能地屏住呼吸的刘苍原才问,既好奇又厌恶。 雷珊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长时间心理暗示的后果,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丧尸了。”她低声强调,“总之~我再也没见过他。” “刘苍原,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雷珊严肃地喊着他名字,像对待成年人一样。“无间道不是好玩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刘苍原也板着脸,这种神情相当少见,看起来世故而成熟。“扮得不像会被丧尸吃掉,扮的太像又会变成高思源。” 雷珊叹口气,用手指蘸蘸水杯里的茶,在茶几上划了一条路,左边上方画个太阳,后侧画成潺潺河流,河上搭着小桥,中间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路。 “后来我和黎昊晨探讨,他和我看法一致。这边是人间,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她指着左侧太阳,又跺跺脚,随后把手指移到右边:“这边是阴间,这个是忘川,这个是奈何桥,知道吧?” 谁不知道这些呢?刘苍原用力点头。 “中间是黄泉路。”雷珊敲敲桌面,语气有点沉重:“喏,无间道无间道,扮成丧尸就是在这里打转,成功的话回到人间,失败就完蛋了,下辈子再见。” “万一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红眼病,”刘苍原仔细盯着桌面,喃喃说:“可就玩完了。” 足足过了一分钟,心情沉重的雷珊才接口:“记着,无论什么时候,千万别走太远。刘苍原,我告诉过你吗?我两次差点出事?” 刘苍原望着汉堡的黑眼睛,“汽车学院一次,还有什么时候?你和晨哥、迪哥遇到郝一博那次?” 这家伙可真聪明,雷珊想拍拍他的头,却被避开了。“平常没冒过险,这两次~怎么说呢,我能明白高思源的感觉,我好像也变成丧尸的一员,我领着它们前进,带着它们进攻,离开它们的时候还有点,有点内疚。” 不情愿地说出最后两个字时,雷珊深深呼吸,告诉自己“都过去了”,望着对面少年的眼睛,第三次叫他的名字:“刘苍原,如果~我是说如果,平常拿拿东西无所谓,万一你也遇到这种情况,必须冒险加入它们,你要记住一个人。” 她指指茶几表面代表人间的太阳:“必须是活人,代表温暖代表生机代表朋友代表好吃的,喏,代表汉堡也行。当你迷惑的时候,这个人能把你拉回来。” 刘苍原想了想,好奇地问:“你是什么?” “你晨哥啊。”雷珊耸耸肩膀,发自内心地大笑:“我一想到黎昊晨还等着我,就明白过来了,一点都不晕菜了,哈哈。小原子,你~你就想着娜娜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患难之交~雷珊记得两个少年躲在七号别墅靠墙木柜的情形,有点像她和黎昊晨。 “必须是你喜欢的、信任的,或者真心向往的。”她把自己的诀窍和盘托出,伸出两根手指:“达不到标准的话就没用了,想着也白搭。” 刘苍原嘟囔一句什么,把汉堡举得老高,用力摇几下,狗狗“汪”了几声,像是在说:选我当标记吧! 惹的雷珊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01 23:40:30~2020-01-03 01:2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小猫 4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4 章 2022年4月14日, 荆州 太阳落山的时候, 雷珊已经深入荆州市区四公里了。 和大多数城市一样,这里被不死生物占据了,汽车歪七扭八停在路边,垃圾遍地,满目疮痍,给人一种世界末日的错觉。 该休整了, 雷珊把目光从远方沉入大厦顶部的夕阳收回, 落在十多米外的前方:那里有抹移动着的荧光黄,在视野中分外醒目。 是胡广陵,背脊挺直如松,步伐不紧不慢, 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他像往常一样穿着便于隐藏的迷彩服,袖管隐藏匕首,左臂佩戴丝带--她自己也戴着一个。 大部分时间黎昊晨都走在她身旁, 现在落到后面, 听起来并没异常,雷珊并不担心。 路旁是座中石化加油站, 也是被事先标记的地点之一,胡广陵毫不迟疑地调整方向朝那里行走。 周围没什么丧尸,地面也很干净, 汽油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对于有经验的幸存者来说,到达此处并不难,有点像相对安全的浅海, 可以捡捡贝壳捞捞鱼,超过二十公里的市中心才是漩涡遍布的深海。 换句话说,这里的汽油早被别人搬空了。 踏进加油站便利店的瞬间,雷珊整个人都放松了,把背包往角落一拎就靠在墙壁上,双脚舒服多了。 店里空荡荡的,率先进来的胡广陵利索地检查一遍,确认安全之后守住窗户。 第三个进来的是胡广陵的队员,皮肤黑黑的,嘴巴很大,绰号就是李大嘴;他后面是石头,人如其名,双拳看着比石头还坚硬。 王心树、大飞、姓吕姓何的两位队员、黎昊晨是倒数第三个进来的,二话不说就往嘴里塞巧克力,顿时把雷珊也看饿了。以她的眼光来说,无论“无间道”还是身手刀法,现在的黎昊晨比七年前的他差不少,相处起来可舒服多了。 “十八,十九,二十。”等最后的大鱼也踏入店内,胡广陵满意地松口气,轻轻合拢玻璃门。他们是第一批出发的,剩下的几批队员负责近些的岗哨,响应时间也富裕些。 几分钟的工夫,店里四仰八叉躺倒一片,很没形象,雷珊也倚在墙角伸直双腿。几口水下肚,她从背包拎出个小小的保鲜盒,里面是红红的小番茄,只有拇指大小。 盒子在二十个人手里转一圈,传回雷珊的时候还剩两颗,都归她了。临行方棠送来的,年初就栽进土里,酸酸甜甜很好吃。 一袋面饼被胡广陵递过来,她也不客气地取出一个。应该是新烙出来的,足有平底锅大小,里面夹着腌蛋和煎肉,非常香。 雷珊吃得津津有味,想起这几天留在Z驻地外面的罗文睿大背头夸赞伙食好,随口问:“你们也养鸡养鸭吗?也是杏石口换的?” “不全是。”对面胡广陵嚼着面饼,指指西方:“还有西安的青萝湾和汉中的南锣鼓巷,哪儿都有,去过吗?” 也对,他是秦鼎出来的,活动范围在陕西境内。雷珊摇摇头,“还没,不过每月都有消息。” 还算丰盛的晚餐之后,雷珊八人喝着冷咖啡,围观队员们干活:他们凭记忆画出行走过的路线,然后和资料核对,以此确认马路中间歪七扭八的车辆位置。就像胡广陵承诺的,今天走过的道路虽然停了不少车,却并没堵死。 “后天才能到。”把荆州地图铺在膝盖,雷珊点点荆州第一医院的位置,又用手指丈量和此处距离,能像古代神仙一样缩地成寸、瞬息千里就好了。“希望运气好。” 黎昊晨没说话,旁边王心树揉着太阳穴,“盼着弄几辆车吧。” 胡广陵扔一句:“只管弄东西,有人兜底。” 想运载物资,车子是必不可少的。就像胡广陵说的,他的队员两个月之前就为这次行动做准备了,为防万一,几人身上都背了汽油和蓄电池。 这方面雷珊就帮不上忙了,她的任务是找药,男士们负责运输。 黎昊晨忽然压低声音:“碰上哮喘药多带点。” “我分不出,怎么办?”重色轻友的家伙。雷珊快活的很,总算不用担心他找不到老婆了。 虽然沾满血污,她的笑脸依然明亮,眼睛弯弯的,在封闭危险的室中犹如沙漠中的花朵。 刚刚忙活完的胡广陵望向窗外月亮,不知想些什么。 劳累一天,大家都累得很了,忙完正事就哈欠连天。两人一组抽签,雷珊照例享受优待,值夜顺序定下来也就各自独占一角睡了。 把背包铺的平些,独自睡在收银台里的雷珊闭上眼睛,盼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还算晴朗,过了中午云彩逐渐在头顶聚集,风也微弱的很,道路两侧的树木半天才摇摆一下。 快下雨了,不断行进的雷珊仰起头;石榴园里的方棠忙着积攒雨水,浇她的菜苗和花花草草吧? 可惜直到第三天日落,雨也没下起来。 陪伴雷珊的只剩五人,其他成员陆续留在沿途岗哨,布置炸药、布置车辆;大鱼大飞的目标则是某派出所,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在18号之前回到主干道。 雷珊也已离开那条贯穿荆州东西的主路(有点像北京长安街),朝南拐到二环位置。这里丧尸密集,总体来说很像恐怖片的情形,对于活人们来说已经麻木了。 前方视野出现一座大楼,依稀能看到楼底挂着的“住院部”三个红色大字,雷珊下意识顿住脚步。空气闷闷的,周遭也危险得很,她却欢快的想歌唱。 道长且阻,终有尽头。 傻瓜才会从正门大摇大摆闯进去,几人顺着围墙溜到后面,蹑手蹑脚潜入侧门,有点像窃贼。 药房,药房~顺着褪了色的指引牌寻到住院楼一层,几人下意识停住脚步:运气不佳,大厅里的丧尸摩肩接踵,几乎可以开PARTY了。 夕阳从庞大的落地窗直射进来,窗下一排自助挂号机堆满尘土,询问台堆着就诊手册,长长的候诊椅整整齐齐,空气充满霉味。 三年之前,大量被赤炎照射的人们涌入这里寻求帮助,直到神志模糊也没能离开;再过上十年八年,可怜的人们才能安息。 刚好来得及,进入药房先睡一觉,明早才干活,计划成功一半了--雷珊这么想着,目送排在第一个的王心树迈开脚步。 李大嘴、石头、黎昊晨相继进入药房,几秒钟之后,她也贴着墙根匀速前进,比蜗牛快不了多少,却永不停留。 光线逐渐暗淡,距离药房只有十几米,大门半敞着。雷珊肚子饿的很,决定等会要吃一整张面饼:胡广陵团队的大厨手艺很好,用袁心玥烤的饼干和他们换嘛! 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药房两侧是一米五高的领药台,看着安全的很,半扇柜门却被雷珊背包挂住,“吱”一声响,突兀地摔出一只丧尸。 它生前是位中年女性,裹着白大褂,胸前挂牌显示主任医师,茫然却毫不迟疑地扑向她。 它在里面蜷了三年?这个念头掠过,雷珊毫不迟疑地用弯刀刺穿对方眼眶。柜台倒地的轰然巨响震得她一滞,左手臂火辣辣的疼。 “被丧尸抓伤”和“被丧尸发现”都很糟糕,突如其来的凉意挟裹住她,弯刀冷得象冰。 一只又一只丧尸迷惑地望向这边,红彤彤的眼睛仿佛火焰:什么声音?有活人?徘徊在领药台外的丧尸开始骚动。 铁钳般的手掌握住雷珊右臂,力气很大,拽着她整个人朝后退却,一个箭步蹿入三米后消防通道。与此同时,药房大门紧紧合拢,可真悬呐,不止一只丧尸奔过去重重撞在门板。 铁门合拢了,面前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光线亮起的时候有点刺目,雷珊下意识闭紧眼睛,胡乱摸索着。 “别动。”胡广陵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把手电叼在嘴里,抓住她左臂撸起衣袖:抓痕有手指那么长,并不深,血丝被白皙光滑的肌肤衬托得格外醒目。 他从怀里拔出一柄没用过的军刀,另一只手摸出打火机点燃,用火焰燎着刀锋--雷珊也拔出手电挡住受伤的手臂,声音尖锐“别砍我的手!” 她不想变成贺志骁,以前威风凛凛一方首领,被众人敬佩,走出去称为“骁哥”;如今苟延残喘,躲在自己的壳里不肯露头,除了放哨巡逻,身上总能嗅到酒气。大背头不敢劝解,方棠偷偷哭过很多次。 雷珊宁愿完完整整死去,和七年之前一样孤零零走向死亡。好在她多了几个朋友,黎昊晨还活着,又遇到谭敏,也能放心了。 “别动!”胡广陵重复着,语气严厉急促,左臂紧紧箍住她,“雷珊!” “上次也是这里!也是这样!”是冥冥中的天意?七年之前远在粤龙基地的自己也被咬伤左臂,血肉模糊,如今兜兜转转回到原处。雷珊哽咽着:“没用,你……” 刀光闪动,大块皮肉离开手臂,骨头接触冰冷刀锋,鲜血小河似的欢快流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03 01:24:38~2020-01-04 02:2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5 章 2022年4月16日, 荆州 噗通噗通, 不止一个物体重重扑上铁门另一侧,门板弹开一尺又艰难合拢。胡广陵背脊顶住门板,厉声说:“上去!” 左手还在--雷珊本能地动动手指,又用手电照照,发觉手掌好端端的,上臂多了一大截绷带。再看胡广陵, 额头绽露青筋, 双脚撑在栏杆上,整个人像绷紧的弹簧,背后传来指甲抓挠铁板的声音。 必须离开这里!她想也不想便顺着楼梯朝上攀,每步蹿上三级台阶, 只用几秒就冲到二层。 铁门却拉不开,不知被什么锁住了,雷珊拽了两把用手电照照, 只好放弃, 继续朝上攀。 周遭黑的像午夜,每迈开一步雷珊都有种即将撞上丧尸的错觉。途径三层中间时, 她把点亮的手电斜放在台阶上,从衣袋取出另一把袖珍手电。 每次“无间道”都武装到牙齿,这次更把必备用品带全了, 背包还有三把。 奔到五层,铁门终于拉开了,雷珊心脏怦怦乱跳, 伸出脑袋张望:走廊行走着零零星星的丧尸,黯淡夕阳从几间敞开的房门斜斜照出来。 夕阳无限,黄昏已近。 匆匆合拢铁门,她冲着楼梯下方喊:“老胡~”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胡广陵出现了。他顺着楼梯疾冲,一步蹿上一大截,拐弯时凌空蹬踏墙壁,像龙卷风似的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跌跌撞撞的纷乱脚步拖在他后面,不时互相踩踏。 来得及!雷珊屏住呼吸拉开铁门,提着弯刀想守住后面。胡广陵却更快些,一个箭步冲到门旁,大力把她推进走廊。只听几声兵刃切割皮肉的声响,他挟裹风声冲出门缝,回身扯住铁门--两三只丧尸直挺挺撞上来,门板合拢的巨大声响把整座走廊都惊动了。 总算有光亮了,雷珊开心地眯着眼睛。 冲进最近的一间房间,她警惕地四处打量,运气不错,房间空荡荡的居然没丧尸。身后传来拖动桌椅的声音,雷珊连忙帮忙,办公桌之后摞上铁皮柜--走廊里的丧尸已经不停撞门了。 迎面窗户敞开,玻璃早已破碎,夕阳像迟暮的女子,尽情绽放最后一抹风情。 活下来了。雷珊有种九死一生的感觉,心脏却和夕阳逐渐下沉:胳膊隐隐发疼,提醒她没多长时间了。 像七年前一样,真糟糕啊。 “我看看。”胡广陵毫不客气地抓住她胳膊转向窗外,立刻皱紧眉头:干净绷带已经被鲜血染湿了。“坚持一下。” 见他放下背包,拎出一个急救包打开,从里面取出小巧玲珑的手术刀用酒精反复消毒,雷珊鼻子发酸,用力拽胳膊:“别~” 这次依然很疼,胡广陵像外科医生似的给她反复清洗伤口、涂抹一种黑乎乎的药膏,最后才用干净绷带包扎。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拧着眉毛,嘴角紧紧绷着,眼神却镇定沉着,不时担忧地望来一眼。 “老胡。”她疼得满脸惨白,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还能动的右手紧紧抓住他臂弯:“老胡,别费力气了。” 还有48小时,准确的说,她只有24个小时保持清醒,即将陷入永恒的长眠。 一个人待着更舒服些。于是她用力推他:“别管我了,你走吧。” “雷珊,你死不了。”胡广陵分门别类地把工具放回急救包,拧紧酒精瓶盖。他面容严肃,仿佛别人欠他很多钱,说的话却令她轻飘飘的:“我给你放了血,丧尸病毒来不及扩散,不会丧尸化更不会红眼病,把心放肚子里吧。” 这个念头隐隐约约存在心底,谁不想活下来呢?可刚才太危险,她本能地从最悲观的角度考虑问题。 “我~我有个朋友就是这样,也见了血。”受伤的胳膊被他剜去一大块皮肉,绷带中央出现一小点胭脂,肉眼可见的扩大。“别人也帮他处理了,可还是....陈楠楠差点也死了。” 她说的是七年之前的好友,陈楠楠老公任嘉。他清场时被丧尸抓伤肩膀,没敢砍胳膊,同伴替他剜去皮肉,却眼睁睁看着他化成丧尸。 胡广陵笑了笑,轻轻握住她手腕,“和你一模一样吗?不可能吧?雷珊,你这点伤不算什么,我队里的吕洞宾前年腿也被抓伤了,寇老西儿当场处理,现在还不是背着家伙到处跑?” “吕洞宾”是吕瀚明的绰号,前天行动之前互相介绍,雷珊是认识的。可惜对方执行其他任务去了,也没法把他裤腿挽起来看看。 听起来好受多了,雷珊勉强笑笑:“谢了,我~” 胡广陵已经不在身边。他大步走到门边看看,又推几下桌椅,叫着她的名字。 走过去之后,雷珊立刻发现不能待了:外面的丧尸推不动铁皮柜和桌椅,门却撑不住了:年久失修的缘故,门框周围的裂缝蜘蛛网似的越来越大。 “麻烦。”胡广陵回到窗边,双手撑住窗台,把脑袋探出去:“你撑得住吗?” 几分钟之后,雷珊用行动回答他:登山绳一头被牢牢固定在窗边,腰间系着另一头,整个人慢慢朝下坠去。 窗台设计的并不宽,没办法像住宅楼似的踩着借力,左右移动是不可能的,只好朝下转移。 飘飘荡荡像蜘蛛侠,即使是两世为人的雷珊,这种体验也并不多。几分钟之后,踏上四层窗台的她有种小船到岸的感觉,发现领先一步的胡广陵已经探索房间了。 这里是诊室,外面是医生接诊的科室,隔壁则是更大的处理室,几张桌子并排摆着,中间是道门。 “运气不错。”胡广陵说,把背包放到办公桌上。视野没有丧尸踪影,两间连接走廊的门都是锁死的,到处落满灰尘,显然灾难一爆发医生就离开了。 为了安全起见,两人轻手轻脚把桌子和铁皮柜台到门后,在边缘摆上笔筒和茶杯之类,一有动静就能发现。 夜幕降临了。 有把椅子可真幸福,精疲力尽的雷珊趴在完好的右臂上,看着胡广陵从铁皮柜找出几件白大褂,擦拭桌面和窗台之后用刀割开,细细塞进门缝--丧尸嗅不到血腥味,也就不会附骨之疽似的追逐她了。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干净利索,有种军人特有的雷厉风行,看着挺舒服的。 晚餐是饼干和鸡肉脯、鱼片和晒干的杏子(杏石口交换回来),饮料是矿泉水,两根蜡烛在桌面静静燃烧。 几根能量棒被沿着桌面推过来,雷珊点点头,撕开一根用力嚼,又递过去两枚杏干,胡广陵张开手掌接着。“黎昊晨怎么办?” “有石头和李大嘴。”看得出,胡广陵对队友很有信心,指指后门方向,“出不了事。明天到点集合。” 这是“无间道”的规矩,万一意外分散,远处被丧尸占据,各自回到提前约定的地点集合就好;如果回不来,交情好的多等等,一般的就直接走了,没人会责怪。 也对,王心树也在呢,雷珊放心不少,她对黎昊晨挺有信心。 可是....万一自己没能幸免.... 雷珊记得七年前的情形:听到消息赶过去时,黎昊晨已经不能算活人了,腿摔断了,双手撑地往前爬....眼睛燃烧着火焰.... 不不不,她不希望挚友见到自己凄惨下场,每年祭奠她的时候叹息不已,和孩子们说“雷珊阿姨留在荆州” 还是留下美好印象吧。 “老胡。”甜甜的杏干没了滋味,雷珊耷拉着脑袋:“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出了事,就~就不出去了。你帮我给黎昊晨带个信。” 对面胡广陵把杏干塞进嘴里,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静静望着她。 于是她找出纸笔,伏在桌面开始写信。 黎日日?严肃些,还是黎昊晨吧。她在上方写下熟悉的三个字,眼圈忽然红了,用手背擦干。 写什么呢?她一时没有头绪。照顾好自己?他已经遇到谭敏了;养汉堡?方棠也会帮忙;小心郝一博?黎昊晨自己还要找他算账呢。 心底乱糟糟的,写了几个字又心浮气躁地划掉,信步走到窗边。夜幕像口大锅倒扣在头顶,云彩很厚,月亮藏得无影无踪,一丝风也没有,气压低得令人不舒服--快下雨了。 视野里黑乎乎,半点灯光也没有,雷珊望向Z驻地的方向,无数高楼大厦挡在中间,仿佛一只只沉默的上古怪兽。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身畔这点光亮。 颓然坐回桌边。 迎面一张关切的脸庞,隐隐带着担忧,雷珊灵光一闪:还欠人家药哩! 于是写在纸上。随后她开始写粤龙基地的事情,假说又做了个梦,通灵女人暗示,必须前往广东,保住陈楠楠、任嘉、李志华的命.... 还有钱天娇呢? 潜意识这人不用救,于是忘得一干二净。她连忙抬头:“老胡?跟你打听个人。” 胡广陵想也不想便答:“说吧。” “老钱,钱天娇。”这个名字好久没提起,令雷珊有种亲切感。“是男的,不是女的,四十多岁,从外面投奔秦鼎基地。劳驾你告诉他一声,让他投奔七号别墅,黎昊晨会收下他的。” 胡广陵拿过面前的纸,示意她记录下来并撕成小条,叠成纸卷塞进自己衣袋。“你朋友?” “嗯,老熟人了。”雷珊高兴地转动笔杆,又在给黎昊晨的信上写几笔,心里踏实不少。“老胡,给你也说个事,挺重要的。” 看起来胡广陵相当高兴,一边笑她“别这么紧张”,一边身体前倾:“嗯?” “你认识苏慕云吧?”咦?记得胡广陵前两天说,不要去秦鼎?那是为什么?雷珊顾不得那么多,“给他打个招呼,小心一个叫章延广的。这人想杀他,应该就在今年....” 无法抑制的震惊从胡广陵脸庞显现出来,还带着一丝愤怒和苦涩。安慰、担忧统统一卷而空,他恢复成初次相遇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特种兵队长了。 “雷珊,我们算是,朋友吧?”他霍然起身,拎着椅子放到她身前,慢慢坐下,声音不高,带着冷静和淡定,“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反应这么激烈?上次提及苏慕云,他还说什么有领导在,轮不到那人当家做主,难道章延广是他朋友?还是上司?雷珊不由自主猜测,有点糟糕。 “嗯~这个得保密。”她轻松地耸耸肩,不小心把左臂弄疼了,只好放回桌面。“我也是听来的,想去秦鼎又没去成,正好你在~” 胡广陵有点粗鲁地打断:“告诉我,消息怎么说的?” 谎言必须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雷珊有点后悔,早点去秦鼎就好了,比这么托人转述强得多。“我听说,那个章延广挺狠的,应该身手很好,下手不留情面,就连苏慕云手下也给~” 老钱那些“先杀两个手下、打断章延广腿和其他割耳朵挖心脏”之类残忍手段她说不出口,只好含糊带过,听到胡广陵小心翼翼问“你见过章延广吗?”便摇摇头。 “不过挺好认的。”雷珊添一句,用手比划自己脸庞:“他的脸被硫酸烧了,眼睛只剩一只,脑子也不好使,你认识他吗?” ☆、第 76 章 2022年4月16日, 荆州 喜悦骤然出现在胡广陵脸庞, 紧锁的眉头松开了,像搬走压在心口的巨石,整个人都轻松了。 “你认错人了。”他释然地微微笑,用笃定的口吻说:“雷珊,不管是谁的消息,你说的这个人不是章延广。” 他说得轻松, 雷珊却背脊冷飕飕的,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七年之前老钱说,章延广毁容瞎眼,现在4月份了,这位心狠手辣的男人还没受伤?和秦鼎覆灭有直接关系? 要是早点去秦鼎就好了, 总比托付给别人稳妥,无论能不能救下苏慕云,总算尽了心。可这两年变故很大, 驻地都搬了三次, 怎么脱得开身? 她沮丧地摇摇头,觉得手臂伤口更疼了, 随口说:“他长什么样?有照片吗?或者你告诉我。” 不知为什么,胡广陵居然很高兴,坐在椅子上不停发笑, 除了前几天重逢,雷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模样。“下次吧,我给你引荐。”他摸摸自己脸庞, 像是被“脸被硫酸烧了”这句话吓到了,有点滑稽。 尽管对传言中的狼灭忌惮很久,雷珊依旧好奇:“老胡,章延广是什么样的人?” 到底和苏慕云什么恩怨?下这么重的手?旁观群众也别想活? 灾难爆发以来,法律规范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道德公理也不剩多少,杀人在大多数幸存者心中依然是不可跨越的红线--只有足够冷酷残忍的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人生命。 比如贺志骁,能得到众人追随并不只因为他拳脚硬有枪支,够义气、有原则才是主要因素:谁也不愿意把心狠手辣的人捧成领袖,说不定哪天就被杀死,郝一博毕竟是少数。 胡广陵想了想,带着笑容说:“他老爹是当官的,跟我们这些干活的说不上话;不过,人不坏。” 雷珊紧追不舍:“他爸爸是?” “兰州军区总头目,章辟疆。”胡广陵眼中闪着发自内心的自豪,挺直胸膛:“章振国儿子,早年上过战场,战功赫赫,是条硬汉,总护着底下人--听说过吗?” 章振国章辟疆,尽管对军事不感兴趣,雷珊依然觉得耳熟:这么有来历?章延广就是红三代了。“那~苏慕云呢?”她试探着,“听说他是秦鼎的头儿,他又是什么来历?” 笑容像渗进沙漠的雨水一样消失了。胡广陵霍然起身,如同竖起背刺的刺猬,硬邦邦地说一句“不是什么好鸟”就远远走开,只留给她一个萧瑟背影。 “雷珊,我们商量一下。”片刻之后,检查门窗的胡广陵看看她不断渗出血的绷带,一边把急救包拎到面前,一边改用温和些的语气,“把给你消息的人告诉我,或者这样,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打听,不多说,到此为止,行吗?” 来源是七年之前的老钱,现在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雷珊有点头疼。 谎言就像雪球越滚越大。黎昊晨信任她,以为真有个能托梦的通灵女人;面前这位特种部队队长精明强干,胡乱杜撰的话可不好蒙混过关。 再说~章延广是红三代,能当上秦鼎首领的苏慕云也不是普通人,其间恩怨纠葛,底下“干活儿”的怎么明白? 她摇摇头,“抱歉,我不方便说。” 看起来胡广陵有点失望,却什么也没说,单手握住她手臂,用手术刀割开旧绷带。清理敷药之后,把干净纱布缠上去。 以后不能狩猎了吧?雷珊不敢直视自己缺少一大块血肉的伤口,扭开脑袋,心底不停祈祷着:爸爸妈妈,豌豆,莉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保佑我还能清醒还能说话,还能见到黎昊晨。想到这里她有点难过,近在咫尺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 “怎么,又瞎琢磨?”胡广陵缠好绷带,手术刀轻轻一挥就和布卷割断,张开手指给她看,又指指自己牙齿:“又不是被红眼病咬了,被我把手砍了,现在还愁什么?没大事。” 她心头烦躁,嘟囔“又不是没咬过”,倒令他动作一顿。等了等没听到下文,他径直走到敞开的窗边,把捏成一团的浸血绷带用力抛出去--拳头大的东西在夜幕中划出抛物线,远远消失了。 “快下雨了。”回到座位的胡广陵说,想了想:“这样吧,今天就算了,等从这里出去,我找你好好聊聊,好吗?” 知道些秦鼎的事也好,伏在桌上继续写信的雷珊点点头,用下巴指指白纸:“谢了。对了,我早就想去秦鼎,可那里麻烦得很,许进不许出,车、吃的、武器什么都得缴上去,又遇到别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黎昊晨不会让她独自出发,大树什么的八成也跟着。万一没救下苏慕云,秦鼎依然覆灭,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吗?短短三年,她已经失去不少朋友了。 秦鼎再重要,毕竟是从未踏足的土地,同伴们可是朝昔相处的人呐! 这点胡广陵显然更清楚,带着点解释的意味:“没办法,那边压力大得很,几千张嘴吃饭,几千个人干活,几百辆车几千真家伙,不军事化管理非得乱了不可。再说,世风日下、人心鬼魅,哼哼....” 他遥遥望着西北方向,不说话也不动弹,仿佛一尊泥雕木刻的塑像。 他也有伤心事吧?身畔男人气场似乎低了几度,雷珊有点好奇,又觉得不要打听的好--自己也对他保密呢。 于是她埋头写信,越写越多,最后叮嘱黎昊晨有朝一日回到襄城,别忘记回自己家看看。直到两张纸都写满了,才意犹未尽地叠好,又撕下另一张纸折成信封,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粘上胶带的时候,她仿佛完成毕生心愿的患者,把信递过去,却没松开手指。 “明天吧。”她默默计算时间,如果运气不好,明天天亮她的眼睛就开始变红了。“要是~你再帮我。” 胡广陵没什么意见,见她又铺开一张信纸,张了张嘴,便默默靠在椅背上了。 第二封信是写给方棠的。 照顾黎昊晨、照顾汉堡、照顾好自己,雷珊写得干巴巴,有点像和小学生写日记,末了想起自己阳台上的玫瑰,又叮嘱她常常浇水、晒太阳。 写到这里,雷珊“啊”的一声,从背包掏出一个小小首饰盒,盒盖雕着一只小白兔伏在开满鲜花的草地,长耳朵红眼睛,尾巴短短的非常可爱。 她摸摸小兔子,把它放进怀里。 默不作声的胡广陵拈起白纸叠信封,神态认真从容,像完成至关重要的任务。 “OK。”雷珊拍拍手,左臂立刻疼得厉害,忍不住“嘶”一声。她忽然想到七年之前的高思源,还活在这个世界吗?自己的无间道是向他学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要是没教刘苍原就好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还要写几封?”胡广陵手指有力,白纸像镰刀下的麦穗一样臣服了。 雷珊耸耸肩膀,“没了。还有个小孩,叫刘苍原,把我今天的事告诉他,让他别走无间道了。” 胡广陵应了,略带责怪地说:“多大岁数?谁的孩子?胆子这么大?” 雷珊一一回答,懊悔地说:“早知道这样,我才不管他。” 突如其来的雷声从天际炸响,如同大年三十的二踢脚,令人心脏紧了紧。 一阵带着水气的凉风打着旋儿吹进室里,要下雨了。 真凉爽啊,雷珊身上的汗都被吹干了,惬意地走到窗边。外面气压更低,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一道龙蛇般的闪电从乌云中划过,几秒钟之后,隆隆雷声才响彻大地。 “雷珊,给这个写信还惦记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胡广陵走到她身旁并肩而立,“你自己有什么心愿?” 她?两世为人,可惜没能拯救世界,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窦婉知道会笑话的。 不不不,她留不下师傅,救不回郭莉莉,帮不了方棠,也犹犹豫豫不敢涉足秦鼎,却依然想试一试.... 她转向南方,喃喃说:“我想去广东。” 隔着千山万水,旧友在那里等她。 “亲戚还是朋友?”听起来胡广陵相当淡定,如同她打算去杏石口:“什么时候?” 她是2026年死去,陈楠楠老公提前一年去世,路途不太好走,必须留出富裕时间。 “后年。”雷珊想了想,补充说:“开车走,多带点油,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 胡广陵也停了停,像是算计什么。“后年啊?八成我的事情也了了。这样吧,等都安顿下来,我陪你走一趟。” 这个答案是出乎雷珊意料的,惊讶地侧过头:月亮不知躲到何处,只有烛光从背后照过来;偶尔闪电掠过,能看到胡广陵也正望着她,面容平静,目光带着不容错认的认真和灼热。 那一瞬间,雷珊心脏砰砰地跳,盖过天边沉闷雷声。 她脸颊发热,听到自己讷讷的声音:“你~你干什么去?” 胡广陵笑两声,伸个懒腰,轻松地说:“我能干什么,也就当当保镖,干点力气活。” 他不是第一个当面对她表白的男人--灾难时期,矜持和含蓄似乎不太可取,而且也太快了些:仔细算算,除去近期会议,重逢那天只见过两面而已。 可是~或许三年前清出前进的路,或许在十堰豪爽地送上六把枪,或者今天伴她冲杀出黑暗楼梯,又或许其他说不出道不明的原因,雷珊不由自主打量他: 单眼皮高鼻梁,下颌方方的很有男人味道,嘴唇厚了点;他可真高,最少一米八五?初看挺凶悍,其实脾气还不错。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股脑儿涌入脑海,于是她分了心,对方说到第二遍才听清问题:“雷珊,上次你说惹了麻烦,方便说说吗?” 郝一博不是什么秘密,雷珊爽快地把来龙去脉讲了,提到对方妻子的时候不知怎么有点可怜:“我有时候觉得,没赶他走就好了,那时人心惶惶~” “不能这么想。”胡广陵短暂地答,令她有种莫名心安:“你已经尽力了。” 豆大雨点砸在窗台,像透明鱼线似的斜斜洒进室里,阵阵清凉把酷暑一扫而空。 雨下起来了。 右手伸出去,掌心很快被打湿,对于满身血污的雷珊来说幸福极了。 “好几天没下雨了。”她嘟囔着。远在石榴园的方棠忙着摆出盆盆桶桶吧? 她....她还能等到下一场雨吗? ☆、第 77 章 2022年4月16日, 荆州 雨越来越大, 仿佛四海龙王翱翔天际,不时打个喷嚏、咳嗽几声,江河湖海便从天空倾泻而下。 如果真的被感染,就这样静静等待死亡,痛痛快快冲个冷水澡的雷珊满意地想。 她拧拧湿漉漉的长发,用毛巾擦得半干, 拎过挂在椅背的白大褂。 雨刚下起来的时候, 胡广陵把两间诊室翻了个底朝天。酒精棉针筒之类不能用了,书籍资料只能当垫脚石,衣柜里的白大褂手术服、手术刀具之类稍有价值的都被堆在房间中央。 站在窗前吹拂凉风,雷珊用雨水把盛放番茄的小盒洗干净, 又涮涮自己的不锈钢杯子,“老胡?” 诊室中间的门开了,微弱火光挤进门缝, 令漆黑孤寂的雨夜骤然明亮。 也披件白大褂的胡广陵蹲在地板, 小小火苗正在面前的简易火炉燃烧,上面挂着他带来的军用水壶。 夜宵是八宝茶汤, 小袋装很适合加餐,每年618、双11雷珊都买几大包。这是京东自营仓狩猎得到的,还有黑芝麻糊和杏仁茶, 石榴园仓库存着几大箱。 热乎乎一大杯,里面还有葡萄干和核桃,雷珊眯着眼睛, 有种幸福的感觉。 窸窸窣窣地,胡广陵从包里取出一袋肉干递过来,还有自制的能量棒。 她咬一口,看着黑乎乎不起眼,里面有巧克力和坚果,嚼起来很香。 窗外大雨滂沱,面前火焰轻轻摇动,空气弥漫着甜香。 不知过了多久,胡广陵往这边看看,喝完最后几口就把小盒放下,起身站到桌边。 真倒霉啊。雷珊假装没看见左臂逐渐扩大的血迹,几秒钟之后,她疼得咬紧牙,把脸扭到一旁。相比之下,胡广陵就沉着多了,对着烛火仔细检查伤口,好一会儿才重新涂药、包扎。 “要是我被咬一口就好了。”她眼泪都出来了,有点破罐破摔地说:“省得这么,悬着。” 幸存者都知道,丧尸牙齿上的病毒远远大于指甲,传播也快得多,下场完全不同:被抓伤的话,只要伤处不在躯干,及时削掉皮肉近半能活,被咬伤只能截肢了。 贺志骁形销骨立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令她心脏不断下沉。 一管牙膏似的外伤药被举到眼前,雷珊接过来,翻来覆去打量:残留罐口的药膏黑乎乎,外皮印着弯弯曲曲的外文,还不是英文;还有一瓶消毒液,什么说明都没有,闻着也没味道。 “中东那边传过来的。”他简单地说,拉开白大褂转过身体,“效果还过得去,你看。” 雷珊下意识屏住呼吸:他背脊右侧受过伤,硬币大小,像是被枪弹贯穿,痊愈的很好。转到正面细看,果然肩膀也有伤口。 “疼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男人冒过枪林弹雨,无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 胡广陵没当回事,显然习惯了,“当时把张胖子和冯嘉师吓坏了,回去养了两个月。” “在哪里的事啊?”她随口说,轻轻触摸赤红色伤口。指尖下的肌肤温暖,微微动了动,连忙缩手。 面前男人胸膛宽阔,肩膀雄厚,胳膊肌肉鼓鼓的,腰肢结实有力,显然是长期习武的结果,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糟糕,距离太近了? 脸庞热辣辣的,雷珊连忙退开两步。 他也有点尴尬,咳一声拉好衣裳,补充一句:“对了,你现在用什么药?回头到我那里拿点吧。” 话题围着药品打转时,雷珊自在多了,草草拉张清单把小金库和石榴园的药列出来,胡广陵看得很认真。 “19号吧,荆州的事情了了,我去你那里看看。”他勾出几个,大多是抗生素和消炎药止疼药,显然这些战士对药品的需求也是很大的,最后下了总结:“别看你们人少,弄得还不错。” 被这位特种部队队长一夸,雷珊有点得意,谦虚地说:“我们运气好,下手早,虽然倒霉了点,交了不少好朋友。” 胡广陵“嗯”一声,饶有兴趣地接下去:“大前年从襄城出来,就直接到清宁去了?后来搬了两次家?” 那可说来话长了,雷珊兴致勃勃地想。 临近午夜的时候,窗外的雨慢慢小了,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像缱绻温柔的佳人。 黎昊晨呢?拿到药房里的药了么?逃出去没有?讲到锅炉厂贺苗对峙、黎昊晨护住自己的时候,雷珊有点担心。可雨这么大,外面都是丧尸,她受了伤,让胡广陵一个人闯过去太强人所难了。 身畔默默倾听的胡广陵安慰“明天就集合了”,又催“后来呢?” 讲述过往是件奇妙的事情,生命中的喜怒哀乐仿佛电影片段似的一幕幕重现,于是雷珊继续讲下去,从自己参与第三场比赛、到被困在汽车学院,又到贺志骁受伤-- 她望着自己左臂,喉咙哽咽,忽然说不出话。 一只胳膊伸过来,拍拍她肩膀,胡广陵笃定而自信:“我说你没事,你就没事,还不信?” 绝望和希冀如同两个对峙而立的小人,哼哼哈嘿你踢我打,令人纠结的很。 “明天。”她含含糊糊地说,下意识闭上眼睛,吸吸鼻子。“天还没亮呢。” “你们出来,贺志骁看家呢吧?”面前女孩子情绪低落,双臂环住自己,像只失去方向的小猎豹,胡广陵手臂动动,却留在自己膝盖,“改天给我引见引见。说实在的,这年头,遇到意外是家常便饭,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队里有个扈羽,也少了只胳膊,想让他退休留在秦鼎,他不愿意,一直跟在队里,负责仓库后勤,照样干得出色。” 幸好扈羽跟出来了,留在秦鼎只有死路一条,胡广陵暗自庆幸。 “如果我退休的话,才不管仓库,种花好了,还可以陪陪汉堡。”尽管不太情愿,雷珊也开始憧憬自己的后勤生活,听起来过得去,还有方棠陪着呢。“老胡,到时你做什么” 这个问题把胡广陵难住了,顿了顿才答:“我退不了,还有不少事没办。” 她坚持:“等事情都办完了,闲下来嘛。” “到时再说。也许回秦鼎,也许另起一摊。”他有点无奈地笑笑,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真退下来得等过几年,红眼病彻底消停,哪儿那么容易?对了,你还没说完呢。” 后来嘛~兜兜转转起起伏伏,从锅炉厂到石榴园,再到杏石口,雷珊讲得口干舌燥,嗓子都冒烟了,结束的时候有种成就感:短短四年,她把很多人一辈子遇不到的事情都经历了,也算成果斐然。 一张地图被递到面前,她拎着水瓶,指指落脚之处,看着胡广陵用红笔把小区画个圈,收好。 他会来找我,她这么想着。他是债主,还欠着药呢。 如果....不仅因为药呢?她的心脏怦怦跳着。 胡广陵却顾不上这么多,看看手表,略带惋惜地嘟囔“这个点了”就站起身,打量着房间两侧,把另一间诊室的靠垫和干净衣物都搬过来。“雷珊,你得睡一觉。” 左侧桌子被铺成一张简单干净的床,他顺手把几叠资料放在一边当枕头,“凑合一宿吧。” 看上去不太舒服,雷珊推两把,还算稳当,总比睡地板强。 第二张床也新鲜出炉,铺垫都给了她,轮到他就没有了,胡广陵却不嫌弃,吹灭两根蜡烛,长腿一伸就躺上去。“睡吧,明早我叫你。”他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安慰和鼓励:“夜里有事叫我。” 带着泥土气息的风悄悄吹进室里,雨不但没停,反而更大了。白天闷热得很,现在却冷得不行,雷珊用白大褂裹住自己。 好好休息,伤口才好的快,才不会变丧尸--雷珊这么告诉自己,闭着眼睛数绵羊。七年之前黎昊晨血红眼睛、被丧尸吞噬的陈楠楠、不知所踪的郭莉莉却轮番出现,令人心悸,只好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 被抓伤的时候夕阳满天,按照傍晚六点计算,如果被感染,最迟天亮,她的眼睛就该变红了。 “老胡?”她低声说。 几米之外传来回应:“在呢。” 她想了想,翻个身面向墙壁,“晚安。” 他答:“晚安。” 几分钟后,她心神不定,翻来覆去的时候被什么硬东西硌到了。打开手电,从衣袋取出一个草绿首饰盒,雷珊忍不住微笑。 打开雕着小白兔的盒盖,几枚拇指大小的玫瑰花苞躺在里头,令她心驰神往,仿佛回到自己房间,玫瑰慢悠悠生长着,汉堡吐着舌头.... “怎么了?”房间另一侧窸窸窣窣,胡广陵坐起身,“手疼?” “没。我种的花。”前天清晨,学到“无间道”精髓的刘苍原像发现一片新大陆,眼中泛着光走了,她准备动身,发现阳台几盆玫瑰就快绽放了。“被我带来了。” 几秒钟之后,脚步声伴着手电光从远而近,胡广陵的话语略带好奇,“什么花?” 看到玫瑰花苞的时候,他的目光带着发自内心的赞赏,“我们那里没这些,定期去杏石口换。” 想想也知道,一群钢铁直男,雷珊有点小得意,递给他一枚,“送你吧。” 红艳艳的花苞像少女胭脂,胡广陵笑了笑,慢腾腾地说:“有点少。” 总共也没多少嘛,雷珊抿着嘴唇又拈出一枚,一红一白两枚并列躺在他宽厚手掌,有种奇异的和谐。 这次胡广陵郑重其事地打开一个空弹匣,把它们装进去,放进衣袋。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被映成橙黄,没白天那么严肃,呼吸均匀有力,目光带着成年男人特有的坚定和侵略。或许太近了些,又太高大了些,把她整个人笼罩在身影里,雷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不知他是不是也听到了,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摸摸她散落在肩膀的黑发,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床,“睡吧。” 视野恢复黑乎乎的,依然没有睡意的雷珊撑起身体看看窗外,半点光亮也没有,竖起耳朵,似乎能听到远处呼吸声。“老胡?” 回答依然很快:“嗯?” “给我讲讲你的事。”她盘膝而坐,把白大褂披在肩膀,拢拢黑发,“你看,我讲了半天,你什么都不说,不公平。” 轻微响动传过来,大概胡广陵也坐起身,“你流了那么多血,不累吗?” “我试过很久。”雷珊耸耸肩,无奈地叹息:“睡不着,可能太亢奋了。给我讲讲你的事,嗯~你是扬州人吧?” ☆、第 78 章 2022年4月16日, 荆州 “我母亲是扬州人。”胡广陵的声音不疾不徐传过来, 在黑暗中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我父亲是西安人。” 父母离得远,生出来的小孩子就聪明漂亮,雷珊得意地眯起眼睛:她爸爸是土生土长的襄阳人,妈妈生在南京,各自考入武汉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大学同学吧?我爸我妈就是--我妈妈是南京人, 离你妈妈近的很。” 大三暑假心血来潮, 和窦婉直奔杭州采风,什么断桥雷峰塔三潭印月,坐高铁把苏州、扬州和上海玩了个遍,最后一站是南京。名胜古迹看得多了, 窦婉灵感大发,古言写的不亦乐乎,说话也之乎者也, 文绉绉的, 她不得不泼冷水“说人话!” “南京啊,好地方。”胡广陵赞一句, 接下去却否认了。“我母亲是学音乐的,我父亲当兵,大老粗一个, 八竿子打不着。” 学音乐的啊?雷珊有点惋惜:数米外这位特种部队队长乃货真价实的铁血汉子,不像有什么艺术细胞。 就像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胡广陵自己也感慨:“我像我父亲, 和我母亲一点都不像。小时候她带我出门,邻居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和别的小孩打架,别人一生气,就说我是捡回来的,哈哈。” 和他打架一定输多胜少,雷珊咯咯笑,“你是不是欺负别人啊?” 胡广陵也呵呵笑。“小时候不懂事,下手没轻没重,我妈妈经常带我上门赔礼道歉,我爸爸当面骂几句,私下又夸我像他。” 一股突如其来的伤感把雷珊笼罩住,轻手轻脚下床走到窗边。视野中黑漆漆的,蒙蒙细雨从破碎的窗户洒进来,仿佛泛舟洪湖。 那天晴空万里,她脱下鞋,把脚伸进湖水,真凉啊。爸爸划船划得汗流浃背,只穿个小背心,妈妈戴着遮阳帽,花裙子,唱着“洪湖水,浪打浪~” “我爸爸妈妈去世了。”她没头没脑地说,有点哽咽。“不过他们~从没分开过。” 只把她孤零零留在世上。 身后脚步声渐近,胡广陵站到身畔,言语带着羡慕:“挺好,真的。去年我父亲还说,年轻时忙忙碌碌的,总觉得机会多得是;后来想想,还不如多陪陪我母亲,可惜迟了。” 他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懊悔:广陵,你以后找了老婆,多陪陪人家:人家在家里也是娇生惯养,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也得心疼人家,别像我似的,后悔一辈子。 “要是我早点回来~”雷珊闭紧嘴巴。回到高中时期就好了,能救回爸爸妈妈,不不不,哪怕见上一面也好啊。她呆呆望着窗外,直到被他握住手腕才回神:隔了这么久,绷带没再渗血,伤口初步收拢了。 胡广陵满意地松手,关上手电。“早点什么?” 她没精打采地摇头。“没什么。喂,那你在扬州还是西安长大的?” “在北京。”他笑了笑,在黑暗中轻轻叹口气。“92年,我父亲到扬州公干,当地单位接待,邀请他们一行欣赏民乐会,我母亲压轴演奏《广陵散》,就这么认识了。那年我父亲三十二岁,我母亲二十三岁。” 挺浪漫的,有点像言情小说。雷珊对古典音乐没什么研究,《广陵散》还是知道的:嵇康刑前从容不迫,抚琴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 耳边忽然响起琴调,悠扬婉转,清幽凄恻,合着窗外缠绵不绝的雨声犹如天籁--胡广陵摆弄着一只老式手机,半晌才说:“好听吗?” 她念头一转,小心翼翼地伸手:“是~你妈妈?” “嗯。”他把手机递过来,笑道:“我母亲教过我弹琴,可惜白学半天,什么都不会。我父亲教我扎马步,那年我才五岁,一扎一个下午,原地动也不动。我父亲就和我母亲说,我天生是练功夫的材料,得进兵营摔打,我母亲挺舍不得。” 要不是顾忌父亲妻族,他应该有弟弟妹妹,母亲琴艺也能传下来,胡广陵惋惜地想。 “我不太懂,不过我看过《笑傲江湖》,里面那个沧海一声笑,我一直以为是广陵散,哈哈。”雷珊兴致勃勃把玩手机,诺基亚旧款,市面早就买不到了,难为他还能充电,她灵机一动:“是你爸爸用过的?” 他点点头,话语带着温柔:“后来,我母亲有了我,我外公外婆照顾着,我父亲定期赶回来。我小时候记得很清楚,只要他回来,家里就像过年。” 雷珊把手机递回去,随口说:“你爸爸工作很忙?” 他想了想,“也不全是。他两边家都得跑,逢年过节折腾得很--我跟你说过吗?我父亲在西安还有个家?” 咦?言情小说朝狗血剧转变,雷珊讷讷地说:“你爸爸~” 胡广陵被她逗笑了,回手指指办公桌,“别站着。” 于是雷珊回到自己硬邦邦的床铺,他搬把椅子,点燃一根蜡烛放在桌角。 “我父亲从小就定了亲,对象是我爷爷的老领导女儿,很早就结婚了。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比我大八岁。”他语气平和,面容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开始我父亲就把自己情况告诉我母亲,说的很明白,不能给她家庭。我母亲从没在乎,也没后悔过,告诉外公外婆的时候,已经怀我四个月了。” 换作从前,雷珊会想,小三嘛!可当事人就在面前,坦坦荡荡,又令她觉得这段感情必然是甜蜜缱绻的。 “那~”她学着他追问,“后来呢?” 胡广陵笑笑,“后来我该上学了,北京条件好,我父亲把我们一家四口接到北京,还带我拜了个师傅--雷珊,你也专门拜过师吧?” 她“嗯”一声,深深叹息:“邓成岩,是个好人。我想把他留下,他~他有任务,非走不可,那是19年的事,以后再也没见过了。” “功夫过得去。”他笑眯眯地打量她,犹如看着小学生的班主任,随后收起笑容:“说正经的,以后别冒险了,收一收,好吗?” 望着缠满绷带的胳膊,雷珊沮丧地点点头,随口问:“后来你就入伍了?还进了特种部队?” 他没说话,从裤腿口袋摸出一盒烟卷,点燃一根叼在嘴里:这可是很少见的事情,时时和汽油打交道,安全第一,大家都戒烟了。“02年夏天,我父亲带着他老婆和女儿到三亚度假,出海的时候船翻了。那天浪很大,我父亲游上岸,又跳回海里三次,救起三个人,却没找到他老婆女儿。后来,派了六艘船沿着海岸撒网,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人。” 雷珊屏住呼吸,想不出话安慰,也不敢再问“后来”了。 他却继续说下去:“事情闹得很大,我父亲岳父舅兄怀疑是我父亲下的手,想改娶我母亲,把我父亲打得半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查了几年,什么证据也没查出来。我父亲被停了职,心里歉疚,整夜睡不着觉,全靠我母亲照顾。” 听着挺难受,雷珊用没受伤的胳膊拍拍他肩膀,却不知说什么好。 胡广陵感激地笑笑,“那几年,我父亲天天在家,教我拳脚,督我练字,春天颐和园观桃花,夏天北海望白塔,秋天香山赏红叶,冬天什刹海溜冰,逢年过节□□看升旗,爬长城。雷珊,去过北京吧?” 谁没去过北京啊?“清华北大我都去过,初二就去了。”她嘟囔着,“还去全聚德吃烤鸭了呢!” 挺贵的,一点也不好吃;北京人傲气的很,见到外地游客翻眼睛,哼! “05年,我父亲岳父去世,我爷爷还在;07年,我父亲逐渐忙起来,带着我母亲回到西安。”他满脸追忆,眼里闪动幸福光芒,“那时我还在上学,我外公去世了,我外婆跟着我,天天给我做饭。” 睡意像围绕烛火的飞蛾,时不时突然欺近,被赶走也不气馁,在远处伺机而动。 雷珊打个哈欠,听着他自豪地讲述,在新兵连大显身手,所有教官/指挥官都被打倒了,独自撂倒七名新兵,初次负重越野就把连队纪录破了,之后就被选拔特种兵了。 政审、集训、野外生存、登山涉水、射击潜水、擒拿格斗、爆破刺杀、侦查营救、驾车驶船、台海模拟战、对阵大白熊.... 大白熊不是熊,是俄罗斯精英战士,两米多高,手臂比女生腿都粗,拳头大的像砂锅。胡广陵艰难击败对方,自己也断了几根肋骨,听着都疼。随后对酒,对方用伏特加兑生鸡蛋,他不甘示弱地灌下去,那滋味,至今还记得。 她记得自己问,你们是战狼吗? 胡广陵笑。战狼原型是南京军区飞龙特种部队,他这支一百人的队伍隶属兰州军区,代号猛虎,两者是兄弟部队,同为陆地猛虎,海中蛟龙,并肩完成无数极为艰难的任务。 猛虎,猛虎! 雷珊眼皮沉重,又听得热血沸腾,强撑着不肯睡。 胡广陵的故事还在继续。 父亲仕途顺遂,一路走高;舅兄低调务实,还算收敛,儿子却阴险狡猾,不敢招惹父亲,屡次找他麻烦。父亲对岳家极为歉疚,特意叮嘱,胡广陵也就忍着。这位便宜表兄得寸进尺,故意勾引他兄弟女友,把对方肚子弄大又撒手不管,女生想不开,跳楼重伤,胡广陵忍无可忍,出面把对方打得牙都掉了。 靠墙而坐的雷珊哈哈大笑,很快笑不出了:几年后,胡广陵母亲患染重病,在他和父亲陪伴之下平静地闭上眼睛,灾难爆发之后,父亲操劳几年,终于离开人世。 “别难过。”她诚心诚意地安慰:“他们~在一起,总有一天和我们重逢。你~你有那么多兄弟,还有我们这些朋友。” 胡广陵温柔地望着她,轻轻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她记不太清楚了,嘟囔几句什么就睡着了。夜间睡得很香,半个梦也没做。 睁开眼睛的时候,诊室亮堂堂的,暴风骤雨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桌角蜡烛只剩了手指长的半截。 一个男人雕像似的伏在椅背,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黑眼圈很重,面色疲惫,显然夜间睡得很少。 见她醒了过来,胡广陵纹丝不动,目光炯炯:半秒钟之后,他像融化的北极冰川似的放松,嘴唇微微颤抖,眼角发红。 她没事?雷珊来不及撑起身体,就从枕下摸出一面化妆镜--昨晚偷偷藏起来的,放到面前:镜中女孩子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大眼睛却黑白分明,毫无异常。 昨晚六点被抓伤,看看手表,次日清晨八点,相隔十四个小时--她不会变丧尸了! 狂喜和激动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洪湖水,把雷珊整个人湮没了。 “老胡!”她口齿不清地嚷着,眼泪骤然涌出,“老胡!” 下一秒钟,胡广陵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似的抚着她头顶,“没事了,啊?没事了。” 鼻端传来香皂和烟草味道,还有汗味和消毒水味道--是白大褂的吗?面前男人肩膀宽厚,胸膛雄壮,令她有种奇异的安心,仿佛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她的泪水打湿胡广陵胸膛,在衣襟留下小小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雷珊有点透不过气,只好仰起脸。对方脸庞在视野里越来越大,眼睛带着渴慕和恳求,嘴唇比炭火还热,下巴胡茬硬硬的,刺得她脸颊很疼。 “老胡。”她仿佛被野火点燃,有点慌,又有点憧憬,双手抓住对方肩膀,指节发白:“老胡!” 胡广陵重重喘息,声音嘶哑:“我找了你很久,我一直在找你。” 一直....在找她吗? “我以为你会去秦鼎。”他目光郑重而坦诚,呼吸灼热,仿佛喝多了酒:“我给我父亲留话,我以为你不在了,我~” 他什么呢?雷珊有点迷惑。 他铺天盖地压下来,可真重,雷珊有点喘不过气。幸好胡广陵支撑住身体,小心地看看她绑着绷带的左臂,这才拨开黑发,用力吻住绯红脸颊。白大褂被甩在地上的时候,雷珊有点冷,悄悄缩进他怀里。 她不是一个人了。 ☆、第 79 章 2022年4月17日, 秦鼎基地 天蒙蒙亮, 三十辆首尾相连的军车便匀速驶过某处城镇。道路是畅通的,不时有丧尸挤到前方,被开路的车子毫不迟疑地撞飞出去。 苏慕云坐在第四辆车里,时不时从装着铁栏的窗户朝外看,神态很悠闲,身旁那位黑皮肤战士埋头操作仪器, 汗都出来了。 副驾上的小宋感觉脑子里那根时刻绷紧的弦快断了。 章辟疆死亡、章延广逃离和苏睿中风像三场冰雹, 铺天盖地砸向秦鼎。乱世出枭雄,四年前他只是苏慕云副官,有点像私人助理,如今也是掌管数百人的护卫队长了。 大秦秦文斌....还活着么? 说起来, 秦文斌早他一年被苏睿挑中,分配给儿子差遣,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有能力又灵活, 父子都很满意;和他同时入选的搭档却被刷下去,小宋和其余九人的资料这才被放在苏慕云面前。后者翻了翻, 随意地指中他:名字里也有个文字,和大秦搭伙干活吧。 于是小宋也成了苏慕云手下。 正式报道那天,宋家父母欢喜的像过年, 口口声声“长出息了”。可不是么,苏慕云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有个当省委的父亲, 爷爷是写进历史书的开国将领,还有个当军长的姑父,就连小宋也衿贵起来。 前途无量呐! 平心而论,苏慕云是位好上司,对两个手下颇多关照,手头也大方;区区几年小宋就在西安买房,给老家买地,娶了个漂亮媳妇,还给堂哥表妹安排工作。 可惜归根结底,苏慕云并不是慈善家,于是小宋替他顶过雷,背过黑锅,也摆平过许多事,有的花钱,有的借势,很多见不得光。 风流债最好打发,大多姑娘拿分手费走人,聪明些的提些要求,能满足的就满足了,笨女人爱上苏公子,嚎啕大哭想再见一面,或者不肯打胎,把小宋惹得很烦。 相形之下,应付突发事件就麻烦多了。14年苏慕云旗下公司盖的楼塌了,压死两家人,一度闹得很大,他过去软硬兼施,一边拍桌子一边扔出去七位数的钞票,总算压了下去。媒体?不存在的。 最难的是令某个人消失。17年盛夏,接到苏慕云电话的小宋前往郊区别墅,发现那里没有活人,只留在地下室一具冰冷尸体。苏慕云手机关机,小宋想了又想打给大秦,吭哧吭哧说不出口,对方懂了,也拐弯抹角,仿佛打哑谜。后来小宋还是处理了,干干净净没有后患,那人叫什么?哪里人?有没有妻儿老小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慕云满意。 经过此役,小宋和大秦有种奇异的默契,虽然不常见,遇到时总是点点头,笑一笑,私下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 大秦失踪之后,木屋留下打斗痕迹和大滩血迹,令他有点担心:章延广会不会一枪毙了他? 理智角度,留着大秦比杀死泄愤强,感情上可不一定。就拿小宋来说,谁谋害宋老爹,他非得跟人家玩命不可.... “有人。”黑皮肤战士忽然说,指着车辆前方:“至少四十个,四十二,四十四....” 红外线热成像测温仪,对付丧尸是垃圾,寻找活人还是有点用的。 车队立刻停下,前后五辆车跳下数十位荷枪实弹的战士,跟着手持测温仪的队长前进。 四十多个?不太像。 五天前,一辆时刻埋伏在秦鼎周围的军用吉普不见了,这可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自从被年博士掩护逃离,章延广手下就时刻监视着,给人一种蜉蝣撼树的喜感--还不赶紧逃命? 很快大家就笑不出了:陶娇被劫走,大秦为首的十名战士有去无回。 基地的人不是吃素的,利用各种手段分析出来:车上的人是何禹城吕瀚明,章延广手下干将。这两人一走,说明章延广缺人手,缺得厉害,连负责警戒的手下也不得不调回。 前方战士冲进一个封闭小区,打着“找人”的横幅,武器占据压倒性优势,于是并没受到幸存者太大的抵抗。几分钟之后,为首队长快步退出,跑到第四辆车车窗低声说几句,便回身招手。 车队再次启动,朝着预先制定的方向前进。路线是专门盯住何吕测算的,基地军用设备多得是;有的是秦鼎原有的,还有不少特种部队高精尖设备,谁让章延广没带走呢? “小宋。”侧后方苏慕云忽然发话,懒洋洋的,“你说,章延广想干什么呢?” 小宋想也不想,“弄子弹,弄真家伙。” 去年回到秦鼎的时候,章延广百来人弹药装备所剩无几,犹如被拔了牙的猛虎,否则以对方身手,不一定需要年博士解围。 想找秦鼎麻烦,没家底可不行。 苏慕云搓搓脸,自言自语地说:“方圆数百里哪儿还弄得着真家伙?有意思。” “我估计,去年冬天他们找地方猫着,这不天暖和了,一个个蹲不住了,出来蹦跶。”小宋猜测着。 苏慕云“嗯”一声,没什么兴致地往椅背一靠,从怀里摸出一只红木匣,开始切雪茄--以前注意形象,开中档车抽中档烟宾馆都得符合标准,现在他还有什么顾忌? “也不知道....”话说一半,他却改了主意,自顾自笑两声。“等把姓章的解决了,大家轮番放假,舒坦舒坦,找个地方建度假村怎么样?天天基地闷着,都快闷出耗子来了。” 他想陶娇了,小宋可以确定。 与此同时,远在荆州第一医院的雷珊并不知道苏慕云的烦恼,精疲力尽地趴在简陋的床铺上,肚子咕噜噜叫着。 太阳慢慢朝着天空正中攀爬。 蹲在窗边的胡广陵正折腾无线电对讲机,可惜,这玩意很不给面子,和昨晚一样毫无动静,他只好扔回背包。 火炉上的水壶冒着白气,被灵巧地拎到一旁,朝着餐盒和水杯倾倒下去,两碗香喷喷的茶汤就做好了。 身材不错,她用赞赏的目光望着越走越近的男人。标准的六块腹肌,胸膛宽阔,肩膀厚实,腰肢健壮有力,黝黑茂密的毛发顺着腹部延伸下去~ 她想吹口哨,脸庞比水壶还热,假装把注意力集中到餐盒里。鸡肉干和鱼片被捧到面前,斯斯文文撕一小条,就着饼干嚼。 床铺动了动,胡广陵紧挨着她坐下,把她露出白大褂下摆的细白双腿搂上自己膝盖,“穿这个好看。” 他大腿粗壮坚实,蕴含着不可低估的力量,腿毛很密,像穿了薄毛裤,脚丫像两条并列的小木船--雷珊惊讶地伸过去踩住,足足比她左脚大出一寸半。“你穿多大的鞋?” “46码。”胡广陵呵呵笑,“不好买,现在更是,鞋脏了刷,晒干继续穿。” 那就成咸鱼干了,雷珊嫌弃地吸吸鼻子。 好在胡广陵一点嫌弃她的意思也没有,把她两只光脚丫搂在怀里,像抱着小婴儿。热吻令人心神俱醉,雷珊仿佛沉沦地狱,又轻飘飘像根羽毛。 “老胡。”她把脸埋在对方怀里,不敢抬头,“老胡。” 没时间了。 胡广陵用力亲亲她,下巴上的胡茬有点扎人,真痒。“跟我走吧?” 噗通噗通,她能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不由自主点点头。 “等我的事情了了。”他低声说,声音诚恳,满是憧憬:“或许回秦鼎,或许,我建一个新地盘,比秦鼎还大还好,盖房子栽树,建电厂开水渠,太阳升起来干活,太阳落山就歇下,你带着你的狗,愿意种花种花,想种菜就种菜,别再冒险了,好不好?” 她想了想,“我有很多朋友。” 胡广陵咧开嘴巴笑,带着发自内心的满足,“都带来,啊?人多了还不好?我队里都是光棍,你们没结婚的女生多吧?过几年,等红眼病跑不动了,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啊?我带你回西安,看看我父母住过的地方,你带我回襄阳,到你家住住,好不好?” “我去过西安。”她想起来,“兵马俑华清池大雁塔都去过,羊肉泡馍很好吃。等你来襄阳,我带你去古城和隆中,还有郭靖黄蓉像呢。” “今天17号,明天18号正日子,顺利的话晚上完事,分完东西还得运回去。”胡广陵仰头盘算,自顾自说下去:“19号吧,要是能完事,我就找你去;要是没完事,你就等等我,啊?” 幸福甜蜜在前方张开怀抱,雷珊心驰神往,用力点点头。 太阳不慌不忙升到头顶。在事先定好的集合地点见到黎昊晨的时候,雷珊开心地加快脚步,拼命眨眼睛。 仅仅相隔一天,黎昊晨满脸疲惫,却亢奋的很,刚刚踏入封闭的传达室就揽住她肩膀,显然急坏了,王心树也放松地挥舞胳膊。 她戳戳对方肩膀,把层层包裹的左臂伸给黎昊晨看--离开安全诊室,嗅到血气的丧尸危险得很,一路走来危机重重。胡广陵不敢开枪,杀死数只晃晃悠悠跟在后面的丧尸,总算平安抵达。 看看房门紧阖,几位同伴守在门窗,他才小声说:“我还以为,以为....” “以为我挂了,是不是?”她也压低声音,后怕地说:“差不多,要不是老胡就完蛋了。” 黎昊晨被感动了,走过去用力拍拍胡广陵肩膀,发自内心的感激就算瞎子也看得出:“谢了,哥们,我欠你的情,以后就是亲兄弟,有事你招呼。” 胡广陵笑,看看雷珊,“客气什么,先出去再说。” 于是黎昊晨回到两位同伴身边,心满意足地靠墙一坐,絮絮念叨:“王小册,以后你也别折腾了,踏踏实实跟方棠....” 正和石头、李大嘴商量什么的胡广陵身体僵硬,霍然回过头,刚好看到他举着雷珊受伤的胳膊打量,念叨“命够大的” 那是他的女孩,被他用命拼回来,刻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嫉妒和苦涩、愤怒争先恐后涌入胡广陵心底,怎么看黎昊晨怎么不顺眼。不过这些都比不过对方随口叫出的三个字:王小册。 陶娇说得清楚,四年前7月29日,赤炎出现当天,有人在微博科普,什么24小时安全期48小时丧尸化,再到丧尸形成牧群,数年后老朽腐败.... 苏慕云也在找这个人。 他皱紧眉头,屏住呼吸:王小册,不就是个珊字么? ☆、第 80 章 2022年4月17日, 荆州 “你们歇歇, 一会儿就去车库吧。”说这话的时候,胡广陵恢复了平时的精明强干,话语透着令人信服:“有用的药都搬了,剩下那些得冒险了,车上地方不多,你们看着安排吧!” 车库、药房的事情, 两位同伴已经匆匆讲了, 听起来忙碌整晚。 胡广陵看看窗外,指向大门方向:“医院门是开着的,明早八点,丧尸一被引出去, 你们就往外开,路上小心点,别耽搁。万一车子开不动, 扔个照明弹, 在里面别出来,我最后回来接。” 这是早早计划好的, 各自都没异议。 胡广陵低头看表,时间差不多,便说:“我们走了, 顺利的话,明早在市外见吧!” 恋恋不舍从心底涌起,雷珊耷拉着肩膀, 小声说:“你也~保重。” 胡广陵点点头,大步走近搂搂她肩膀,这才走向门口。石头和李大嘴回身挥手,跟着他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 望着三人背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绕过稀稀落落的丧尸,拐个弯消失在大门方向,雷珊心里空荡荡,不由自主叹息着。 “王小册,怎么个意思?”黎昊晨收回目光,“这哥们什么路数?” 雷珊提不起精神,随口说:“没他我就挂了。” 黎昊晨拍拍她头顶,满脸不放心:“一码归一码,王小册,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 默默靠在墙角的王心树插口:“先撤吧,有话上车说。” 提起跑路,安全是第一位的,两人都用担忧的目光望向雷珊:后者信心十足地举起受伤的胳膊,“喷了点香料,特制的,没什么味道:刚才一路走过来,只有七、八只红眼病跟着,搞的定。” 出发之前,胡广陵给她涂了些军中特制香料,有点像臭豆腐,却能掩盖血腥味,效果很好。 听着很靠谱,两人放了心,给她讲了讲路线,就先后离开传达室。 打头的是王心树,雷珊走在中间,黎昊晨垫后;他单手提着长刀,神色警惕,满身血污,灾难爆发之前能令无数女生望风而逃。 这条路不是第一次走了,途中相当顺利,丧尸也不多,只有两只摇摇晃晃跟在后头。 就像活人拥有不同的天赋,个别丧尸也嗅觉灵敏,不易被药物迷惑。此时它们就固执地跟随雷珊,似乎觉得这个同类很奇怪。 车库大门是虚掩着的,只能容一个人进出,地面堆着纸箱;雷珊率先走近,侧身跨进去,身后刀光闪动,两只丧尸先后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附近丧尸反应过来之前,铁门已经合拢了。 “干得漂亮!”匆匆打量几眼,雷珊无声赞叹。 车库已经被清理出来了,四角燃着蜡烛,地面满是灰尘。一辆被擦拭干净的冷藏运输车停在面前,车门敞着,车里和四周堆满纸箱。 四周、过道、车底、顶棚....几分钟之后,到处搜索的两位男士确认环境是安全的,这才自豪地站在车前:“怎么样,够牛B吧?昨晚没合眼,累TM死我了。” 从黎昊晨嘴里,两人确实辛苦: 昨晚意外发生,雷胡两人逃入消防通道,他们想帮忙,大门却被蜂拥而来的丧尸堵死,想冲出来是不可能的。 两人急得两眼发红,石头和李大嘴却镇定得多:他们没看到雷珊伤势,就算冲出去也没办法,有经验丰富的队长在,肯定能闯出活路。 何况太阳落山,黑灯瞎火的,哪里找人去? 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必须把药弄出去,就算看在雷珊份上也不能放弃。 两人没别的办法,只能互相宽解,干活。 药房没有后门,四人砸开窗户,分批运出最有用的药品。摸到车库之后,先关门清场,再选好运输车,开始干体力活儿。 “走了多少趟?”雷珊随手打开手边箱子,里面堆满白绿药盒,阿司匹林。这种药有个外号叫万金油,缓解疼痛、防止血凝、消炎解热,就连杏石口也很难换得到。“就冲这个也值了。” “昨天夜里折腾这车来着,半路趴窝就完了。开始发动不了,换了电瓶,把其他车的零件挪过来,车轱辘都换了两个。”黎昊晨打个哈欠,显然没睡好:“天一亮就蚂蚁搬家,一直搬到现在,我腰都直不起来了。” 有修理工当师傅,石榴园大部分人都能兼职修车,技多不压身嘛。 听着怪可怜,雷珊戳戳他:“躺下,我给你按两下。” 黎昊晨并不娇气,指指大门方向:“趁着天还亮,我俩再走几圈,你就看家吧。” 千辛万苦潜进来,不多带点药,仿佛入宝山空手而归。 雷珊有点不放心,可也没什么办法。两人帮她换好药,把绷带烧了,这才慢慢走远。 随后的时间,她是在整理药品中度过的:虽然运输车货仓庞大,毕竟位置有限,不可能把这么多纸箱都带上车,只能一一拆除包装,把药品分门别类用皮筋绑好,说明书每种带两份就够了。 车库黑洞洞的,也没窗户,换成普通人肯定郁闷,她却习惯了:只要不在房间,石榴园相当多时间都是在地下车库和通道度过的。 四角点蜡烛?间隙休息的时候,雷珊忽然想到前几年风靡一时的《鬼吹灯》,盗墓就这个路数,什么“人点烛,鬼吹灯”,怪刺激的,她还去影院看过电影。 运回数批药品之后,两位同伴迟迟未归,夜幕降临依然不见踪影。 会不会出事?她开始紧张,躲在门口朝外张望。 借着清凉月色,能看到不远处两只丧尸尸体,整座医院犹如潜伏在夜幕里的巨兽,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视野里一前一后丧尸正缓慢朝这边移动,个子都很高,雷珊顿时长出口气。 除了最后一批医疗用品,两位男士还背回几根铁条,显然是加固车辆用的。挡板也是现成的,他们趴在车底的时候,雷珊用荧光剂在两侧车身和车顶喷涂代表最远一组的“20”,看起来有点二。 给挡风玻璃和车窗安上铁栏,试试能发动,雷珊便催着两位同伴睡觉:“明天得干活,别爬不起来了,我守夜。” 足足两天没合眼,两位男士精疲力尽,也不和她客气,匆匆把肚子填饱,定好值班时间就把空纸箱往地板一铺,鼾声很快响彻封闭车库。 嚼着口香糖,时不时朝空中踢几脚,雷珊沿着铁门和运输车之间打转。 间隙喝水的时候,同伴睡得很香,她转到车辆另一侧,悄悄从衣领里拎出一条细细的红丝线,上面挂着一枚手指大小的护身符,沉甸甸,泛着铜绿,显然有些年头。 半梦半醒蜷在他怀里的时候,胡广陵郑重其事地从颈间摘下,戴在她脖颈上,自己戴着一模一样的另一根。他说,是他父母年轻时的定情信物,要一代一代传下去。 他~还平安吗?已经潜到爆破地点了吧?雷珊想着那只沉甸甸的背包,虽然隔着防弹衣,依然把他双肩都磨出红印。 仅仅分离几个小时,雷珊已经开始想念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了。 她的男人,这四个字非常新奇,猝不及防而甜蜜动人。 以往提起方棠就想到贺志骁,黎昊晨重逢谭敏,刘苍原有小伙伴娜娜,如今,她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4月18日的朝阳越升越高,一朵朵棉花糖般的云彩静静浮在空中,一丝风也没有。 七点五十五分,越野车里的胡广陵看看手表,望向左前方一栋十几层高的临街大楼。昨天清过场的缘故,视野中丧尸不算多,令人相当满意--去年潜进汉中,步骤流程都和这次相仿,市中心的丧尸却多得要命,闯出去的时候费了很大力气。 59,58,57....他侧头望去,层层叠叠的建筑物把荆州第一医院挡住了,轻轻叹息一声。淡淡的玫瑰清香萦绕鼻端,仿佛女孩子还在身畔--她喜欢这种花,洗发水、耳钉、尾指上的指环都是,初见时掌心大小的花朵挂坠仿佛一团火焰。 伸手进怀里,掏出一个弹匣打开,一红一白两枚玫瑰花蕾躺在里面。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在静寂四年的荆州中心显得格外突兀。一连串爆炸不绝于耳,那栋大楼有点不情愿地歪斜、倾倒,像个醉汉似的朝着街面相反的方向倒下去,尘土高高飞扬。 足足四年,特种部队每位战士都能根据角度、承重、结构、风力决定布置炸弹的位置,爆炸的顺序也是算出来的,破坏一栋大楼并不算难。 或呆立或闲逛的众多丧尸被惊动了,本能地成群结队朝着响声发出的地方行走;更多的嗅嗅空气,猛然奔跑--爆炸点附近的血浆和生肉炸散到各个角落,七、八挂千响挂鞭也被点燃,把它们的注意力吸引了。 把弹匣塞回怀里,三分钟之后,胡广陵果断地发动引擎,从藏身之处连拐两个弯,驶人主干道:这条贯穿荆州东西的道路直通东郊,终点在Z驻地旁边。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车子径直驶出三百米,距离一棵被喷了荧光剂的大树还有十来米就减慢速度。一位又高又壮的“丧尸”并没跟着大部队离开,孤零零站在树旁,车子刚靠近就敏捷地窜进去。 是李大嘴,血腥味熏得人眼睛睁不开,他却毫不在意,抹把脸就指着前面:“接石头去。” 车子像下山猛虎似的冲出去。 与此同时,第一医院里的雷珊也紧张地看着手表,“GOGOGO~” 运输车发动了,在车库门口停了停,等黎昊晨蹿上来就径直冲向大门。 开车的是王心树,他个子太大,没法和别人挤在副驾,只好负责开车;副驾的雷珊挤在黎昊晨大腿上,两人都满身血污残肢,感觉更难受了。 满院丧尸都不见了,空荡荡的令人很不适应。 硬闯“无间道”,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拼命,雷珊忍不住掐住黎昊晨胳膊,王心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发白了。 几秒钟之后三人齐齐松口气:马路中的丧尸也都不见了,堆在路间的车子歪歪斜斜,树木枝繁叶茂,看起来很古怪。 “那边!”黎昊晨指指路左。 昨天还矗立着的某栋大楼不见了,上半截砸在相邻楼厦,小半截树桩子似的戳在原地,鞭炮声响得像大年三十。 她伸着脖子,越过王心树寻找三位战士的身影,当然什么也没找到。 “嘶~”黎昊晨抗议,把长刀递到另一只手:“要断了要断了!” 雷珊讪讪地松开手指,“又不是故意的。” 只要鞭炮声不断,理论上就是安全的,王心树半分钟也不敢耽误,顺着道路风驰电掣疾驰。 “右边右边,绕开那棵树!”黎昊晨盯着前面,像个雷达似的提前预警;雷珊右手撑住把手,受伤的左手不太灵,地图摆在膝盖:快到下一个地点(19号)了。 就像变魔术似的,第二栋楼在三人视野里轰然倒塌,粉尘像雾霾一样遮住天空,鞭炮和着血腥味传出很远;居然还有烟花,可惜是白天,只在天空留下丝丝痕迹。 雷珊看到数不清的丧尸从建筑物、或者小区出现,蝗虫似的争先恐后冲向倒塌大楼,顿时把道路让出来。 “漂亮!”三人击掌欢呼,一阵旋风似的冲过空荡荡的马路。 咦?雷珊下意识支起身体:路边停着一辆越野车,一个男人正从驾驶座车窗伸出胳膊--是胡广陵! 她想打招呼,可惜隔着黎昊晨来不及了;好在车厢上的“20”是亲手喷上去的,对方肯定看得清楚。 喜悦像鼓鼓的雪白风帆,载着小木船在海面疾驰。雷珊轻轻哼着歌儿,被黎昊晨的喊声吓了一跳。 涂着“19号”的大货车,自己人。果然离得近了,史萧然脑袋探出来,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胆子可真不小,反正鞭炮惊天动地,不差他这一声。 “可以啊,哪儿弄的车?”“看样子货没少弄,这下发财了。”议论声顺着车窗飘出很远。 接下来的时间,雷珊紧张的透不过气,有种看好莱坞大片《逃出荆州》的感觉:每隔几分钟,主干道旁边就有一栋大楼倒塌,把附近尤其是道路中央的丧尸吸引过去,从市中心往东郊逐渐推移,安全区域也随之推移。 除了自己人,越来越多的陌生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大多满载而归。不少车前挂着标志,雷珊看到六号别墅四个大字,不用说是周凯。胡广陵队员也不时出没,路过“12”号地点的时候,两辆急性子的车撞到一起,其中一辆车门被撞瘪,里面的人急的脸都红了,几位特种队员冲下车帮忙。 3,2,1。车子掠过最后一栋大厦的时候,雷珊如在梦里,居然就这么成功了?两位同伴在身畔欢呼,她才慢慢有了真实感,靠在车壁:整整一大车药,车顶和车座地下都塞满了,足够用两年。 加油站到了,王心树把车按事先划分的地方停稳,几辆车相继跟在后头,不少是自己人。 防守的战士热情地迎上来,询问同伴情况,没参加战斗的人员也过来打听,谭敏也在其中。匆匆应付几句,雷珊没看到自己人,就连严令禁止参战的刘苍原也不见踪影:“我们的人呢?” 战士可分不清谁是谁,指指Z驻地方向:“已经开战了。” 黎昊晨对谭敏低声说句“给你拿药了”,就摩拳擦掌,“王小册,我和大树过去瞧瞧,你留下看车吧。” 雷珊摇摇头,抢先奔向路虎:胡广陵还在浴血奋战呢! 十多分钟后,距离Z驻地数百米的地方,路虎被一座土坡上的岗哨截停了。 留守的是小白白锦轩,满口天津话,娃娃脸很讨喜,面容非常严肃:“停吧,不能再近了。” 行动之前,参战人员分成两部分,潜伏荆州的三人并不清楚围攻Z驻地的计划,还是别添乱的好。 果然,随着同时响起的枪响,Z驻地被浓烟火光笼罩,围墙轰然倒塌。数不清的丧尸出现了,摇摇晃晃跨出缺口,有点反应不过来:它们被关在营地整整四年了。 十二辆挂着音响的军车向着东南西北撤退,速度并不快,车后拖着活鸡生肉,大量倾洒血浆,顿时把丧尸注意力吸引了。 “真酷啊....”雷珊喃喃说。 丧尸争先恐后跟在军车后面,顺着道路形成岩浆似的洪流,前后都望不到尽头。 虽然距离很远,势不可挡的压迫感依然扑面而来,车厢一片静寂。 军营里的丧尸都被引走之后,埋伏在外的罗文睿、赵元峰、大背头、吴宇超等人就会跟着大部队冲进去,在周围丧尸被吸引过来之前,尽可能多的把装备搬到车上,用最快速度离开。 “行啊,真让他们办成了。”身畔黎昊晨闷声说,带着赞赏和佩服,低头点烟。“姓章的是个人才,可惜人手少了点。话说回来,要是有几百个,也用不着咱们搭手。” 这是雷珊经历过的最成功的狩猎/联合行动,成果之丰厚,想都想得到。她随口问:“姓张的?” “章延广啊。”黎昊晨不在意地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王小册,你不是叫他老胡么?绰号吧?” 他盯着车外源源不断的丧尸,忽出奇想,用手机拍了几张,扭头发现雷珊目光呆滞,脸色惨白,看着怪吓人的。 左手在对方脸前晃晃,他有点担心:“王小册,咋了?” 伤口感染,丧尸化了?看她眼睛黑白分明,没征兆啊? 她是不是在梦里?雷珊摇摇脑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黎日日,老黎,你说,胡,胡广陵他?” “章延广。”王心树忽然插口。“药房里头,石头和李大嘴都叫他章队,没错。” 他挠挠头,补充一句:“他们那个副队倒叫他老胡,我听见过。” 黎昊晨也莫名其妙,“我还奇怪呢,还没机会问你。” 扬帆航行的小木船被龙卷风掀得底朝天,只剩几块木板浮浮沉沉。雷珊浑身血液都冰冻了,嘴唇颤抖着,半句话也说不出。 代号“418”的联合行动非常成功,收获大量枪支弹药、物资药品,伤亡可以忽略不计,被襄城、宜昌、荆门、孝感周边的幸存者传扬一时,成了“召集令”标杆。 把丧尸引到足够远的地方、和队友互相掩护脱身、绕个大圈回到加油站的时候,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的胡广陵整个人瘫在座椅,连吃能量棒、抽了两根烟才缓过气。 冯嘉师在外面敲敲车窗,他是攻占Z驻地的主力,回来早得多:“行不行啊?要不你喘会?” 他笑骂一声,拎着水瓶下车:“走,先把东西分了,剩下回去再说。对了,明天你看家,我去趟石榴园。” “石榴园?”冯嘉师奇怪地重复着,脑子转个弯就明白了:“哎呀,刚几天工夫,连人家住哪儿都打听出来了,够效率。老胡,以后是你搬过去,还是把人家领过来?” 胡广陵脚步顿了顿,有点踌躇:无论雷珊过来,还是他去石榴园,苏慕云怎么应付? 秦鼎高科技设备仪器多得很,队伍藏不了多久,也是他冒险冲进荆州和Z驻地的根本原因, “明天商量。”他挥挥手,把不愉快的事情抛到脑后。 首先分的是物资。 最宝贵的是药品,除了雷珊三人,还有不少基地从各医院、卫生站和保健站等地收获大量药品,按照说好的带走一半,剩下的留给战士们。 其他基地都很羡慕,约好下次在杏石□□换。 汽油也带出来很多,大胖子和瘦竹竿很有毅力,整整四天四夜,带着队员搬空两座加油站,得意洋洋的放话:扔回去压箱底,多少物资也不换,好在石榴园也得到不少。 压轴的是众人最关心的枪支弹药。 Z驻地储备丰富的缘故,胡广陵心情极好,大方地挥挥手,每支队伍领走20支□□,5支□□,不少子弹,照明弹、烟雾/弹以及其他装备若干,还有全套军装,算得上皆大欢喜。 “行了,多谢各位老大,各位兄弟。”站在最前方的胡广陵朝各个基地领袖抱抱拳,大声说:“该分的分了该发的发了,大家也都累了,早点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今天就这么着吧,各位早点撤,想换东西的,老规矩,每隔十天杏石口见,兄弟就不留了。” 大家纷纷应了,喊着“下次有这好事,继续贴召集令啊”欢欢喜喜和朋友道别,作鸟兽散:这年头不太平,好东西还是早点运回基地吧。 Z驻地的军用装备着实不少,幸好留下不少从荆州开出来的车子,战士们搬得搬运得运 ,忙得热火朝天。 各大基地陆续离开,留在加油站外的只有一支标着“七号别墅”的队伍,最前方停着一辆路虎。 嗓子冒烟的胡广陵叮嘱队员几句,用袖管擦擦额头汗水,这才朝着车前一位伫立已久的女生走去--她等在那里,令他心生温暖。 “累不累?”激烈战斗令他身心俱疲,张开双臂,“胳膊给我看看。” 即使最艰难的战斗,他一直担心着。 雷珊深深呼吸,话语冷冰冰:“章延广?” 他顿住脚,开始懊恼,却也无可奈何。“雷珊,我~我没想” “章延广还是,胡广陵?”雷珊心底残存着可怜的希望,宁愿黎昊晨和王心树搞错了,或者石头李大嘴骗人,面前这个男人姓胡,古月胡,广陵散的广陵。 足足半分钟之久,胡广陵嘴角嚅动,艰难开口:“都是。我母亲姓胡,我父亲姓章,我生下来随我母亲姓。我母亲去世那年,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母亲担心我父亲,让我认祖归宗,跟着我父亲....” 热泪顺着雷珊面颊流淌,砸在灰尘,形成两个小坑。 她不想再听,也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转身就走,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雷珊,我不是存心的。”胡广陵/章延广说的很快,带着歉疚和急躁,还有发自内心的无奈。“我从小就认识冯嘉师,他叫我老胡;等我改了名字,他改不过口了。这算什么事?我打算荆州这边了了,我再~” 归根到底,他和她只见过三面,还是陌生人呢! 雷珊用力甩开,力气用的有点大,对方只好松手,她自己站不稳,差点摔在车上。 不远处的黎昊晨喊着“嘛呢,嘛呢?”朝这边走,胡乱挽着袖子,刘苍原张着嘴巴。 十堰公安局,冯嘉师从门口溜进来,好奇地打量她,低声说“老胡”;48小时之前,手臂绷带逐渐被血打湿,她叮嘱“对苏慕云说,章延广要杀他”一幕幕涌入脑海。 “老胡,胡广陵。”她觉得自己很蠢,喉咙哽咽,泪水模糊视线,用没受伤的胳膊指着他:“你别,我不认识你!” 对面男人伸到半空的手臂僵住了,不敢进不愿退,低声叫她的名字。 她愤怒地胸口疼,一时想不出骂人的话,倒退两步,背脊靠在车上,被太阳晒得滚烫。“你滚开!我讨厌你!我,我,胡广陵,别让我再看见你!” 几秒钟之后,路虎轰鸣着发动,像只愤怒的猎豹冲进道路,在视野中越来越小。 章延广孤零零留在当地,一拳重重捶在自己掌心。 ☆、第 81 章 2022年4月18日, 襄城郊区, 石榴园 “罗文睿--在这呢。”这句话引起哄笑,喜气洋洋地站在地库前方的罗文睿也笑,对着手里名单念下去:“老齐(大背头)、吴宇超、赵元峰....” 他念到谁,谁就吆喝一声,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二十五个人挨个点名之后,下一张清单是潜入荆州市的队员, 黎昊晨、王心树, 轮到雷珊却卡了壳:“雷珊?” 好在黎昊晨举起胳膊,代打卡:“回来了,有点事,先撤了。” 罗文睿放心了, 继续往下念:“史萧然、大鱼、大飞....” 参与联合行动的总共五十六人,面前或坐或立的是五十五个,换句话说, 全员凯旋, 无一伤亡。 不知是谁开始欢呼,周围没参与战斗的队员鼓掌的鼓掌, 吹口哨的吹口哨,只有默默站在角落阴影的贺志骁满脸落寞。 罗文睿双手朝下压压,指指后方数辆车身喷吐着数字的货车, “好消息,药和汽油都到手了,还有最关键的:那帮当兵的讲信用, 除了开始答应的,给我们额外加了一倍,子弹多得是。还说,有需要随时找他们换。兄弟们,算喜事吧?” 偌大地窟一片欢腾,仿佛过大年,不止一人喊着“牛X”“漂亮”。 大鱼灵机一动:“杀口猪吧?” 引来一片笑声,大飞笑骂:“就知道吃!” 不少人都咽口水,纷纷说:“前天我刚去猪圈看过,都长成肉山了。” 于是欢呼换成“吃肉,吃肉~”没能潜进沧州、却赖着罗文睿勇闯Z驻地的刘苍原也喊得起劲。 雷珊却在喝酒。 酒是随身带着的,巴掌大小的银壶,灌满稻花香,她父亲最喜欢;此时银壶却是空的。 48个小时之前,天蒙蒙亮,痛苦和甜蜜同时降临,泪水随之而来。初体验算不上美妙,她累得睁不开眼睛,像个初生婴儿枕在男人臂膀,对方轻轻啃咬她的脖颈、肩膀、胸脯,仿佛温柔多情的丧尸。 第二次缠绵过后,他下床拿水,阳光从窗户直射进来,把室内映得一览无余,雷珊脸热,拎起衣裳裹住自己。 一个银壶咕噜噜滑落床铺,被他拎起来摇两下,什么玩意?她不给,扑过去抢,被他举得很高,就此纠缠着齐齐滚落地板。他反应极快,垫在地板当肉垫,打开银壶嗅嗅,笑容可真帅。 那壶酒被她一口,他一口喝光,最后他意犹未尽地说,陕西西凤酒也够劲,他父亲喜欢;上个月他的基地抢到两箱茅台,年份相当稀有,19号给她带去.... 雷珊用袖管抹抹泪水,提起啤酒灌两口。这是七年之前黎昊晨的习惯,一醉解千愁,醉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如今他酒瘾小多了,她却成了习惯,总带在身边。 砰砰,外面大门被敲响了,汉堡大声叫,卧室里的雷珊把脸埋进枕头,希望来人赶紧走开。可惜对方固执得很,低声叫她的名字。 方棠。 北风呼啸的寒冬,房间冷得像冰,两个女生挤在一个被窝,方棠为贺志骁流下的泪水沾湿枕头。 于是她吸吸鼻子,强打精神过去开门,汉堡屁颠颠跟在后头。 大概听说她受伤的事,方棠是捧着绷带酒精和伤药进门的,第一时间握住她左臂:“疼不疼啊?” 她还是有朋友的。 雷珊心里舒服不少。“小事。”她简单地说,轻轻挥舞左手:“看,OK了。” 可惜方棠不这么想,像个职业护士似的把患者按在客厅沙发,用剪刀割绷带,一旦雷珊想动就瞪一眼。 几秒钟之后,大颗大颗的泪水涌出眼眶,方棠直接哭出声。“阿珊,你别走无间道了行不行?你,你看看你~” “我也不想啊。”雷珊也有点难过,目光移开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你瞧,这种药很灵,都有点痒了,长好就OK了。” 随后她不情愿地说:“顶多留点疤,以后我穿长袖好了,不是都说什么,伤痕是战士的勋章嘛!”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总比缺胳膊断腿强得多。 不知是不是想到这话,方棠哽咽着,越哭越伤心,以至于雷珊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她。 消毒、换药、重新包扎,忙忙碌碌的方棠忽然吸吸鼻子,气呼呼瞪起眼睛:“你居然还敢喝酒!” 雷珊耸耸肩膀,像棵折断的树倒在沙发里,抓过靠垫盖住脸,整个世界清净了。 肩膀被轻推一下,方棠像哄小孩似的哄劝,“好了好了,不许瞎想,睡一觉,嗯?他们去杀猪了,晚上有肉吃,想吃红烧还是烤肉?嗯?” 她摇摇头,大脑空荡荡,什么话也不想说。 身旁窸窸窣窣,方棠坐到她脚边,低声说:“阿珊,你别生气,我~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希望失去你。你别去危险的地方,好不好?我知道,基地需要资源需要扩展,需要武器和汽油,可我们能种菜能种粮食,能养鸡能养鱼,连猪都有....” 那个男人也说过,希望她不再冒险,种种花养养狗。 泪水骤然涌出,被她蹭在靠垫表面,印花布料软软的。“棠棠,我,我遇到一个人。” 方棠惊讶地“啊”一声,继而开始喜悦。“这次行动吗?哪个基地的?” 靠垫底下的雷珊笨拙地在摇头。 方棠立刻明白了:“难道~是那群当兵的?” “但是,但是他骗我,瞒着我。”雷珊吸吸鼻子,委屈地说:“不对我说实话。” 一只手摸摸她黑发,方棠同情地说:“那是他的问题,不是你的错,阿珊,真的,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还是你对我说的。” 见雷珊嗯一声,她开始义愤填膺:“不珍惜阿珊,这个人一定会后悔的,哼哼,晚了。喂,你有没有揍他一拳?” 雷珊依然摇头,半天才说:“他~可能不是故意的。” 这次轮到方棠沉默了,小心翼翼地提议:“那~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试试看,如果他有诚意,表现好,可以考虑考虑,不行的话就算了。” “我~我把他认成另一个人了。”雷珊喃喃说,带着发自内心的沮丧和难过,以及失落:“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认识他,我的意思是,我早就听说过他~” 乱七八糟的话把方棠也搞糊涂了,试探着说:“是不是你师傅那边的事?” 雷珊不停摇头,脖子都摇累了,只好坐直身体,抱紧膝盖。 耳畔方棠嘟囔,有机会必须见见这个男人,居然敢欺负她的阿珊!而且她也很好奇,悄悄问“有照片没有?” 面前壁纸绘满玫瑰花苞,雷珊忽然想起自己送他那两枚,一红一白,心脏像坠入枯井,不停下沉:七年之前,章延广到底遇到什么事?他的脸会毁吗?眼睛会瞎吗?会杀死苏慕云吗?会毁掉秦鼎,害死成千上万人吗? 与此同时,苏慕云正倒背双手,施施然走进某科技园区。 “才这么几个?”踱过大门时,他在一具血淋淋尸首远处停住脚。“那帮人干什么去了?” 正一一核对死者身份的小宋跟在后头,“死了六个,抓住四个,正在审。章延广冯嘉师张令宏不在里面,何禹城吕瀚明不在,石猛李大嘴也不在....” 一句话,被拿下的都是小兵,领头的或者干将一个都没有。 于是他很有点不快,骂道:“统共十个人,就把你们难成这样?说了不许开枪,你们呢?就差把火箭炮使出来了。” 敌人可是代号猛虎的特种部队,全国只有六只队伍,精英中的精英,勇士中的勇士,战功赫赫扬威国际,每人都能以一打十,换了谁不肝颤? 小宋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好在有人救场了:一位进入中央大楼搜索的士兵从窗口探出脑袋,兴奋地喊:“找到陶娇了!” 苏慕云精神一振,顿时顾不上他了,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楼门奔跑,快的像一阵风。 果然找到了?几个月没白折腾,跟在后面的小宋步履轻松--这回苏公子该高兴了吧?不会动辄发脾气了吧? 有士兵带路,苏慕云很快走入楼上某间房,大门随即合拢。 确实是久违的陶娇,隔着门板,小宋能辨认出这位“军中一枝花”动听的声音。她尖叫着,像只被吓到的小鹿,不停苦苦哀求:“你放开我--章延广回来了!” 听起来苏公子很兴奋,声调都变了。“回来就回来吧,正好叙叙旧,我们可是亲戚--宝贝,娇娇,怎么这么瘦?他们没给你吃饭,是不是?来,脱衣裳我看看。” 不是已经从幸存者挑选两位新宠么?还挺长情,小宋挺佩服苏公子。 里面传来撕扯衣服的声音,挣扎叫喊声,咣当一声,椅子都踢倒了。 小宋忍不住把眼睛贴到钥匙孔。一墙之隔的女孩子被剥得光溜溜,膝盖跪在地板,双手被衣裳捆在背后,苏慕云单手把她脖颈按得很低,另一只手脱裤子。 活春/宫呐!还是后进式。他咽口唾沫,兴致勃勃再看,却被匆匆奔入走廊的士兵打断了,扫兴地跟着走开几步。 带来的是好消息:大秦和另外九人找到了,人人带伤,身带重铐,却都还活着。 小宋惊喜地捶捶他肩膀,匆匆下楼,却被两名赶来的小队长拦住:“宋队,我们开始布防,多余的车分散到外面,避免被章延广....” 这还用他教吗?挂念兄弟的小宋很不耐烦。“计划怎么安排,你们就怎么办,还用我说?把所有家伙都弄出来,麻醉药催泪瓦斯浓硫酸都备好了,压箱底的也别留着,丢了人唯你是问!” 章延广是什么人?和俄罗斯阿尔法特种部队、美军三角洲部队切磋实战,大占上风的顶级战士! 分队长应了,转身跑远,战靴踩在地板霍霍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七年之前,章延广部队回归的时候踏入陷阱,损失大半,章延广本人被硫酸泼到脸,瞎了一只眼睛,身受重伤,又失去大部分弟兄,这才自暴自弃,杀掉苏慕云,毁了秦鼎,自己也不想活了。感谢在2020-01-11 01:15:37~2020-01-13 00:0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2 章 2022年4月18日, 荆州东郊, Z驻地加油站 正午太阳朝西方沉下去的时候,第一批休息的战士们陆续醒来了。 常年漂泊在外,大多数战士练就说睡就睡的本事,平时出生入死,脑袋沾到枕头立刻打呼噜,稍睡几个小时精神抖擞, 又是一条好汉。 连续48小时没合眼的章延广--用这个名字吧--刚刚醒来, 揉揉眼睛,拎起水瓶喝两口。 三十辆载满物资的吉普和货车把加油站团团围住,三十名荷枪实弹的战士往来巡逻,剩下的同伴沉沉睡着, 靠着车的两人低声聊天。 加油站会议室里的小白和董亮坐的坐站的站,各自捧着一叠地图,脑袋都快扎进去了。 “石榴园石榴园。”到底TM在哪儿呢?小白头疼得很。 在杏石口听到雷珊死讯的时候, 他很有点难过;章队嘴上不说, 成天耷拉着脸,话更少了。谁知峰回路转, 那女生好端端的没死!小白喜笑颜开,章队有了女朋友,陶小姐也能有个说话的伴--自从生病, 她几乎没下过楼,除夕那天被他拉着在花园散步,直到璀璨烟花绽放才露出个浅浅笑容。 小白正做着美梦, 雷珊就和章队吵架了,开着路虎轰轰烈烈走远,够潇洒,不愧队长看中的女人--小白恨不得拍章队一巴掌,你知道人家住哪儿吗? 还不如派辆车远远跟着,可惜章队怕惹恼雷珊,压根不敢,喏,只好人肉搜索。 要是有百度/高德地图就好了,几个小时下来,小白眼都花了,老老实实做眼保健操。 做惯文书工作的董亮就从容多了,一边活动脖颈,一边朝刚进来的章延广立起手绘地图:“应该就在这三个地点里面,不会太远。” 他参与围攻Z驻地,从12号起就和各个基地的首领同吃同住,七号别墅首领罗文睿机智灵活,给他印象不错;外加兴奋的小白暗地宣布,章队心上人就在这队,董亮自然和前者相谈甚欢。 “这些人从清宁度假村出来,和六号别墅周凯关系密切,都在襄阳周边落脚。”董亮指了指地图中心的襄阳,“今天来了56个人,按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守卫,加上后勤,团队在100人左右。我和罗文睿聊过,他们几个当头的商量着来,不算一言堂;队里没闹事的,不缺车,有枪,不多,带来的吃食有鸡有菜,过的不错。” 章延广想起雷珊带来的整盒小番茄,点点头。 董亮不慌不忙,分析得头是道,“他们和周凯也在锅炉厂待过,锅炉厂是被郝一博硬攻开的,伤亡不少;换成我的话,新基地会尽量隐蔽,不一定有围墙,空间很大。” “说是石榴园,估计不大,联不了网,地图查不到。前天有姓潘的找他们,听起来从他们那里弄了两口猪,不太会养。”董亮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牙齿:“罗文睿手下人说,别的都好说,得把猪圈弄干净。他们自己的猪开始养在楼里,不好清理,天热怕生病,就把电影院辟出来,通风好,也宽敞;还有鸡鸭兔子什么的,听着很热闹。” 电影院。 章延广盯着襄阳周边被红笔标出来的三个地点,缓缓点头。 半个小时之后,长长车队已经鱼贯驶在通往襄阳的公路上了。 开车的依然是小白,身畔章延广双臂环胸,闭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冯嘉师在后面打哈欠。 “襄阳可是好地方,郭靖黄蓉守过的,开玩笑呢?”侦查、踩点、计划、广发召集令乃至统领众人,两边激战,忙活数月总算大功告成,收获极丰,人员也没有伤亡,于是冯嘉师心情很好,两只脚丫翘在小白座椅:“老胡,听我一句话,找得着你小女朋友更好,找不着也别慌,过三天杏石口交易会,七号别墅肯定得派人去,我亲自给你盯着,保证找到那个石榴园。” 章延广哼两声,不置可否。 说来可笑,要不是冯嘉师一声“老胡”,雷珊也不会误会;若她早早知道他真实姓名,不但不可能倾心,反而心生防备吧? 章延广苦笑两声,搓搓脸庞,盯着前方:这几天各大基地车辆来来往往,这条连接荆州和襄阳的G55公路附近丧尸被清得清撞得撞,称得上畅通无阻。 纪山镇、十里堡、谢家湾还好,荆门和宜城两座城市必须避开,好在来时已有经验。几人算了算,照这个速度,天黑怎么也到目的地了。 “今天就歇在襄阳吧。”用不着看地图,西安、湖北两地主要城市早刻在心里,章延广想了想,侧过头去:“老冯,明早你带队先回,我看看情形。” 有八卦!冯嘉师来了精神,立刻投反对票:“那哪儿行?万一你小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怎么办?上哪儿找你去?兄弟们都跟着你混,你得对我们负责,懂吗?” 章延广差点乐了,板着脸说:“是吧?怎么个负责法,说来听听。” “管吃管喝管娶媳妇,生孩子也得管。”冯嘉师大言不惭地说,拍小白肩膀一巴掌:“傻不傻?你章队有着落了,我和你还耍单呢。不行,老胡,你得把老婆给我们解决了,具体落实到人,少一个都不行。” 有着落了,这四个字令章延广心底发甜,立刻又被小白打断了。 年轻人忽然想起什么,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抖,车身也动了动。“雷珊姐姐有老公!章队,那个黎昊晨!” 冯嘉师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有奸情。 “有个屁老公。”章延广硬邦邦地说,脸拉得老长,“以讹传讹,传久了就成真的了。” 有什么都没用,那个美丽愤怒的女孩子已经是他的人了。 橙红乒乓球似的太阳沉落西方时,车队已经按照地图找到第二处目标了。 按照惯例,大部队跟着冯嘉师、石头、李大嘴找个僻静小区留守,铁门封闭,布下防线,开始清除里面的丧尸;章延广带着董亮、何禹城吕瀚明十名战士,开三辆车驶入小区。 看到“石榴苑”路牌,章延广心想,原来是这个“苑”字。 视野中几栋住宅楼错落有致,中间是商业区,能看到电影院、购物广场、幼儿园和喷泉等设施,大树和野草、藤蔓肆意生长,有种末日乐园的味道。虽然并未竣工,依然看得出当初的精心设计。 可惜,荒芜静谧,满是灰尘,看着像无人区:丧尸随处可见,不多也不少,零零落落的见到车就跟着跑。路边垃圾遍地,偶尔横着丧尸尸体,像是路过的人干的。 用望远镜盯紧最近一栋楼,章延广发现窗户有的破碎有的完好,像是被风刮的,里面房间光秃秃,毫无住人痕迹。 “往里开。”他沉声说,开始寻找大厦入口:雷珊说,她是霍比特人,天天钻在地下打地道战。 驶进石榴苑中心之后,车速放的很慢,董亮忽然指着路边:“有车刚过。” 怎么说呢,虽然遍地石块,风一吹矿泉水瓶咕噜噜滚动,仿佛被遗弃已久,仔细望去,路间隐约有车轮压过的痕迹:每个基地都满载而归,七号别墅也不例外。 章延广放下望远镜,心里有了点底。 夜幕逐渐降临,偌大石榴园黑洞洞,半点灯火也没有。 几道手电光束从车窗照出,交织成网。小白很沉得住气,顺着道路穿梭往返,在万达电影院下方踩下刹车。 养着猪? 董亮拉住车把手,被章延广制止了。只见他吸吸鼻子,仔细辨认什么,其他几人忍不住照做: 那是冰糖混合酱油、料酒、葱段八角的味道,柴火正旺,五花肉在锅里咕嘟着。 与此同时,默默想着心事的雷珊也闻到香气,在沙发翻个身;阳台里的方棠想了想,也不再提,细细擦洗七、八盆鲜花。 只有汉堡馋了,在客厅和卧室转来转去,听到房门响就冲过去汪汪。 是黎昊晨,换了新衣裳洗了澡,剃须水很清爽,趿拉着拖鞋。“王小册,吃饭。” 雷珊转身回房,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你去吧,我累了。” 发现方棠也在,黎昊晨打个招呼,就使劲扒拉她脑袋,“傻不傻,炖了两大锅肉!有排骨,还有粉条!不行,我饿死了,赶紧的。” 雷珊用下巴指指受伤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黎日日,你是不是傻,我得吃清淡的,懂不懂?” “你连酒都喝,还清淡的。”黎昊晨鼻子好使的很,不容分说地扳住她肩膀朝门外推,还不忘喊:“棠棠,走了。” 汉堡冲的比谁都快,跑远些又溜回来,摇着尾巴等。 食堂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浓郁香气径直往鼻子里钻,耳畔满是欢声笑语,黑眼豆豆和汉堡在桌子底下互相追逐,不时有人喊“开茅台啊,喝一口呗?” 独在异乡为异客,雷珊忽然伤感,在门口停住脚步。勉强不来的,还是一个人待着好,忽然听到背后喊自己名字。 是大背头,不知什么时候到外面去了,周身带着暑气:“雷珊,有人找。” 找她?六号别墅周凯?家居城老潘?总不能是郝一博,雷珊觉得滑稽。 走廊尽头出现几位客人,领头一位男人高大威武,步伐敏捷,纯黑T恤配仔裤,少了些强硬气息,军人气质依旧一览无余。 雷珊心脏怦怦跳,眼眶莫名发酸,左臂伤口隐隐作痛。 “你来干嘛?”她扬着下巴,语气不太友善。 章延广笑笑,直截了当地说:“来找你。刚才话没说完,我不放心,得找你说清楚,这不,刚到。” 她侧过脸,低声说:“没什么好说的。” 陪着进来的罗文睿左右看看,笑呵呵地圆场:“哎呀,几位来得巧,赶上饭点儿了。这样,章队和雷珊移步,说说正经事;董老兄几位歇口气,喝杯茶,等两位开饭;对了,其他兄弟呢?” 董亮也是场面人,话说的好听:“我们来得仓促,实在打扰,这不,连盒烟也没带,空手就来了,哈哈....” 罗文睿像大多数主人一样热情周到:“贵客临门,请还请不来呢。这边地方大,地下车库有的是,各位跟我看看,合适的话,就把其他兄弟也请进来吧,我们管饭,啊?正好杀了口猪,什么都是现成的。” 雷珊已经顾不上他了。 不请自来的男人像棵大树似的戳在对面,目光灼灼,面露微笑,仿佛可以等到地老天荒。她有点恼怒,隐隐也有点欢喜。 周围不止一道好奇目光,久等不至的方棠从食堂探出脑袋,跟出来的黎昊晨皱紧眉头,他同来几位战士笑眯眯的。 雷珊哼了一声,转身沿着走廊走远,章延广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一层尽头是间空房,家具沙发都有,面积不大,被当成休闲室使用,干活累了就进来小歇。 “说吧。”雷珊走进房间,面无表情地冲着窗户,“给你一分钟。” 身后传来叹息,紧接着有力手臂抚住她肩膀:“珊,胳膊好点没?” 她用力睁开,不肯转身,小心地把左臂藏在身前,一副“你管不着”的模样。 章延广只好松手,低声说:“给我看看,行吗?” 雷珊摇摇头,嘟囔“换过药了”就不肯再开口。 “珊,我~我是章延广,也是胡广陵,你都知道了。”他无可奈何地开口,话里带着歉疚和耐心:“说实话,这是小事,我没往心里去,本来想等事情了了,19号过来找你,叙叙旧说说话,慢慢发展,时间多的是。” 雷珊不语。 48小时之前,炙热甜蜜的情事仿佛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把两个人从头到尾浇成落汤鸡。 他大概也想到这里,低声笑起来,感慨地叹口气。“珊,前天晚上,你受了伤,我也怕破坏气氛,拣高兴的说,我的事只讲了一半,现在给你说完,行吗?你有什么话,也对我说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快过年了。感谢在2020-01-13 00:08:52~2020-01-13 23:0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3 章 2022年4月18日, 襄城郊区, 石榴苑 “我父亲就是章辟疆。自从他前妻女儿出事,就落下心病,旁人看不出来,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提起逝去的父亲,章延广声音充满怜惜和敬佩,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悔恨。“07年他起复, 公事忙起来, 精神跟不上;我母亲一直跟着他,煎药按摩,艾灸药膳,还给他弹琴。13年, 我母亲积劳成疾,去世了。” 他也没了爸爸妈妈。 雷珊悄悄回头,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 连忙转回身。 “我母亲临终留下话, 让我改回姓章。那年我还没毕业,入伍才改叫章延广。冯嘉师是我父亲战友的孩子, 一直叫我老胡,要是女孩的话就得嫁给我了。”章延广呵呵笑着,紧接着严肃起来。“苏慕云是我父亲舅兄的儿子, 比我大两岁,始终认为我父亲害死他前妻女儿,这么多年, 一直和我不对付。” 雷珊想问什么,却闭紧嘴巴。 “这人做事拐弯抹角,当面说得好听,背地玩阴的。我入伍当年就被吸收进猛虎队,他按部就班一级级往上爬,没什么交集。前些年我听说,这人不干净,手段毒辣,挣了不该挣的钱,还爱玩女人。” 这是雷珊没想到的,竖起耳朵听着,悬念逐渐有了答案。 “有一次,他故意惹到我身边的人,我气不过,当面找上门,打断他两根肋骨,下手重了点,把他牙也打掉几颗。”章延广哼了两声,话里满是快意:“那是15年的事。我父亲把我骂了一顿,带我到他家道歉。他父亲是苏睿,陕西政委,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我叫他舅舅;苏慕云也在,叫我父亲姑父。苏睿留我们吃饭,两个老头下厨房,开茅台,我和苏慕云瞪眼睛,哼哼。” “19年赤炎爆发,我带队执行任务,刚好停在西安。当时形势紧急,大部分人都被感染,我父亲派我去杭州接年博士,年隆平,听说过吧?”提到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语气温暖不少,感慨地笑着,“归程路过襄阳,遇到你。之后这两年,我东奔西走,漂泊在外,哪里有粮食奔哪里,哪里有汽油冲哪里,很少留在秦鼎。” “后来我想想,要是多陪陪我父亲就好了。” 没提防么?雷珊下意识回头,面前男人双眸燃着怒火,令她几乎不敢直视。 仔细想想 ,他父亲前妻女儿去世二十年,母亲也去世十年,灾难爆发之后,两对既是世交又是亲戚的父子同时被困秦鼎,活下来才是第一位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残酷多了。 说起父亲噩耗时,章延广语气平淡,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说到年博士仗义相助又满心温暖,仿佛冰天雪地熊熊燃烧的篝火;说到孤立无援、不得不藏匿过冬,搜集弹药装备的,他已经平静多了。 “珊,也就这么多了。”他大大方方地说,有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踏前两步站到她身畔。“你说的对,我确实要回秦鼎,确实要找苏慕云算账。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父亲的血不能白流,几十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算了。” “珊,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到消息,被外人传成什么样子。我只希望,我今天赶过来,只希望你知道,苏慕云不是什么好鸟,我章延广不是杀人犯,更不是亡命徒。”他呵呵笑着,指指自己的脸:“看见没有?不是独眼龙。” 面前刚毅方正的面孔逐渐和七年之前老钱口中的“瞎了一只眼、半边脸毁了、穷凶极恶”的男人重合,随即分离开来。 如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七年之前同样被逼入绝境的章延广终于杀回秦鼎,报了父亲和同伴的仇,也把自己性命留在那里。 尽管他好端端站在面前,雷珊依然难过--当时她正和黎昊晨漂泊在数千公里外呢。 “老胡,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郑重其事地说,盯着自己脚尖。 章延广面容一肃,“说吧。” 雷珊想了想,“你~以后你找苏慕云麻烦,能不能~能不能尽量别伤到其他人,我是说,和这件事没关系的人,行吗?” 他痛快应了,“冤有头债有主,我找别人干嘛?”仔细看看她脸色,低声说:“还生我气吗?” 雷珊愣了愣,随即扭开脸:“我生你气干什么 ,我都~不认识你。” “这回不就认识了?”章延广笑,看起来就没那么严肃了。“那就说好,别生气了。” 她沉默着,想问问他秦鼎的事情,又有点不知怎么办好--下午她还愤怒地说“别出现在我面前呢!” 事实上雷珊觉得自己很蠢。苏慕云居然是罪魁,章延广反倒是苦主,前世七年今生四年,庄生梦蝶蝶梦庄生,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虚假的? 章延广却比她果断的多。“雷珊,以后怎么打算?” 她茫然,听他抢先说“去趟广州”,又问“还有什么?”便答:“多存点粮多攒点枪,一天天过呗。 章延广嗯了一声,“雷珊,想过嫁给我吗?” 那一瞬间,雷珊能听到自己心跳,砰砰,仿佛千军万马交战,后方擂起桌面大小的牛皮鼓。她脸颊发热,大声说:“没有的事,你~你别乱说。” 这个拒绝似乎不太有效,章延广哈哈笑着,有种志得意满,“现在不行,等秦鼎那边的事情了了吧。要是我不死,回来娶你。 “老胡!”她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索性破罐破摔。“胡广陵,既然今天你过来,有些事,我得对你说清楚。” 章延广笑眯眯点头。 “前天的事,我是说,我受伤那天。”雷珊不由自主望向自己胳膊,现在的绷带是方棠帮忙换的,系着个蝴蝶结。“我当时,我以为我会死,很激动,很亢奋,满脑子胡思乱想,你是知道的。等到第二天,我就~可能荷尔蒙高涨,又~又是你救了我” 她有点结巴,磕磕绊绊地说,章延广不住点头,干脆地说:“你需要多长时间?” 雷珊被噎住了,非常坦白地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想过以后的事,老胡,荆州之前,我只见过你两面。” 他理解地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雷珊,我倒是,一直没忘了你。我以为你会去秦鼎,特意和我父亲说过,万一我不在,让他接待你,没想到....” 雷珊眼眶发热,吸吸鼻子。 他压低声音:“珊,你~不讨厌我吧?” 襄阳城外初遇、十堰公安局六把□□、荆州医院他从黑暗楼梯蹿上来的身影涌入脑海,她想了很久,抿紧唇点点头。 “那就这样。”他满脸心满意足,习惯性地总结着,有点像会议发言:“你等等我,好不好?我现在和苏慕云较劲,没空陪你,跟着我也危险的很,你就留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等我把该办的事情办了,能回秦鼎就回秦鼎,回不去就算了:你愿意的话,跟我建个新基地,不愿意我就搬过来。” 想的倒挺周全,她歪头打量他,板着脸说:“不好办啊,我们不收外人,谁来也不行。” 他哈哈大笑,“有你替我引荐还不行?太死板了,必须改进改进,我去找罗文睿--我又不是外人。” 自说自话的厚脸皮,雷珊瞪他一眼。 章延广也不生气,提到正经事“”“珊,还有个事,我和苏慕云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秦鼎那边放出的消息?还是别人说的?” 她拥有过两次生命--雷珊干脆地拒绝了。 “抱歉,杏石口听来的。”她耸耸肩膀,装作满不在乎,“有真有假,八成传乱了。” 看上去章延广并不太信,却没再追问,仰头想了想,忽然张开双臂把她拥在怀里。 胸膛宽广厚实,鼻端传来淡淡烟草和汗味,雷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几秒钟之后,她轻轻挣开章延广,率先离开房间。对方跟在后面,脚步轻快,听起来很高兴,“怪香的,尝尝你们这里的手艺。” 红烧肉、排骨冬瓜汤、小鸡炖蘑菇、青椒鸡丁、蒜蓉青菜、鸡蛋炒蒜苗、拌老虎菜、蒸南瓜、水果沙拉、馒头米饭,一盆盆摆在餐桌,大厨们把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了,还烤了豆皮和蔬菜。 每人一小碗油汪汪的红烧肉,真像过年了。雷珊夹块瘦些的尝尝,香喷喷,有种幸福感。身畔方棠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不时望望她,又望向门口:地方不够,战士们被安排在另一间餐厅,罗文睿过去作陪,听起来很热闹,吃吃喝喝聊着天,不少人喝了些酒。 黎昊晨把馒头掰碎倒进肉里,豪爽地搅一搅,端起碗呼噜呼噜吃。 “王小册,晚上跟我放哨去。”他吃得满嘴油,把她那碗肉汤也端到自己面前,“老地方。” 胡思乱想的雷珊拉回思路,凭直觉认为有事,爽快地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把黎昊晨的段落写完,太晚了,这周榜单不算多,就先这样~感谢在2020-01-13 23:08:28~2020-01-14 23: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4 章 2022年4月18日, 襄城郊区, 石榴苑 雷珊对“蓬莱”的最初印象是虚无缥缈的仙境,诗人吟诵向往之处,换到基地就成了最东边岗哨。 “王小册,姓章怎么个意思?”说这句话的时候,黎昊晨不太爽,一副家庭成员被外人觊觎的模样。“大老远追过来了。” 埋头撸汉堡的雷珊嗯一声。“你觉得他怎么样?” 黎昊晨想了又想, 谨慎地回答:“狩猎无间道还凑合, 别的不好说。王小册,当战友OK,找老公可不一样:这人太强势,一看就没情调, 天天打打杀杀,相处长了累不累啊?” 雷珊可不是满脑子粉红泡泡的小女生,一边甜蜜一边忐忑:“我才见过他三面, 他~他说一直没忘记我, 一直在找我。” 黎昊晨刮目相看了。“这哥们够能吹的,八成没少追姑娘。你可别上套。” 外表冷酷的特种部队队长是个闷骚男?专门撩女人?雷珊哈哈大笑, 眼泪都出来了。末了她认真地说:“黎日日,你们男人对女人~我是说,是一见倾心的多, 还是会考虑考虑?比如觉得这个女的不错,才开始追?” “一个见色起意,一个权衡利弊, 本质没啥区别。说白了吧,男人就是想上船,想多留下后代,千千万万年遗留下来的繁殖本能,还有就是征服欲,证明自己有钱有势够牛B”黎昊晨一副长篇大论的模样,扒拉扒拉头发,“王小册,我跟你说,天下男人都一个样。” 雷珊认真地想了想,“那,如果让你选,你选哪个?” 这回轮到黎昊晨认真思索了。 “还是一开始就看上吧。”他终于做出结论,“本能反应,总比把客观因素都加进来强,太实际了,是吧?这年头,还是简单点好。王小册,就算你打算跟那个姓章的试试,也别太投入,万一不行呢?还有,怎么也得交几年,别一脑袋扎进去,听见没有?” 黎日日总是向着她的。雷珊感激地靠在他肩膀,用力点点头。 不同冬天寒风彻骨,外面将近30度,地下也闷热得很,潮湿空气带着泥土味道,汉堡不停哈气。 片刻沉默之后,黎昊晨冒出一句,“对了,跟你商量个事。” 她应了,半天没听到下文,有点奇怪:“说啊?” “我给谭敏带药,顺便聊了会,她现在那个基地不大,也没什么药,我就让她考虑考虑,愿不愿意到我们这里来。”黎昊晨吭哧吭哧说着,这可是很少见到的事情,咳了两声才继续:“你觉得怎么样?” 来就来呗,一对没有作战能力的母女而已,想保密,规定时限不许外出就行,犯得着这么为难?脑子转了几个弯,雷珊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是哈哈大笑。“黎日日,你算一见钟情吧?” 黎昊晨耳朵发红,嘟囔着:“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俩人挺可怜的,能帮一把帮一把,多双筷子的事--王小册,你就说行不行吧?” 七年之前,身畔青年也小心翼翼提过这个问题,她哇的一声,生怕自己变得多余,哭得很伤心:黎昊晨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黎昊晨死后,那个可怜女人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房梁,去地下陪他了。 “她,人家挺好的。”雷珊哽咽着,用袖子抹眼泪。“心地好脾气好人又NICE,什么都会干~” 她把“连袜子都替你洗”咽回去,强调:“你这个懒虫你赚大了知道吗?你袜子都不洗。你得好好对人家,要不然你就是个渣。诗诗也乖得很....” 黎昊晨纳闷地打断,“你咋知道她女儿叫啥名?” 糟糕,雷珊张大嘴巴,“我和她聊过啊,12号那天,你脑子不好使了?” 黎昊晨这才想起来,嘿嘿笑着,“行,下次杏石口我找给她。咳,我这也是瞎琢磨,没准人家不来。王小册,说实话,我还怕你不乐意呢。” “我干嘛不同意?”她明知故问。“你该不会以为我暗恋你吧?” 他望着天花板,讷讷地说:“上回我不是说,到了三十岁找不着对象,我就~” 他就和她搭伙过。 七年之前,一边是喜欢的女人,另一边是哭天抹泪的她,黎昊晨也很为难吧? 热泪涌到雷珊眼底,抑制不住地哭出声。“黎日日。”她说不清话,使劲擦鼻涕:“你,你喜欢就去吧,你想干什么都好...” 摸不着头脑的黎昊晨惊呆了,手忙脚乱地拍她脑袋,“你哭啥?王小册?你咋了到底?哎哎,别哭啊” 数十米之外,两个男人并肩而立,谁也没有出声。 酒饱饭足之后,罗文睿像所有热情周到的主人一样带领客人参观基地,顺便看看开来的三十辆车--车里都是好东西呐! 中央小楼是队员宿舍,家具齐全,热热闹闹,有楼管有仓库,除了没通电,水也得储存,和正常住宅楼没什么区别。 猪圈迁移到电影院,干净整洁没异味,食物新鲜,墙上贴着“科学养殖”大字,饲养员围裙手套长靴,有点像幼儿园老师。猪们哼哼唧唧,有的吃有的睡。 鸡窝占地最广,足足数百只,离老远就听到叽叽喳喳声,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追着几只尾羽鲜艳的大公鸡,“大花二花”叫个不停。她从木架拎起一小罐虫子,鸡们顿时争先恐后围过来。眼镜男在隔壁铲便便,见到两人便打招呼。 鸭群数量少些,宽嘴巴扁脚掌,白白的很讨喜,夹杂几只大白鹅,见到生人不友善地乍起翅膀。墙壁挂着盛满鸭蛋的竹篮,又青又大仿佛鹅卵石。 一层被鱼池占据,雨水顺着管道引进,鲤鱼草鱼鲫鱼武昌鱼应有尽有,手指长的鲜虾不时跳到地板。 菜圃在南方大楼,肥沃泥土铺得很厚,不时施点肥,一垄垄一块块的田地像棋盘,绿油油嫩生生的菜苗在其中茁壮成长,吃都吃不完。 花园是新开辟的,玫瑰、月季、洋牡丹、天竺葵、海棠、铜钱草舒展枝叶,含苞待放的花朵摇摆。靠墙长长一排花盆,每天都有队员领走几盆,女生们流连忘返。 相比之下,章延广队伍就差远了:他的基地只有一、两个厨师,平时馒头大饼为主,午餐肉和老干妈是标配,青菜得到杏石口换,每天大锅菜熬锅汤补充维生素,哪有养鸡种菜的工夫? 平常互相吐槽,便便都不通畅了! “好地方。”他发自内心地赞扬,口气充满羡慕:“我走过的地方不少,见过很多基地,你们算是独树一帜:地方选的好,设计安排的更好,比外面那些堡垒似的强:表面看着风光,被有心人找准弱点就完了。” 一旦被攻破,蜂拥而至的丧尸会帮助敌人血染每一寸土地。 谁说不是呢!基地接连被攻破两次的罗文睿扼腕叹息,“我们吃过两次亏,可不想重蹈覆辙。这里是雷珊和黎昊晨推荐的,本来是备选,锅炉厂完蛋之后我们几个一商量,就直接搬过来了。好是好,天天地底下打转,跟地道战似的,顶楼弄了几间屋,别的都不放,铺瑜伽垫专门日光浴,哈哈。” 原来是雷珊挑选的,章延广与有荣焉,跟着大笑。“地方这么大,人有点少,你们一直没招人吗?和那个郝一博有关?” 罗文睿有点无奈地苦笑,“说起来,郝一博还是从清宁度假村出去的,招揽一帮监狱出来的亡命徒,这两年没少折腾。倒也不怕他,问题敌暗我明,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杏石口人多嘴杂,是敌是友分不清,我们商量了,短期不招人,观望观望再说。” “不是长久之计。”章延广不太赞成,倒也没着急,“慢慢来吧,朋友推荐的话还是可以招,这年月,人少了被欺负。我和雷珊商量了,这阵我有事,过过定下来吧,看看我们搬过来还是两头跑,都好商量。” 有这位强援,石榴苑安枕无忧,扩大繁荣指日可待,窥伺在暗处的郝一博也不值一提了。 罗文睿喜悦地连连搓手,“好说好说,我们求之不得,可占大便宜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章延广挥挥手,表示小事一桩:“我们只管干活,平时当甩手掌柜,别嫌我们吃的多就行--你们这里伙食好,我们有日子没吃肉了,哈哈。” 闲逛一圈回来,章延广想找雷珊,楼下遇到方棠,说她跟黎昊晨去最东边放哨,便跟着罗文睿过去。 此时此刻,望着伤心哭泣的雷珊,章延广不由自主握紧拳头,满心不是滋味--48小时之前,她的热泪沾湿他胸膛,时过境迁,就有别的男人安慰她了。 二十七、八岁,高大英俊,目光清澈,一看就是有教养家庭出来的孩子,脾气也不错,正忙着拍打雷珊肩膀,腿边放着一把长长的日本武士刀,自然便是黎昊晨--这个名字挂在雷珊嘴边,隔不久就冒出来一次。 小白杏石口打探时,两人被称为夫妻。 怎么说呢,青梅竹马、患难之交、情同手足都是肯定的,男女之情嘛.... 罗文睿咳嗽一声,加重脚步:“我陪章队溜达溜达,怎么了晨哥?” 其实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黎昊晨应付“没事”,雷珊发自内心的难过劲儿过了,从衣袋掏出纸巾擦脸。 章延广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她茫然,继而有点歉疚,听他说“跟你商量点事”就站起身,吸吸鼻子。 几分钟之后,两人并肩踏上归程。地下车库空旷而压抑,道路两侧燃着火把,还有避免火灾的水桶和沙袋。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他的声音穿出去,带着隐隐回音,“应该今晚就回去,过来找你,耽搁了。” 这次联合行动的战利品丰厚且珍贵,无论在哪里都会引来觊觎目光,还是尽快入库的好。 她点点头,担忧地说:“你~回去就要,就要潜进秦鼎吗?” 像七年之前一样决一死战? 章延广笑笑,并没答话,“我和罗文睿聊了聊,搬过来是最好的,可惜有苏慕云,还是等事情了了再说吧--你不能跟着我,珊,我们是军人,随时随地上战场,你还受了伤。” 他握住她裹着绷带的手臂,凑到嘴边轻轻亲吻,仿佛猛虎亲吻红玫瑰。 “那也不行。”雷珊不喜欢留在后方,更不习惯等待,万一七年之前悲剧重演怎么办?“我不能~不能不管你。” 章延广眼睛亮了,停住脚步,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雷珊从他的目光中明白了,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黎日日是我兄弟,是我哥们。” 他呵呵笑着,整个人轻松不少,搂住她肩膀:“明天跟我走一趟,认认路,好不好?我那里有个秦鼎出来的女人,姓陶,跟我们一群大老爷们没话说,你们这里热闹,有花有草,还有狗。” 汉堡亦步亦趋跟着雷珊,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你是谁啊? “明天问问她,要是她愿意,就让她跟你回来,你帮我照顾她。”看雷珊想反对,他板起脸,郑重其事地说:“你不能跟着我,别的都好商量,这件事不行。” ☆、第 85 章 2022年4月19日, 襄城郊区, 石榴苑 “往南就是神农架了。”黎昊晨看看头顶一掠而过的路牌,双手握紧方向盘。 靠在后座的雷珊打个哈欠,“谁是从这边冲出来的,我想想,冯磊,对, 我给他面试的嘛。” 昨晚方棠挤过来, 聊到凌晨三点才睡。这位女生郑重宣布,章延广符合她对雷珊男人的一切想象,帅气、硬汉、军人、强势、正派、热血.... 等等不一而足。 钢铁直男么,雷珊总结, 不知相处起来会不会舒服。 方棠倒很有信心,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是这么说的:阿珊,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男人都不太敢追你?或者有点意思就撤了? 自己比较强呗, 雷珊心知肚明。七年之前, 她活得悲苦,像棵苦菜花, 这世兄弟朋友队伍狗基地一个都不少,成了大家口中的珊姐,史萧然啊大背头都曾对她发动攻势, 很快就退缩,另找姑娘去了。 男人嘛,大多喜欢娇娇柔柔的莬丝花和小白兔, 对雷珊这种和丧尸打交道的总是望而却步;也就章延广这种路数的男人,拳头够硬够强,有自信有魄力,能罩得住他。 雷珊心里舒服极了,能并肩前行就好。 听说今天探路,方棠对章延广基地相当好奇,几乎想跟着来;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想了想还是算了。 雷珊安慰她:情况特殊,以后常来常往,有的是机会。其实那里光秃秃,什么也没有,无聊的很;对了,可能带个女生回来。 像大多幸存者基地一样,石榴苑女生只占1/4,极不平衡,一堆男光棍眼巴巴盼姑娘,怪可怜的。 听说有新朋友,方棠很高兴,兴致勃勃地收拾空房间去了,还打算把自己种的花送她。 防备郝一博的缘故,陪她前往章延广基地的除了黎昊晨史萧然,还有王心树大鱼大飞等等,刘苍原非来不可,大背头也跟着凑热闹,一共开了四辆车,罗文睿、冯磊留守基地。 史萧然来的相当早,用老前辈指点江山的口吻说:“那时磊哥跟罗哥挤一家宿舍,就住我隔壁。磊哥打呼噜跟拖拉机似的,吵得我敲墙,罗哥居然不嫌他。我一问,人家天天带耳塞。到了石榴苑,磊哥还想住我旁边,把我吓得躲远远的,罗哥也赶紧搬了。” 黎昊晨笑:“迪哥也是,动不动就弄点邪的,那年夏天热得邪乎,他睡不着,非跑到我房间看片儿~” 说着说着声音低了,雷珊望着车顶,并没接话。每次去小仓库,黎昊晨总是祭拜逝去的好友,坟墓前的青草长得很高。风雨流年,树犹如此。 前方路牌标记十堰,章延广的临时基地也快到了。 果然对讲机响了,黎昊晨打起精神,跟着车队拐出高速朝荒野驶去。两旁荒草长到腰部,被车辆碾压出的道路能容三辆车并行,丧尸逐渐出没。 “老胡,雷珊和那个姓黎的什么路数?”说这话的时候,副驾上的冯嘉师满脸幸灾乐祸,忍不住看后视镜一眼,只看到自己人驾驶的吉普:路虎跟在车队后头。 后座章延广哼了一声,板着脸说:“能什么路数?幼儿园就认识,俩人真有什么事,还轮得到我?” “那可不好说。”冯嘉师摇头晃脑,苦口婆心地忽悠:“现在这帮九零后和我们不一样,心思活,动不动就玩暧昧。人家是蓝颜知己,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转正。” “你这人就是龌龊。”他没当回事,“我问过她,就是哥们,兄弟,相依为命,没别的。” 冯嘉师喷地笑了。“老胡你这人挺逗。真有什么,人姑娘能跟你说实话吗?就你这凶神恶煞的,万一没忍住,把那个黎昊晨咔嚓给办了,人家还能到军事法庭告你去?宝鸡姓孙的那事你忘了?” 那是去年的事了。 两人带队到宝鸡搜寻物资,广发召集令,各大基地来了不少人,当场闹出乱子:孙某和莫某是拜把兄弟,孙某老婆做过网红,年轻漂亮,温柔勤快。某次狩猎,莫某受伤而归,说孙某被丧尸咬死,他老婆哭晕过去。其间丧尸围攻,基地四分五裂,莫某护着孙某妻女逃出,一路细心照料,日久生情,很快结了婚。 召集令那天,孙某居然到了,和莫某狭路相逢,破口大骂:原来他被莫某暗算,昏迷过去,被路过幸存者救了,养好伤回去算账,发现妻女不知踪影。 孙莫两人当场火并,各自重伤,队伍也打得不亦乐乎,被战士们压制下来。孙某妻子也在,已经怀了孕(莫某的),两个仇深似海的男人都爱过她,也被她爱过,可怜的女人当场崩溃。 “哪儿跟哪儿啊?两码事。”章延广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啥玩意都没用,她已经跟我了,你小子等着喝我喜酒吧。” 冯嘉师拉长声音,“哦”了一声:“荆州医院那次?行啊老胡,什么时候生了儿子,我给当干爹。” 嘴里互损聊八卦,谁也没敢放松,距离基地还有一公里,小白反而把车停在某个路牌底下。 “王麟呢?”章延广盯着前方道路,看看手表:“这个点儿了?” 昨晚驻扎到石榴苑,王麟等四人就被派回基地报平安,做准备;按惯例,早该出来接应了。 现在一点踪影也没有--难道出了事? 他的车一停,前后车辆相继熄火,货车居中,相对灵活的吉普靠在外围,摆出防守阵势。 野草摇摇摆摆,一丝风也没有,虽然是大白天,依然有种“月黑风高”的味道。大概是枪林弹雨磨练出来的直觉,两人互看一眼,开门下车,一个朝前一个奔后大步而行:“把家伙拎出来....” 刚朝路虎招招手,章延广的声音就被淹没了:一枚□□径直钻进前方一辆军车,橙红火苗随着爆炸声蹿得老高。 幸好车上战士下来大半,剩下司机刚拉开车门就被火焰吞没,身畔同伴拼死扑上去,硬生生把他扯下来;另一人二话不说,端起胸前的狙击□□就冲着敌人方向开火。 战斗突兀地打响了。 还算幸运,停在最后面的路虎第一时间并没遭到攻击,几人想也不想立刻跳车:敌人武器犀利,当靶子的滋味并不好。 一秒钟之后,雷珊伏在长满野草的土地,耳畔枪炮震得耳朵发疼,仿佛除夕夜。身后草丛微动,一个少年灵敏地爬过来,原来是刘苍原,双手握紧□□喊着什么。 什么也听不清的她打个手势,示意“别动”,没受伤的右手从腰间拔出□□。 敌人八成是苏慕云,比不上猛虎部队,也是训练有素的精良战士;己方对付普通人和丧尸还可以,遇到他们可不是对手。 又有两辆军车被击中,一辆熊熊燃烧,另一辆翻倒在地,一时还没爆炸,目标最大的货车也没能幸免。 一秒钟之后,远处赫然传来爆炸声,如同吹响反攻的号角。紧接着又是一声,爆豆般的机枪声不绝于耳。 “王小册。”草丛如波涛起伏的海浪,黎昊晨满脸泥土地爬过来,“小心红眼病。” 听到动静、嗅到血腥的丧尸就像追逐臭鸡蛋的苍蝇不请自来。 雷珊随口应了,试着猫起腰:“老胡呢?” 还老胡呢!刚见过几次,傻不傻啊?黎昊晨恼怒地揪着她趴回地面,“死不了,顾你自己吧。” 接下来的时间格外漫长。 即使两世为人,雷珊也从未感受过战场的枪林弹雨。 四面八方的子弹在头顶纷飞,机枪扫射、点射声四处游走,爆炸不时传进耳朵,泥土、乱草和鬼知道什么东西扑簌簌掉在头顶,几人趴在草里,头也不敢抬。 太可怕了,幸亏方棠没来,雷珊把受伤的胳膊藏在身下,百忙中庆幸。 身畔黎昊晨说句什么,却被惊天动地的爆炸盖过去,泥土微微抖动,声浪吹得野草簌簌做响。 耳朵疼,雷珊下意识张开嘴巴,以为自己要聋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交火逐渐止歇,引擎发动的声音越来越远。 结束了?我们赢了吗?雷珊握紧□□。 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她心脏砰砰跳,几乎以为是错觉,幸好章延广好端端就在面前。 他已经变了模样,嘴角紧绷,目光冰冷,满脸凶悍,胸前挎着56□□,单肩背着狙击□□,手中拎着火箭筒,步伐迈得很大。 “没事吧?”他扫一眼,没发现血迹伤口,显而易见地松口气,伸手把她拽起来。“别动地方,小心红眼病。” 一辆吉普从侧面驶过来,开车的是绰号“何仙姑”的何禹城,副驾吕瀚明外号“吕洞宾”,此时毫无仙气,手里端着一挺重型机枪,枪口冒着轻烟,“没追着,也不敢追。” 雷珊有种“捡回条命”的感觉,和黎昊晨背对背靠着,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丧尸;刘苍原兴奋地像小孩子,念叨“AKM!56冲!RPG-7火箭筒!珊姐你跟章队说,给我用用行吗?” 死小孩!雷珊敲他脑袋,被敏捷地避开了。 几分钟之后,众人小心翼翼地聚到中央,战士们在四面八方防守。伤员被抬到空地,足足十九个,有的头破血流,很有经验地给自己裹绷带;有的大面积烧伤,露在外面的肌肤像焦炭。 队医寇学仁被弹片划伤脖颈,血把衣裳都染湿了,另有一名战士给他包扎,脸色惨白地指挥队友“先消毒,再裹上,一会我缝针” 石头和李大嘴各挎一管重机枪,长长弹匣拖在地面,哼哈二将似的护在章延广身畔。后者目视基地方向,“老冯,你留下吧,我回去看看。” 同样荷枪实弹的冯嘉师左臂汩汩流血,骂道:“看什么看,姓苏的溜得比谁都快,还指望跟咱们拼刺刀?” 章延广嗯一声,看看远处冒着黑烟的几辆车,再看看己方翻倒在地的车辆,改了主意:“算了,一起走。” 危急关头,被分散兵力、逐个击破就糟了。 “王小册。”黎昊晨拍带衣裳,面无表情地压低声音:“你想清楚了,真跟这个姓章的?” 雷珊吸吸鼻子。“突发事件,谁都不喜欢这样。再说~” 再说,他救过她,也伴她度过最艰难的夜晚。 距离很远,雷珊就能看到代表基地的大楼。那里是处不大不小的科技园,围墙高达三米,刚好能挡住跃起的丧尸。 围拢来的丧尸被第一时间清除,分散四周的战士全力警戒,雷珊的心却越来越沉,直觉和章延广的反应都告诉她,基地早早沦陷了。 大门是敞开的,数十具丧尸围拢在一起饕餮,听到动静满脸血腥地回望,被一排排子弹放倒,于是十具血淋淋的尸体跃入人们视野。 雷珊移开目光,战士们却扑过去,声音都哑了:“王麟!大蓝!小满!刘瘦子!” 视野空荡荡,没有敌人踪迹,温热的风带着血腥,基地如同地狱。 脑袋裹着纱布的小白大喊一声,不要命似的朝中央大楼猛冲,他的搭档不得不拼命迈开双腿追上去。几分钟后,他从某间窗户探出头,带着哭腔喊:“陶小姐,章队,陶姐姐没了” 章延广说过的那个女孩子吗? 雷珊顾不上了:敌人显然撤退不久,丧尸也刚刚进来,战士们遗体被咬的血肉模糊,依然能看出蜂窝状的腐蚀伤口--浓硫酸。 七年之前,老钱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姓章的脸烧毁半边,眼睛瞎一只,活鬼一样.... 如果他们昨晚没去石榴苑,而是直接回来...人人精疲力尽.... 眼前章延广身体发颤,拼命支撑着抱起一位战士遗体,又推推另一位,像是希望他们立刻站起来,喊一声“章队”。 是他连累大家,这辈子还不完,来生再做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七年之前基本就这样了,被包了饺子,只有章延广几人逃出去,这次是白天,情况好得多。 ☆、第 86 章 2022年4月19日, 十堰, 某科技园区 太阳慢慢爬高,和千千万万普通的一天没什么不同。 一锹锹泥土被高高抛出,坑越挖越深,半旧深红木箱露出一角。 铁锹被插在土堆,章延广跃进坑底,用衣袖擦拭箱面泥土, 用力吹口气。 一顶天蓝雨伞遮在坑顶, 雷珊尽量伸直胳膊,给冯嘉师腾出地方。后者也跳下去,弯腰捧住另一侧箱角,嘴里喊着口号。随着两人合力, 木箱慢悠悠往上升。 几分钟后,它被小心翼翼抬进敞开门的货车,用章延广平时盖的薄被盖住。 接下来是后面一排墓穴。过程安静肃穆, 不少战士流着泪:从秦鼎逃出来时, 最后一辆车被火箭炮击中,数名同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同样被妥善搬上车的还有刚刚离开世界的十名战士:除去回来报信的王麟四人, 留守十人死亡六人,另有四人失踪,应该是被俘了。 搬运过程中, 雷珊发现其中一名战士的异样:他只有一条胳膊,在白布底下格外单薄。章延广说过的话涌入脑海:扈羽,出任务时受了伤, 不肯留在秦鼎,依然跟着队伍,平时和蒋厨子一起负责伙食,兼顾仓库。 如今他再也不用忙碌,可以好好歇歇了。 所有房间都被翻得底朝天,仓库更是乱七八糟,有价值的东西、文件都被侵略者带走了,食物扔得满地都是。 “我~想带他们回去。”趁战士们沉默着忙碌,雷珊压低声音。“黎日日,我也怕,我不敢打包票。” 敌人能找到这里,说不定也能找到石榴苑。 像往常一样,黎昊晨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找去吧,还能怎么着?大不了搬家。” 她心里舒服不少,捶捶他肩膀。 已经想到这点的王心树慢慢点头,大背头犹犹豫豫,抓耳挠腮:“对家够狠的,来头不小。” 刘苍原喊得最大声:“章队都是真家伙!你们见过吗?” 相形之下,章延广犹豫半晌,和冯嘉师商量几句,才在备选基地和石榴苑中选定后者:队医受了伤,伤员又多,治疗是第一位的。 从靠近宿舍的一棵树顶抽出一挺机枪,角落草丛摸出两把□□,楼道地砖是空的,打开露出上满子弹的狙击□□....能取的取走,该搬的搬空,偌大科技园空荡荡,如同一座荒城。 红着眼圈的小白带着几个战士搬出汽油四处泼洒,车辆驶出后门回身射击,火苗高高升起。围在外面的丧尸张牙舞爪地跟在车后,不少身上带了火,宛如地狱恶鬼。 回到双方交战地点的时候,全副武装的战士们四处勘察,不时狸猫一般潜进草丛。有人赶开丧尸,钻进十几辆被炸毁的敌人车辆:焦黑汽车仿佛火柴盒,敌人死了不少,丧尸已经闻风而来了。 还是守在车里稳妥,雷珊举着望远镜,不时望向四面八方。过了好一会儿,章延广才再次出现了,身上沾着碎草,朝路虎招了招手。 “走吧。”他面无表情地说。 货车驶在中间,十多辆军用吉普呈放射状手在四面八方。好在运气不错,回程沉默而平安,熟悉的商区出现在视野里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听说章延广基地出了意外,匆匆赶来的罗文睿相当镇定,一边派人通知三位医生,一边安排队员协助停车卸货。 “住楼上还是单独开房?地方大,随你们挑。”他用玩笑的口吻指指东侧大楼,“那边朝向好,有一溜房间能晒到太阳;我们这边也不错,食堂浴室都近,什么都是现成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章延广感激地拍拍他肩膀。“住楼上吧。麻烦你给我安排两层楼,宽敞点。”他指指正被抬出来的战士:“伤员多,方便医生照看。” 医务室成了整座基地最忙碌的地方。医生只有三位,伤员足足十七、八位,有的断手断腿,有的头破血流,有一位姓卢的战士左眼成了血洞,右眼也被弹片划伤,同样伤得不轻的队医寇学仁守在他身旁,不停安慰“到了,到了” 很少见到这种惨状的方棠脸色惨白,差点吐出来,缓过劲儿之后换上白大褂,围着伤员清洗伤口。 初步安置好伤员,留董亮守在病房,其他队员一小半留守,其余的派出去守住各个入口,章延广才来得及握握雷珊肩膀,沉声说:“几位,借一步说话。” 几分钟之后,他站在会议室前方,表情非常严肃:“以前跟各位说过,我是从秦鼎出来的,话没错,不过,只说了一半。” 他没提及自己身份,只把和苏慕云的恩怨讲个大概,最后说:“和各位打个招呼,我们恐怕得留几天,等病号缓过劲就走。” 罗文睿皱紧眉头,“章队,你说的这帮人,追不上来吧?” 章延广点点头,绷紧的脸庞露出一丝笑容:“别的不敢说,这点我敢打包票:我们当场灭掉十一辆车,走了六辆车,谅他们没胆子回来,该掐的线都掐断了。来的路上我们一直盯着,没发现异常,这段时间我和我的人24小时轮岗。” 他拍拍腰间对讲机:“方圆一公里之内,有麻烦立刻报上来,我的人伤好了就走。” 剧变犹如骤然爆发的暴风雪,把在场几位队长都席卷进去,是否酿成巨祸?谁也不知道。 罗文睿稍微放松些,想了想说,“我们商量商量,一会给你回复,怎么样?” 这是最妥善的做法,章延广应了,朝几人抱抱拳便离开了。 不等雷珊说话,黎昊晨便率先发言:“我和大树、雷珊从襄阳出来那天遇到过章队,要不是他帮忙,没准就堵路上了。人家有难,我想帮一把。” 王心树也附和,“我也欠人家情。” 罗文睿则谨慎许多,“各位,章队挺照顾我们,也聊得来,还是自己人,我个人赞成帮一把,多个朋友多条路。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惹不起苏慕云那伙人,章队在还好,万一他们走了,姓苏的来个秋后算账就完了。” 刚才犹犹豫豫的大背头昂起头,满脸坚毅:“不看别人,也得看在雷珊份上,不能袖手旁观:这年头,情义值千金。” 咦?雷珊惊讶地抬起头,感动不已:“老齐,谢了。” 大背头摇摇头,嘟囔着:“和骁哥商量了,大不了搬个家,又不是多大的事;再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人家了。” 特种部队可是强援呐。 既然大家都赞成,没跟过去的吴宇超很痛快地随大流了。 事情定了,罗文睿满脸严肃,大脑飞速运转:“那就这么定了。各位,我有个建议:从今天开始进入紧急状态,除了后勤和病号,所有人三班倒,各个岗哨人手加倍,往来不能断人。后天杏石□□易会,我想想,先不要去....” “别,我约了人。”黎昊晨毫不迟疑地举起胳膊,“上回给人带了药,小孩治哮喘的,都说好了。” 与此同时,章延广也在开会。 “三十辆车,来了一百五十人。”手绘的科技园被摆在桌面,四个男人团团围坐,都叼着烟卷。“苏慕云也在。” 这个名字被提及的时候非常平淡,和“老冯石头吕洞宾”没什么不同,章延广甚至笑了笑。“他们17、8号找过来,大蓝小满扛了一会,没冲出来,蒋厨子四个受伤,被拿下了。昨晚王麟四个被按住,苏慕云惜命,带着大秦陶娇和一部分车先走,剩下的堵咱们--说句实在的,要真硬碰硬,想统统拿下费劲得很。” “怂货。”冯嘉师咔嚓咔嚓掰手指,半天才来一句:“幸亏昨晚奔石榴苑,要不然非被包饺子不可。” 在场的人身经百战,白天和夜间作战的差距都是知道的,且王麟四人一去不回,也给大家敲响警钟;直接开回科技园的话,敌人以逸待劳,先发制人,己方败局已定。 董亮也心有余悸,又惋惜道:“妈的,大秦那十个好不容易逮着,又TM没了,陶娇也够苦的。” 想给章辟疆伸冤,除了他这个人证,对方阵营的证据也必不可少,一下少了十一个证人,想给苏慕云定罪堪称难上加难。 “不怕,有笔录。”章延广平静地说。大秦十人写下参与杀害章辟疆的详细经过,各自签字画押,和陶娇控诉苏慕云的亲笔信一起被他埋在科技园入口地砖,果然没被发现。“早晚的事。” 吕瀚明迟迟没有说话。他很早就跟随章延广,侦查、突击、断后独当一面,向来是搭档何禹城的主心骨;今天却萎靡不振,脑袋几乎埋在桌面,“章队,我俩被盯上了,要不然,大蓝小满他们....” 章延广拉下脸,一口打断:“这是什么话?换了我去也一样,秦鼎那帮人不是吃素的。就算咱们没派人,他们就关门过日子了?想什么呢?” 冯嘉师也帮腔,“吕瀚明,你别给自己找恶心行不行?自打哥几个出来,苏慕云没派出一千人,也得有八百人到处闻,想躲?没门。” 这话提醒了章延广,往椅背一靠:“不能拖石榴园下水。下月吧,等卢玮缓缓,张淑华能动了,就撤到药场,越快越好。” 卢玮伤在眼睛,张淑华被击穿腹部,相形之下,断腿断手的病号就轻松多了。至于药场,位于老河口市不远,被战士们选定为备选基地,偏僻宽敞,和石榴苑有点像。 “老胡,你这就想多了。”冯嘉师毫不客气点点他,“只要雷珊几个没被他们看见,石榴苑就安枕无忧--看见了也不怕,他们认识雷珊是谁?黎昊晨住哪儿?” 这话有道理,没网络没电没卫星的时代,行踪还是很容易保密的。章延广想了又想,总算点点头。“以前没家伙,这回从Z驻地搬回来二十多车,要不是投鼠忌器,哼哼....等凉快点,回秦鼎走一趟。” 夜幕降临的时候,最新排班表已经贴在大厅了。 “4月20号到30号早6点到下午14点,大兴安岭,搭档史萧然。”黎昊晨手抄一份,一边扒饭一边念叨南北塔楼的代号,“5月1号到14号改成中班,海南岛。” 一会冰天雪地,一会温暖如春,雷珊想笑,有种度假的轻松:身为病号的她不用干活,踏踏实实养伤就好。 对面赵元峰被安排夜间巡逻,整整两周时间,嘟囔着“倒倒时差” 门口热闹起来,战士们吃饭了,排队站到柜台前展示刚刚领到的号牌--和锅炉厂一样,石榴苑的号牌也是手环,岗位不同,颜色也不同。 食堂不够大,大多数人领到饭菜前往昨天的房间,只有章延广和同伴打了招呼,端着餐盘朝这边走。 不知怎么,雷珊脸有些热,把餐盘往自己这边挪挪,“怎么才来?” 他坐到斜对面,明显放松不少,“和罗老弟聊的高兴,一看天都黑了。你怎么也这么晚?” “我下午垫了点。”刚刚去找方棠,后者忙得照顾伤员,把午饭忘得干净,被她拉着吃了点巧克力水果,一点都不饿。“怎么样,我们伙食好吧?” 他笑了笑,用实际行动回答:端起碗大口扒饭,显然饿狠了。 今天来客人,食堂蒸馒头花卷,也焖了米饭,菜很丰盛:鸡蛋青椒、蒜苗鸡丝、红烧武昌鱼和五花肉炒扁豆,蛋花汤,还有红烧肉。 说是红烧肉,其实是昨天留出来的肉汤炖土豆蘑菇,肉只有一、两块;其他菜自取,这个菜每人一小碗。 他饭量正好,雷珊托着下巴打量对方餐盘堆成小山似的馒头;章延广正把它掰开,把肉挟进去再塞进嘴里,看着就香。怪不得个子高,脚丫大,原来这么能吃。 突如其来的悲哀涌入脑海:他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险些和十位牺牲的战士一样,再也睁不开眼睛。 她有点难过,把自己那碗红烧肉端到对面:“我没动。” 章延广点点头,不客气地用馒头蘸着肉汤,吃的很香。 很多年后,年事已高、子孙成群的黎昊晨回忆,形影不离的雷珊什么时候开始离开呢? 哦,是章延广到来那天,晚餐有红烧肉,很香;往常他能吃双份,那天雷珊却想也不想地推给未来丈夫。 ☆、第 87 章 2022年4月28日, 襄城郊区, 石榴苑 “乖,不动。”白大褂塑胶手套,长发挽在帽子里,口罩遮住半张脸,方棠比科班毕业的护士更护士。“疼一下,忍着点。” 雷珊夸张地打个哈欠。 剪开绷带、酒精消毒、观察伤口、涂抹药膏, 缠好绷带打个蝴蝶结, 方棠做得很流畅,有种认真工作的美感。 “搞定。”她一本正经地拧酒精瓶,忽然挠雷珊腋窝,后者尖叫起来, 两个女生叽叽咯咯笑成一团。 几分钟后,端着托盘的方棠一本正经地巡房去了,换上白大褂、挎着花篮的雷珊悠闲地跟在后头。 她还在养伤, 不用站岗巡逻;大部分女生忙着照顾伤员, 种菜养花人手紧缺,雷珊只好和韭菜、蒜苗土豆和玫瑰山茶作伴去了。饭总是要吃的, 花也很重要嘛:喏,病号疼得厉害?窗台摆两支玫瑰没什么坏处,养养眼也是好的。 房间足够, 于是每位病号都享受单人间,比人满为患的三甲医院幸福多了。 胳膊打着石膏的病号闲不住,满走廊溜达, 见到两人热情地打招呼;大腿骨折的伤员抱着本书躺在床垫上,笑呵呵由方棠检查伤口、更换纱布,比医生来的时候轻松多了;头破血流的战士正啃鸡腿,补充营养多多益善;腹部被击穿的张淑华失血过多,沉沉睡着,两人换瓶花就轻手轻脚离开了。 距离最后一间病房几步,笑语就合着香喷喷的味道传出来。 左眼被摘除,右眼也被划伤,用绷带裹紧,只看上半张脸的话有点像木乃伊--做为受伤最重的战士,卢玮受到三位医生和寇学仁重点关照,待遇也是最好的:夏天即将到来,屋角摆水桶降温,还摆着几盆花;仓库最好的床铺被抬过来,凉席空调被是现成的;床头柜摆着红彤彤的番茄面片 汤和翠生生的黄瓜拌鸡丝,还有切好的松花蛋和鸭蛋;喏,袁心玥正替他打扇,轻声细语安慰。 “卢大哥。”气氛还不错,两人嘻嘻哈哈打招呼,尽量快活一点。“猜猜我是谁?” 毫无难度嘛,卢玮想也不想:“雷珊和方棠,带了什么花?” 答案是栀子花和茉莉。 养花小能手方棠同学不光会种玫瑰,大多数植物都难不倒她,雷珊有时异想天开,窦婉在晋江写的小说里有种种异能,如果是真的,方棠的异能一定是木系开花。 至于她自己?DPS系,金火都OK嘛。 换水、插花、摆在床头柜,三个女孩子讨论着几天后的史萧然婚礼。捉弄新郎、做好菜、开好酒,说的卢玮也高兴起来。 “可惜我去不了。”他遗憾地说,挠挠头:“好久没喝喜酒了。” 有什么难的?袁心玥保证:“给你带回来。我打算那天包饺子,你喜欢吃什么馅?” 卢玮想了想,“韭菜鸡蛋,过年都没吃上。” 随后他沉默下来:去年过年蒋大厨和扈羽掌勺,还给陶娇开小灶,提前一天就开始忙活,他自己也被抓壮丁,如今三人都不在了。 总算缓过劲了,雷珊感叹:刚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双眼失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四位医生束手无策,章延广冯嘉师董亮分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唾沫都干了,依旧没什么用;现在看起来,心态好多了。 他还没吃完饭,两人聊一会就撤了,回到走廊都松口气。 “我外面溜溜。”雷珊下巴朝大门扬扬,“走不走?” 方棠歪着脑袋,“大热天的,我才不当电灯泡呢。我补美容觉,明天夜班。” 于是两人约好晚餐见,也就分道扬镳了。 他走到哪里了?神出鬼没的,雷珊猜不出,用对讲机试试,信号不佳,八成在地库,索性牵着汉堡直奔东边塔楼。 路上遇到巡视的贺志骁。 像所有企图维护自己尊严的男人一样,尽管受了伤,他却不肯退居二线,巡逻、放哨、防守什么都干,有时候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 和以往爽朗热情不同,贺志骁日益沉默,除了大背头和若干旧部,很少和外人打交道,见到雷珊也只打个招呼。 总体来说,今天还算客气:上次她和方棠边聊边走,对方远远望见立刻拐弯,只留下越来越小的背影,方棠眼泪都出来了。 “骁哥,见到章队了吗?”她说。 贺志骁停住脚步,指指西方塔楼:“往那边走了,白锦轩也在。” 不用走冤枉路了,雷珊谢过他,想起刚刚分手的方棠不由自主沉默;对方看出来,点点头就离开了。 乌鲁木齐雷珊没去过,石榴园的乌鲁木齐却常逛了。 和另三个方向的塔楼相同,它高达25层,大堂非常宽敞,楼上被分别隔成一、二、三居室,面积和格局都不相同,可商用可居住。地下车库足有三层,星罗棋布四通八达,外人非迷路不可。 几处岗哨一一看过,在岗队员都很认真,比平时紧张多了。 刚刚走到地下一层车库,章延广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里。小白也在,一前一后行进,不时检查角落和门洞。听到动静,两道手电立刻照过来,汉堡汪汪大叫。 “一个人也不怕?”章延广径直迎上来,步伐很大:“医务室那边忙完了?” 就像章延广承诺的,包括他自己在内,没受伤的战士们驻守四座塔楼和中央小楼,往来巡视,另有两辆车远远围着石榴苑游走,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她应了,把几位重伤员的情况讲了讲,章延广听得很认真,着重询问卢玮,听说他精神不错像是轻松不少。 他心中满是自责和愧疚吧?以及对苏慕云的刻骨仇恨。雷珊隐隐约约感觉,章延广希望受伤的是他自己。 刚刚说完,小白就干巴巴接口:“章队,雷姐姐,我去那边探探。” 不等两人答话,他就快步走远,背脊有点佝偻,影子被跳动的火光越拉越长,像个老头子。 “他怎么了?”直到拐个弯,雷珊才小声开口。 章延广想了想,简单地答。“陶娇在的时候,一直由他照顾。” 那个仅差一天就来石榴苑的女生么?方棠已经收拾空房间,床品窗帘和壁纸都准备好了。 雷珊有点同情,不知说什么好。 轻盈敏捷的脚步响彻在地库,远处似乎有回声,挂在墙壁的火把熊熊燃烧。身畔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 前方是岔路,左首通往车库,右侧连接另一个区域。章延广带头往车库走,战士们开来的二十多辆车子整齐地停在广场上。 “带你看过没?”他指指中央一辆货车。 雷珊兴致勃勃,“没~” 守着车辆的是两位雷珊叫不出名字的战士,虽然没人来,依然恪尽职守地一人在车顶眺望,另一人四处巡视,见到章延广热情地招呼,又好奇地望着她。 车门敞开,雷珊立刻瞪大眼睛:面前是个大大的武器陈列室,狙击□□、自动□□、大口径重机枪仿佛一颗颗白杨树,整整齐齐竖在面前;后方一挺黑黝黝的高射机枪只在电影里见过,《战狼》有没有?她记不清了,靠墙壁立着火箭炮和□□。 “这么帅啊。”她嘟囔,摸出手机又塞回去衣袋,还是保密的好。“都是从Z驻地带回来的?” 他嗯一声,有点像炫耀新鲜玩具的小盆友。“本来先奔外省几处营地,人手不够,发召集令试了试也不行,只有荆州成功了。” 如果有敌人进攻,随便开一辆车就是半个坦克。她爬进车厢,小心翼翼抚摸一挺带着三角支架的机枪,冷冰冰沉甸甸,枪管足有两米长。“89式啊。” “知道的不少。”他也敏捷地跃上车,指指后方另一挺更大些的,挂鞭似的长排子弹挂在枪杆。“CS/LM12,听说过吗?重庆造出来的,有点老,比不上美国的M2和加特林,AK-47我也试过。” 听着蛮热血,雷珊对这些也不陌生,示意他靠边,单手抄起一把95式□□,双脚一前一后,枪托靠在右肩,左手托住枪管右手虚放扳机,眼睛凑近--整个过程干净利索,非常流畅。 自己很满意,却没听到预期中的赞扬,雷珊疑惑地眨眨眼睛:章延广满脸惊诧,盯着她一会儿才露出笑容。 “不错。”他开始拍巴掌,听得出不是敷衍:“也是跟你师傅学的?” 早在荆州医院,他就从雷珊口里得知有位教她拳脚枪法的师傅,退役教官,专门拜过师的。 雷珊随手把□□立回原处,拍拍手掌,“当然,过得去吧?” “将及格吧。”章延广呵呵笑,发现她板起脸,只好干咳一声,“70分,毕竟沾枪机会不多,啊?” 听起来是友情分,雷珊哼一声,迈腿就走,还好他反应快,刚好堵住车门。 鼻尖距离章延广胸膛两寸,雷珊能嗅到衬衫淡淡烟草和汗水,胸前口袋插着一根钢笔--和敌人肉搏的话,这支笔在他手里仿佛匕首吧? 下一秒钟,对方把她轻轻搂在怀里。不同荆州那晚的情难自制,他的臂膀温柔怜惜,甚至充满克制。“手还疼吗?” 她摇摇头,举起胳膊举到他面前,绷带系个蝴蝶结。 面前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从相逢到今天还不满一个月呢! 他用力亲吻她手心,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半天才挤出一句:“想我没有?” 她把脸颊靠在他胸口,不肯出声。 “等凉快点吧,珊,我打算请晨哥大树罗文睿他们,七号别墅的,一块吃顿饭。”他想了想,说起正经事:“我们做东,你过来帮忙。” 她被当成自己人。甜蜜慢慢涌上心头,雷珊戳戳他胸膛:“请客请客,你酒量行不行啊?” 胸膛不停颤动,章延广在头顶笑。“我父亲一顿能喝三斤白酒,茅台西风二锅头,我比他差得远。” 雷珊想了想。“后天有喜酒喝,你先练练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8 01:25:24~2020-01-19 01:1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8 章 2022年5月1日, 襄城郊区, 石榴苑 章延广是个骗子。 嘴上说“酒量不行”,当着众人却很诚实,史萧然和新婚妻子仪式结束后更衣,他带着冯嘉师几人挨桌敬酒,轮到她这桌更是豪爽的很,酒盅斟满就倾进嘴里。随后大家前往战士们占据的酒席还礼, 他更是酒到杯干, 非常给面子。 黎昊晨瞧他不太顺眼,嘀咕着:“又不是他结婚,激动个啥。” “是个场面人。”方棠评价。 十多天以来,她像所有尽职尽责的挚友/同学/室友, 悄悄从各种角度观察章延广,及时给出评价:比如对方身手好手下多,可以据守一方, 雷珊能跟着享福;对方当惯领导, 性格强势,雷珊当着外人给面子, 私下必须拿得住;战士们搬进来,她挨个送装饰画和花盆,发现章延广衣物整齐有序, 断定这人爱干净勤打扫,结婚之后不会把臭袜子扔在茶几上。 雷珊觉得,她不光养花种菜, 当个私家侦探也挺有前途。 喏,方棠又凑过来,“不许太快同居,得好好考验考验,否则男人才不珍惜”,雷珊认为很有道理。 换下西装婚纱的新婚夫妻回来了(婚纱来自家居城),按流程应该给宾客敬酒;可惜史萧然太兴奋了,嚷着“兄弟第一次结婚”巴拉巴拉,很快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被扶到旁边休息,一转眼就滑到桌子底下打呼噜,雷珊彻底服了。 谁也不好意思整新娘,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酒席:香喷喷的韭菜鸡蛋鲜虾饺子上桌了。 咬一口,里面还有蘑菇,韭菜也是新摘的。 隔着红毯,雷珊能看到章延广那桌也端上一小盆饺子,热腾腾冒着白气。众人七手八脚开抢,他也盛了几个,忙不迭塞进嘴里。 和几位女生和面擀皮剁馅一上午的雷珊心满意足。 饺子不常包,于是大家早早散席,替换正在值班的同伴,新郎官就直接抬进洞房了--肯定不能洞房了。 黎昊晨却是例外,换件衣裳漱漱口就喊王心树:“大树,跟我走。” 酒驾!放到和平时期直接拘起来!雷珊伸出一根手指吓唬他:“你行不行啊?” 黎昊晨拨拨头发,表示扛得住:“这点酒刚哪儿到哪儿?我跟她们约下午三点,杏石口等着我呢。” 几个小时之后,雷珊见到分别已久的谭敏母女。 和荆州那次相同,谭敏梳着马尾,蓝衣裳牛仔裤、登山鞋,周身干净利索,化了淡妆,很容易给人好感。她牵着个五、六岁的红衣裳小女孩,个子不高,瓜子脸大眼睛,长得很像她,一看就是母女。 “我女儿,诗诗。”谭敏先自我介绍,又招呼前来迎接的队员们,“诗诗,快叫叔叔阿姨啊?” 小女孩东瞧西看,一个人也不认识,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抱紧妈妈不放。 谭敏不好意思地解释:“她胆小,熟了就好了。” 以前她也是这样子嘛。雷珊蹲得和她一样高,从衣袋掏出一小袋新摘的葡萄:“诗诗,我姓雷,你叫我雷阿姨,我就给你这个,好不好?” 诗诗目光在她和紫葡萄之间徘徊,想了又想依旧扑回谭敏怀里,仿佛雷珊是个坏人。 可怜孩子,从小就生病,也没什么朋友,雷珊同情地摸摸她黑发。 跟随谭敏母女投奔石榴苑的还有六个人,其中一对姓李的夫妻,另外二男二女从灾难爆发就相识了。他们早就听说过七号别墅黎昊晨等人,厚道又够义气,难得肯招人,就一起来了。 雷珊没见过他们,介绍的时候发现是熟人:七年之前闲聊,谭敏说起旧事,辗转漂泊的时候数位好友失散牺牲,其中一人姓氏不多见,应该就是他们。 这辈子应该能活下来吧? 由于大部队分散,正式介绍被安排在次日,八位新人把开来的三辆车停在车库,就去见几位队长了。 罗文睿已等在会议室,笑眯眯依次握手,说一堆欢迎的话也就没再拐弯:“晨哥打过招呼了吧?各位是熟人推荐,按我们惯例,三个月之内干后勤的活儿,不能踏出基地范围,之后就正常了,和大家一样,怎么样?” 各大基地都有规矩,有些相当苛刻,石榴苑属于正常级别,八人都痛快地应了。 “诗诗,这边。”几分钟之后,雷珊带着谭敏母女直奔宿舍。大概生活艰苦,她们带来的行李不多,黎昊晨找辆推车直接带过去了。 房间在女生楼层中间,三居室一百五十平,宽敞明亮,属于最好的户型,最重要的是通风好,母女俩一推门就欢呼起来。新人登记领号牌、挑选床铺家具、贴壁纸挂窗帘....吃晚饭的时候,一个舒适的家有了雏形。 “地下有菜田还有花园,晚上去那栋楼,有鸡有鸭还有猪呢~”雷珊把自己的饺子分给诗诗,后者已经和她混熟了,怯生生地说“谢谢雷阿姨” 谭敏饭都顾不上吃,谢完黎昊晨又谢她,又叮嘱女儿“诗诗,给雷阿姨说,种出草莓请雷阿姨尝尝,好不好?” 诗诗拼命点头,露出两颗小门牙:“我种的草莓特别甜。” 搜索记忆,母女俩很少这么快活,雷珊唏嘘。 只用了两天,方棠就悄悄问她,黎昊晨是不是看上谭敏? 前世今生一点都没变,雷珊开心地哼着歌儿。 方棠嘟囔着,你们一个个的动作可真快,慢慢低下头。 缝洗衣裳、种菜养果、基本医疗护理....除了狩猎,谭敏什么都会,干得也很不错,尤其擅长厨艺。她是山东人,葱爆肉、爆鸡杂、油焖虾等等用大锅做出鲁菜味道,面食也地道,烙了面饼卷大葱黄瓜蘸酱,受到队员热烈欢迎。 “眼光不错嘛黎日日。”她夸赞。 黎昊晨笑,满脸对未来的憧憬。 诗诗说,种在阳台的草莓三个月才能摘哦,第一个月还没过完就有熟人来了。 “潘然想过来。”每周会议时,罗文睿从杏石口带回消息,“总共37个人,19个男的,18个女的,基本都是亲戚。他们一直闷头过日子,不招事不惹事,这两年粮食紧缺,狩猎又不太行,不投奔我们也得投奔别人。老潘跟我说了,如果收下他们,不用参与会议,当小兵就行。我想想,最早前年吧,我就在杏石口见过他们,也算老人了。” 提起家居城潘然,雷珊就想起大潘的渔网和小潘铁杆。渔网已经广泛应用在狩猎中了,符蕊不光织毛衣,编渔网也又快又好,可惜雷珊依旧搞不定。 以前怕人员混杂,基地被郝一博发现;现在有战士们在,雷珊倒盼望这人冒出来,速战速决,而不是躲在阴影伺机咬她一口。再说,以前武器不够,现在的石榴苑可不怕他们了。 大家商量几句,一致通过,于是五月上旬,石榴苑迎来37位新成员,顿时热闹起来。 挑宿舍、选择岗位、排班分配....新人暂时不参与防守,把热情一股脑儿投到其他方面: 潘然父亲七十岁了,早年上山下乡,在湖南乡下养过很多年猪,到了电影院就走不动道。老人家指挥着修建猪圈、改善伙食、保持通风,时不时洒水降温,还把野草割回来晾干垫窝,用大潘小潘的话说,对他俩这亲孙子都没这么好过。 别的不说,关于生小猪,潘爷爷就有很多诀窍。所有猪被他仔细筛选,合适的早早安排婚房,准备配对,剩下的做为肉猪精心喂养。用他的话说,以后不用等过年,月月有肉吃。 潘奶奶手巧极了,一块普通棉布在她手里剪剪缝缝,很快变成花衣裳。刚来一周,娜娜诗诗就收到新裙子,合身又漂亮,雷珊和每个女生都收到潘奶奶缝的化妆包和零钱包,比大牌实用多了。 最受欢迎的还是女生们。由于都是亲戚,大多数新人还是单身,其中包括10几个年轻女人,单身汉们沸腾了。 大鱼和大飞平时T恤仔裤,现在天天衬衫休闲裤,喷古龙水,头发打理的油光水滑;王心树灵机一动,不知从哪里弄来把吉他,《蓝莲花》《那些花儿》被他唱得很有味道,雷珊第一次发现这位大个子还是文艺青年。 “你会唱什么歌儿啊?”五月末,陪着章延广在海南岛放哨的时候,雷珊一边扇扇子一边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没难倒对方。他看看周围(谁也不愿当电灯泡,战士们巡视别处去了),清清喉咙:“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很久很久没听过了,雷珊大笑,听他唱得认真又有点歉疚:人家唱得很好啊!自己军训也唱过嘛! 下一首是《少年壮志不言愁》,雷珊嘴里哼“金色盾牌,热血铸就”,望着他刚毅坚定的侧脸,茂密笔直的短发,大热天依然扣到脖领的衬衫纽扣,不知不觉热血沸腾:他童年就立下追随父亲、保家卫国的誓言吧? “我会唱这个。”她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摆弄几下。“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 章延广眼睛亮了,喜悦中透着兴奋,还有一种得到知音的激动,在他最亢奋清热的时候雷珊也没见过。他有点不敢置信,结巴两下才问:“你,你怎么喜欢这个?几十年前了” 年华如水,他父亲那辈挂在嘴边的歌儿,小姑娘们早就瞧不上了。 “《芳华》啊!”她大惊小怪地说,“我爸我妈带我看的,看着看着就哭了,回家念叨年轻时的事,还去电影院看了第二遍呢。” 虽然嘴巴损,冯小刚还是拍了不少好电影的,《老炮儿》更是神来之笔,雷珊忽然想起,他是在北京长大的,一定很有共鸣。 “我也看了,又陪我父亲看了一遍。”章延广张开臂膀,紧紧搂住她肩膀,蹭蹭她黑发,“《集结号》拍的也不错。我爷爷打过日本鬼子,打过国民D,我父亲参加过越战,到了我这里,就跟红眼病较劲了,哈哈。” 战友啊战友,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证~歌声伴着两人喁喁细语越飞越远,传入炎炎夏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19 01:19:17~2020-01-20 01:0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吉祥天 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89 章 2022年6月底, 襄阳郊区, 石榴苑 太阳懒洋洋朝头顶攀升,半丝风也没有,热浪徘徊不去。花园菜圃有人照顾,路旁野草耷拉着脑袋,眼巴巴盼一场大雨。 少年握紧匕首,朝面前石塔般的战士发动暴风骤雨般的猛攻。他像年轻勇猛的公狼, 四处游走窥视, 不时攻击对方喉咙、心口、背心和下伸;石塔表面左闪右避,有几次利刃距离他只有半寸,却连衣裳都没能划破。 忽然之间,十几米外传来一声“倒!”铁塔不慌不忙伸脚一勾, 右手在少年背脊一推,只听噗通一声,少年立刻摔了个狗吃屎。 “不带的!”刘苍原气呼呼捶地面, 单手撑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拉开架势:“再来!” 石头咧嘴笑,掸掸衣袖:“野路子, 怎么教都改不过来,我可没工夫陪你玩。” 看热闹的李大嘴也打个哈欠,转身走远:“看着挺机灵, 脑瓜怎么不好使呢?” 一定哪里不对!他可是有师傅的人!师傅是有正式师承的!刘苍原脑袋都疼了。 初入清宁度假村,他天天跟雷珊学拳脚,后者训练黎昊晨的时候也吃小灶。轮到两人狩猎, 他就在村里自己练,看谁功夫好都学两招。 等到锅炉厂,雷珊和方棠混熟了,天天围着菜圃打转,要不就遛狗;他不耐烦,改跟贺志骁混。贺志骁早年拜过师,虽然只是记名弟子,足够防身保命,论起身手,襄阳周边一个巴掌数得过来;刘苍原跟他学几招,苦巴巴从黎明练到黄昏,留下的汗水比喝的水都多 。 “小原子,给你句话,贪多嚼不烂。”石头外表冷酷,其实挺友好,点拨他几句:“人吧,不能瞧什么好就学什么,一招两招还凑合,大杂烩你消化得了吗?跟我说说,除了雷珊,你还跟谁练过?” 刘苍原悻悻地说了,石头果然笑了。“雷珊和我们一个路数,正经八百军体拳,擒拿搏击都学过。她是女人,力气小,不能贴身缠斗,更不可能教你。那个贺志骁么....” 见过面,没接触过,更别提试手,他便猜测着:“这人是传统武术的路子,不练个十年八年出不了头,欲速则不达--你刚学两年,就想砍我了?” 李大嘴并没走远,溜达一圈又回来了,“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每年新人大比武,各军进前五的才有资格进入特种部队选拔,想进我们猛虎,必须把其他人都打趴下--知道章队吗?当年他连打七个,最后连教官都打躺下了,直接招进队,章军长可没替他走过后门。” 刘苍原信心顿时爆棚。 “再说你毛还没长齐呢。”石头呵呵笑,居然有点慈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都18了!”刘苍原故意多说两年,挺起胸膛,不服气地把匕首横在胸前:“再来!” 石头乐了,朝他招招手:“来来,打着我算你本事,有好东西给你,啊?” 可惜直到中午,刘苍原摔得鼻青脸肿,衣裳湿透,右脚一瘸一拐,也没沾到石头衣角,倒把送饭的战士逗坏了。 他脸皮厚,倒也无所谓,看到一大叠保温盒肚子咕咕叫,朝三人招呼“下午我还来!”就跑了。 一盒馒头烙饼,一盒油焖大虾春笋、鸡丝蒜苗、蒜泥黄瓜,新鲜的葡萄小番茄,石头打开盖子就饿了。 “这地方还不错。”李大嘴早就饿了,狼吞虎咽吃着。 石头把菜卷进饼里,闷头咬一大口。好是好,可惜....待不了多久了。 回中央小楼吃过午饭,刘苍原去浴室冲冷水澡,这才回到房间。把脏衣裳袜子放进贴着号牌的竹篮拎到洗衣室,又理理肩上背包,他顺着楼梯走到地下车库。 路上遇到几拨巡逻,有战士有自己人,警惕性很高,距离很远就喝问,令人很有安全感。 值守西方塔楼的也是两拨,扇字形铺开,喊一声就能听到。他朝相熟队员打个招呼,就顺着敞开的窗洞往外钻,前者很不放心:“珊姐又有事儿啊?” 他眨眨眼,说“可不,让我给章队副手带话,姓冯那个,真麻烦。” 雷珊手臂受伤,基地人都知道,队员叮嘱“早点回来” 几分钟之后,他已经站到地面。阳光晒在皮肤暖洋洋,给人一种“重回阳间”的感觉。 如果顺利竣工,占地数公里的石榴苑将是一处颇有知名度的小镇,中央是电影院、购物广场和独立商铺,瑜伽馆、咖啡厅、甜品店和餐厅像一颗颗明珠点缀其中,刘苍原能想象游客熙熙攘攘的样子。可惜,如今占领石榴苑的却是不死生物。 星巴克、牛排店、周大福....他顺着墙根猫腰疾行,快得像一阵风,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门是锁着的,他掏出钥匙,瞥见门框上的头发和一小段胶条都在,这才敏捷地溜进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可不想落到骁哥下场:当年谈笑风生管理数百人,左拥右抱惹人羡慕,如今闭门不出,和活死人没区别。 背包放在地面,他拔出匕首□□,又摸摸腰间短刀,轻轻回到门外。 远处寻来一只丧尸,困惑地吸着鼻子,八成追逐他来的。仔细瞧瞧,不太重,刘苍原利索地解决掉它,拖回店门前。 几分钟之后,披满血污的少年顺着街道慢慢前行,步伐不紧不慢,路过丧尸时目不斜视;后者对新来同类不感兴趣,有的停在原地,有的漫无目的的溜达。 两只....三只....又是两只....他不愿走太远,走到街道尽头拐向右侧。忽然之间,刘苍原眼前一亮,几十米长的岔路居然只有一个丧尸! 他小心翼翼地原地转圈,确认安全之后才蜗牛似的挪过去。距离一米左右,他停下脚步,发出荷荷声音,转动脖颈,对方奇怪地用红眼睛望着他。 浅红连衣裙,白凉鞋,纯白腰带镶着一块深红装饰宝石,衬得腰很细--这是个年轻女人,高挑漂亮,也没有外伤,令人惋惜。 跟我走。刘苍原在心里说,慢慢摆动胳膊。这是很冒险的举动,可惜他身上的血肉很新鲜,对方丝毫没有怀疑,呆呆戳着不动。 怎么回事?珊姐就是这样的啊?他很沮丧,不甘心地一寸寸挪动,围着对方转圈。 指甲油是红的,包包是白色,双C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光。再靠近些,刘苍原发现对方耳坠镶着红宝石,项坠也是同一款。手机露出荷叶边口袋,看样子刚拍完照。 特意打扮过,大概在约会?谁陪她来的?老公还是情人?看一场甜蜜蜜爱情电影还是喝杯卡布基诺?有没有亲个嘴? 刘苍原仿佛看到面前女孩活着的模样。 跟我走吧....我是你的同类....你是我的朋友....好朋友....你的同伴不在,我陪你好不好? 出自雷珊的“无间道”诀窍在脑海流过,每一句都清清楚楚。 她口中的高思源可真神奇,刘苍原巴不得那人就在面前,让他好好观摩、钻研、吃透,最好像他一样,哪怕一半也好:指挥丧尸大军呐! 可惜,他相差太远,红裙子丧尸把他当空气。 周围并不安全,不能拖太久,下午还要跟着石头李大嘴学枪法。刘苍原这么想着,慢慢侧过身,来日方长嘛。 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天很闷....夜里会下雨....你带伞没? 刘苍原惯性地想,无意嘟囔出声,就此踏上归程。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啪嗒啪嗒,是脚步声,他回过头,永远也忘不掉眼前情形: 红裙丧尸站在身后两米远,没有攻击意图,倒有点舍不得的模样。她迷茫地侧着头,红裙无风自动,黑发飘零,面色惨白,双眼和嘴唇宛如红宝石。 成了! 刘苍原差点喊出声。试着前进一步,对方不动弹;转身离开,丧尸慢腾腾跟着。 丧尸跟他走了!他也和珊姐一样了!刘苍原咬紧牙,避免笑出声来。 身处中央小楼的雷珊不知道刘苍原尝试危险游戏,正忙着逗弄一个嗷嗷乱哭的小娃娃;后者只有枕头那么大,裹着小黄鸭薄被,胳膊小腿露在外头。 仅仅半年没见,马大厨又黑又瘦,鼓囊囊的肚子没了,脸也尖了;乔兰稍好些,也不像哺乳期的母亲那样满面红光,反而憔悴而虚弱。 “可算见到你们了。”她眼泪汪汪地说,搂紧蜷在她怀里的娜娜,不忘盯紧小娃娃:“做梦都想回来。” 去年年底,贺志骁和苗永康二虎相争,刘志平反水,暗中勾结郝一博,众人死的死伤的伤,不得不离开锅炉厂。原来七号别墅的人被逼离开,怀孕八月的乔兰不敢冒险,只好留下,说好日后再见。 “你们过得好吗?”雷珊回忆着从杏石口得来的消息,“听说你们搬家了?现在领头的是谁?丁金阳呢?荆州我看见他了。刘志平真死了?” 一连串问题把两人问的苦笑。宝宝挥舞手脚大哭,乔兰只好抱他回卧室,娜娜也跟进去了:她失去母亲那阵,和乔兰形影不离,感情很好。 马大厨指指沙发,用新领的茶叶招待她,自己也拿起一杯嗅嗅,“我们那里天天喝白水,还是这里条件好呐!” 接下来的事情,雷珊有的知道,不少没听说过。 “老赵死了。”锅炉厂被攻破以后,幸存者逃脱一二百人,首领姓赵,像大多数团队一样隐藏起来。“过年时候的事,出去打年货,不小心被丧尸围了。那时候乔兰刚生,难产,幸亏有医生,要不然就完了。” “新首领也姓赵,都叫他小赵,功夫还行,混混一个。”马大厨不屑地撇撇嘴,又有点无奈:“脾气爆,又小气,根本压不住人,仗着手里有几把枪,成天指手画脚。别人不敢明面闹,也没人真心服他。” “上月小赵找一个干活的麻烦,人家急眼了,把他打成重伤,队伍也就散了。”他唉声叹气地指指外面,“我们三十多人找地方一蹲,天天缺吃少喝,不敢出门,汽油都没了。孩子病了,乔兰也发烧,不敢动地方,这不,上礼拜能起来了,赶紧求爷爷告奶奶,到杏石口等着。雷珊,不怕你笑话,我俩天天掉眼泪,想起你们就难受。” 听着怪可怜,雷珊没吭声:她和同伴们并肩走在鲜花盛开的上坡路;可话说回来,不是所有人都有好运气。 “以后就好了。”雷珊想起曾经的朋友,“丁金阳呢?我在荆州见过他,打了招呼。” 马大厨直截了当地说,“走了,带着他那几十个人另起地盘。哎,我要是他,去年锅炉厂出事就跟着大伙走,不管活成什么样,起码心里舒服,是不是?” 雷珊点点头,问起她最关心的话题:“郝一博呢?这半年,你们见过他们么?” “没见着。”马大厨摇摇脑袋,忽然想起什么,看看卧室门像是怕吓到妻子:“别说,我还真和他打过一回交道。” “去年十月,你们走了,郝一博找上门,说是要参观参观。”他用嘲讽的语气说出最后两个字,显然半个字也不信:“刘志平又不傻,说破大天也不让进。郝一博当场翻脸,开了几辆车把围墙炸了,那火烧的,看着都吓人。” “我一看不对,拉着乔兰开车跑。围墙塌了好几个地方,好多人都冲出去了,就我倒霉,上来就被郝一博堵了。” 雷珊下意识屏住呼吸,“后来呢?” 马大厨自嘲地笑,“还有什么后来?有个招风耳和吊梢眼说,留下买路钱。我就给他们跪下了,说我老婆还俩月就生,各位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放我俩一条路。” “他们不干,倒是郝一博下车,说,他不乱杀人,就杀一个,让我俩自己商量。我就说,要杀杀我,放我老婆走,我下辈子给他做牛做马。”马大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唉声叹气地说,“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什么话也不说,挥手让我们上车,又叫手下让路,我俩就跟做梦似的出来了,真邪性。” ☆、第 90 章 2022年7月11日, 襄城郊区, 杏石口 向每隔十天的交易日那样,加油站围满各大基地的守卫,一个个纸箱整齐地垒在路边。风雨侵袭不到的两根石柱贴满招人公告,十多个生活艰苦的零散幸存者围在下面议论着。 这个人说“A基地三个月实习”,第二个人指指“B基地包吃住,进去就得交刀交枪, 什么都不能留”第一个人便不乐意了“招人还是招奴隶?以为是秦鼎呢?” 在襄城附近混四年, 各大基地的实力、待遇早被摸得七七八八,首领也被分析透彻。弱者躲在围墙里头瑟瑟发抖,能狩猎的幸存者挑选余地则大得多,合则来, 不合则去,不少人趁着狩猎出走,寻找更对胃口的地方落脚。 同样和丧尸拼命, 干嘛不找个待遇好、更舒心的? 昔日清宁度假村、锅炉厂、襄城九小和考拉公司并称襄城四大基地, 在数年中陆续分崩离裂,沦为丧尸的乐园。 数百人的大型基地逐渐减少, 取而代之的是一、两百人的中型团队,灵活和谐,便于转移, 粮食压力也没那么大;规模更大的基地比如秦鼎,没有驻军维持早就乱了,别的不说, 每日粮食消耗就能把首领压垮。 如今幸存者都聪明的很,不肯把具体位置透露出来,各自取个代号,比如七号别墅六号别墅,还有家居城,前阵从锅炉厂残部独立的丁金阳也依然使用八号别墅这个名字。 什么,想联系想合作想投奔?除了私下碰面的,每隔十天到杏石口加油站集合呗,公平公正公开,保证不耽误事。这年头,安全第一。 喏,几个幸存者就盯着从办公室出来的四、五位基地首领窃窃私语:“罗文睿!听说他们把家居城潘然给收了!” 另一个吃惊:“七号别墅?我问过,他们不收人!” 第一个人坚持:“潘然月月都到,这几次你看见过他吗?” 另一个人卡壳了,失望地嘟囔:“那我也试试,我们也才十几个人,管饭就行。” 厚道强力的队伍可不好找。 向其他队伍下稻种和羔羊订单、商定月底提货的罗文睿并没听到旁观者私语,和周凯告别,就与数位同伴登上车子扬长而去。 加油站数十米外的某处草丛微动,两辆帕杰罗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发动引擎,跟随罗文睿座驾驶上道路。 对方四辆车,敌强他弱,于是追踪者并不着急,遮遮掩掩跟在后头;发觉罗文睿朝着襄城相反的方向进发,路上不停调头,他们也跟着照做,只要能找到对方基地,啊不,哪怕跟到附近也行啊! 沿着高速干道开出二十公里,罗文睿一行突然放慢车速,和岔路迎上来的四辆越野车汇合。 枪声响起,一梭子子弹暴雨似的倾泻而至,刹车声响彻天空。帕杰罗临危不惧,兵分两路朝左右疾驰,幸好两位司机都是老司机,油门狠狠踩到底,就连齐腰高的野草和出没其间的丧尸也没能减缓速度。 当然,敌人早没影了。两辆车磕磕绊绊汇合,垂头丧气回基地去了。 “老大,跟丢了。”高个司机沮丧地说。 背心大裤衩拖鞋,只在腰间佩戴□□、一副度假模样的郝一博并没惊讶,甚至有种“理该如此”的感觉。” 有他攻破清宁度假村和锅炉厂的先例,七号别墅的人理论上该当缩头乌龟才对;既然敢来杏石口,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雷珊和罗文睿都不是傻瓜,贺志骁也未必死了。 矮个司机右拳砸左掌,有点忿忿不平:“博哥,姓罗的抖起来了,子弹跟不要钱似的。妈呀,差点怼死我们。” 看来荆州收获颇丰,郝一博微微笑。 召集令非常罕见,春风一般传遍荆州周边各大城市,襄城也不例外。 听说有汽油有枪支,郝一博第一反应就是参与,随后冷静下来:单凭他的人缘,想都不要想。 果然4月12日荆州会议,那群当兵的生怕出点岔子把行动搞砸了,提前打探各大基地口碑和恩怨。估计仇家没少说坏话,“郝一博”三个字成了忌讳,连带他的几位副手也被重点防范,一个都没能过关;有些面生的手下想蒙混进去,却被告知“不接散客/新人/新队伍”,彻底没戏。 “丢就丢了。”他挥挥手,并不在意。“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 几个手下没读过什么书,不太懂成语,连蒙带猜:七号别墅好不容易弄到真家伙,非得低调再低调,就不能炫耀炫耀? “博哥,下回我多带点人,绑两个人回来,不信撬不开嘴。”一名悍将心思灵活,赌咒发誓:“挖不出姓雷的下落,老子跟他们姓!” 郝一博满脸感激,重重拍他肩膀:“兄弟,客气话不多说,我~要是没兄弟们,我这辈子算是废了,下辈子,换我给兄弟们摇旗呐喊,指哪儿打哪儿。” 首领礼贤下士,手下得意洋洋,有点“知己难求”感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半天才陆续走了。 总算清净了。 挂在墙上的温度计显示36度,郝一博擦擦汗,从角落水桶拎起一瓶啤酒灌几口。 雷珊的下落么? 4月12日荆州行动,他远远看见七号别墅的车队驶进加油站,其中就有一辆路虎;可惜当兵的非常谨慎,把周围一公里都封锁了,他也被当场揪了出来。 当兵的冷眉冷眼,荷枪实弹顶在车前:闲杂人等立刻回避,再不走,就把命留下。 他看看对方车窗伸出来的重型机枪,堪称杀气腾腾,再看看自己可怜巴巴的□□,只好老老实实走了。 4月18日那天,他在数公里外的高处,举着望远镜,眼睁睁看着一辆又一辆载满货物的车子逃离荆州,乌云似的丧尸冲出Z驻地,跟着当兵的越行越远,仿佛在阳光下翻卷身躯的巨蟒。 就此失之交臂。 从怀里掏出一枚花朵造型的珍珠胸针,花心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浅粉碎钻组成花瓣,几颗小小的草绿宝石被镶成树叶。 蜜月在日本度过,他挑这枚御本木胸针做为礼物,妻子喜欢的很,从不离身,如今天人永隔,只把它留了下来。 手指微微拨动,珍珠在阳光下折射着柔润明亮的光芒,犹如妻子含情脉脉的目光。郝一博忽然想,雷珊现在干什么呢? 雷珊正打扑克牌。“我才不是腿子,你个腿子!” 夏日炎炎,轮值和正经工作之余,纸牌也是放松身心、消磨时间的选择之一。 总体来说,雷珊扑克水准并不高,只会最大众化的“争上游”。黎昊晨擅长的就多了,什么“斗地主”“升级”还有“敲三家”,算牌记牌猜黑桃A很有一套。 灾难爆发之后,躲在围墙里面的时间多了许多,没网络没电,网络游戏说了拜拜,纸牌和麻将重新登上历史舞台。 “保皇”是战士们带来的新玩法。 冯嘉师是这么说的:没玩过保皇?那你们天天玩啥?拉大车?憋七?哄三岁小孩呢? 这么夸张?雷珊好奇。 “四副牌,五个人,挑出一张大王写皇帝俩字,再挑出一张小王写上狗腿。皇帝和狗腿一拨,剩下三个平民一拨,哪边先跑了算哪边赢。”他利索地找出两张牌标记,继续讲解规则:“两种玩法,一种狗腿上来就大大方方招了,硬碰硬;另一种是藏着掖着,当面装糊涂,背地捅刀子。来来来,别光说不练,抓牌抓牌。” 听着和“捉黑A”有点像,见对面章延广笑得开心,雷珊便顺着上家黎昊晨抓牌,打算玩一把试试。 这一试就试到深夜。 “你个腿子!”“你才是腿子!” 四副扑克拿在手里非常豪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还得看运气和队友/敌人水准,再加上进贡一条龙,简直比打麻将还上瘾嘛! 几位战士纪律性很强,看看手表都说“明天还得早起,不玩了。” 整个下午兴致勃勃、晚饭都忙着讨论的雷珊失望极了,嘟囔“好不容易休息半天”舍不得扔牌,唉声叹气地看黎昊晨埋头算分--结果出来了,冯嘉师分数最高,她倒数第一,章延广排在第四。 “输了的过去,别耍赖。”冯嘉师伸个懒腰,揉揉眼睛:“赶紧的,干完活睡了。” “干活”是对输牌者的惩罚,以前是贴纸条钻桌子,现在流行“真心话大冒险”,窦婉就特别喜欢让别人喝酒,之后随便抓一个女生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战士们没这么复杂,五十个俯卧撑或引体向上,还有学兔子跳和围楼跑。 “我是初学者,不算。”雷珊理直气壮地耍赖,双手一摊:“得让我学习学习适应适应,不能扼杀我对保皇的积极性,对吧?” 冯嘉师挑起大拇指,很欣赏她,“有道理,你还是个病号--老胡!你的妞儿输了,你说怎么办?” 正在理牌的章延广想了想,像是也有点为难。 一分钟后,他挽起袖子系紧鞋带,二话不说伏在窗边空地,开始做俯卧撑。两只胳膊撑住地面,脚尖蹬牢,章延广绷紧的身体如同一颗起起伏伏的白桦树,令人赏心悦目。 战士们起哄的起哄,拍巴掌的拍巴掌,还有人数着:“十一,十二~” 还挺帅,雷珊兴奋地蹲在他身边,双手拢在嘴边喊加油;他忽然停住动作,冒出一句“上来”,令她愣了愣。 冯嘉师吹口哨,“老胡负重夜行几十公里,你这一百来斤算个啥?” 真的行吗?雷珊犹犹豫豫。他侧过脸望着她,执着地喊“来吧”,显然胸有成竹,于是她小心翼翼坐上男人背脊。 窗户是敞开的,带着暑热的风有气无力地吹拂着,耳畔满是战士们的喝彩,他起伏不定的身躯结实可靠,给她一种“坚不可摧”的错觉,她能看见汗水浸湿章延广短发和衣裳。 那一瞬间,雷珊开始心疼这个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安全,戴口罩,勤洗手,别去人多的地方啊。 ☆、第 91 章 2022年7月15日, 襄城郊区, 石榴苑 一层层纱布被寇学仁细心揭开,越到后来,这位军医动作越轻柔,仿佛面前卢玮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最后一块纱布脱离之后,卢玮不太适应地摸摸光溜溜的脑壳,把脸朝向大门方向:左眼球被摘除了, 蒙着细纱;右眼眼皮转动几下, 慢慢睁开一条缝-- 三位医生和寇学仁、包括方棠在内的三位护士、雷珊、章延广等数位战士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大概光线太亮,卢玮本能地闭紧眼睛,摸到一顶帽子戴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试着望向床头柜, 六只红、白玫瑰正在花瓶里喷芳吐艳。 真好看,卢玮赞叹着,发觉自己看的很清楚, 便把目光投向期待着的人们:章队冯队, 石头李大嘴,寇学仁和小白, 剩下的人就陌生多了。三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是医生,护士他有点对不上号,雷珊他见过, 剩下那个面生的年轻女人是,是她吗? 女人清秀白皙,满脸泪光, 独自站在屋角,不等卢玮发问,几只巴掌争先恐后地落在他肩膀和脑瓜,一时把他拍懵了。 他的队友们红着眼眶喊“你小子行啊!”“差点把老子吓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请客请客” 万岁~雷珊和方棠像小女孩似的尖叫着,原地蹦蹦跳跳。 历经三月,十八位受伤的战士逐渐痊愈,除了腹部被击穿/断腿断臂的张振华等重伤号依旧不灵便,伤势最重的就数卢玮了。 当时寇学仁也受了不轻的伤,三位石榴苑医生会诊,一致决定摘除卢玮的左眼,被弹片划伤的右眼也会受损伤;未来能不能看清东西,是否影响生活,谁也不敢打包票。 当时卢玮流血过多,晕死过去;章延广咬紧牙关,问了两次没有更好的办法,黯然决定手术。 还好,老天爷开眼,留给他一半光明。 此时此刻的章延广满面红光,笑声顺着敞开的窗户远远飘出去,雷珊从没见他这么激动过。“芦苇就是芦苇,没那么容易嗝屁。小白,把茅台拿出来,今天喝点。” 小白兴奋地应了。 做为在北京长大的陕西人,章延广对稻花香和枝江大曲不感冒,只对茅台、二锅头和西凤酒情有独钟;他倒也不多喝,只在不值班的晚上才饮一小盅。 荆州行动那次,不知是谁潜进某国企厂房,把囤积的飞天茅台带出不少。当时为了节约空间,匆匆把包装都拆了,一路风风火火飙车逃出荆州,瓜分战利品的时候才发现酒瓶碎了不少,车厢飘香数米,很多队员扼腕叹息。 晚上聚餐,每位战士分到一小杯酒,除了放哨巡逻的,能回来的队员团团围坐庆祝。当事人卢玮却不敢沾酒,眼巴巴望着战友,用筷子蘸蘸舔一口。 厨房特意做了不少好菜,红烧鱼、油焖虾、老虎菜、萝卜皮,外加烙饼香葱黄瓜蘸酱,裹上炒鸡蛋,简直香极了。 这可是喜事,雷珊方棠和医生护士也加入阵营,跟着唱五湖四海的歌,什么“团结就是力量”,“金色盾牌,热血铸就”,最后喉咙都哑了。 餐后就地解散,雷珊牵着汉堡,和章延广顺着菜圃散步。外出狩猎的队员们找到肥沃农田,把土壤整车整车运回基地,统一规划之后整理、开辟、施肥,规模已经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了。 经过训练,汉堡早就明白棋盘般的菜圃不能踩,顺着田间道路朝前飞奔,偶尔停下嗅嗅南瓜土豆之类。 雷珊则不时提提裙角--这条短袖束腰、裙摆很大的浅红连衣裙原本是方棠的。四月章延广一行到石榴苑落脚,虽然在考察期,也算她的准男朋友,某次把衣裳送到洗衣室的时候,方棠心血来潮地参观她的衣柜,被摞得高高的牛仔裤、七分裤和短裤惊呆了。 “珊啊”她几乎伸吟着,“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雷珊满不在乎:“你说的我好像不是女人一样。” 方棠大摇其头。“那怎么行?章队已经来了,你要把他拿下,懂?” 于是她从自己衣柜挑选不少漂亮的衣裳裙子送过来,搭配施华洛世奇和卡地亚、蒂芬妮,还经常替她编发、设计造型,雷珊有时都不认识镜中的自己了。 喏,今天的她黑发飘飘,左臂系一块鲜亮的彩条丝巾,刚好把伤疤盖住:那里已经痊愈,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疤,是荆州留给她的纪念。 可能喝了点酒,今晚的章延广话有点多。 从菜圃到花园的路上,他翻来覆去地诉说卢玮的事情,什么后者比他小几岁,是养父母从芦苇丛捡回来的,正好家里姓卢,就叫他卢玮,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卢玮文化程度不高,入伍后表现突出,后来进修大专,脑子挺灵,人也刻苦,属于重点培养对象;卢玮是河北人,是张令宏老乡,张令宏你见过,19年从襄阳出来那天.... 絮絮叨叨,有点像老头子,显然是真高兴。 幸亏卢玮眼睛好了,否则他会内疚到死的,雷珊庆幸。 “这下行了。”从月初开始就忐忑不安的今天章延广轻松了,紧紧牵着她的手,“能踏踏实实走了,要不然,我心里总是悬着。张振华就歇着吧,不是一、两天的事....” 他手掌被甩开了,雷珊停住脚步,哼哼着说:“什么时候走啊,章队?” 对面女郎的目光失望而伤感,章延广这才反应过来,想了想,敷衍道:“还得过一阵,啊?早着呢。” 解释毫无作用,雷珊瞪他一眼,胸口闷闷的,忿忿然转身就走。 他叫两声,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什么话也没说。 花圃到了,女生越来越多的缘故,这里占地越来越大,几乎有菜圃的四分之一了。温度、湿度都大幅改变的缘故,很多南方才生长的花儿在这里也开得很好,比如山茶花,很多队员阳台都摆一盆。 汉堡像颗足球似的在脚下乱滚,满脑子胡思乱想的雷珊差点被它绊倒。听到身后喊她的名字,犹豫一下便停下脚步。 章延广敏捷地跃进一处茂盛花木,步子很大,只在土壤表面留下两个脚印就回到原处。他看看手中那朵半开的红玫瑰,执匕首轻轻削去梗上利刺,用手指肚试试,这才递给她。 红艳艳带着露珠,花瓣仿佛最上等的丝绒,雷珊抿着唇,轻轻张开右手,却接了个空--他改变主意,拨两下她颊边黑发,就把玫瑰戴在她右耳。 人面桃花相映红、笑靥如花、人比花娇等等形容词滑过他脑海,汇聚成襄城初见那一幕,她提着弯刀,颈间晃动的花朵挂坠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 章延广嘴巴动动,却没出声,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等我回来,就跟我走吧?”他郑重其事地说,“还是你想,就留在这?” 未来遥远得令人迷茫,雷珊想了想,不情愿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这次答案一模一样,“过一阵,还有事情没办。” 她想问问什么事,却来不及了:章延广把她紧紧拥在怀里,力度之大令雷珊喘不过气,仿佛想把她融入自己身体,又像在说,我们永远不分离。于是她也把脸颊贴在他胸口,心脏在耳边砰砰跳动。 ☆、第 92 章 2022年8月中旬, 湖北, 老河口市 进入八月,气温飙升至四十五度,阳光炽热如火。在室外稍待久些,露在衣裳外面的皮肤就被晒得干疼,令幸存者有种身处撒哈拉沙漠的错觉。 暴雨连下两天一夜,石榴苑七、八处地势低些的楼梯入口都被水淹了, 罗文睿连夜带领队员用沙袋围堵, 不止一个人回忆98年抗洪救灾的情形。 今晨雨转阴,漫天乌云载沉载浮,空气湿漉漉带着水汽,是作战的好日子。 位于襄阳和十堰之间、坐拥数十万居民的老河口市迎来了久违的喧嚣。 时针指向九点整, 城市东郊某座大楼随着爆炸声晃了晃便轰然倒塌,不偏不倚砸中预先被标记的围墙。 灰尘高高漂浮,黄龙似的遮住半个天空, 埋伏在侧的雷珊把脸埋在臂弯里。 “开了!”章延广的声音高高响起。 不止一辆车发动引擎按动喇叭, 巨大声响把围墙缺口传来的荷荷声压了下去:一只又一只丧尸现身了,脑袋碰脑袋肩膀并肩膀, 前面的把缺口塞住,徒劳地挥舞胳膊,随即被更多的丧尸涌了出去。 一字排开的四辆吉普同时向外疾驰, 拴在车顶铁架的鞭炮噼里啪啦响着,割开腿脚的活鸡活鸭也被拴在车后,扑腾翅膀飞的很高, 血花到处喷洒。 丧尸注意力自然被吸引了,争先恐后地跟着吉普车奔跑,在地面上形成四条宽宽的、蠕动着的河流。 成了!早早埋伏在墙顶的雷珊心想。 眼瞧围墙之内密密麻麻的丧尸拥挤在缺口、逐渐减少、终于肉眼可见的零零落落,她撑起身体,稳稳立在墙头,右手持着弯刀。 原本以为狩猎生涯就此终结,不得不加入后勤队伍;伤势痊愈之后,雷珊发觉左臂丑是丑了点,没受太大影响,起码跟队行动是不成问题的,简直是大大的惊喜。 体力活本来就轮不到她,现在更是成了关照对象。喏,直到视野中的丧尸都不见了,每隔二十米立下的岗哨彼此示意安全,相邻的黎昊晨史萧然等人跃下围墙,她依然留在原地,望着第一批战士原地集结、朝着并不起眼的库房奔去。 希望一切顺利,她放下望远镜,侧头望向墙外:除去引诱丧尸离开的十二名战士,章延广带领其余四十名荷枪实弹战士埋伏的埋伏、防守的防守,把整座仓库包围了。 这里位于老河口市郊区,属于政府配备的储备粮仓库之一,灾难爆发以来,不少队伍打过这里的主意,却在层层叠叠的丧尸面前退却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踩点、勘察、制定计划、安排人手,章延广带领战士们忙忙碌碌半个月,狩猎行动在今天打响,到现在为止相当顺利。 咦,一面绿旗从二层窗户伸出来,成功了!雷珊立刻也从背脊拔出一面绿旗朝墙外挥舞,几秒钟之后,一辆吉普无声无息地开到围墙角落,何禹城吕瀚明从车里冲出来,一个警戒,另一个把背包里的爆破装置调试两下,放到早就标记好的地方。 有点像看电影,雷珊下意识捂住耳朵。 出乎意料,声响并不大,倒是围墙倒塌发出些响动,尘土漫天飞扬。好在周围丧尸被引走的引走,被堵塞的堵塞,并没围拢过来;回到车上的两位战士确认安全,随即下车把砖头碎石远远踢开。 十辆首尾相连的货车顺着豁口驶进,径直冲向库房方向。从望远镜里面,雷珊能看到一袋袋粮食被用担架抬到楼门,随后被搬到车上。 整个行动从上周就开始练习,队员们配合的又快又好,迅速而有条理,远远望去有点像蚂蚁搬家。 第一辆货车很快满了,司机从车窗探出胳膊,随即调转车头开回豁口,第二辆车停在它原来的位置。 除了女人,石榴苑所有的战士+后勤都出动了。雷珊能看到很少出外勤的车辆修理工和马大厨,甚至三位医生也忙着运粮食,贺志骁也在,和其他队员没什么不同,右臂毫不费力地拎起粮食扔到车上。 可惜周凯不在,雷珊有点惋惜。 提起六号别墅和己方的交情,这次狩猎必须联手,可章延广和罗文睿商量过,并没通知他们:碍于苏慕云,战士们曾在石榴苑停留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家居城潘然团队自从投奔进来,规规矩矩干活,实习期结束没离开半步;周凯这人独立惯了,既然没有合并的意思,暂时维持现状好了。 第八辆车满载离开,第二批十辆车子排在楼外,雷珊望向墙外,发现一面黄旗高高飘扬,连忙举起自己带来的黄旗挥舞着。 有点像红绿灯。事态紧张,得抓紧时间了。 速度明显加快了。搬运货物的队员们把担架或者推车一翻,立刻冲回楼道,负责装车的队员猫腰搬运,忙得头也不抬。不时有人把粮食从高处窗户扔下来,后面等不及的人们一拥而上,抬起来才发现袋子破了,白花花的大米或者面粉洒了满路。 红旗飘扬的时候,逃亡开始了。 所有人舍弃手里的东西,用最快速度奔到距离最近的车上。一条条绳索从二楼、三楼窗台或者其他地方甩下来,雷珊看到黎昊晨和相熟伙伴抓紧绳索倒吊下楼,刘苍原也在其中,敏捷地像只猴子,不由替他们捏把汗。 GOGOGO,她在心底默念,望着一辆辆车子在脚下疾驰而过总算松口气,不等熟悉的路虎在墙外停稳就跳了下去。 车子向前急冲,跟着开路的货车驶上逃亡的道路,欢呼声顺着车窗传出很远;几个小时之后,望着库房堆积如山的口袋,超过两百人的欢呼几乎把房顶掀翻了。 随手割开一袋,不算太白的大米哗啦啦流出来,旁边面粉发霉了,另一袋看上去没大事,毕竟专业仓库,通风保温都是最好的。玉米和大豆将就能吃,可以当饲料,一桶桶食用油是最珍贵的。 “兄弟们,今天发了,不算蔬菜水果,足够我们吃五年。”忙着计数的罗文睿扬扬手中账本,兴奋地喊:“章队兄弟们辛苦了,我们也辛苦了,厨房继续辛苦:晚上吃点好的,庆祝庆祝。” 耳畔满是欢呼,令人不由自主兴奋起来。战士们满脸轻松地靠在墙壁,低声聊着天,仿佛引开丧尸、维持防线、掩护撤退都是小菜一碟,压根不值一提,有种功成身退的潇洒。 看着挺酷,雷珊走到他们中间。 “雷珊啊,以后你就是三八红旗手。”冯嘉师一本正经地说,引起不少嬉笑。 章延广也笑,轻轻握住她手腕,脸色平静惆怅,令人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狩猎活动持续到月底。 下一个较大的目标是襄阳城北的万达广场,里面有座占地极广的沃尔玛山姆会员店,这也是石榴苑第一次踏足这座湖北人口前三的城市。 “我家就在那边。”提前踩点的时候,雷珊掂起脚尖遥遥指着城中心方向,遗憾地说:距离实在太远,即使是精通无间道的她也回不去的。 架起望远镜看了好一会,章延广才点点头。“过几年吧。”他笃定地说,搂住她肩膀:“等红眼病动不了了,你带我回去。” 雷珊用力点头。 行动过程和荆州之行类似,战士们精准爆破,把成群结队的丧尸远远引开,二十辆货车借机冲进广场。两边出口堵死,里面就成了封闭空间,章延广带领战士和石榴苑队员把残留的丧尸分区域围堵、消灭,随后才冲进超市。 即使两世为人的雷珊,也被那天的收获惊呆了:腐坏的食物除外,什么调味品、干货、酒和饮料、衣裳、家具、日用品堆满石榴苑一栋塔楼,不得不增派数名库管。 大家得意洋洋的自我评价,除了缺水没电,石榴苑和现代化小区没什么两样。 几天之后,雷珊就发现,躲在房间的黎昊晨戴着厨师帽、围着白围裙、用打蛋器顺时针搅合不锈钢盆里的糊糊,旁边摆满砂糖食盐和白醋,俨然专业大厨。 “黎日日,你要做蛋糕?”她好奇地望着旁边盛着四、五个蛋黄的小碗,“行啊你,长本事了。” 黎昊晨老实不客气地把盆推过来,“累死我了。” 仔细想想,八月底么....雷珊兴致勃勃帮忙,“谭敏快过生日了?” “她和诗诗就差一个礼拜。”黎昊晨活动着酸疼的胳膊,脸上写满幸福:“也想不出送什么好,干脆~” 重色轻友的家伙,雷珊轻轻哼着歌儿。“黎日日,你什么时候求婚?” 看起来黎昊晨还真想过,念叨“是不是有点快?” “快什么呀。”她摇摇头,沮丧地耷拉着肩膀,连活儿都不想干了:“你多幸福,很快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黎昊晨只好把盆接回来,胳膊风车似的旋转着。“你想当干妈不?诗诗可乖了,懂事着呢。” 挚友眼里满是憧憬,衬得她格外孤单,于是雷珊什么也没说;听他小心翼翼地问“章队是不是~” 她点点头,望着盆里糊糊逐渐变成白色奶油,“快了,估计就这几天了。” 黎昊晨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王小册,让丫走远远的,你再换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盆友们新春快乐~努力恢复状态,今天起加油码字,请大家多洗手,戴口罩,多多保重~感谢2019年的支持,新的一年,我会继续努力,鞠躬。感谢在2020-01-23 01:11:26~2020-01-28 01: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3 章 2022年9月1日, 襄阳郊区, 石榴苑 接到章延广的邀约时,如同楼顶住户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雷珊整个人都轻松了。 换上一条荷叶领的草绿连衣裙和纯白平底鞋站到落地镜前,腰肢细细,黑发垂肩,习惯弯刀和狩猎的雷珊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左臂系一条白丝巾, 涂好唇膏的雷珊想了想, 从衣柜底部拎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一朵盛开的大红山茶花:一元硬币大小,金丝和纱编成层层叠叠的花瓣,翠绿滴油叶子, 花蕊和底托都是赤金的。 窦婉送她的那枚是玫瑰,自己留下山茶花;雷珊舍不得戴,离开襄阳那天, 特意找窦婉交换做为纪念。 今天也算值得纪念的日子吧? 相比她的精心梳妆, 今天的章延广相对低调:普普通通的白衬衫长裤,领口敞着, 下摆轻松地扎在皮带里,休闲鞋;看得出他洗了澡,短发还没干透。 把她迎进客厅, 他随手关上房门,“尝尝我的手艺。” 想不到嘛,这家伙还有一手, 雷珊有点惊讶地望着满桌菜肴:香葱摊鸡蛋,青椒鸡丝、整只红焖鸡,烧茄子、老虎菜、豆瓣鲫鱼,居然还有两大盘饺子。 “深藏不露啊你。”她吸吸鼻子。 章延广呵呵笑,伸臂揽着她入座,又把另一把椅子拉过来,“跟我爸学的,他做烧羊肉很地道;我母亲跟我外婆做狮子头和文思豆腐,我就不会了。你喜欢陕西菜还是淮扬菜?” 提起羊肉,上月从杏石口千辛万苦换到两只活羊,年岁不大,还是一公一母,罗文睿为此付出两把短枪和子弹的代价,配备专人饲养;想吃肉?留着生羊宝宝还来不及呢,等着吧。 “我都吃过。”雷珊老实不客气地拎起筷子,每样菜挟些尝尝,味道居然不错,茄子油大了点。她正埋头吃,碗里又挟来两个饺子,咬一口,韭菜鸡蛋虾仁馅,稍有点凉。 章延广自己也吃,又给她挟个鸡腿:“饺子我弄不来,袁心玥忙活半天,谭敏也帮了忙。” 两人嘴巴还挺严,前几天还帮黎昊晨做生日蛋糕兼保密的雷珊眯着眼睛,开心的很。 有好菜不能无酒。 茅台她不太行,于是章延广斟了两杯稻花香,少的那杯推过去,多的一杯自己端起:“珊,在石榴苑四个月,是我这几年最快活的日子,能遇到你,算我命好。多的不说了,都在酒里。” 见他仰头喝干,雷珊也喝一大口。 章延广给自己添满,替她倒得少些,起身从窗台拿来一个纸袋,显然是礼物。 宝格丽LOGO,打开满眼珠光宝气:玫瑰金和黄金交织而成树叶状臂环,一巴掌宽,中间镶着闪闪发光的红宝石、祖母绿和蓝宝石,有种粗犷的美丽。 可真漂亮,她兴致勃勃地解开丝巾,把臂环套在左臂,能把伤疤遮住大半,“哪里来的?” “西安那边,前年带出来的,一直扔在库里。”按照狡兔三窟的原则,灾难爆发四年,章延广团队围绕秦鼎设了若干仓库,枪支弹药不多,倒存下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段时间,他带人一边防守,一边冒险外出整合资源,无意在库房发现这个。 他望着雷珊胸前那朵山茶花,脑海中浮现襄阳城外初见时的情形,“本来想生日给你,怕是来不及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雷珊顿时笑不出了,气哼哼地把项链拎回来,抓起筷子挟黄瓜嚼。 “也不谢谢我?”他一本正经地说。 雷珊敷衍地做个OK手势,表示就这么算了。 章延广长长叹息,带着寥落和无奈,从口袋掏出烟盒点燃一根,开始喷云吐雾。“珊,我和卢玮商量了,他们十个没好利索的留在石榴苑,继续养着;寇老西儿我带走,队里离不开。” “等我走了,你们也别动地方了,正好天快冷了,趁着年底养精蓄锐,今年雪大,把道路规划好。”他絮絮说着,庆幸地望着满桌菜肴:“现在粮食齐了,别的也不缺,鸡鸭鱼肉都有,菜一茬一茬的足够吃,花也有的是。” 他看看窗台两盆枝繁叶茂的海棠和玫瑰,花骨朵有红有粉,非常可爱。这是雷珊搬来的,每天过来浇水晒太阳,把房间点缀的生气勃勃。 章延广心底柔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郝一博那边不用担心,我和罗文睿聊过,给你们多留点家伙,无论谁来都能应付,再说还有卢玮呢。” 听得出他对自己的队友很有信心,“杏石口该去还去,先别招新人了,等过了年再说。新来的潘然那帮是老实人,贺志骁我接触不多,老齐吴宇超都是聪明人;罗文睿这人有能力,没野心,和你也有交情,晨哥最靠谱。” 短短数月,黎昊晨在他嘴里成了晨哥,和并肩战斗的伙伴们没什么区别。 他想的这么周到,应该高兴才对;不知怎么,原本美味的菜肴越嚼越苦,雷珊把筷子放到桌面。 “方棠是你朋友,六号别墅周凯跟你们是老相识,观望观望,愿意的话可以收下。”他苦笑,也停了筷子,“珊,这几年我看了又看,食物不好找,漂在外头的红眼病越来越多,被围攻可不是什么好事。你们....” 雷珊拎过酒瓶,冷淡地不肯看他:“你什么时候走?” 仿佛暮鼓晨钟,敲在两人心脏,余音袅袅。 章延广声音哑了,“明天。” 还有24小时,雷珊想,忽然想起荆州医院那天,左臂伤口疼的厉害,满心变成丧尸的恐惧,时间也是这样一分一秒从指间溜走。 她讨厌这种感觉,霍然起身,径直走向门口。一只有力的手掌忽然扳住她肩膀,于是她双脚动不了地方,另一只手也搂过来,把她身体转回半圈,面前是章延广满是歉疚惆怅的脸。 “珊,你等我三年。”心头盘桓无数次的话语潮水般涌出,章延广沉声说:“只要我活着,爬也爬着回来;一年,两年,三年,三年后的今天我没回来,或者还没信儿,你就不用等了,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吧。” 雷珊气哼哼盯着他胸口,仿佛对方刚毅面庞长在那里似的:“和你没关系,我爱嫁给谁嫁给谁,没准我还嫁给卢玮呢。” “卢玮?卢玮心里有人了。”他呵呵大笑,居然没生气。“珊,是我对不住你。这几天我一直想,早两年遇到你就好了,能带你到处走走,见见我父亲;或者,索性晚两年,我这边事情了了,有的是时间陪你,我巡逻你种菜,我弄粮食你挥旗,石榴苑也好,别的地方也罢,过两年,你给我生个儿子。” 热泪浸湿雷珊眼眶,视野中的白衬衫也模糊了。 章延广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哄小孩似的说:“哭什么,啊?” “姓章的,你想得美。”她胡乱擦眼泪,哽咽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可没工夫等三五年,你找别人吧。” 章延广仿佛很惊讶,脑袋低下来,热气熏着她耳朵:“你不等我?你不嫁给我?” 雷珊用力点头,“经过本人考察四个月,很遗憾,你不及格,PASS,拜拜。” 衬衫被女孩子热泪打湿,胸膛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章延广突然弯腰,单臂拎起她腰肢肩膀一放,如同扛起一袋大米。 视野里的地板快速移动,头朝下的雷珊不由自主闭上眼睛,两秒钟之后,腾云驾雾似的落在床垫弹两下;站在床头的高大身影遮挡住光线,已经扯开衬衫纽扣了。 男人身躯挺拔壮硕,令她心脏怦怦跳,皮带声响,结实匀称的腹肌也袒露出来,忙不迭移开目光。 没拉窗帘--来不及提醒,章延广已经像厚厚乌云似的把她覆盖住,带着烟草和香皂清香的雄性气息传入鼻端。 “喜欢吗?”他亲吻着雷珊新收到的礼物,又把那枚山茶花吊坠握在掌心--在她白皙脖颈间真像永不凋零的花。“你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她是女人嘛!雷珊想说什么,却被他重重堵住嘴巴。 拉链在腰间,一只大手急切地摸索着,雷珊有点怕衣裳坏掉,只好半侧过身,于是那条裙子像朵青草云彩似的飘落床脚。 雷珊觉得自己在燃烧,像只虾米似的光溜溜蜷缩着,叠罗汉压在身上的章延广更热,有点像粗粝滚烫的撒哈拉沙漠。 “乖,给我看看。”章延广嘟囔着,没头没脑亲吻,胡茬鬓角扎的她有点疼。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摆弄的像只濒死小绵羊,只有喘息的力气,随后他集中精神,开始攻陷最后的城池。 荆州医院那次体验对于雷珊来说不算美好。 那时她被“不用变丧尸”的亢奋和被章延广救下性命的感激包裹着,除了疼痛紧张,只记得坚硬冰冷的桌面和他猫发茂盛的双腿;现在雷珊依然全身紧绷,被不适和羞涩笼罩,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了。 “嘶~”风从敞开的窗户吹拂着,她倒吸冷气,指甲本能地抓紧他肩膀,脚尖都绷紧了,“老胡~” 不停进攻的章延广重重喘息,额头满是汗水,半句话也没说。 ☆、第 94 章 2022年9月1日, 襄阳城郊, 石榴苑 他可真重,像巍峨陡峭的山峰,力气也大,横冲直撞如同雄踞山中的猛虎。 床铺咯吱响个不停,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塌了,汗水偶尔从章延广额头滴落。雷珊半句话也说不出, 连呼吸也顾不上了, 本能地抓紧对方强健有力的胳膊。 足足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男人才发出满足的叹息,伏在她汗津津光溜溜的身上。呼吸逐渐调匀,他用胳膊支撑起自己, 拨开她湿漉漉的黑发,顺着额头,眼睛, 鼻梁用力吻下去。 她觉得自己能呼吸了, 有气无力地推打他肩背,实在太重了。于是他翻个身, 摊开手脚躺在身畔,仔细打量:怀里女生脸颊粉白,嘴唇又红又肿, 眼神迷离,长长睫毛黏着泪,完全是个妩媚动人的小女人, 和平时爽快美丽的女郎截然不同。 成就感骤然浮现,章延广心满意足地把她抱到怀里,如同搂紧一个小婴儿。 这种事可真累,雷珊半梦半醒,感觉枕着的那只胳膊伸到自己脖颈摸索,以为他打算再来,本能地蜷成一团,双手揪住那只大手不放。“你别~” 章延广低声哄,用手指从她脖颈拎起一根红绳,青铜吊坠映着阳光发出绿幽幽的光芒。“戴着吧,别摘下来。” 如同他留下来,陪在她身边;如果他回不来,就托队友带回来,留个念想,章延广想。 是他爸爸妈妈的定情信物?雷珊记得清楚。“章延广。”她低声喊,又说:“老胡。” 他应了,目光温柔地盯紧她,仿佛就此烙在心底,三生石上也忘不掉。“珊,等我回来,好吗?” 他的声音带点恳求,令雷珊很不习惯,不由自主点点头。 “等我回来,天天陪着你,你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章延广松口气,裂开嘴巴笑,显然了却一件心事:“过几年,红眼病跑不动了,你带我回襄阳,啊?我带你回西安。然后再去广州,我想了,不能等天热,开春就得上路,多带点水,还得带家伙。万一路上堵了,还得换小路,谁在广州啊?” 想起陈楠楠,她有点难过,“是~我朋友。” 他并没在意,“亲戚吧?一来一回路上长着呢,怎么也得两年。这几年我围着西安打转,南方还真没去过,关键没网没电,想想就麻烦。” 不过这事难不倒他,“全靠吕洞宾了,他老家在福建,有一年执行完任务,开车带我们过去,从钦州开到龙岩,中途路过广州,还去喝了海鲜粥,甘蔗汁,路熟的很。” 一个念头模模糊糊涌入她脑海:七年之前,这位吕瀚明活下来了么?何禹城呢?冯嘉师呢?董亮和小白呢? 她听见自己问:“老胡,为什么叫他吕洞宾?何仙姑呢?又不是女的。” 好基友么?一生一世一起走? “他和何禹城是搭档,一个脑子快一个记性好,一个枪法准一个拳脚好,天天一块儿出任务,时间长了谁也离不开谁。”他理所当然地说,又介绍自己:“我和老张老冯也是,搭伙计搭惯了,换个人且得慢慢磨合。” 提起逝去的张令宏,他心里有点别扭,低头咬她脸颊一口,力气有点大。雷珊“啊”一声,用手背抹抹唾沫,“属狗的你?” “我又不养狗。”他理直气壮地笑,张着大嘴又亲又咬,雷珊嫌弃地托住他下巴,怒目而视: 面前男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细长眼皮,眉毛很粗,鼻子挺拔,嘴唇有点厚,下颌线条硬朗,肤色黑黑的,平时有点凶,床上就顺眼多了--老钱怎么说的?脸烧毁了,只剩一只眼睛,活鬼似的.... 她打个冷战,连忙缩进对方怀里,把脸埋在他胸膛。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摸摸自己的脸,奇怪地问:“怎么啦?” “你跟我想的不太像。”她喃喃说。 章延广大笑,“幸好不是独眼龙,丑八怪。”他记得雷珊在荆州医院说的话,当时认错了人。 见她闷头不答,章延广便拉过薄被,把两人紧紧裹住,轻轻拍打她背脊:“睡吧,啊?明天你睡你的,不用起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不愿看到心上人的热泪,宁愿趁她沉浸在梦乡,无声无息离去。 扑通扑通,他的心跳规律有力,雷珊的心脏却慢慢下沉。薄被像个大大的蚕茧把两人笼罩,温暖如母亲的怀抱--24小时之后,这个男人恐怕在百里之外了吧?端着枪戴着盔,昼夜潜伏在秦鼎之外,不放过每一个破绽.... 血海深仇,不成功便成仁。 听他絮絮叨叨“照顾我父亲的墓,清明节烧点纸”,雷珊眼眶忽然湿了。 她挣开他两条胳膊,坐直身体,抱住自己膝盖。“章延广,我有事给你说:我也要去。” 章延广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她柔软白皙的胸线,随口说:“你跟着我,跟我一辈子,啊?” 色眯眯的,雷珊瞪他一眼,拉过薄被裹住自己,“我要去秦鼎。” 不等他答话,她就抢先竖起一根手指:“我想过了,想过不止一次:我跟不上你们,一定跟去的话,还得分出人手护着我,遇到事就麻烦了。” 一个团队的水准取决于最短那块木板。雷珊心知肚明,自己狩猎无间道都OK,可对付苏慕云,恐怕就是一截短短的木板了。换句话,真刀实枪上战场可不是好玩的。 “所以我想进秦鼎。”她轻快地说,仿佛那里不是龙潭虎穴,而是女孩子中意的电影院和咖啡厅:“我进去探路,观望观望;你父亲肯定有亲信的手下,估计被苏慕云镇压,敢怒不敢言,还有帮过你的年博士他们,我可以私下带信,联系他们,准备接应。” “你那四位被抓走的手下肯定被关在什么地方,苏慕云会留着他们跟你谈条件,还有被抓回去的陶娇。”雷珊越说越有信心,挺直背脊:“哪天你们真的闯进去,我们就可以接应,打他们措手不及。” 章延广微微笑着,目光感慨温柔,“我自己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动手。” “所以才需要里应外合。”雷珊右拳击打自己左掌,信心十足地说:“他们人多,你们人少,硬拼不是办法,何况秦鼎还有那么多幸存者。到时候我们想办法....” 章延广无奈地挠挠头。“哪儿这么简单?去了就回不来了。乖,听我的话,好好在这里等着我,哪儿也别去,啊?” 失望和即将分别的悲伤把雷珊整个人笼罩了。 她越过他身体爬到床沿,赤脚踩在地板,扯下薄被裹住自己,随即拾起绿裙子套在头顶。内衣呢?跑到哪里去了? 章延广“哎”一声,两条长腿一伸也跨下床铺,也不穿衣裳,忙着搂住她腰肢:“干嘛?不要我了?” 雷珊用力推他,却挣脱不开对方两只有力的胳膊,只好踩在他长裤上。“不要你了,走吧,也别等到明天,现在就走。” “婆姨可凶。”他用陕西话感慨,故作惊讶地说:“这就生气了?不是说好了等我么?外面兵荒马乱地有什么好?” “别套近乎。”她板着脸,没好气地说:“你不尊重我,不听我的意见,把我当空气。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匆匆忙忙只找到一只鞋,于是雷珊踩着他的另一只鞋往外走,空荡荡沉甸甸,有点像木船。一脚深一脚浅走到客厅,双脚忽然离地,原来是章延广提着她的腰,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抱回卧室,嘴里呵呵笑着。 讨厌的家伙!雷珊狠狠咬在他肩膀,留下一个又深又圆的印痕,红红的。章延广吸口气,双臂发力,径直把她扔回床铺,这才揉两下肩膀:“谋杀亲夫。” “你又不是我老公。”她嘟囔着,原路溜回床沿,赤脚踩到地板。 女生的腿又细又长,柔软且有力度,被深蓝床单衬得比象牙还白--章延广喉结悸动,忽然左臂兜住她腿弯,右手托住她腰间。下一秒钟,雷珊眼前一花,发觉自己回到原来的位置。 “明天我就走了。”他含含糊糊说着,整个人忙不迭覆盖上来。“别走,啊?陪陪我,珊,别走。” 章延广目光带点乞求,鼻尖对鼻尖,心口贴心口,令她的心慢慢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29 02:29:28~2020-01-30 01:1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44187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5 章 2022年9月1日, 襄城郊区, 石榴苑 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帘随风轻轻摇摆,雷珊能看到夜幕中的星星眨眼睛。 把横在腰间的胳膊推开,雷珊总算轻松了:梦里她穿着束身衣,呼吸都费力。身畔男人像是始终没睡熟,看看手表, 凌晨两点。 还有五个小时, 章延广想。一旦接近秦鼎,他和战友的行踪会被苏慕云密切监视、跟踪追逐、埋伏剿杀,高科技武器和狠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石榴苑避免发生科技园惨状,必须切断所有联系, 再见雷珊不知何时何日。 原来枕着的是他胳膊,雷珊换个舒服些的姿势,舔舔嘴唇, 去摸床头柜上的杯子。他胳膊长, 端过来喂给她,水还带着余温。 “睡吧。”他把她拥得更紧, 摸摸她黑发,“再睡会儿,啊?” 被他粗粝掌心拂过, 雷珊清醒得如同被暴雨淋成落汤鸡的流浪猫。 “老胡。”她裹着薄被坐起身,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关于秦鼎,多告诉我一点。” 长长叹息之后, 章延广忽然笑了起来,胸膛不住振动。他下床拎起长裤,摸出烟卷叼在嘴里,火光一闪,烟雾慢慢弥散。 床铺动了动,他坐回床边,用打火机点燃床头柜上的烛台,“珊,秦鼎是军事驻地,和石榴苑没有可比性。” “只要进了秦鼎,你的枪你的刀都会被收走,车也摸不着,你能种种菜养养鸡做做衣裳,顶多种点花。”他微微笑着,心平气和的说:“别人找你麻烦怎么办?遇到事拿什么自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都来不及。” “苏慕云怕死,走到哪里都带着护卫,起码200人,也许更多。”他学着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摇晃:“知道秦鼎有多少士兵吗?4000个,都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战士,摸过枪见过血杀过红眼病;比不上我们,对付你这样的普通人绰绰有余。” “第三,秦鼎内外消息断绝,我在外你在内,真到了关键时刻,我连你在哪都不知道,你怎么里应外合?靠你那个姓钱的朋友?” “珊,这种情况下,你能做的太少了。”章延广温和地说,见她黑白分明的双眼盯紧自己,忍不住安慰:“再说,你这么漂亮,进去就得安排相亲,到时候我连老婆都没了,还不是要了我的命?” 雷珊却一点都不好糊弄。 “第一,就算只能做做后勤,也能传递消息,随机应变,最起码比什么也不做强,对不对?”她哼一声,竖起两根手指:“第二,苏慕云身边人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幸存者地盘,他在中央指挥区,面都碰不着。我不打算硬碰硬,更没计划绑架他,解决他是你的事。” “相亲有什么了不起,我就说我喜欢女人,对男人不感兴趣。章延广,说实话,你对拿下苏慕云有把握吗?”她厌倦了拐弯抹角,握住他手掌:“没有,对吧?想想也知道,你们人少,苏慕云不是傻瓜,手里有武器有人质,陶娇也找到了,轻易不会离开秦鼎。你们只能硬攻,或者找机会混进去。” 就像七年之前一样,过程伤亡惨重,末了章延广只能一命换一命。 “我就一句话,我要去秦鼎。”她把血腥场景驱出脑海,指甲掐入他皮肉:“你现在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走你的,我去我的;第二,把里面情况告诉我,有没有可靠的人,哪里更安全,还有,我能做些什么?” 章延广的回答是紧紧拥住她,力气之大令她喘不过气。“不要去。”他在头顶不容置疑地说,话语生硬,“你的心意我明白。在这里等我,我答应你,尽快回来,好吗?” 即使人回不来,魂魄也会随着春风,飘飘荡荡回到她身边。 贴着脸颊的胸膛温热,心脏砰砰跳动,雷珊狠狠咬一口,用力推开他,抓起薄被裹住自己,翻身面朝墙壁。 “晚安。”她说,打个哈欠,口齿不清地说:“我就不送你了,秦鼎见。” 章延广颓然把脸埋在手掌里,半天才开口。“珊,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不想我走;我也想留下,我想陪着你,我耕田你织布,天亮了干活,天黑睡觉,你再给我生个儿子。”他耐着性子,沮丧是发自内心的。“可我欠了别人的命:除了我父亲,还有丁鑫源,陈东灵,李宗元,王华英,刘雄....” 雷珊静静听着,有的她听说过,有的则是陌生人,最后提及的是科技园牺牲十人,包括一只胳膊的扈羽,她见过的。毫无疑问,这些活生生的面孔和血泪铭刻在章延广心底,从白天到黑夜,从盛夏到寒冬。 “珊,如果没有我,没有我父亲,他们好端端活着,能吃饭能睡觉,能执行任务能打红眼病,还能娶媳妇生孩子。”他干巴巴说着,愧疚和痛苦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替我送了命,我必须还,苏慕云欠我的,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我不去秦鼎,死了也闭不上眼。” 她哽咽着,“我,我从来,我知道的,你不是一个人,如果你死了,冯嘉师他们也会替你报仇。” 他点点头,柔声说:“那你就等着我。” 初二那年,跟爸爸妈妈去桂林,乘竹筏顺百里漓江而下,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绿树长到水底,不知名的小鸟婉转歌唱,山峰千奇百怪,佝偻着腰的竹筏工不时讲:这是乌龟爬山,那是天狗望月,那个是望夫石。 从前有对夫妻,丈夫被征招入伍,妻子舍不得,带着孩子日日在江边守候,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一座山峰.... 她不喜欢望夫石,也不打算苦苦守候,这年头早就不流行了。 他挤出个笑容,拉过雷珊手掌放在自己健壮有力的胳膊上:“怕什么?怕我打不过姓苏的?珊,你也太看不起你老公了,大白熊我都能对付,苏慕云算老几?他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再说,荆州那么多家伙是吃素的?轰也能把秦鼎围墙轰开,苏慕云还能挖个坑钻地里?真钻地里我也能把他揪出来。” 这话也就骗骗诗诗和娜娜,雷珊腹诽。真这么简单,他和战士们干嘛周密计划、反复钻研,迟迟不敢动手?硬轰围墙等于屠城,踏着幸存者的尸体闯进秦鼎么? 雷珊用手背抹抹眼泪,把薄被盖到头顶。隔着一层棉布,能听到他絮絮叨叨“再说我又不是孤家寡人:老冯是我老伙计,董亮是我爸爸用过的人,何仙姑吕洞宾你认识,李大嘴石头那也不是好惹的,当年全军大比武,接连两个冠军。就连小白....” 那个满口天津话的年轻战士,张口闭口“姐姐”。 雷珊忽然想哭。 两世为人,换在窦婉那些晋江小说,早早当女王、搞基建、囤粮草、泡帅哥,成一方霸主吧?轮到她呢?留不住师傅,救不了朋友,基地两次被攻陷,还结下郝一博这种生死仇家;好不容易遇到个顺眼男人,相处三月就要分别,再会遥遥无期。 热泪不停涌出眼眶,雷珊只好把脸埋在枕头里,蓝白格枕巾还是她从仓库挑的呢! 两只胳膊把她挖出来,背脊靠在他的胸膛,灼热嘴唇没头没脑亲她头顶、脖颈、脸颊,最后亲亲耳朵。 “珊,听我的,等着我,啊?明年这时候我就在了,天天陪着你。”章延广呵呵笑着,听起来信心十足:“到时候让你见到我就烦,巴不得我躲远远的。董亮和他媳妇就是,前两年好的什么似的,有了孩子天天吵架,差点动手,董亮只好住宿舍。” 他说谎,他....回不来的。 七年之前,第一次听说这个陌生名字,章延广就成了死人。 这位传说中的死人正坐在对面,双腿毛茸茸,脚丫大的像小船,肩膀和胸膛有圆圆的齿痕。恐惧惊惶攥紧雷珊心脏,她吸吸鼻子,大声反驳:“上次你就死了。” 章延广没听明白,“谁?” 她转过身,深深扎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上次你找到苏慕云了,可你也没活下来。” “瞎说,认错人了。”章延广轻松不少,温柔地抚摸她脖颈:”你还说我是个独眼龙呢,半边脸。来来,好好看看,我长得丑不丑?” 硫酸....一只眼睛....活鬼....雷珊颤抖着手掌遮住他脸庞,一股沸腾血气猛然涌上喉咙。“不是你。是以前那个你。” 章延广听得云里雾里,哈哈大笑。“哪来的假消息,这么不靠谱。杏石口听来的吧?苏慕云搞的鬼,他得把我说成叛徒....” 雷珊摇摇头。“老钱说的,不是秦鼎那个老钱,是~是七年之前的钱天骄。” 面前男人刚想开口,就被她按住嘴巴。 “老胡,你听我说。我~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黎昊晨。”她咬着嘴唇,话语微微发抖。“我~我死过一次,以前那个我2026年就死了,死在广州粤龙;可我没死透,不知怎么回到2019年7月29日,睁开眼睛,看到红莲赤炎....” 蜡烛静静燃烧,发出昏黄柔和的光芒,露在空气中的烛芯越来越长,弯弯的,像个驼背老头。 房间静寂良久,章延广才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情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理智和逻辑。一句话,他的大脑正像齿轮飞速运转。 一个善意的玩笑?或者,为了进入秦鼎,编造故事当借口?不,事情可以摊开说,章延广觉得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何况,雷珊不是喜欢撒谎的人。 于是他用困惑的目光打量近在咫尺的女孩:轮廓优美的鹅蛋脸,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睫毛湿漉漉,嘴唇又红又肿--是他的杰作。她正用薄被裹紧自己,背脊靠在墙壁,线条优美的肩膀被烛火映成奶油色。 方才她一边讲述一边后退,不时微微颤抖,显然在害怕,章延广判断。 怕什么呢?怕他不相信?不,怕他抵触她,甚至畏惧、厌恶,不再喜欢她,毕竟重活一次可是非常罕见的事情--雷珊是鬼魂还是幽灵?是真正的活人么? 为了警告他,宁愿进入秦鼎,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只为了他能活着。 章延广记得第一次喝醉酒的情形。那时他才十几岁,跟着父亲接待原来战友,推杯换盏热火朝天,他也跟着喝白酒,又辣又香,够劲。从此以后,什么茅台西凤酒统统不在话下。 此时他头脑昏沉,心跳加快,明明没有酒,却醉醺醺带三分酒意,仿佛背脊长出翅膀,可以直冲凌霄,揽住日月。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反过来也一样:有情有义的女人哪里找去?他这一生,拿什么回报? 章延广眼圈发红,突然把她搂进怀里,低头吻下去,力气实在大了点。对方有点慌,本能地攀住他胳膊,一声“老胡”被他堵在嘴里。 现在不是亲热的好时机,热血沸腾的章延广告诫自己,深深呼吸,把薄被裹到她脖子下面,这样女孩子就有点像粽子了。 如果雷珊说的真的--他毫不费力地接受这个想法,一个个并不起眼的疑惑迎刃而解: 比如王小册。陶娇说得清楚,2019年7月29日赤炎当天,微博“王小册”不停发帖,介绍丧尸红眼睛等等、24小时安全期、48小时丧尸化,以及几年之后,丧尸行动迟缓。 当时世界顶尖的专家学者一边研究赤炎、患者一边和时间赛跑,各地政府讨论防治瘟疫或者传染病,谁也不敢断定,眼睛越来越红的患者会变得噬人血肉,丧失理智。 荆州行动,雷珊被抓伤手臂,明知感染可能低于被丧尸咬伤,依然几乎崩溃--黑暗电梯间里,她带着哭腔“上次也是这里” 用刀切割伤口之前,他用手电照过,雷珊手臂光滑白皙,半点伤疤也没有。 原来....前世她也被咬伤左臂,就此死了。 怜惜从他心底涌起,忍不住摸摸她脸颊。雷珊一鼓作气说了,不知他信不信,迷茫地朝他笑笑。 其实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章延广想。 初次相见,他就发现这女孩非常矛盾:表面娇弱美丽,需要男人保护,杀起丧尸却冷静果断,魄力十足,仿佛在战场打过滚、沾过血、摸过刀,跟丧尸打过千百次交道。 名牌大学毕业,素质教养一流,虽然没了父母,却有钱有房有朋友--换成其他年轻美丽的女生,在裙下拜臣之中尽情挑选都来不及,哪有耐心和时间苦练拳脚?她枪法差些,却经过名师指点,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如果不是知道末世降临,有这个必要吗? 何况还有“无间道”。 这种缓慢血腥的狩猎方式只有极小部分幸存者掌握,女人万里无一,至少他自己只见过一两个,雷珊却属于佼佼者--她只不过是个20出头的姑娘,大学毕业没步入社会,如何锻炼心理素质和胆量?怎么掌握狩猎技巧? 还有十堰公安局提起的吗啡和抗生素。算不上最好,可在赤炎发生24小时收集药品、两把枪和食物用品还得逃离襄阳,对一个女生来说很不容易了;整整四年,搬家三次,雷珊团队和谐团结,默契十足,也和物资充足有直接关系。 换成章延广自己,也不一定做得更好。 至于钱天骄提及的“独眼、烧毁半边脸”,他想起科技园冰冷的同伴,有几人被硫酸烧焦的皮肉。 “珊。”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张开臂膀:“来。” 他~相信了么?雷珊有点忐忑地依偎过去,感到他脸颊贴着自己头顶。 说“谢谢”?太生分了;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未来遥遥无期。章延广一时想不出别的话,只好亲了她好一会儿。“珊,照你说,上辈子你没见过我?” 雷珊摇摇头。“只听老钱提过。” “钱天骄。”章延广重复一遍,快速梳理着刚刚得到的消息:“珊,上辈子我死了,这辈子不一定--你听我说,好不好?” 见雷珊点点头,他握住她手掌,扳起一根手指:“对我本人来说,除了在襄阳和十堰见过你两次,上辈子和这辈子的事情是重合的,轨迹一模一样,区别就在4月18号那天。” “去年11月,秦文斌被我们抓了,陶娇也救到科技园。苏慕云很迷恋她,肯定不甘心。”对于那个可怜姑娘,章延广用个委婉些的词语,“常在河边走,谁都有湿鞋的时候,吕洞宾何仙姑不知什么时候被苏慕云盯上了,推算出大致方位,派人到处寻找。” “我们从秦鼎出来的时候弹尽粮绝,什么都没带出来,库房存货应付红眼病还行,对付苏慕云就完蛋了。”提及己方,他相当客观,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只能另想办法。今年是第四年,能拿到的枪支弹药早就被幸存者瓜分了,我们找过几处都是空的,只能冒险朝Z驻地下手--前年我就盯上过这里,可惜人手不够,没搞定。” “4月17号,苏慕云找到科技园,把看家的人抓了,带走陶娇,设下埋伏,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他咧嘴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珊,这几个月我和老冯、董亮推算不止一次,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你猜猜看,如果4月18日我没来找你,直接回科技园,会有什么下场?” 当天枪林弹雨、激烈交战的情形涌入雷珊脑海,她试探着:“赢不了,只能跑路?” 他苦笑。“当时是夜间,他们以逸待劳,又先发制人,我们赶了很久的路,觉都没睡好,拼是拼不过的,能活下来1/3到1/4的人已经很侥幸了。这次隔了一夜,他们把埋伏移到外面,苏慕云怕死,带着陶娇走了,又分走一部分人,就不一样了。” 雷珊屏住呼吸,继而满心庆幸:因为她的缘故,事情往好的方向转变,不是么? 章延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亲亲她脸颊,“照这么推算,上辈子的我死了一大半人,我本人沾了硫酸,眼睛瞎了,脸也毁了,哼哼。” 听着怪可怜的,雷珊同情地摸摸他眼皮,又摸摸另一只,他配合地把头低下来。“过后我想尽办法混进秦鼎,总算把仇报了,过程很难,老冯他们八成没活下来。苏慕云一死,我也受了伤,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还在后怕的雷珊点头,难过的什么话也不想说。 “这次不一样。”他像是怕吓到她,温柔拍打她背脊,如同对待小小婴儿。“老冯他们都在,能帮衬我一把,我就不用跟他们拼命,动不动来个同归于尽--上辈子孤家寡人,现在我可是有媳妇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当爹了,是不是?” “是你个头。”雷珊脸颊热腾腾,双手推开他脑袋:“我没说过嫁给你,更没说过喜欢你。” 章延广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裹成粽子的她,又低头看看没穿衣裳、敞着双腿的自己,摆出“这就很尴尬了”的模样:“那你和我这是?” 雷珊假装没看见,耸耸肩膀:“我刚刚告诉过你,我喜欢女人,你忘了?” 章延广“哦”了一声,摸摸鼻子,“那我是不是得和方棠聊聊,来个公平竞争什么的?” 这个坏蛋!雷珊用脚踢他,他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脚踝不放。“珊,不怕了吧?”他满脸笑容,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这回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踏踏实实的,在这等着我,好不好?” 这个结果雷珊已经想过了。 “章延广,老胡。”她郑重其事地说,扬起下巴:“我坚持我的打算。你~你把你和我换一下,换成我要去找苏慕云,你明明能帮上我,我却让你留下,你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1-30 01:17:57~2020-01-31 04: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匪阳望月、3144187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6 章 2022年9月2日, 襄阳郊区, 石榴苑 冯嘉师正把小番茄放进嘴里。 餐桌摆满新鲜草莓、翠生生的小黄瓜、手指大小的蓝葡萄,居然还有火龙果,用漂亮的水晶盘盛着,他却只中意小番茄。 酸甜可口,一咬一口汤汁,颜值高热量低还通便。 整整四年东奔西走漂泊在外, 顿顿压缩饼干午餐肉, 运气好的时候喝矿泉水,运气不好只能架火炉烧雨水或积雪。 某次他和李大嘴石头被丧尸困在商洛郊区,章延广张令宏在外面筹划营救,地形不好, 用了两天才引开层层叠叠的丧尸,他伸着脖子等的黄瓜菜都凉了。其间喝了雨水,回营地上吐下泻, 掉了五斤肉。蒋厨子朝当地幸存者换了两只鸡, 给他熬汤烧烤,还弄了点营养品, 结果补过了头,冯嘉师蹭蹭流鼻血,还便秘了。 这谁受得了啊?冯嘉师痛苦不堪, 他不要做食肉动物,要吃蔬菜、吃水果! 这年头没超市没商场,更没天猫京东, 只能找幸存者解决;可惜冯嘉师所在的猛虎特种部队天天从丧尸牙缝抢汽油抢粮食,没空和活人打交道。 每隔数月满载物资回到秦鼎,冯嘉师不吃馒头米饭不吃肉,只啃青菜水果,被章延广等人嘲笑“跟女人似的”。 只要不便秘怎么都行,冯嘉师嗤之以鼻。 秦鼎开辟菜地,种了不少萝卜青菜,果树地方就不够了,只能种在围墙外面,每天由幸存者打理,还派专人到附近交易会收集。零食的话桃子杏子为主,去年居然有西瓜,猛虎部队劳苦功高,后勤送来两筐,切切分了。皮有点厚,不算甜,冯嘉师把分到的那小块连皮啃得干干净净。 休息半月,猛虎部队再次出发,冯嘉师的好日子也到了头。从后视镜望着越来越小的基地,他从心底期待,回来能有一口好吃的。 春回大地,冬雪绵绵,冯嘉师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被他视为家乡的秦鼎会变成陷阱,险些要了他的命。 除了终日戒备,在科技园的日子前所未有的安稳。蒋厨子带着扈羽换回不少菜种栽在后院,每天熬粥煲汤,尽量做点青菜,冯嘉师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时过境迁,等到了石榴苑,冯嘉师简直到了天堂。 除了米饭馒头,烙饼、菜包饺子轮番上阵,食堂时不时蒸些豆包和糖三角,清蒸土豆红薯芋头也用大锅盛着随便拿,拌点白糖香极了。 菜肴可以用丰盛来形容,顿顿鸡鸭鱼肉、几道青菜,虎皮蛋咸鸭蛋就粥,鲜虾也是现成的:锅炉厂有位老队员,早年在农村承包过鱼塘,养虾小菜一碟。于是红烧虾、白灼虾成了家常菜,冯嘉师吃的不亦乐乎。 甚至还有久违了的猪肉。除了罐头,冯嘉师很久没尝到肉味了,到石榴园第一天就吃到了红烧肉,差点把舌头吞下去。昨晚众人替猛虎部队践行,特意杀了一口猪,满桌红烧肉、炖肘子、糖醋里脊、回锅肉,他连吃三大碗饭,肚子都圆了。 用广告词来形容,那是幸福的味道。 介于小羊羔还在茁壮成长,冯嘉师暂时没尝到羊肉。每次路过羊圈,娜娜和诗诗兴高采烈地喂小羊青菜,他总忍不住咽口水:这要是做成羊肉串,放上烤架,撒点孜然.... 他还发现了兔子,这种小动物一窝一窝生的可快了,嘴巴不停,隔几天就长大一圈。可惜这玩意长耳朵红眼睛乖巧讨喜,被女生们当成宠物养,诗诗娜娜天天搂着。想吃?没门! 提起青菜,石榴苑应有尽有,上至叫得出名字的绿叶菜,下至南瓜土豆冬瓜蘑菇葱姜蒜,大多能在菜圃找到;相形之下,果园品种就少多了,也没西瓜,冯嘉师有点惋惜。花园是惊喜,女生们叽叽喳喳地栽玫瑰养海棠种绣球,还有不少他叫不出名字的。很多队员养在阳台,也有不少人预订服务:每隔一天,有专人把鲜花送到宿舍,真是享受。 怎么说呢,冯嘉师挺佩服石榴苑几位领袖,里里外外不到两百人,居然发展到这种规模,算是难得。他和章延广数年东奔西走,见过不少幸存者首领,大多强势精明,说一不二,身手了得,派头也着实不小,动不动智囊亲卫队一堆女人,跟土地主似的。 问题他们的基地也没好到哪里去,扣扣缩缩,看着还没石榴苑滋润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罗文睿雷珊黎昊晨大背头吴宇超性格不同,脾气各异,骨子里都是守信用讲义气的厚道人,能吃到一个锅里。特殊时期不敢收人,假以时日,石榴苑扩张成千把人的大基地是不成问题的。 提起特殊时期,冯嘉师就恼火:区区一个监狱出来的郝一博,顶不住猛虎部队一指头,干脆速战速决,永除后患。可惜敌人找不到雷珊,雷珊也找不到郝一博,只能在杏石口守株待兔,他们时间紧,实在等不及了。 好在卢玮十位伤员留下,能帮雷珊一把。 三个月快活日子弹指一挥,到了离别的时候。冯嘉师唉声叹气,打心底不想走。 梁园虽好,终非故乡。再舍不得也没用,总不能让老胡孤家寡人上路。事到如今,早已不止章辟疆章延广和苏慕云父子恩怨,兄弟们的血海深仇,冯嘉师没有一时忘怀。 “怎么还不来?”章延广从来不迟到啊?他有点烦躁的看看手表,八点过十分,翘着二郎腿抖啊抖,“这个点了,老胡还没出被窝呢吧?” 相形之下,董亮就耐心多了。“这一走,指不定猴年马月回来,又没电话微信,不能飞鸽传书,总不能指望章队每月探亲吧?” 说的有道理,冯嘉师决定对兄弟宽容些,毕竟不是单身了。“老胡打了三十年光棍,总算有了个媳妇,又得拜拜了。哎,还是咱兄弟潇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那么多磨磨唧唧,是不是?” 董亮“呵呵”一声,头也不抬地盯着桌面:用A4纸绘制的详细地图摆满一桌子,虽然麻烦了些,逐张编号拼接起来,襄阳到西安沿途都在图里了。 几个月前辗转找到章延广等人时,他瘸着一条腿,憔悴疲惫,整个人狼狈极了;时至今日,董亮理发换衣,文质彬彬,从石榴苑仓库找到不少书籍,和罗文睿很有共同语言。用冯嘉师的话说,一看就是文化人。 事实也是如此,张令宏离开后,他干起老本行,接管队伍文书工作,事无巨细都在脑子里,对外接洽沟通也是一流的。 石榴园三位医生之一擅长正骨,热心肠地重新处理他的伤腿。虽然无法痊愈,董亮已经能脱离拐杖行走了。仔细想想,比卢玮等人幸运多了。 “老冯。”董亮看看桌面插着粉玫瑰的花瓶,感慨地说:“别说章队舍不得走,我立个FLAG吧:等有一天,秦鼎那边的事了了,我就回这来,日子真舒坦呐。” 冯嘉师“哎”一声,揶揄道:“怎么着,你这位大秘不回秦鼎?有朝一日红眼病完蛋了,兄弟们杀回西安,你接着干你的老本行,回去升官发财,啊?” 有志气有见识的人们都期待,有朝一日,丧尸老化腐朽,行将就木,把这个世界还给活生生的人们。困难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杀回城市去。 “升个狗屁。”董亮冷笑,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我就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这里搞得像模像样,罗文睿够朋友,我打算过来混口饭吃,你愿意回秦鼎你就回吧。” 冯嘉师沉默了。 满打满算,其实他在秦鼎待的日子也就三、四个月,期间还得加上三个春节;自从逃出来,这座基地成了进攻的对象,被兄弟们日日夜夜研究剖析,味道早就变了。 再也不是家乡了。 敲门声响起,一位苹果脸姑娘探头探脑:“咦?两位军爷,还没走啊?” 她姓潘,家居城潘然的远房晚辈,举家投奔石榴苑才四个月,勤快活泼,人缘很好,很快和队员们混熟了,追求的男人排成长队。 冯嘉师的腿顿时不抖了,“怎么也得和你招呼一声,是不是?” 苹果脸嘻嘻一笑,溜到桌前,把拎着的提袋递过去:“给你们的,路上吃吧。” 说是“你们”,冯嘉师老实不客气统统拢到面前,董亮笑笑,也不插话。 满满两大袋洗净晾干的葡萄干和草莓干,干干净净装在保鲜袋里,看着就有食欲,还有一大盒切好的火龙果,红心的。 “你弄的?”冯嘉师在手里掂掂,目光满是赞赏,“行啊,手艺不错。” 苹果脸得意洋洋,眼睛弯成两道月亮:“这是我们全家攒下来的,弄了半个月呢!” 近期人多,水果产量有限,只好限量供应,每人每天一小份,公平得很。 冯嘉师笑眯眯领情,“行了,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说说,喜欢吃什么?” 话音未落,章延广推门大步进来,见到苹果脸微微一愣。后者很机灵,乖乖打了招呼就走了。 冯嘉师目光这才落到章延广身上:满脸疲乏,黑眼圈浓重,眼白有血丝,一看就彻夜未眠;头发是湿的,显然刚洗过澡。“芙蓉帐暖度春宵,老胡,挺卖力气啊?要不你补一觉?你这状态也上不了路。哥几个等着你,不差这几个钟头。” 叼着烟卷的章延广并没答话,径直坐到董亮对面,身体前倾:“科技园外面,地图带着呢吧?” 和苏慕云手下狭路相逢那次。董亮利索地打开放在身边的背包,取出厚厚一叠图纸,按右上角的图签找出目标铺开。 “逃走那两辆车,看的到这里吗?”仔细审视着用红笔勾画出来的敌我双方,章延广用手指点着己方,车队最靠后的位置。“那辆路虎。” 把那场遭遇战研究透彻的董亮笃定地摇摇头。“有六人上树,被我们打下来了;剩下的躲在前面,有车挡住,看不到后面。” 当天为了运载物资,大部队开的车是特意搜集的货车,又高又大,车厢如同集装箱,敌人视线无法拐弯。 尽管已在脑海里复盘数次,听到这个答案的章延广依然松了口气。“有个事,雷珊打算进秦鼎。”他简单地说。 这句话的效果是惊人的:董亮瞪大眼睛,盯着他辨认消息真伪;冯嘉师想也不想就拍了桌子。“老胡,你吃错药了?女人脑子不好使,你也跟着凑热闹?还进秦鼎,进去就出不来,开TM什么国际玩笑?” 被他喷了一脸唾沫的章延广平静得犹如世外高僧。他心中默想,七年之前也好,平行世界也罢,另一个冯嘉师八成早早死了--死在4月18日的敌人埋伏?还是攻进秦鼎的途中?死的壮烈与否?有没有留下遗言? 他又望向另一位同伴,看起来董亮也没能活到最后。 活了三十多年,章延广非常了解自己。对他来说,一百位同生共死的同伴早比亲兄弟还亲。如果其中一人被害,他必定报仇;十人遇难,他绝对不死不休,如果一百人统统因为自己死了....给兄弟和老父报了仇雪了恨,他还有什么心气活在世上? 一了百了,早死早超生。 于是他眼圈微红,伸出胳膊,用力拍拍董亮肩膀,随后是冯嘉师。 好兄弟,上辈子欠你们的,希望这辈子安然无恙。 “我和她商量了。”章延广说得简单,口气坚定不移。“她放不下,我心里也不踏实,去就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就这点事。我跟她说清楚了,低调进去,别显山露水,别去找蒋厨子他们,别去找陶娇,其他见机行事。” 冯嘉师更怒了,挥舞着胳膊,几乎点到他鼻子:“老胡,你脑子怎么长的?就算雷珊没被拎出来,万一出点事怎么办?被苏慕云看上了怎么办?苏慕云干别的不行,干女人比谁都行,那点破事不用我说吧?” “嫂子对你不错。”董亮却冷静多了,翘起大拇指:“说实在的,要是嫂子决定了,我倒觉得可以:我们能把秦鼎围墙轰开,可未必抓得住苏慕云。别的不说,秦鼎内部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不知道,大秦说了点,真的假的不好说,也许变化很大。嫂子进去,找机会弄点消息出来;退一万步,就算她什么也做不成,埋伏在里面,关键时刻捣捣乱放把火,对我们很有利,当然了,安全是第一位的。” 这些显然被章延广考虑过了。“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深深叹息,面上有彷徨、迟疑,慢慢被坚定取代。“我想让她留下,可~去就去吧,我先去,她跟着,自古华山一条路,一起去,一起回。” 从今天起,他章延广和雷珊同命相连,同生共死。古人说同命鸳鸯,仔细想想,还真是这码事。 董亮的感慨是发自内心的。“嫂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怎么找不到这么好的女人?” 章延广满脸与有荣焉,又带点惋惜:“如果我爸妈还在,一定很喜欢她。” ☆、第 97 章 2022年9月2日, 襄阳城郊, 石榴苑 黎昊晨反应之大,远远超出雷珊预料。 “你说什么?”他惊讶地瞪大眼睛,脑袋不由自主侧着,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王小册,你要去哪儿?” 雷珊满心歉疚,耷拉着脑袋:“黎日日, 我要去趟秦鼎, 你好好看家,事情完了我就回来....” 足足过了三秒钟,黎昊晨才反应过来,有点不知所措。“不是, 你去那儿干嘛?咱们不缺吃不少喝,过得好好的,去了那儿就出不来了。” 转念之间, 他脑子转过弯来:和那帮当兵的有关系:“草, 是不是那个姓章的?他让你去的?” “NONONO。”雷珊不得不抓住他胳膊,用力摇晃几下:“黎昊晨, 你听我说。他爸爸被苏慕云害死了,几十位同伴也是,他要回秦鼎找苏慕云算账....” 这事黎昊晨是知道的, 也很为章辟疆难过,此时迷惑地打断,“去吧, 他去他的,关你啥事?” 雷珊深深呼吸,“我想帮他一把。” “妈的。”震惊、茫然从黎昊晨脸上一掠而过,汇聚成勃然大怒。“早看丫姓章的不顺眼了,不是牛B么,还TM特种部队,有种丫自己走啊...” 他像头愤怒的公牛般冲向战士们的宿舍,雷珊怎么拉也拉不住,不得不狼狈地拖在后面。“黎日日,老黎!” 可惜黎昊晨压根不听,很快找到会议室。三人正头对头商议什么,惊讶地转过来,脸上还保留着严肃神情。 黎昊晨隔着桌子就抓住自己的目标,一拳怼过去:“你个吃软饭的,有种没种?忽悠女人垫背?” 出乎他意料,章延广纹丝不动,眼角立刻肿了--丫心虚,早就心怀叵测,黎昊晨这么想着,第二拳狠狠击中对方下巴,第三拳就被冯嘉师架开了:后者嘟囔“两口子的事”,铁钳般的手抓住他胳膊不放。 于是黎昊晨更怒了,直接飙三字经:“真TM瞧不起你,我草,姓章的,你丫真不要脸,真TM恶心,我要是你,早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了--松开,松开!” 最后两句话是对冯嘉师说的。 章延广黯然,朝冯嘉师使个眼色,挺起胸膛;于是黎昊晨自由了,冲过来左右开弓,狠狠抡开拳头。 “黎日日,黎昊晨!”雷珊死死抓住他臂弯,大声说:“是我要去的,我想去帮他~” 王小册懂什么呢?看不出来,面前这人平时冠冕堂皇,其实是个拆白党,对付女人有一手。平时聪明冷静的雷珊怎么就昏了头?想到这里黎昊晨更愤怒了,对准章延广拳打脚踢,就连被惊动的罗文睿赶过来也不肯罢手。 “行了行了,几位,犯不上。”按照轮值,罗文睿今天休息,满脸眼屎、穿着睡衣就冲进会议室,看看眼前情形,先扯开黎昊晨,又轰走门口探头探脑的队员,“怎么了这是?” 雷珊清清喉咙,刚张嘴就被章延广打断了。他很是挨了几下,鼻青脸肿,嘴角破了,衬衫纽扣也掉了两颗,看着挺狼狈。“我的问题。”他跨前两步,把雷珊隔在身后。“我没把握,想叫雷珊过来帮我。” 清晨大部分时间,雷珊是在激烈委婉的说服和争辩中度过的。 比如罗文睿,就从技术角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雷珊,章队的事情我们知道,章军长死的冤,苏慕云不是好东西--问题秦鼎是军事基地,驻军几千人,我们加起来不到200人;章队冯队都是职业军人,受过严格军事训练,执行过各种任务,埋伏也好硬攻也罢,他们有能力有手段找苏慕云的麻烦,我们差远了。对,你能狩猎能无间道,比普通人强得多,但你只和丧尸打过交道,遇到职业军人一样棘手。” 说起来,这四个月众人没少和战士们练手,用不着章延广冯嘉师出马,最年轻的小白就把大家依次撂倒了,不费吹灰之力,以至于刘苍原天天跟着李大嘴和石头摔打苦练,早出晚归连人影也见不着。 又不是所有战士都有猛虎特种部队的水准,雷珊腹诽,老老实实地答:“我不打算硬更硬,提前埋伏进去,见机行事。有机会我就做点手脚,形势不妙我就当普通幸存者,藏起来还不行么?” 罗文睿念头转的很快:“雷珊,秦鼎里面什么情形,我们只听说过,谁也没进去过。其他都还好说,关键许进不许出,如果章队几个月拿下,情况还好说;如果不顺利,你呆在里面三、五年出不来,你怎么办?” 这点是雷珊最不担心的:七年之前,钱天骄说过,秦鼎短短三、四年就覆灭了。两个月前,灾难爆发已经满三年了。 她不会等待太久,章延广也不会虚度时光。 “安啦,我和章队商量过了。”她胸有成竹的说,“用不着等太久,最多半年就回来了。你就当我出个差,辛苦辛苦,等我回家好了。” 见她满脸坚定,罗文睿叹口气,始终持保留意见。“感情上我能理解,可我不赞成你去。雷珊,这不是小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慎重些,和晨哥商量商量,我去和章队董亮聊聊。” 最坚定的反对者是大背头和吴宇超。仅仅一年之前,两人在锅炉厂斗的你死我活;现在打牌侃山聊荤段子,居然挺和谐。两人一致认为幸福生活得来不易,在石榴园等待就好,没必要身临险境;如果在秦鼎里面出了事,章延广等人鞭长莫及,一点办法也没有--连消息都传不出去呐! 王心树也持反对意见,却开通的多。这位大个子开门见山地问她,是不是一定要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无奈地叹息,什么话也没说。 刚刚走开几步,王心树叫住雷珊,说,他经常想起大力。 清宁度假村被攻陷那天,他和大力冲出七号别墅营救队友,被救回来的周晓露失血过多,慢慢阖上眼睛,一次能搬两袋粮食的大力也被丧尸抓伤,不得不分道扬镳。 他和大力是大学同学,睡在上下铺的好兄弟,毕业双方父母投资,合开一间电子产品网店,辛苦几年挣了些钱,买了同一小区的房子,同时交了女朋友,日子过得热闹逍遥,有点像《爱情公寓》。灾难爆发之后,两人互相安慰,起码不用还贷款了。 王心树和大力的最后一晚依然热闹。两人从车上翻出瓶酒,席地而坐,聊起这么多年的过往,喝了一夜酒,就此别过。 那天晨曦稀薄,隐隐约约有雾,王心树永远也忘不了红着眼睛的大力挥挥手,摇摇晃晃走远了。 “去就去吧。”讲完故事,王心树不得不仰着头,以免泪水流出来。“这年头,求个心安,千万别留遗憾。” 热泪盈眶的雷珊在记忆中搜寻大力,不知不觉间,这位大力士的脸庞模糊、褪色,乃至黯淡。 唯一举双手赞成的是刘苍原。 听说雷珊的打算之后,匆匆从练功场赶回来的少年激动得眼睛都亮了,整个人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仿佛打了鸡血,不停地原地转圈:“什么时候出发?” 总算有人支持自己了!雷珊轻松多了,想揉揉他脑袋却被躲开了:“怎么也得过一、两个月,准备准备,和章队打个时间差。小原子,你干嘛?” “我也去,我得帮大嘴哥和石头。”刘苍原理直气壮地昂起脑袋,“想混进秦鼎,你一个女人太显眼了,别人又不傻,一看就有问题:这年头哪儿有耍单的?带上我就成了。” 冷静,冷静,雷珊深深呼吸,把罗文睿长篇大论照搬过来念个没完,末了宣布:“哪里也不许去,老老实实待在家。” 刘苍原像成年人似的耸耸肩,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模样。“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要不然你别去,要不然带我一块去,就这点事,真墨迹。” 糟糕,管不住啊。雷珊束手无策,开始怀念初见时的刘苍原,而不是面前这个叛逆少年。她祭出杀手锏:“你妈妈让你听我的话!” 刘苍原抛下一句“我妈没说不能去秦鼎”就朝战士们方向跑了,步伐轻快得简直可以飞起来。 相形之下,早班在病房帮忙的方棠就感性多了。 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开始流泪,很快泣不成声。冷静下来之后,方棠把她拉到一边,直奔主题:“珊,怎么这么突然?章队都要走了,忽然提出你帮他?” 经过四个月的观察、分析、试探,方棠对章延广相当了解,某种程度来说,比雷珊更理智更客观。 “我自己要去。他不答应,昨晚一直吵。”雷珊吸吸鼻子,决定撒一点谎:吵架只占用一点点时间,大部分时光还是很快活的。“最后我说,要不然他走他的,我去我的;要不然他把秦鼎的事情告诉我,还能安全一点。他就没办法了。” 方棠眉眼舒展,整个人都轻松了,高兴地搂住她肩膀。“我就说么,章队这人靠谱,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可能拖到最后。珊,你~你真的要去?” 雷珊捂住自己耳朵,沮丧地说:“拜托,劝我的人够多了,给我点鸡汤,OK?” “我~我不知道。”方棠坦率地说,满脸担忧:“我只知道苏慕云是章队死对头,秦鼎不是什么好地方,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珊,你和章队谈过计划么?到时候我也听听行不行?” 于是午间会议,她真的列席旁观,还认真地带着笔记本。刘苍原也雄赳赳气昂昂来了,大概已和战士们打过招呼,一进会议室就被章冯几人拍肩握手,好一通鼓励,雷珊泄了气。 首先放到雷珊面前的是一小叠地图。 详尽清晰,标明比例和编号,除了是手绘的,和印刷地图没什么区别。绘制者董亮一页页指点给她,“秦鼎去过吗?你就记着东南西北横平竖直,外城套内城,里外两层墙,简单的很。” 地图中间的大型基地果然四四方方,有点像政府大院,也许和临近西安这座十三朝有关?俯瞰下去,秦鼎像两个正方形套在一起,外面围墙标记6米,里面那道则是5米高,两座围墙之间画着一座座板房,中间留着过道。 董亮指着板房,“平民区,最早从西安救出来的老百姓,外加这几年投奔过来的都住这里,你也应该安置在这里。” 看着不大,当首领的肯定住得舒坦。 果然董亮开始介绍矗立在中央地带、也就是城中城的几座楼房:“苏慕云的地盘,什么保镖、护卫还有自己人都在,理论上你是进不去的。” 随后是分布在城中城的重要设施:粮食存放在东侧库房,日用品和杂物安置西侧,医务室在中间小楼,北面则是武器库。 董亮用笔点点一座临近北侧围墙的不起眼小楼:“秦鼎以前是军事驻地,存着大量武器弹药,包括很多我们没来得及带走的高精尖设备。哎,可惜了,Z驻地那些货差一截啊。” 雷珊可顾不上他的感慨,埋头盯着那座小楼:七年之前的章延广手刃仇人,亲手炸毁武器库,偌大秦鼎犹如除夕烟花般爆发。 忍不住望向会议室另一侧:章延广正和冯嘉师低声交谈,不时在一张纸上划来划去,偶尔争论几句。 “雷珊,我建议你把重点放在这里。”董亮指着内城一东一西两道城门,又指指外城南北大门,后者明显更宽阔:“中间这道墙是我们出来以后才修的。苏慕云怕我们有朝一日杀回去,特意起了一道墙,把老百姓轰到外面,自己藏在内城。只有经过政审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内城,老百姓根本通不过这两道门。” “外面城门就不用想了,你根本靠近不了,更别打算出来。”他笑笑,指指自己:“除非像我们一样硬闯出来。” 还是免了吧,没年博士护驾的话,他们早就被枪林弹雨光顾了。雷珊灵机一动,“年博士呢?” 答案在内城西北角一座小楼。“按照秦文斌的说法,年博士和他那帮专家学者都被关在这里,不能说犯人,算是软禁吧。雷珊,你是不是想找蒋厨子他们?” 见雷珊点头,他毫不迟疑地说:“千万不要有这个想法。别说你,就算我过去也得退避三舍,旁边成队士兵守着,你根本搞不定。不光他们,陶娇那边,你也不要轻举妄动。” 他指指内城中心楼房:“她在苏慕云身边,守卫有多严就不用我说了。何况,苏慕云到底住在哪里,谁都说不清楚:我们的消息来自秦文斌,跟他手下的口供倒是对得上,问题苏慕云不是白痴,肯定把能改的都改了,能搬得都搬了,搞不好设几个陷阱。到时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章队也救不了你。” 人家说的直白,雷珊应了,认真记下;董亮把其他地图和要点讲解一遍,就到一旁埋头抄录,把位置留给章延广。 不知是不是错觉,雷珊觉得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多了些欣赏和志同道合,还有发自内心的温柔。 “珊,刘苍原,我就一句话。”尽管眼圈青紫,嘴角也破了,章延广依然目光炯炯,气势昂扬,话语不疾不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保全你们自己,安全第一。记着,你们是加分项,不是决定项,和我能不能拿下秦鼎没有直接关系;能帮上忙自然好,帮不上忙也没什么,安安静静在外城待着,时机一到,把你们接出来。” 雷珊用力点头,刘苍原也应了。 章延广还不放心,连连叮嘱几句,让两人都郑重发誓,这才把秦鼎地图拿到面前,指着基地西侧树林:“每天都有粪车过来,把基地里面的大小便运出来倒掉,空车回去。” 也对,石榴苑才一、两百人,各层指定厕所就OK,后勤轮值清理,把秽物远远运出小区掩埋;秦鼎足足数千人,光厕所问题就不是小事。 雷珊眼睛发亮:“如果我们能混出来?” 章延广苦笑。“这个由专人负责,你们进入秦鼎时间太短,估计没机会。何况每天都有士兵跟着,何仙姑吕洞宾早就发现了,根本没法靠近。” 事在人为嘛。 其次是秦鼎东侧树林。 “这里种了不少菜。秦鼎人多,口粮一直是大问题,现在红眼病蹿到路上,吃的越来越难找,光靠狩猎是不够的。”长期外出找粮食的章延广非常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前两年就开始种菜,专门开辟菜地,隔几天就安排老百姓出来干活。何仙姑吕洞宾盯过,有时候隔三天,有时候隔一礼拜,没有规律。” “还有,秦鼎每月都会外出交换物资,都有苏慕云直接安排,外城的人是不用想了。” “如果你们打听到有用的消息,或者想通知我们,就写成纸条,偷偷带出来。”他写下存放消息的山石树木,又递来一张纸:“这是我们内部联络的暗号,加上序号和日期写在信封内侧,我就知道不是假的。” 有点像间谍战,雷珊紧张地屏住呼吸。 下一张纸列着几行人名,每人后面都列着履历、性格、与章氏父子的关系等等,相当详细。 “我父亲的老部下,手里都掌管不少人,现在肯定不行了。”章延广笑笑,丝毫不带侥幸心理:“这四个人是我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有的还有过命的交情,当然,此一时彼一时,人走茶凉是必然的。你们慢慢打听,千万不要说认识我,更别急于接触,观望观望再说。记着,小心反间计,万一被他们供出去就麻烦了。” 章辟疆是军长的时候,执掌生杀大权,这些人自然忠心耿耿,笑脸相迎;时过境迁,章辟疆惨死,章延广外逃,他们什么心态就不好说了。 第二行只有两个人名,章延广介绍:“牛市长和马书记,西安政府出来的,一直协助苏慕云父子管着秦鼎内务。按照秦文斌的说法,这两位已经下岗赋闲,换上苏慕云自己人。这两人老奸巨猾,不值得信任,也不是老百姓,你俩心里有数。” 第三行四个人名标注时间、地点和“XX学校带出”之类,粗粗看几眼,像是幸存者? 答案是肯定的。 “这些是被我从丧尸堆里救出来,顺路带回秦鼎的。”章延广轻描淡写,外人却能听出其中的血雨腥风。“靠得住,人也老实,可以交个朋友,其他的就得随机应变了。” 陌生而满怀敌意的城市,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雷珊很开心。 人名结束了,章延广用红笔在外城西北角、东南角和内城西南角划了三个圈,写下详细位置。 “地里埋着东西。内城的就别想了,外城的可以防身。”章延广简单地说,又递来一张纸:“有枪有防弹衣,还有照明弹、急救包和催泪瓦斯,19年就埋进去了,还真派上用场。” 看上去像小型军火库/应急仓库,雷珊惊讶地审视着清单,指着其中一行专业名词:“神经毒剂?” “麻醉剂,非洲偷猎者用的,大象犀牛都能放倒,剂量大一点就要人命了。”他笑道,“用法在上面写着,有针剂有气体,用得好的话能放倒一大片。” 听着威力很大,有此傍身,雷珊顿时轻松多了。“你们也算狡兔三窟,到处藏着宝贝。” 章延广呵呵笑着,开始说弊端:“前几年没问题,现在不敢说了:外城拆的拆建的建,要是盖上房子就麻烦了。” 林林总总的地图资料,足足晚饭时分,会议才告一段落。 “多蹭一天饭,赚大发了。”冯嘉师伸着懒腰,和董亮并肩走远,章延广陪着三人走得慢些,不停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 食堂坐满了人,雷珊发现常坐的餐桌坐满了人,却没有黎昊晨的身影,气得连饭都不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真是体力活啊。2月1日的更新,差一点点尾巴,明天补齐。感谢在2020-02-01 01:45:45~2020-02-02 03:2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144187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8 章 2022年9月3日, 襄阳郊区, 石榴苑 直到第二天清晨,黎昊晨才出现,和每天一样抻筋、打拳,和史萧然持着木刀对练。彼时雷珊正绕基地跑步,满头大汗地回到练功场,笑嘻嘻对他挥手。 他扭过头去, 假装没看见。 小心眼的家伙, 雷珊腹诽。 现在可顾不上他,她把绝大部分精力花费在即将到来的秦鼎行动上。 地图、资料、文件由董亮连夜整理,方棠也帮了不少忙,还有一些东西必须重视起来。 比如, 为什么去秦鼎。 坐在她面前的章延广直截了当的问:“雷珊,来秦鼎干什么?” 可真像考官啊,雷珊答得中规中矩:“混口饭吃。” 章延广不动声色:“你在外面混了四年也没饿死, 怎么忽然想起秦鼎来了?” “我是伤员。”她挽起袖管, 露出巴掌大小的伤疤,臂环上的各色宝石闪闪发光。“喏, 前几个月差点死了。路上红眼病越来越多,汽油不好找,本来养了点鸡, 夏天闹鸡瘟,都死了,粮食也快吃完了。下个月降温, 怕熬不过冬天,就想投奔过来。” 章延广“哦”了一声,“除了你,怎么就一个小孩?人缘这么差?” 雷珊下意识看看墙壁,刘苍原也在隔壁房间恶补,有点像期末考试前的临阵磨枪。 “基地爆仓了,只剩我和几个朋友,没吃的,狩猎的时候被红眼病围了。”尽管只是假设,她心里不由自主难过,“太累了,实在撑不住了,想找个地方踏踏实实的,有口吃的就得了。” 章延广轻轻握住她手臂,动作轻柔爱怜,说出的话可一点都不带感情:“你能干什么?会干什么?到处粮食吃紧,秦鼎不养闲人。” 她有点沮丧,老老实实说:“以前能狩猎,现在不行了,不过我可以干别的,做饭洗衣服养鸡种菜我都会。” 章延广板着脸冷笑,“这年头还有不会干活的人吗?说白了吧,我们为什么收你?为什么不收别人?” 雷珊想了想,“我服从管理,听指挥,只要留下我,分配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保证和队友相处很好。我是襄阳人,土生土长的,对这一带很熟悉,需要狩猎的话能带路能配合,保证事半功倍。” 第二个问题和章氏父子的旧相识有关。 比如,章延广提供的名单之中,雷珊想接触几人试试。 关于旧部,章延广在纸上画了两条线:“珊,两种可能:第一,某人和以前一样,还是负责一小摊活儿,第二,这人被撤职被排挤,成了平民。你觉得谁比较可靠?” 雷珊试探:“第二种?” 章延广皱起眉,摇了摇手指:“错。我父亲死了,苏睿中风,秦鼎上上下下苏慕云一人说了算,他肯定全部换上自己的人。如果这个人保持原位,证明他投靠了苏慕云,或者,本来就是苏慕云的人;可话说回来,就算他成了平头百姓,也不一定可靠--他完全可以通知苏慕云,把你卖个好价钱。” 这就是送命题了,雷珊彻底无语:“那简单了,谁都不理。” 看起来章延广也很纠结,自嘲地苦笑,点起一根烟:“老冯也这么说。倒也用不着,有几个人还是靠得住的。珊,先观望观望,千万不要着急。” 雷珊点点头,听他一本正经地问:“现在这年头,谁没有个伴?组织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她学他沉着脸,“好啊好啊,求之不得--领导安排相亲吗?得我看顺眼才行啊。” 章延广哈哈大笑,夹着香烟的手指一抖一抖。“算了,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吧,哪里也别去。” 这种纠结情绪持续整整两天。 夜幕降临之后,章延广站在石榴苑最南侧岗哨“海南岛”角落。前方是一片松软泥土,像是准备开垦的田地,光秃秃黑黝黝的什么也没有;他面前却摆着一瓶西凤酒、几碟点心小菜,一条香烟。 章辟疆遗骨葬在此处,十余位牺牲同伴也长眠此地。按照章延广的想法,日后灾难过去,再把父亲移回西安祖坟。 此刻他伏倒在地,给父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并没起身,额头贴着泥土,默默祝告:您在天有灵,保佑雷珊平安。 被他放在心上的姑娘也恭恭敬敬拜倒,双手合十,心底默念:章伯伯,他前世已经很苦了,请您保佑这辈子别出事,平平安安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你爸爸以前~是什么样子?”几分钟之后,雷珊靠在他肩膀,好奇地问。 答案是一张被他贴身携带的照片:一对夫妻并肩而立,男子神色威严,目光炯炯,军人特有的杀伐果断扑面而来;女子温婉美丽,明显是江南水乡中人,中间的小男孩十来岁,五官脸庞酷似男子,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神色,个头已经到父亲肩膀了。 “你长得像你爸爸。”雷珊仔细端详,摸摸他刚毅方正的下巴:“我也像我老爸。我小时候,整座楼认识我不认识我的人都能猜出来,我是我爸的孩子。” 他也来了兴致,“是么,给我看看。” 照片自然是有的。 摆弄着2019年最新款华为手机(随后灾难就爆发了),章延广不仅看到雷爸爸雷妈妈的旧照,还见到很多从未涉足的地方。 “刚搬进清宁时照的,喏,七号别墅。”雷珊留恋地望着屏幕中央那座红墙灰顶的小楼,“说实在的,我喜欢清宁,能晒太阳能吹风,还以为能一直住下去呢。” 章延广就乐观多了,“这里不是挺好?有人在就有家,住在哪里都一样。这是圣诞节?” “对啊。”雷珊来了精神,不停拨动屏幕,得意地炫耀着:“那年村里有比赛,所有别墅弄一棵树回来,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你看你看,这是12号别墅的月亮灯,这是万国旗,这是我们自己那棵,漂亮吧?莉莉想出来的。去年圣诞节我们也弄了棵树,等我给你找啊。” 可惜,今年的圣诞节八成要在秦鼎度过了,雷珊忽然想。 下一张照片背景是圣诞树,两个女孩子裹着加拿大鹅羽绒服,帽子围巾手套一应俱全,活像两个漂亮的小雪人。雷珊声音低了下来,于是章延广明白了。 郭莉莉,清宁度假村沦陷当天,无声无息地湮没在丧尸海洋。 他没接话,看着两个女孩在屏幕中央笑靥如花,捧着满满的咖喱饭、戴着全套施华洛世奇、合抱着一只花尾大公鸡.... 好在大部分照片还是不太伤感的。 襄阳、度假村、锅炉厂、十堰市、宜城市、石榴苑乃至最后的荆州....匆匆走马观花,章延广有种陪伴身畔女孩走过四年时光的错觉,这种感觉虚幻而真实,既感慨又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令他无比温暖,紧紧搂住对方肩膀。 “珊,要不然~”他叹了口气,发自内心地说:“别去了,在这里等我,啊?” 雷珊认真地摇摇手指,“晚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秦鼎,不去的话,实在太浪费了。” 章延广苦笑,用手掌搓搓脸庞。“珊,七年之后,外面变成什么样?” 黑暗漂泊的岁月一股脑儿涌入脑海,远远算不上美好。足足停顿几秒,雷珊才不情愿地开口。“还能什么样,到处红眼病呗。粮食越来越少,汽油也用的差不多,不停有内讧。清宁赣灵湘西粤龙一座接一座消亡,小基地也朝不保夕,这个月还在,下个月搞不好就被丧尸剿灭了。” “这次不一样。”他胸有成竹地说,“珊,相信我,这次就不一样了。” 雷珊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看多了穿越小说,女主都是NB人士,称霸发财系统收宠物无不得心应手,她重活一世,应该能改变些什么吧? 哪怕一点点也好。 那晚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悠扬歌声从手机传出很远: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路漫漫雾蒙蒙 章延广一行是次日清晨悄然离开的,带走大部分武器弹药,卢玮等十名伤员留守石榴苑。 接下来的日子,雷珊过的忙忙碌碌。 找到黎昊晨的时候,她很有点歉疚,还没开口就被堵回来了:“把有关秦鼎的东西给我,快点。” 雷珊没反应过来:“什么?” “废话么不是。”看起来黎昊晨很有点烦躁,瞪着眼睛,“姓章的怎么告诉你的,你就怎么告诉我,记着,可别弄错了。” 惊喜一点点在雷珊心底生根、发芽,犹如春日吸饱雨水的草种。她试探着:“黎日日?你?” 他也去秦鼎吗? 黎昊晨哼了一声,念叨“也不早说”便转身走远,只留下一个背影。 于是史萧然的加入就显得顺理成章了。“珊姐,你跟章队说早点行动,可别把咱们扔秦鼎不管了,我还得回来陪我媳妇呢!” 自从五月结婚,他和新婚妻子甜甜蜜蜜,把一众单身狗羡慕坏了。 雷珊向他保证,一年之内回归。 单身汉王心树就没这么多顾虑,按部就班的背诵资料、整理行李,显然早已习惯搬家;也对,四年之间足足搬过三次了。 下一个主动报道的是赵元峰。这位昔日被困在密密麻麻丧尸之中的老队员兑现誓言,决定跟黎昊晨和雷珊几人共进退,给她一个大大惊喜。 章延广离开的第三天,雷珊把玩着臂环,躺在沙发背诵他留下的名单,听到敲门声便喊“在呢。 久违了的贺志骁。 四年前初见这位锅炉长厂长的时候,贺志骁坐拥偌大厂房和数百手下,左拥右抱,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如今时过境迁,这位消瘦憔悴的中年人日复一日沉默低调,除了日常轮值基本闭门不出,令她非常陌生。 “什么时候走?”他开门见山地说。 雷珊答:“罗文睿去找周凯了,顺利的话,十一我们就走。” 贺志骁点点头,“走时候叫我一声。” 咦?雷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地说:“骁哥?” “早就听说过秦鼎,一直没机会过去,倒要看看。”他干巴巴地说,想了想,又添一句:“既然要混进去,我能做的事情比你们多,比你们方便。” 说完他就离开了,甚至没有坐下来喝杯热茶。 是心有不甘?还是静极思动?单纯为了证明自己还有用处?望着合拢的大门,雷珊慢慢反应过来,继而满心感激。 接下来的时间,雷珊过得忙忙碌碌。 所有和秦鼎有关的资料文件都被塞进脑海,有点像高考前临阵磨枪;脑力劳动间隙,收拾行李、整理衣物、调整状态外加换台新手机,再把阳台上的玫瑰花和汉堡托付给方棠。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她早点回家。 可惜人家一样也没收。 “雷珊,我想给你商量个事。”她吞吞吐吐地说。 她可很少称呼自己全名,雷珊本能地认为这件事很重要。“嗯?” 深深呼吸几下,方棠才说:“我也想跟你们去秦鼎。” 雷珊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棠棠,别开玩笑。” “我考虑很久了。”方棠声音不高,却很坚定,如同选定高考志愿的学生。“如果你跟着章队走,我肯定不会去,高强度作战我不行;如果你们混进去,我想我能干点什么。” 有老有小,有身手好的也有拖后腿的后勤,还有伤残人士,能掩人耳目,更像一只不得以逃亡的队伍。 雷珊依然一口拒绝,比罗文睿劝阻她的时候更加苦口婆心:“不行,棠棠,秦鼎不是玩的;别的不说,那个苏慕云很变态,真的,我反对。” 这个消息是章延广私下透露的。苏慕云风流好色,抛开陶娇不提,据说两人早年恩怨,也和他玩弄、抛弃女人有关。 “他又见不到我。”方棠嘻嘻笑着,“秦鼎那么多人,我们在外城待着好了。反正,你去我也去,我们两个结伴,总比你一个人方便,对不对?再说~” 她没说下去,雷珊却敏感地捕捉到了,睁大眼睛:“因为骁哥吗?” 方棠想了想,大大方方承认了:“也因为你啊!反正,你不在,他也不在,我一个人也没意思。跟着去,也许还能帮上你的忙呢。喏,就这么定了。” 生怕她反对似的,方棠迅速溜走,都没空摸摸眼巴巴望着她的汉堡。望着合拢的大门,雷珊忽然发现,某种意义上,贺志骁和自己的好朋友还真有点像。 ☆、第 99 章 2022年10月1日, 襄阳郊区, 杏石口 大雨连下两天,暑气散得无影无踪,一阵凉风吹过,到达杏石口的人们打个冷战,系紧领口。 凛冬将至。 十一长假兼临近年底的缘故,交易会多了些节日气息, 除了被大小基地首领挂在嘴边的大米汽油和药品, 糖果年货被提及的次数多了起来,有人推销冬衣棉被,有人提供玩具,还有人出售鞭炮。 灾难爆发之前, 各大城市纷纷禁放烟花爆竹,厂商陆续关门,过年少了几分味道;此时能把丧尸引走、还能驱赶晦气的爆竹成了好东西。 无意中发现一家爆竹厂的某队领袖蒜头鼻就企图发笔小财:“二踢脚挂鞭窜天猴多得是, 遇上事点着了往车上一挂, 保证把红眼病引得要多远有多远~我们缺食用油,缺感冒发烧药, 愿意换的老板喊一声,价钱好商量!” 食用油保质期只有两年,大多数幸存者并不嫌弃, 每次狩猎,众人都把食用油当做重点目标,不少大型基地研究用花生、玉米榨油。如今气候反常, 夏天高达40度,地板能煎鸡蛋;严冬积雪数尺,滴水成冰,去暑药退烧药感冒药都是硬通货,几乎比黄金还贵重。 “这也太贵了。”说话的男人姓李,四十多岁,早年四大基地之一襄阳九小的队员,手下六十多人。他不屑地说:“药你想用爆竹换?做梦呢吧?” 蒜头鼻带点侥幸心理,“万一哪位老大有富裕呢?你不换,别人还不能换了?” 一看就是脑残,姓李的嗤之以鼻,懒得理他,转身就走,刚好和六号别墅周凯走个对面,连忙招呼。“最近怎么样?对了,上回托你问七号别墅那事,能成吗?” 大小基地之间吞并、散伙和投奔再常见不过,如今这年头,没人愿意跟着白痴混,有饭吃能治病能穿暖才是第一位的。 做为成立四年的老牌队伍,七号别墅几位骨干有能力有信誉又厚道,在杏石口口碑很好。可惜他们谨慎低调,从不轻易收人,不少小基地望而兴叹。前阵家居城潘然投靠成功,令很多人动了心,姓李的也有这个想法。 周凯和他做过几次买卖,也联手行动过,每次交易会都聊好久,算是老熟人了;今天却黑着脸,神经质地东瞧西看,脖颈裹着血迹斑斑的绷带。“别提了,七号别墅算是完了。” 姓李的张大嘴巴“啊”一声,顿时把周围几位首领吸引过来。“怎么弄的?爆仓了?” 爆仓特指基地被丧尸攻陷,在幸存者伤亡中占据首位,杏石口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周凯想说什么,眼圈先红了。“昨天我过去和他们聚聚,算是过节。罗文睿叫人杀了口猪,炖的那叫一个香。” 活猪算是七号别墅特产之一,不少队伍都从他们手里换到两只,留着过年吃。 一位游走几处交易会、做起倒买倒卖交易的首领嘀咕“我刚给他们弄了两只羊。” 周凯顾不上他的羊,用衣袖抹抹眼泪。“他们弄到一批好酒,席上喝多了。老齐(大背头)和吴宇超在锅炉厂就不对付,喝了点酒,不知怎么闹起来;罗文睿劝架,枪走火,把他打穿个窟窿,医生救了半天,到底没救回来。” 他用手比划自己左胸和肩膀之间的位置,看着就很凶险:“两边就这么打起来,死了几十个人,伤得躺了满地,那血流的。老齐挂了,吴宇超也脑袋开花,他副手急了眼,开车把墙撞了,红眼病,红眼病....” 红着眼睛的不死生物冲进围墙的情形,在场诸位不是第一次见了,谁也不忍心说话。死了几十个人?七号别墅加起来也才一两百人吧? 锅炉厂残部首领老郑指指他脖颈:“伤得够重的,还不多躺几天??” 交易会十天一次,派副手来也行啊! 周凯摇摇头,满脸心有余悸:“我被弹片划伤,差点伤到动脉,流了不少血,当场晕过去,跟我一起去的兄弟死了大半,剩下的拼死把我背出去,开车逃回基地,总算保住命。” 姓李的追问:“罗文睿没了,那晨哥呢?还有雷珊?” “当时太乱,我没看清楚,记得晨哥挨了一下,雷珊伤没伤着就不知道了。”周凯低下头,显然很难过:“他们基地算是完了。我今天赶过来,想着万一晨哥他们没死,八成能遇到,可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别真出了事吧?” 噩耗太突然,在场的人有点兔死狐悲,却也早都习惯了:丧尸横行的年代,发生意外很正常,活下来才越来越不容易。 老郑就很淡定。这人前年投奔锅炉厂,算是有资历的老队员,自从贺苗两败俱伤、刘志平死亡,两任赵首领出事,将近两百人的锅炉厂残部崩溃,他带领八十多人另起山头,也算是位首领了。 “其他人呢?”他关心起老相识来,“锅炉厂其他人呢?怎么样了?” 周凯摇摇脑袋,沮丧地说:“那就不知道了,当时乱的很,弄不好死里面了。” 在场的人都很惋惜,有人对精明低调的罗文睿印象很好,有人和黎昊晨和雷珊并肩战斗过,还有人大骂郝一博:没有这位亡命之徒的话,锅炉厂还好端端的,七号别墅的人也不会躲躲藏藏,更不会丧命。 八号别墅丁金阳沉着脸听了一会儿,想问些什么,却默默走开了。 人群逐渐散去,受伤的周凯像是体力不支,被手下扶着靠墙坐在纸箱上,拿出一根烟。 一位长发女生悄悄溜过来,蹲在他身畔。“周哥,你~你看见骁哥了么?贺志骁啊?” 如果方棠在,一眼就能认出她来:贺志骁以前的女人之一,甜甜。 周凯自然也认识,遗憾地说:“没看见,是死是活不清楚。” 长发女生咬咬嘴唇,眼里闪着泪光,小声说:“那~方棠呢?” “更不知道了。”周凯愣了愣,打心底畏惧女人之间的矛盾,顺口说:“我跟她不熟。” 长发女生还想问,却被身后赶来的男人抓住肩膀,用力拖了起来:“找你半天了,也不说一声?” “我~我问问周哥,马大厨和乔兰的事。”被他狠狠瞪着,长发女生急中生智,胡乱找个借口:“他们孩子小,不知道逃出来没有。” 毕竟同属锅炉厂残部,虽然分崩离裂,各奔东西,总算认识一场,疑心病很重的老郑放了点心。“问完了吧?就你事多!走吧,还得换粮食呢!” 于是长发女生被他扯走了,只来得及对周凯挥挥手。 要是孟强没死就好了,她难过极了。孟强是护着她从锅炉厂逃出来的朋友,可惜两个月后死在狩猎中。于是长发女生没了靠山,早早觊觎她的老郑趁机摸进卧室.... 那晚她拼命哭喊,却没人来救。 第二天太阳升起,她成了老郑的女人。 老郑是个粗人,小气且多疑,总觉得别人想害他;不仅如此,脾气也很急躁,有次长发女生和队友聊得高兴,老郑疑心她给自己带绿帽子,径直对她抡起巴掌。 要是骁哥在,他一定不会任别人欺负我--不不不,如果骁哥被刘志平拦在城下那天,我跟着他走就好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长发女生面颊滑落,落到泥土里。 此时此刻,数百公里外的方棠不知发生在杏石口的事情,正紧张地深深呼吸,身畔雷珊就镇定多了。 “可算到了。”前方一座基地在视野中越来越大,有点像锅炉厂,却比后者坚固的多。“原来这个样子。” 与其说是基地,秦鼎更像一座小小城池,灰褐墙壁看上去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往两侧延伸过去,看不到尽头。每隔一段距离,墙头就立着一位挎枪守卫,不时把望远镜凑到眼前。无论基地周围还是来时道路,丧尸都很稀少,显然经常有人清场。 果然戒备森严,强大如猛虎部队也无法正面硬攻,只能寻找破绽,雷珊想。 开在前头的越野车按了一声喇叭,从车窗伸出一面白旗和一面红十字旗帜,迎风簌簌飘扬,本车司机史萧然也减慢速度。“兄弟姐妹们,到了啊。” 副驾黎昊晨回头看看两位女生,像是不太放心,却也来不及说什么了。 距离秦鼎还有数十米,大门岗哨就吹响铜哨,大喇叭喊着:“退后退后,速度离开!否则开枪了!” 第一辆车的赵元峰用力挥舞白旗,“来投奔的!从襄阳过来的!” 岗哨丝毫不肯通融:“原地停车!人都出来!手放在车盖上!” “棠棠,我们成犯人了。”雷珊苦笑。 方棠紧张地屏住呼吸。 几分钟之后,三辆车共十一人统统站在车旁,双手高举,任由几位守卫搜查,随身携带的匕首□□都被搜了出来。其余十多名守卫四散分开,防备丧尸靠近。 “你们是干什么的?”领头守卫黑乎乎矮墩墩,看着却很精明,一副眼里不揉沙子的模样:“哪里来的回哪里,我们早不收人了。” 答话的是赵元峰,恭敬地递上一盒中华,指指己方贺志骁和黎昊晨、王心树一众伤员,“大老远从襄阳过来的,知道您这里严,劳驾通融通融,收了我们吧?” 领头守卫扫了众人几眼,“被红眼病啃了还敢到处跑?传染别人怎么办?赶紧给我滚蛋!” “说实话,规矩我们懂。”赵元峰并不气馁,点头哈腰的,看着怪可怜:“基地爆仓了,实在没地方去,伤了好几个,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大哥帮个忙,给个机会?” “看清楚了,这是秦鼎,不是别的地方。”领头守卫扬起下巴指指背后基地,又朝三辆车示意:“这里规矩严,进来了就别打算出去,老死在里头,车辆武器全部充公,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做得到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人才站在路边招招手,示意他们前进:“进城停在边上,人下来,排着队站好了。” 坐回车里的雷珊轻轻抚摸弯刀刀柄,有点舍不得。 片刻之后,它们和□□一起被城中守卫收走,放进一个编着号的麻袋里。至于雷珊,则和同伴一起被带到紧靠城墙的一排平房,男人们进隔壁,只有方棠跟在身边。 迎面递来一张表格,写着“进入基地须知”,大意和领头守卫说的相同:为安全起见,幸存者进入秦鼎之后不得随意离开,不得破坏基地安全,不得攻击他人等等,违反者,军法处置。 一位严肃地像高中老师的中年女子强调:“看清楚再签!可别过两年想出去,那你还不如现在就走呢!” 雷珊给她一个笑脸:“外面都是红眼病,我们巴不得有个安全地方呢!” 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显然是副手,看看才两个新人,就在边上盯着。 签字画押之后,中年女子收走表格,捧着文件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这样她就更像老师了:“一个人填表一个人体检,快点,别浪费时间。” 屋里有点冷,雷珊抱着衣裳站在中央,连打两个喷嚏。还好还好,下月体检就得感冒了。 中年女子仔细检查一番,望着她左臂的目光带点同情:那里少了一块肉,伤口有巴掌那么大,呈暗红色,挺漂亮的女孩子,夏天穿不了短袖了。“什么时候伤的?” “今年四月,狩猎时被抓了一下,有个红眼病躲在柜子里。”雷珊心有余悸地说,把臂环戴回原来的位置。“幸亏朋友反应快,要不然我就挂了。” 中年女子应了一声,在自己的表格认真记录,头也不抬地说:“命够大的。行了,穿上衣裳吧,待会把表填了。现在是10月1日中午11点27分,你今天就住在这里,到了明天这个时候,没发病没异常,才能去人事部报道,听懂了吗?” “明白了,谢谢您,大姐贵姓?”雷珊和她套近乎,“我们刚来,以后麻烦您的时候多着呢。” 下一步是填表。 与其说是申请,还不如说是个人履历,比面试表格还要详尽清晰。 姓名年龄籍贯血型、毕业院校与专业、本人配偶和父母职业,2019年灾难爆发之后的调查是最繁琐的。在哪里落脚、队友是谁、是否参与过大型狩猎和交易会,以及擅长的岗位。 填好“狩猎”之后,雷珊在旁边加一句“受伤之前”,才把养鸡种菜什么的填上去。 一墙之隔,男人们也正体检、登记,四位男人分别接待。 “手怎么弄的?”一位老人询问。 站在他面前的贺志骁平静地说:“被丧尸啃了。” 为了活命,这是常有的事。老人嘟囔着“幸亏给你留下右手”,又说“你能干什么啊?” “看库房。”贺志骁低着头,加一句:“什么杂活都干。” 对面黎昊晨就痛苦多了。他肩膀裹着纱布,刚揭开就涌鲜血。 “你这是,怎么弄的?”一个胖子生怕他是被丧尸咬伤的,翻来覆去看半天,结论是匕首之类捅了一下,还好不算深。“可别感染吧?” 黎昊晨“丝丝”吸凉气。“昨天散伙,闹得挺大,挨了一下,疼TM死我了。” 胖子想说“你这还能干活儿么”毕竟心肠不错,接过纱布帮他包扎:“只要不是红眼病弄的就行。哎,你这个重点观察啊,24小时不许离开,病变了就地处决,可不是我吓唬你。” 黎昊晨苦笑,“那我还不如找个地方藏着,吃点好的也行啊,到您这儿不是找死来么??” 胖子乐了,有道理嘛。“也对,行吧,襄阳来的?听你说话北方人啊?” “在北京上的大学,待了七、八年才回湖北。”黎昊晨笑,费劲地套上衬衫,“您也从那边过来?” 胖子长吁短叹:“我和你一样考到北京,毕业直接留下。19年带我女儿回来过暑假,赶上赤炎,这事闹的....” 旁边领头的喊:“老赵,别聊了,后面排着好几个呢!” 胖子连忙应了,低声说“改天聊”就喊:“那个大个子!表填完没有?过来过来,别磨蹭。” 作者有话要说:假的,没内讧,罗文睿没死,为了取信秦鼎,大家稍微牺牲了点。 ☆、第 100 章 2022年10月2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24个小时之后,顺利通过体检的雷珊跟着守卫前往外城中央一座戒备森严的院落,进入右首一间挂着“人事科”的办公室。 等在里头的一位中年男子正坐在办公桌后翻阅手中浅绿文件夹,旁边还有各种颜色一大叠。 雷珊敢打赌,里面是关于自己和同伴的资料。 “坐吧。”中年男子头也不抬地说,“胳膊伤了?” 于是她挽起衣袖。 对方瞥来一眼, 眼睛顿时亮了, 看到丑陋伤口又开始惋惜。“怎么弄的啊?”他挺和气地说,仔细打量她:“看不出来啊,还能狩猎?” 雷珊半真半假地介绍自己,“以前为了减肥, 天天跑步瑜伽,还跟同学一起学过防身术。红眼病爆发之后,在基地遇到不少身手好的人, 跟着学过几招。” 中年男子伸出大拇指:“很好, 自力更生,多有志气!很多女人只能躲在后方, 还没见到红眼病就崩溃了,有什么用?外界条件这么艰苦,我们每个人都得摆正心态, 正面面对嘛。” 官腔打的真好。她笑得灿烂:“其实我也害怕,没办法,我们人少, 粮食也少,动不动就得逃命,胆子小的都死干净了。我以前还能搬搬东西,现在~可干不了重活了” 中年男子满脸同情,开始鼓舞士气:“哎,东方不亮西方亮,可以发挥余热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进了秦鼎就等于进了保险箱,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全是绝对没问题的。我看看....还是个全能人才,什么都会?这样吧,雷珊,想干点什么呀?” 这家伙有点色,算是弱点。 雷珊想了想,“我和我老公商量了,我刚来,什么都不知道,您分配什么,我就做什么。” 中年男子低头看资料,配偶一栏写的清楚,黎昊晨。 “这样吧,你先在墙里种菜,比养鸡养鸭干净,比厨房轻省。”他想的挺周到,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绿手环,把上面的编码抄在表格上,又在一张A4纸上写了几笔,签字盖章:“戴着别丢了,上面这个是你的号码,在秦鼎干什么都得凭这个,干的活越多,贡献值越高,DKP,懂吧?这张纸你拿着,出门左转到后勤部报道,找一位姓张的男的,种植归他管。” “实习期两个月,12月2号这个时间回来找我,给你转正。”中年男子友好地说,“你初来乍到,先适应适应,也看看其他行业,行的话就干这个,不行的话换个岗位,都好商量嘛。” 雷珊满脸感激:“真的?那太好了,谢谢您,领导您贵姓?” 中年男子叫熊国良。优哉游哉地打听她以往基地的情况,又介绍秦鼎现状,天南地北侃了好一会儿才看看时间,意犹未尽地说:“好了,今天你们人多,时间紧,先到这里,这张纸你看看。” 又是一张“基地须知”,只有寥寥三行: 为防范丧尸,基地实行军事管理: 1、每晚21:00直至次日06:00宵禁,所有人不得外出,只能留在居所。 2、非上级通知或岗位需要,外城人员不得进入内城,也不得离开基地。 3、违反以上要求者,一律军法处置。 见她读得认真,却迟迟不肯动笔,熊国良宽慰:“是不是不太近人情?非常时期非常阶段,外面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秦鼎能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维持到今天,全靠苏首长的英明领导,也离不开雷厉风行的管理和手段。” 雷珊假装好奇:“苏首长?” 熊国良点头,指了指西安方向:“听说过吗?实打实的大领导。” 来都来了,雷珊签了字,又用他桌上的印泥按了手印,看着那张纸被收进属于她的文件夹。“那我先走了,熊长官。” 熊国良应了,叮嘱“周一到周五我都在,有事随时过来”送她到门口。 可惜有男人了--也不一定,有老公孩子的漂亮女人进了秦鼎,另飞高枝的多了去了,不一定轮到他倒是真的。 熊国良这么想着,面试到黎昊晨的时候重点留意: 年轻人高大英俊,看着很阳光,给人印象不错,可惜肩膀受了伤,坐下来的时候倒吸凉气。按照惯例,应该把他分配进壮劳力的行列,现在得等痊愈才行,于是熊国良分给他一个蓝手环,指点他去医务室报道,黎昊晨很感激。 灾难爆发之前,他就负责人事方面的工作,看一眼就能大致分辨新人的长处和性格,面试进展很快。 第八位新人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熊国良在心中赞叹:不如雷珊美艳飒爽,却眉目清秀,楚楚动人,书卷气十足,问题是....黑了点,也肥了点。 小龙女黄蓉和白雪公主个个肌肤如雪,面前这位方棠肤色微黑,换在欧美比较受欢迎,再瘦上二十斤就完美了--那就更轮不着他了! 于是熊国良对她也很友好,见简历写着名牌大学,随口多问几句;想不到方棠居然带来毕业证书,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当老师不?” 方棠很惊讶,立刻点头愿意,很上道的满口感激,令熊国良很是得意--妈的,又是个有老公的! 随后见到方棠男人的时候,熊国庆有点惊讶,紧接着愤怒:黎昊晨配雷珊算是郎才女貌,这位少了左手的贺志骁就是癞□□赖着白天鹅了。 “你能干什么啊?”他翻着白眼,摆明不屑一顾:“以前是干什么的?” 贺志骁挺识时务,老实巴交地盯着地面:“看库房,扫扫地。” 那就好办了,熊国庆扔给他一个黑手环,把他的档案啪地摞到一旁:“找后勤部管环保的,以后勤快点,秦鼎不养闲人。” 望着贺志骁蹒跚离去的背影,熊国良忽然有点同情:这废人保得住老婆么? 下个新人是位少年,又高又瘦,面色发黄,像根竹竿似的,看着畏畏缩缩。 “才14?”熊国良有点怀疑。按照秦鼎标准,16岁就视为成年人,故意把年龄报小些逃避工作的新人他可遇到过不少:“真的假的?” 刘苍原立刻把身份证和学生证递过去,连带裤兜里的两盒软中华,点头哈腰地说:“大伯,您先让我喘口气,我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听着怪可怜,熊国良打量证件,确实没满15岁,“你爸你妈呢?” “没了。”刘苍原整个人缩成一团,嗫嚅着眼圈红了。“我爸没逃出来,我妈带我藏进清宁度假村,结果,结果,红眼病冲进来,就剩我一个了。” 少年面上的悲戚是装不出来的,熊国良叹息:他的女儿也才上初中,也没逃出西安,进秦鼎新找了老婆,儿子还不到两岁。“你以前干什么?” “跑跑腿,运运货,有时候刷厕所。”刘苍原挺老实。 熊国良便给他一个代表“老幼”的白手环,“行了,先干点杂活,过两年再定岗,机灵着点,眼里有活,别闲待着,听懂了没?” 大概平时没少吃苦,刘苍原受宠若惊地给他鞠了个躬,满口“大伯”地走了。 熊国良觉得自己做了好事,长长伸懒腰,整个人都舒畅了。 一个小时之后,办完手续的雷珊等齐同伴回到车边。 四位守卫等在这里,依次把物品筛查一遍,武器之类一件都没留,其它都顺利放行。 把行李箱拎下车,雷珊背起登山包,见他们在医药箱里挑挑拣拣就塞过去一大块巧克力,“请问,我嗓子有点疼,可能要感冒,能去医务室领药吗?” “你们带来的还真不少。”守卫羡慕地扒拉几下,见大多是狩猎必备的外伤药,就朝医务室方向努努嘴:“试试吧,运气好就有。” 看来这里的药品也不多,雷珊想。 望着四年形影不离的路虎车在视野里越来越小,雷珊很舍不得,仿佛失去一位沉默的同伴,嘀咕“要停到哪里去啊?” 一位守卫笑:“基地统一管理,该使用使用该报废报废,你想开?也没汽油啊。走吧,带你们去住的地方,一会儿吃饭了。” 十多人稀稀落落地拖着行李随他走过街道,一看就是新投奔的,沿途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换成经历过的三个基地,小孩子抱着猫狗满地乱跑,年纪大的人询问“哪里来的啊”,年轻人忙着健身对练;这里却冷清许多,路口立着守卫,街道干净而空旷,有人远远围观。 “到了。”两位守卫指着前方一大片平房,加快脚步:“铺盖凭手环去仓库领,每人只能领一次,以后靠贡献值领;把东西放下,跟我去食堂吧,过了饭点什么都没了。记着,吃饭时间是错开的,别去错了。” 按照方位,此处是秦鼎外城东南角,雷珊默记路途,对面前用木板和砖石搭建的简易房屋有点失望:有门有窗,看着不大,结实倒是结实,其他方面就不用考虑了。 守卫熟练地念着名单和房间号码:“结婚的两人一间,单身继续往前走。以前是集体宿舍,大通铺,你们算赶上好时候了。” 大概50平米?四四方方,没厨房没厕所,只有一张床。雷珊把行李放进光秃秃的2704房间,开始想念淡黄壁纸、布艺沙发、水晶餐具和阳台一盆盆盛开的玫瑰。 单身汉们的宿舍30平左右,位于雷珊宿舍前一排,编号是3打头的;左面住满人,右面则是空的,显然是留给新人的。 相形之下,秦鼎食堂不大,午餐更简单:主食是一碗米饭或者一个馒头,凉拌青菜,一勺辣酱。 连鸡蛋也没有,雷珊自己都不够,更别说男人们了。 守卫早习惯了,掰着馒头细嚼慢咽,压低声音:“平时比这多,最近粮食紧缺,都出去打食去了,过了这阵就好了。你们在外面吃不饱饭吧?” 比这里强十倍,雷珊腹诽。 领棉被搬用品、擦洗房间、收拾东西外加认认路,夜幕降临的时候,小屋已经有点烟火气息了。 普普通通的餐桌,椅子只有两张,两位男士在角落用便携火炉烧水。房间另一侧,雷珊和方棠各拽粗布床单两角,用力抖抖便铺在木板床,再摆好枕头。 外面隔壁传来动静:“2705?2705的人呢?” 贺志骁推门出去,讨好地笑:“这边呢,刚来,收拾东西呢。” 来人先查手环:“你叫什么?贺志骁?” 确认之后,守卫又挨个登记雷珊三人手环,这才放心。“以后每天这个点查岗,没事在家等着,有事提前汇报,别到处跑,出了事算你们的。” 方棠应了,捧过两根中华:“我们刚来,什么都不懂,以后您多关照。” 守卫嗅嗅,满意地走了。 有点像自投围墙高耸的监牢,还是无期徒刑,雷珊深深呼吸,三位同伴脸色也不太好,闲聊一会儿,也就散了。 把两人送到门口,雷珊忽然八卦:他俩夜里怎么睡啊? 为安全起见,假扮夫妻是最方便的,她和黎昊晨无所谓,方棠眼睛都亮了,贺志骁却一口拒绝。等同来的赵元峰王心树凑热闹“我也行”贺志骁不知怎么,居然又默认了。 别扭的人。 肩膀被拍拍,黎昊晨奇怪地说“雷小珊,干啥呢?” 这是她的新绰号,比原来那个好听。 临行之前,黎昊晨在会议上郑重提出,不得在秦鼎称呼“王小册”,雷珊这才知道,章延广临走找过他一次。至于两位男人谈过什么、气氛如何,结局怎样,黎昊晨就不肯说了。 “想汉堡了。”她嘟囔。 黎昊晨重重叹息。谭敏满是泪光的脸浮现在脑海,还有那个胆怯的小女孩,捧着他亲手做的生日蛋糕高兴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短短数月,母女俩成了一块沉重甜蜜的石头,紧紧坠着他心脏。 蜡烛和电池都是易耗物品,以前库房多得是,随便领,现在每月每人定量,干脆早早熄灯。 窸窸窣窣的,地铺铺在墙边。雷珊抱过去一床棉被,平房阴冷潮湿,现在还凑合,年底就冻得不行了。 怪不得他叫自己“别来”--章延广在哪里呢?带着兄弟埋伏在秦鼎周边,不放过一切机会? 她翻个身,适应着硬邦邦的床铺。天花板黑漆漆,窗户隐隐透进月光。 秦鼎不再是抽象的地图,她已经身在其中。 尽管只到一天,外城已被摸出大概:车辆出入的大门位在南方城墙正中,被重兵把守着,北门也就是后门被封锁着,办事处正对南门,守着通往内城的门户,医务处在东北角,库房在西南方,食堂离自己所在的东南角很近。 章延广早年为防万一,埋藏在外城的三处武器库就在附近。 运气不错,雷珊露出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个个都是演技派! 感谢在2020-02-04 02:44:49~2020-02-05 02:2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倍晴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1 章 2022年10月4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阔别三年之后,雷珊终于见到久违了的老钱,钱天骄。 安顿下来第二天,她找到外城办事处。寻找熟人是很常见的事,熊国良进内城了,当班的办事人员查找一番, 顺利找到钱天骄信息;又说白天都忙着, 建议晚上再去,雷珊高兴地谢了。 当晚她就在外城东侧平房找到老钱。和记忆中一样,他嗓门很大,带着北方人的豪爽热情, 说到感兴趣的话题能侃上三天三夜;日子相对安稳的缘故,此时的老钱精神不错,不像在粤龙基地似的满脸憔悴。 可惜钱天骄不认识她, 奇怪地说, “你哪位?” 数年彼此依靠的情谊无声无息消逝,雷珊感慨,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朋友窦婉爸爸是你生意上的朋友,窦婉和我提过你,我在杏石口听说过你的名字, 就记住了,这不,昨天一到秦鼎就打听, 果然你也在。” 一番话说得钱天骄云里雾里。不过他是聪明人,如今这年月,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强,也就糊里糊涂寒暄:“哎呀,这两年东奔西走,瞧我这记性,还真记不清了。你是刚投奔来的?我还以为不收人了呢。” 雷珊顺着他的话题:“可不,我们开始也没抱希望,天太冷了,只能过来试试;可能人家看我们好几个人带着伤,就把我们收了。老钱,你什么时候到的?” 这女孩挺自来熟,钱天骄迷惑,“去年底到的。北京待不住,跑到太原,听说这里守的严,连跑带颠投奔过来。听你口音,湖北那边的?” 两人就此聊得热火朝天,这里离钱天骄住所不远,有女人看见了,招呼她“家里坐坐,喝杯水”。 那女人三十来岁,长发烫过,苗条白净,看着挺老实,衣裳干干净净。老钱介绍姓孟,一看就很亲密。 他女人?雷珊没见过,开始琢磨:七年之前的老钱每次提起秦鼎覆灭便痛心疾首,难道这个女人当时没逃出来? 没错,章辟疆去年7月遇害,章延广常年奔波在外,老钱去年年底才到秦鼎,压根没见过章氏父子,相关消息被封锁的严严实实。对于老钱之类的外城幸存者来说,章延广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苏慕云才是独撑大局、英年早逝的英雄。 雷珊替七年之前的章氏父子憋屈,也没了兴致,给老钱留下两盒香烟和糖果巧克力,留了地址便告别,走出几步听到姓孟女子高兴的声音。 看来秦鼎饿不死人,普通人也吃不到好东西,雷珊想,开始怀念石榴苑。 沿着街道漫步而行,街道干干净净,路旁载着树木花草。离住处不愿,远远看见黎昊晨立在街口,和几位陌生女人聊的热闹。 还挺受欢迎的嘛,雷珊发笑,喊道:“老公~” 黎昊晨也很捧场,“老婆,快来--这是我老婆。” 几位女人都住在2字头的双人宿舍,彼此离得不远,嘻嘻哈哈互相介绍。像所有基地一样,女性幸存者相对稀缺,从不缺追求者,光棍都是男人。 回到宿舍,黎昊晨却没了笑容,头疼地扒拉头发:“MD,我现在是负数,欠了一PG债,大树也是。” 雷珊想了想,立刻明白了:“看病领药都是有偿的?” 黎昊晨不情愿地摆弄左腕蓝手环:“扣DKP,破贡献值。我说我是新人,实习期,没活儿干,有啥贡献值?医务室的人说记账,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清,一分都不能少。” 雷珊想笑,又觉得太不够意思,同情地捶捶他没受伤的肩膀。“还是以前好吧?” 黎昊晨板着脸,嘟囔两句,八成盼着事情了结,早点回石榴苑。 相形之下,方棠就开心多了,晚间四人小聚,捧着茶杯滔滔不绝:“我从没想过我能当老师,真的真的,前天去学校报到,校长跟我聊了一会,问我六级分数,就说其他科目都有人了,让我教小学英语。我说行啊,都是小孩子嘛,昨天讲的我口水都干了。校长在后面听了一节课,今天又来找我,说我讲得很好,让我准备准备,初中高中那边的课程也接过来,哇~” 新天赋!雷珊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她,“行啊,平时深藏不露,原来技能点在这里,真是失敬失敬。来,方老师~” 方棠像模像样地跟她碰杯,“我宣布,以后就这么叫我好了。以后忙得很,要准备教案,要挑选教材,还要备课,我很快就有一堆一堆的学生了。” 说的像蘑菇,雷珊大笑。 黎昊晨只关心最实际的:“贡献值多少?得加分吧?” 只有贺志骁低头喝茶,仿佛没听见。 “校长说了,现在按正式标准,等我两个月之后转正,贡献值按高级职称计算,也就是奖金。”方棠眼睛亮晶晶,举起桌上一袋巧克力:“以后什么都不愁了。” 雷珊默默握住她手掌。 决定进入秦鼎之后,方棠想了又想,自认没有她的身手,索性釜底抽薪:每天五顿饭加宵夜,巧克力奶茶糖果不离手边,短短一个月成功增重二十斤。雷珊当年父母去世,抑郁爆肥的速度也差不多。 “嘛呢嘛呢?”黎昊晨瞪着两位女生,“我这个当老公的还在呢,还喘气呢!挖我墙角?” 雷珊戳戳他肩膀,“棠棠今晚归我,发配你给骁哥,OK?” 于是方棠真的留了下来,唉声叹气的黎昊晨跟贺志骁去隔壁,抱被褥的时候和邻居嘻嘻哈哈打招呼“嫌我呼噜声大,被我老婆轰出来了!” 蜡烛熄灭之后,两位女生叽叽咯咯聊天,临到睡了,雷珊才裹着棉被在木板床上翻个身,声音压得很低,“喂~” 黑暗之中看不到方棠的脸,说话像蚊子叫。“没有嘛,什么也没有。” 雷珊泄了气,“禽兽!” 禽兽和禽兽不如的故事,地球人都知道。 方棠咯咯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她把嘴巴凑过去:“等着,等事情了了,我叫老胡给你找个好男人,他一群光棍兄弟呢!” 方棠轻轻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双周榜结束了,过年几天没码字,在家钉钉工作,这几天一直赶进度,以为要进黑名单了,终于写完了!好开心。 读者盆友多多保重,注意安全,春天花会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鞠躬,感谢支持~感谢在2020-02-05 02:22:54~2020-02-05 21: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2 章 2022年10月5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应该承认,雷珊和弯刀、短枪打交道的时间远远多于锄头和水壶;当然大多时候,栽花种菜也能像模像样。 按照前天报到时的安排,她被部长分配到种植六组,由组长带到田地认个师傅,很快开始干活了。 喏, 雷珊把空了的水瓶塞回背包, 看着面前木架一层层翠绿叶子和露出泥土矮矮一截的红萝卜,有种丰收的自豪感。 好吧,她只来了三天,浇浇水、松松土而已。 说起来, 秦鼎种植蔬菜的方法和她经历过的各个基地完全不同。 比如地广人稀的石榴苑,每种蔬果和花木都占据数百平方,既壮观又方便, 完全是撒欢式种植;这里地方有限, 却得供应数千人吃饭,于是人民群众的智慧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盛满泥土的木箱种好植物摆上木架, 重重叠叠摞得老高,需要晒太阳的时候轮番搬出来,浇水则蹬着梯子爬得老高, 看着挺震撼。 比如红萝卜,满打满算只占据800平方,实际载种面积必须乘以6, 粗粗一数,收割的时候能摆满两间库房。用盐和辣椒腌好,足够给漫长冬季加道菜了。 前方区域属于大白菜,大概上月新种下去,小小绿苗钻出土壤随风摇摆。巨大木箱颤巍巍叠了四层,远远望去,很像小孩子叠的积木。 “雷珊~”下方传来喊声,是师傅波浪卷,仰着头,双手拢在嘴边:“浇完就下来吧,小心点。” 雷珊喊一声“知道了”,便理理背包。 从五米高的木架顶端望下去,小半个外城尽收眼底:脚下是占地最广的种植区,远处是一片一片的住宅,穿插之间的道路两侧长着一排排绿油油的树。东侧和南侧城墙一清二楚,西侧城墙可就看不到了,内城矗立在北侧,雷珊隐约能看到纹丝不动的守卫,在视野里只有手指长。 毫无疑问,苏慕云、四位战士和陶娇以及大部分士兵都在内城,她想。 敏捷地落到地面,她把装满空瓶的背包放下,拎起另一个沉甸甸的,转身顺着梯子攀上另一边木架。 忙活半天,午餐格外香甜。今天有炒豆芽、腌雪里蕻和半个煮鸡蛋,每人一个馒头。仅仅第三天,雷珊就和新同伴们混个脸熟。 “雷珊雷珊,你在外面有鸡蛋吃吗?”波浪卷比她大两岁,已经是两个宝宝的妈妈了。她前年就到达秦鼎基地,属于种植组中坚力量;就像绰号那样,波浪卷有浓密光泽的卷发,开工时用发带扎成马尾,平时披散开来。 雷珊决定低调些。“有啊,我们从交易会换到鸡仔,每天都下蛋的。可惜闹鸡瘟,鸡都死光了。” 波浪卷同情地望着她,又说:“外面很艰苦吧?到处都是红眼病,如果我在外面,一定睡不着觉。” “其实还好,我们的基地也挺安全的。”雷珊本能地辩护,“有时不光是天灾,遇到歹徒也很麻烦。” 其他组员也对她这个新鲜面孔很感兴趣。一位招风耳男人隔得老远问:“雷珊,你是哪里人?” 她答,“襄阳。我们那边早就听说过秦鼎,眼看天冷了,很远赶过来。” 招风耳友好地笑:“襄阳啊?我正重温《神雕侠侣》,实在太亲切了,我上大学那会还特意去过呢” 这么推崇自己家乡,雷珊也很开心,随即长长叹气:如今的襄阳已经被不死生物占据了。“你呢,你是哪里人?” “宝鸡。”这人普通话说的不错,讲述起自己去年逃到秦鼎的经历,绘声绘色地听起来很凶险。 今天有鸡蛋,一个馒头下肚雷珊就饱了,女人们还好,干惯体力活的男士们明显不太够。招风耳碟里有两个馒头,见到雷珊好奇的目光主动指指手环:“贡献值换的,你是新人,转正之后就有了。” 雷珊满脸好奇:“啊,你还干别的工作?忙的过来吗?” “还行吧。”招风耳耐心解释,“其实也不是兼职,组里有规矩,每种蔬菜分成几组,收获最高的一组有额外奖励,最差的倒扣分数。上月我这组冬瓜收成排第一,运气不错。” 还算奖惩分明,雷珊想。“啊,我也要好好种萝卜。”她夸张地托着下巴,“分数扣光了就得饿肚子了。” 餐桌尽头一位女人笑嘻嘻地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转正之后,你直接进内城去了,哪儿还用陪我们种萝卜白菜?” 不少人挤眉弄眼,暧昧地笑。 昨晚黎昊晨来接她,波浪卷已经见过,此刻热心地替她解围:“得了得了,可别乱说,小雷老公帅着呢。” 另一人来了兴趣,“是么,长什么样子?” 雷珊早有准备,掏出手机:“来来,给你们看看。” 秦鼎外城另一间食堂,同为新人的贺志骁也是同组人讨论的目标。 “早上那个是你媳妇啊?”问话的是清洁组长扫帚眉。 毫无疑问,卫生部属于秦鼎最辛苦的岗位,清洁组又在卫生部垫底,这位组长也不像什么好脾气,人高马大的,在组里人见人怕。 坐在桌角的贺志骁点点头。 扫帚眉倒吸冷气,唾沫喷的老高:“一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 身畔同伴自然是他亲信,捧场地惊诧:“长得带劲?” “黑里俏。要是再白点,跟杨贵妃似的。”扫帚眉没念过什么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形容词,只好挑最俗的说,忍不住咽口水:“哎,我想了一上午也想不明白,你跟我说说:人家怎么看上你了?” 贺志骁显然说不出,低头啃腌萝卜。 有老实的组员打圆场:“咳,都是苦命人,人家不离不弃,挺好,吃饭吃饭。” 扫帚眉不肯罢休:“不是我挑事,啊,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以前是以前,贺志骁老婆没有选择余地,现在进了秦鼎,人家跟不跟你还两说呢。哎,我没说错话吧?” 贺志骁像是不介意,什么话也没说。 “结婚还能离婚呢,人家干嘛跟你这一棵歪脖树吊死?”灾难爆发之前,扫帚眉就离了婚,进秦鼎找了个老婆又被甩了,于是这人有点心理畸形,见到感情好的夫妻就不顺眼。何况贺志骁是个残废,却有方棠这么漂亮的老婆:“依着我说,还不如好聚好散....” 他絮絮叨叨,越说越难听,满桌戴着黑手环的组员大多身有伤残,谁也不敢反驳。只有一位少条右腿、依靠义肢和拐杖行走的老头同情地用口型安慰贺志骁。 见他不言不语,吃个软钉子的扫帚眉更生气了,“你是新来的,按规矩哪个岗位都得轮一遍,熟悉熟悉情况,我也得看看你能干什么。这么着,从明天开始刷厕所!” 相形之下,刘苍原的日子可比贺志骁轻松多了。 “还有鸡蛋呐?”他到得晚,有点不敢置信地盯着食堂窗口,伸出白手环:“大伯,我是新来的,能领吗?” 大师傅记下编号,爽快地递来餐盘:“拿着吧,瞧你这可怜劲。” 他千恩万谢,使劲盯着人家脸庞:“谢谢大伯,您好人有好报。” 一看就是外面的可怜人,大师傅被逗坏了,忍不住自豪起来,从旁边拎起一个熟鸡蛋扔他碗里,挥挥手走了。 胖子老李长吁短叹,招呼他跟着自己找座位:“你们在外面漂了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和黎昊晨一样,这人也在北京度过大学生涯,两人很聊得来。才几天功夫,他已经邀请黎昊晨雷珊“夫妻”到家中做客了。 黎昊晨身上带伤,医务室有专门的病号餐,也不能到处走动,就把刘苍原托付给他。后者满口李叔,什么活儿都抢着帮忙,跑腿跑得飞快,把胖子老李伺候得舒坦。 刘苍原满脸老实:“晨哥和大树出去狩猎,运气好运回大米白面,运气不好只能吃菜。珊姐和我养鸡,还养了兔子,冬天天冷,把鸡冻死了。兔子生了几窝,大兔子把小兔子给吃了,珊姐难过的都哭了。” 胖子老李安慰他:“哎,兔子是杂食动物,一看你们就没经验。对了,想不想进养殖组?我和组长熟,你要想进,我可以推荐。里面鸡鸭鹅兔子什么都有,养鱼养虾,还有肥猪呐!” “肥猪?”刘苍原张着嘴,口水都要留出来了:“李叔,咱们这里还有猪呢?我都好几年没吃上猪肉了。我们在杏石口听说过,一口猪要用枪换!” 其实胖子老李也没吃到嘴,悻悻地说:“那玩意没几头,养在内城,等过几年下了仔就好了。” 生了猪崽也不够几千人分啊!刘苍原假装羡慕:“内城?李叔,内城除了有猪,还有啥啊?我都没去过。” 胖子老李嘿嘿笑,“你刚来几天?别说你了,一般二般的人都进不去。我进秦鼎三年,也才进去过两次。其实也没啥,还不如咱们这边宽敞。” 刘苍原傻笑:“下次李叔进去带着我,让我开开眼。” 面前这孩子父母双亡,瘦得竹竿似的,只长个头不长心眼,胖子老李不由起了恻隐之心。“等你转正再说吧!刘苍原,以后你是想跟着你晨哥,还是跟着我混?跟着他就老老实实干活,盖房子修墙,种树开路,跟着我就在门口打转。” 刘苍原想了又想,“我得和晨哥商量,他的伤还没好呢。等珊姐以后生了孩子,我还得帮珊姐看小孩呢!” 跟着他可比跟着黎昊晨舒服多了,这孩子厚道,重情义,胖子老李感慨。“行吧,等你转正再说,你快15了吧?还能轻松一年,到16就得老老实实干活喽!” 刘苍原应了,把鸡蛋吞进嘴里,差点噎着,连忙喝一大口粥,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5 21:58:04~2020-02-08 02:2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3 章 2023年1月1日, 陕西西安, 杏石口 北风在旷野中奔腾呼啸,前天雪下得很大,视野中白茫茫冷清清,远方和道路两侧的丧尸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慢点开。”坐在副驾的中年男人叮嘱。 司机应了,很有把握地笑:“放心吧廖哥,这条路开过十多次, 闭着眼睛都找得到。” 果然一路畅通:灾难爆发之后, 各大基地和交易会都会定期清场,保持周边道路通畅,换言之,如果大量丧尸聚集, 八成爆仓,还是离远些好。 今天是元旦,杏石口人头涌动, 不时说声“新年好。” 同来的数辆车停在外面, 他俩把车停在访客位置,随着幸存者走入加油站。中年男人在门口抽了根烟, 在人群中发现曾经聊过天的老郑,过去招呼。 两人寒暄几句,吐槽“今年真够冷的”, 中年男人就把话题引到重点:“打听个事,认不认识个姓黎的?黎明的黎,黎昊晨, 个子挺高,用把长刀;有个老婆,长得不错。” 这个姓不多见,老郑立刻一拍大腿,“雷珊嘛!谁还不认识?跟这一带混几年了。可惜,年前闹内讧,基地爆仓,死了不少人,这俩人就没信儿了。怎么,你有他们的消息?”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我这也是朋友的朋友在别处落脚,拜托我过来打听,想把他们接过去,哎,可惜,眼瞧着没下文了。” 老郑也长吁短叹:“挺厚道的小两口,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了,连带罗文睿也八成死了--罗文睿是他俩朋友,很精明一个人。那句话怎么说的,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哎哎,你看,六号别墅的周凯。” 中年男人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果然几个男人相继进入加油站中间的办公室,应该是中型以上基地的领袖。“六号别墅?”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郑来了兴趣,口沫横飞地说:“他和雷珊黎昊晨都是从清宁度假村出来的,当年还是邻居呢!还有个八号别墅的丁金阳,今天还没看着。清宁度假村当年挺红火,硬被郝一博开车撞进去了,他们三队跑到锅炉厂投奔贺志骁,谁知道锅炉厂也没保住--郝一博你知道不?哎,我给你说啊....” 絮絮叨叨半晌,中年男人和他告别,钻进人群又打听一会儿,这才带着司机回到车上。 “回吧。”任务圆满完成,他惬意地靠在椅背。“路上开慢点,这回不用再动车了,过年喽。” 希望归程顺利,别被章延广盯上,他暗自祈祷,从后视镜望着跟在后面的保镖车。 回到秦鼎已是黄昏,中年男子歇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到外城办事处人事科汇报。“熊科长,打探过了,去年10月1日从襄阳投奔来的十一个人实打实,没撒谎。” 熊国良看着办公桌上一排花花绿绿的文件夹:“上个月给他们转了正,这几个人有异常没有?” 中年男子是外城保卫科的,外面投奔的幸存者已经秦鼎就被他的手下密切监视,答得非常流利:“我的人一直盯着呢,跟前两个月一样,挺老实的。” 熊国良放了心:他对这批襄阳过来的新人印象不错,很有几个人才。“行了,辛苦了,老规矩,等我的信儿。” 半个小时之后,秦鼎内城指挥部,他也是这般给秦鼎两大副官/护卫队长之一宋文恭恭敬敬汇报的:“10月份进来46个新人,能打探的都打探了:32个有根有底,这几年踪迹能查的着;另外14个就没名没姓了。” 小宋靠在太师椅椅背,盯着面前一高一矮两叠文件夹。“人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足足四年,连个根底都摸不着,鬼知道干嘛的。”他懒洋洋地说,敲敲矮的那摞:“老规矩,送走吧,如今这年月,眼里不能揉沙子。” 宁愿错杀,不肯放过,熊国良应了。 “32个,平均一天一个。”小宋看看另一叠文件夹,挨个拿起翻看:“库里吃的不多了,看看外面两批人能带回多少粮食,要不然年都过不好。”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章延广在的时候,带着猛虎部队东奔西走,连粮食带汽油千辛万苦抢回秦鼎,人人觉得理所应当;轮到自己筹粮,什么丧尸暴动导致伤亡、汽油不够车子停在中途、大雨冲垮道路,诸如此类防不胜防,令各位高层头大如斗。 熊国良想了想,谨慎地说:“昨天去菜地看了看,白菜萝卜大丰收,鸡鸭鱼肉也够,鸡蛋堆满两间仓库,吃的喝的不愁。” 有句话他没说,今年没了不少人,压力没那么大了。 小宋随便嗯一声,把注意力放在新人资料:“4个扫大街,18个壮劳力,6个农民,3个纺织工,哎呦,还有个老师?” 熊国良工作到位,麻利地拎出一本文件夹,“英语不错,口语尤其过关,孙校长很器重。除了这个方棠,还有个姓黎的人大毕业,雷珊武汉大学出来的,人我见过,都有潜力。” 小宋看看,把夹子合上:“那就留下,观察观察。这年头,人才难得。” 片刻之后,轮到小宋自己给苏慕云月初汇报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这么详细:先是内外城防卫、库存粮食及汽油、官员提拔和罢免,重点在于外出两只寻找食物的队伍,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又提及过年安排:“春晚正排练,除夕那天内城一场外城一场,保证比往年热闹。” 去年章辟疆章延广一死一逃,苏慕云带领手下严防死守,生怕这支特种部队杀回来,哪顾得上过年?除夕那天,凑齐吃顿年夜饭也就散了。整整一年工夫,众人稳扎稳打,一边秦鼎翻修改建,一边章氏父子旧部免的免除的除散的散,心底踏实多了,这才有了过年的兴致。 双脚搭在老板台上,身着便装的苏慕云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慢慢吐烟圈。 既然苏大公子没兴趣,小宋立刻换话题:“上月收了32个人,进来就能干活。我跟门口说,这个月到开春都不收人了,暖和点再说。” 以前苏睿章辟疆在,把老百姓放在第一位,只要投奔过来,不分男女老幼统统接收;自从苏慕云掌权,秦鼎收人标准大大提高,有专业技能的青壮年留下,老弱病残请回,不少远道而来的幸存者被挡在外头。 苏慕云嗯了一声,双眼盯着窗外,依然没接话。 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对面是内城办公大厦,关系秦鼎数千成员衣食住行、安全发展的决策都出自此处。 小宋只好挖空心思:“下雪地都冻了,根本挖不动。我前天下去看了,也等开春再说吧....” 苏慕云挥挥手,忽然说:“小宋,你说~这女人一根筋,死心眼,怎么弄?” 这就不是公事了,小宋早已习惯,想了想:“老大,要不然~你和人家敞开聊聊,男欢女爱很正常嘛!大过年的,高高兴兴多好。” 苏公子玩女人的手段,这么多年下来,小宋或多或少知道些;过瘾是过瘾,说实话,猛了点。陶娇娇娇弱弱,撑得住才怪。 “高兴个屁。”苏慕云骂一句,烦恼地掐灭烟头,“你说,我对她也算掏心挖肺了吧?我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她可倒好,说甩脸子就甩脸子,说不吃饭就不吃饭....” 形容得太委婉了吧?小宋腹诽,应该是畏之如虎才对。 苏慕云的牢骚还在继续:“让我到底怎么着?天天较劲,有意思么?有这工夫干点什么不好?” 他只擅长替苏公子打发女人,给分手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可不会往回哄姑娘啊!小宋挠挠头,只好拿自己当例子:“反正我媳妇吧,也就那点事:老大喜欢衣裳,什么香奈儿纪梵希;老二就爱蒂芙尼、卡地亚,谁给她首饰都收;老三老实,内城呆腻了,让我陪着去外城放风,看雪景。” 像大多数基地首领一样,小宋坐拥三位固定女人,其他投怀送抱的大有人在,平时一三五二四六,和谐的很。 说到这里,小宋发现苏公子对陶娇确实和其他女人不同:大秦和陶娇被章延广抢走那段日子,苏公子愤怒归愤怒,依然找了两个漂亮女人泄火,人还是他去外城挑的;自从陶娇被带回秦鼎,苏公子立刻把全部精力放回她身上,再也没上过其他女人的床。 不提还好,一提苏慕云更怒火中烧,烦恼地挥挥手:“这我还能不懂?妈的,死心眼,软硬不吃。” 小宋有点佩服陶娇,还真看不出来。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陶娇像其他爱慕虚荣的女人一样,围着苏公子献媚殷勤,投怀送抱,苏公子还会像现在一样稀罕么? “要不然,把她以前同事接来?”小宋灵机一动,陶娇是部队一枝花,同科室的朋友都在秦鼎,基本都成家了。“没事喝喝茶聊聊天,女人嘛,就是爱热闹。” 苏慕云哼了一声,打心底烦躁:“你当我没想到?就跟要吃了她似的,人还没到,当场就晕过去了,还真不是装的。” 可不是么,每周把脉体检补身体,医生还是小宋带进来的,跟着见过陶娇一面:室内温暖如春,水仙和风信子开得正好,鲜果摆满茶几,她独自缩在卧室,望着窗外不言不动,瘦成一把骨头了。 这就有点麻烦了。小宋绞尽脑汁,问题陶娇是苏公子禁脔,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飞了,别的男人多看一眼都不行,他根本不了解,哪儿想得出主意? 可苏公子提出问题,上至杀人灭口下至找女人,还没有小宋解决不了的;以前大秦和他分庭抗礼,现在大秦废了,他得苏公子重用,在秦鼎一人之下千人之上,更得鞠躬尽瘁,排忧解难。 “要不然,给她找点事干?”他想起进内城之前,跟熊国良说过的话,笑着:“人就得接触社会,得跟别人打交道,全职主妇早晚熬成黄脸婆。天天屋里待着,好人也待出毛病来。” 苏慕云盯着他,脑子显然飞速运转,半晌才不情愿地应了。“让她去库房?天天搬东西?还是种种花?她倒喜欢花儿粉儿的。” 内城寸土寸金,除了指挥部,住满高层人士和卫队,花苑和菜地都在外城;库房倒是有,大件小件都是体力活,似乎也不适合娇弱女人。 小宋把皮球踢回去:“都行啊,具体你和她商量,刚我和熊国良开会还说,种菜养花,做衣裳织毛衣,给小孩上课,女人能干的多得是。” 苏慕云原本静静听着,眼睛忽然一亮:“上课不错,哄小孩玩,热热闹闹念念书画画儿,干干净净的,比跟泥土打交道强,就这个吧。” 小宋松了口气。上司难题解决了,轮到他负责安保和行程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8 02:23:43~2020-02-09 01:4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4 章 2023年1月2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六组,32厘米。”种植组组长熟稔地用卷尺丈量,把根须带着泥土的新摘菠菜放回波浪卷面前,依次拎起剩下两棵:“七组,28厘米,八组~36厘米!” 人头攒动的大厅, 标记八组的数十人欢呼起来, 互相击掌,还有人吹口哨。 36厘米,太能长了吧?雷珊惋惜地看看那棵冠军菠菜,自己组精心挑选的种子选手被它比没了。 好在综合成绩, 又不是一局定胜负。 下一项是香菜,一棵棵青翠挺拔的香菜被并排摆在长条木桌上,仿佛《甄嬛传》里呈现给皇帝的绿头牌。 这次竞争激烈, 五组以一厘米微弱优势拔得头筹, 紧紧咬住比分。 雪里蕻的话,炒黄豆就粥最好, 四组夺魁;胳膊粗细的白萝卜、只适合雪人鼻子的红萝卜、盛开花朵般的小白菜、很像利刃的韭菜、红灯笼般的西红柿、拳头大小的蒜头.... 乱哄哄一个小时,种植组组长才拿着好不容易统计出来的清单,站上大厅前方的木椅挥舞胳膊:“好了好了, 女士们先生们同志们,秦鼎基地冬季种植大赛结果出来了,获得一等奖的是~” “四组!”他拉长声音, 随即呵呵笑,“不容易,这么冷的天还能这么高的产量,值得嘉奖!四组50名组员各加300贡献值!” 好吧好吧,还有下次,进入秦鼎才三个月的雷珊有点惋惜:自己所在的六组扎大棚点炭盆,天天和肥料打交道,人人累得人仰马翻,也没拿到成绩。 “第二名~第二名是十二组,和四组只差十分,非常可惜,就差一步就拿下了,春季大赛还要努力!十二组组员各加200贡献值!” 贡献值什么的,雷珊以前不稀罕,在秦鼎还是很有用的:此处奖惩制度显然精心设计过,普通人规规矩矩生活,只能吃大锅饭,库房发什么就用什么,住靠近城墙的平房;想吃肉、想去库房挑高级用品、想住进城中两居室乃至别墅,就得努力工作,挣取更多的贡献值。 季军是一组,拿到100贡献值,其他各组唉声叹气,看得出都很失望。 波浪卷就沮丧极了,不停念叨:“十二组组长是农民,专门搭棚种菜,整个山头都是他家的;一组也是开农家院的,前店后村,怎么比啊?” 雷珊觉得师傅有点焦虑,倒也能理解:她有一男一女两个宝宝,住处是雷珊一样的普通平房,再过几年就住不开了。 她安慰:“还有下次嘛!等春天比赛,干掉他们。” 春暖花开,她还在秦鼎吗? 波浪卷一点信心都没有,直到午休都提不起精神,匆匆扒完饭就急着走:“我老公今天值班,我得回去看看:大宝昨晚有点发热,二宝也流鼻涕。” 秦鼎医务室可比不了儿童医院,冬天生病可就糟了。 雷珊伸个懒腰:“走,陪你溜达一圈。” 外城幼儿园在西北角落,很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高高挂着“大风车”招牌和彩色风车。大概技术所限,秦鼎建筑不超过三层,市中心独栋别墅也是二层小楼。 不知内城是什么样子?雷珊望过去,只看见灰扑扑的城墙。 其他宝宝由老师哄着午睡,波浪卷的两个孩子被单独安置在办公室,一位三十出头的妇女正逗他们玩耍。见到两人,两个宝宝嗷嗷叫着扑到妈妈怀里,小的还哇一声哭了,满脸鼻涕喊“回家” 雷珊呵呵大笑。她和小宝宝没打过什么交道,诗诗、娜娜和刘苍原都是很懂事的孩子,马大厨和乔兰的婴儿又太小了些。 波浪卷挨个贴贴额头,这才放心,和小姑娘打招呼,又哄着宝宝喊“雷阿姨”,归程便问:“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生一个?” 雷珊抹一把汗,信口开河:“一直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波浪卷挺当回事,压低声音:“那也别急,不是急的事。你和你老公去医务室找医生把把脉,有个姓丁的老中医挺厉害,咱们组某某也好几年要不上孩子,他开几副药就好了。” 雷珊想了想,“要贡献值吗?” 她刚刚转正,哪有多余贡献? “别的得要,这个商量商量,要孩子不是小事。”波浪卷左右看看,“我老公认识医务室守卫,到时候和医生打个招呼,你别张扬。” 真是热心肠,雷珊感激地笑笑,开始拖延:“要不等等吧,我朋友帮我介绍了学校的活儿,攒攒再说。” 秦鼎管理很严,各个部门兼职都有名额限制,那个中年妇女也是通过面试才得到幼儿园兼职机会。 波浪卷羡慕极了,悻悻地说:“我倒忘了,你还有外援呢--学校福利是最好的,贡献值可高了,喂,能不能给我也找个门路?” 话一出口她就泄了气:学校不比其他地方,一切凭学历和资质证书说话,还有各位教授层层评审。灾难爆发之前,孙校长是海归教授,985出身,眼光很高,想进学校挣贡献值的统统被刷了下去。 棠棠还挺厉害的嘛。雷珊嬉笑:“等着,等我站住脚,和老师们混熟了,什么都好说。” 也只好如此。波浪卷应了,絮絮念叨“你得提前吃叶酸,还得吃爱乐维~”忽然发现她不走了,奇怪地问:“怎么了?” 雷珊收回望向身后的目光,微微笑着追上来,“没事,看错人了” 果然....就像章延广提供的秦鼎资料,他们过了关;24小时隐藏在周围、仿佛附骨之疽的监视者悄悄撤走了。 与此同时,另一间食堂的黎昊晨正拉着钱天骄聊得热火朝天。 “老钱,你这算啥?”他珍惜地把馒头掰开,蘸着菜汤塞进嘴里,“从锅炉厂出来那会,我们那叫一个惨:统共四辆车,汽油一丁点,吃得只够三天。那句话怎么说?” “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钱天骄“嗨”了一声,显然被对方的落难经历打动,立刻觉得自己混得不错,安慰道:“得啦,你们这也算是熬出头了,以后踏踏实实吃饭睡觉干活儿,别的让当头的操心去吧!” 望着空荡荡的餐盘,黎昊晨唉声叹气:“不瞒你说,苦是苦了点,也有乐的时候。前年我们养了一窝鸡,到最后一百多只,没闹鸡瘟那会儿,每天一鸡蛋,半个月杀只鸡,一半炖汤一半风干,做饭切一块扔锅里,香着呢。现在~不瞒你说,不够吃啊,昨晚我肚子叫的,把我老婆都吵醒了。” 听着怪惨,钱天骄哈哈大笑,神气活现地点点他“等着”走到食堂窗口用手环领一盘花生米一个花卷,“瞧你这可怜样。也难怪,年轻,等我这岁数就好了。” 黎昊晨千恩万谢接过来,珍惜地一颗一颗吃。“老钱,你给我找个路子。不瞒你说,我老婆托方棠帮忙,能进学校蹭点贡献值,时间长了人家该瞧不上我了--本来我压力就大啊!” 提起年轻漂亮的雷珊,钱天骄顿时同情起来:以前还好,两人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如今进了秦鼎,万一雷珊另寻新欢.... “你可得小心点。”看看左右,王心树和赵元峰已经走了,自己同伴也不在,钱天骄才低声说:“这边还好,内城那帮人什么德行都有,有几个好色的,个个好几个女人,还时不时到外城踅摸新鲜货色呢。也就你们刚来,等时间长了,惦记你老婆的肯定不是一个两个。” 黎昊晨满脸愤怒,恨不得拍桌子:“他敢!谁惦记我老婆,我就和他拼命!” 这话把钱天骄逗笑了。“兄弟,换成平时我信,到了这里就算了吧: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我给你说,以前可出过事:有个男的老婆被里面的人看上了,老婆不愿意,硬被人拽走,男的闹得挺大,后来硬被压下来,俩人都没影了。我问你,远的不说,苏首领看上你老婆,你让不让?宋文看上你老婆,你给不给?林远孟岚你惹得起么?就拿最近的说,熊国良跟你老婆献殷勤,你能把他怎么着?” 黎昊晨目光一闪,身体前倾:“苏首领那是没办法;宋文我听说过,二把手,林远孟岚我还真没见过。哎,老钱,我听说,还有个叫秦文什么的,他负责哪一摊?” 老钱是个话痨,最喜欢聊天侃山,没人理他就对着自家女人说话,好不容易遇到同在北方待过的黎昊晨,幽默风趣又有前途,顿时打开话匣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秦宋秦宋,以前这俩是领头的,现在大秦不行了,小宋说了算。林远孟岚以前是苏政委部下,去年提拔起来,雷厉风行,手段多的很。” 黎昊晨惋惜地说:“咳,我那朋友和大秦聊过,不瞒你说,我还打算跟他套套近乎...” “过气了过气了。”老钱摇摇手,也把脸凑过来,神秘地说:“去年外出公干,遇到姓章的,回不来了。苏首领亲自出马才把他带回来,听说人废了,不管事了。” “这你都知道。”黎昊晨满脸“大哥真牛B”的表情,“那完蛋了。老钱,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老钱有什么办法?不疼不痒地安慰几句,黎昊晨愁得花卷都吃不下了,低声骂街:“妈的,要不是姓章的操蛋~对了,老钱,这个姓章的到底犯了什么事?听说玩女人玩大了?” 老钱差点喷了,口沫横飞地纠正:“哪儿跟哪儿啊?这个姓章的是叛徒,内奸,当场被拎出来了,念在他弄回不少粮食,苏首领没跟他计较,赶出去完事。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人不但不领情,还不安好心....” 直到午休时间结束,两人才被食堂赶出来,慢慢往工地溜达。 听了满肚子小道消息兼八卦的黎昊晨把话题拉回来:“老钱,钱哥,您门路广,可得拉兄弟一把。” 老钱这才想起来,正经问题没解决呢!“你这人大毕业的你愁啥?还是正经研究生,高材生呐。我给你说,现在也就是年底,人人都乏了,懒散得很;等开了春,肯定有人找你谈话,你好好表现表现,慢慢就上去了。” 黎昊晨满脸认真地记下,“钱哥,找我谈啥啊?” “人生理想呗,有啥长远规划,对基地发展有啥看法。”虽然老钱没被基地选中,并不妨碍他从别人嘴里打探消息,其中不少被提拔成管事的:“比如咱们盖房,就这么点地盘,能盖到什么时候?有没有必要建立一个分基地?这两年一直想发电,具体怎么布线?” 见黎昊晨一一应了,他来了兴致,指着内城方向:“我就一句话,外城算个屁,想过得舒坦,怎么也得进内城混混。晨哥,我看好你啊!” 黎昊晨笑笑,“行吧,我努努力,找机会进去开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榜单字数少,我更得也慢点,快完结啦,有点舍不得,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 下一张,陶娇就到学校了,三人见面,慢慢步入尾声。感谢在2020-02-09 01:45:53~2020-02-11 00:1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5 章 2023年1月5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刘苍原梦到了阿朱。 “阿朱”是石榴苑那只女丧尸的名字,红唇红裙子红指甲红宝石耳坠,细白腰带中央的红宝石闪闪发亮,如同一团软绵绵甜蜜蜜的火红云彩。 刘苍原翻了个身,简陋的木板床咯吱作响--胖子老李的床铺是席梦思,人家来得早, 用贡献值去库房挑的, 得意洋洋地炫耀:人这一辈子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床上度过,必须有张好床! 德行。 刘苍原很羡慕。 羡慕个屁,等章队带着石头、大嘴哥把苏慕云拿下,大家齐齐整整回石榴苑去, 他的床铺舒适得很!床垫床单枕头都是高级货!还有壁纸呢!家具是红星美凯龙搬回来的! 把这里比出三里地去! 说起来,秦鼎有啥好? 围墙高大坚固,把丧尸拒之城外, 却冰冷呆板, 毫无人情味;士兵有枪有炮,却高高在上, 踩在外城幸存者头上,三个月以来,他可没少从胖子老李口中听过内城人横行霸道的事迹;秦鼎部门林立, 动辄贡献值优先,不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哪有石榴苑好, 登个记就OK,从首领到队员一视同仁。 说起来,跟着珊姐晨哥,刘苍原日子过的一向很逍遥。 扯远了,他把心思拉回阿朱身上:走了这么久,她还好么?还傻乎乎的在石榴苑地面打转么? 前几天雪下的大,厚达两尺,她有没有被冻成冰雕? 傻瓜,他暗骂自己,阿朱是丧尸,又不怕冷。她不光不怕大雪,也不怕西北风,更不怕炎炎烈日和瓢泼大雨,她早就不是人了。 大雪只能把她的黑发结成冰,红裙子冻得硬邦邦。 想到这里,刘苍原心头不是滋味。 和《生化危机》《行尸走肉》《釜山行》好莱坞不同,被红莲赤炎照射过的人们化成丧尸,除了眼睛如同燃烧火焰,周身完完整整,半点伤口也没有。 就拿阿朱说,活着是个漂亮女孩,死后依然是个漂亮丧尸。事实上,阿朱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比珊姐还讨人喜欢。 可惜她死了。 阿朱....要是活着就好了,刘苍原一定教她打枪、拳脚和兵器,就像李大嘴和石头教导他自己一样;他还会替阿朱去狩猎,给她带首饰和小玩意儿回来,珊姐方棠最喜欢这些;他还会给阿朱唱情歌,就像王心树撩基地女生一样,不会弹吉他?可以学嘛;他还会给阿朱做生日蛋糕,就像晨哥,偷偷摸摸在房间练习,给谭敏诗诗做了个生日蛋糕出来,立刻把母女俩拿下了;他还不满15岁,假以时日,他会成长为威风凛凛、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像章队、石头和李大嘴那样。 想到这里刘苍原热血沸腾,腾地坐起身,望着隐隐发白的窗洞,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阿朱已经死了。 他颓然倒回枕头,破破烂烂的木板床被压得凄惨无比。 哼,是死是活,有什么了不起?等秦鼎事情了了,他就赶回石榴苑,去找阿朱。 与此同时,几百米外的另一排平房,方棠也悄悄醒来了。 看看表,差十分六点,她轻轻翻个身,望着几米外的地方:一床铺盖铺在墙边,男人面朝里,呼吸均匀,像是睡得很香。 他瘦多了,方棠难过的想。 三年前在十堰初遇贺志骁的时候,方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男人高大健壮,行动敏捷,虽然披着血肉,双眼望过来仿佛能把她看穿,犹如天神下凡。 他是人还是丧尸?与世隔绝已久的方棠糊涂了,不由自主伸出手,被对方紧紧握住--手掌有力,肌肤温热,血液在血管里欢快流淌。 世事无常,不远处的男人,满身满脸“憔悴潦倒、黯然神伤”。 少年读《神雕》,杨过被砍掉右臂,双剑合璧只能在梦中施展,玉女素心剑法亦成绝唱日后成了神雕大侠,自创武功名叫黯然销魂掌--左手不得不砍掉那一刻,贺志骁那颗意气风发的心也死了一半吧? 眼眶湿热,她把脸庞贴在粗糙枕巾上。 他....冷不冷?方棠担忧地看着铺在地板的褥子,虽然下面垫了纸板、塑料布,还是不太可靠。好在那床新棉被厚厚的,是她用多教一门课的贡献点换回来的,应该管点用。 闹钟铃铃响了,睡得正熟的男人动了动,于是她闭紧眼睛,放匀呼吸。 贺志骁搓搓脸,侧头看她在床上“睡”得挺香,无声无息地从被窝坐起身,拿过叠在枕边的衣裳。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耳朵,方棠睫毛轻轻抖动,丝毫不敢动弹。 好在贺志骁动作很快,利索地穿好棉袜和鞋子,站起身伸个长长懒腰。随后他叠起棉被和褥子搬到窗边椅上,又把纸板和塑料布收起来,回头看她一眼,轻手轻脚推门出去了。 房门合拢,方棠也爬起身,被冷空气冻得瑟缩一下,灰溜溜缩回被里。穿好衣裳铺床叠被,把他的被子搬回床铺,枕头并枕头,棉被齐棉被-一床碎花一床深蓝,她心底甜丝丝。 雪水是盛在桶里的,用木勺舀进锅里,方棠小心地点燃简易火炉里的炭火。还是夏天好,直接用雨水洗脸,冬天太冷,必须烧开才行。 洗面奶早过期了,她用的是香皂,干干净净,还带着花香。护肤品也不能用了,锅炉厂那位医生给老婆自制面霜,据说参考古代秘方,具体用玫瑰露、甘油和抗菌剂等等制成,补水、滋润又天然,所有女孩子都喜欢。 可惜不能开店,否则医生一定发大财。 几分钟之后,她对着镜子打量,沮丧地发现自己瓜子脸变成圆脸,都有双下巴了。等回去就好了,可以减回去的,方棠安慰自己,拿起一管BB霜,挤出一团开始拍打。 带着寒风进门的时候,贺志骁毫不意外地发觉离开之前还白皙娇艳的女孩子变得黑乎乎,外貌原本95分,倒退成70分。 怪不容易,他有点感慨,却什么也没说,走到另一侧抻筋踢腿,活动筋骨,开始扎马步。 热水沸腾了,方棠给两个杯子放些茶叶,小心翼翼倾倒进去,龙井清香弥散在小小房间,时间还早,食堂还没开门。身畔拳脚风声阵阵,她心底平静一如荒无人迹地雪原。 窗边晾着还没干透的袜子和毛巾、衬衫之类,贺志骁手臂不方便,这些小事,便默不作声地由她做了;桌角摆着两小盆矮小植物,她的贡献值不够换鲜花,这是雷珊从菜园带回来的,一盆萝卜一盆香菜,也挺可爱的。 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方棠想。 雷珊却不这么想。 她正洗袜子,黎昊晨藏在被里的臭袜子,刚才收拾床铺时掉出来;她不想管,可惜干净袜子没有了,大冬天的,总不能让他光着脚。 于是她洗得不情不愿,边洗边从牙缝嘀咕:“黎日日是头猪!” 黎昊晨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中,叼着烟,仿佛古代胡扒皮:“给老公洗个袜子怎么了?” 她怒目而视,紧接着泄了气:人家为了帮她,连谭敏和诗诗都不顾了,冒险来到这种危险地方,情谊可不是洗袜子能还清的。 于是雷珊捏着鼻子,多多涂肥皂,尽量把脸庞移开些,实在有点臭。 奇怪,她怎么没发现黎昊晨这个臭毛病呢? 以前狩猎顺利,又有她的小金库,团队从来不缺粮食、药品乃至生活用品。 用黎昊晨的话讲,袜子嘛去库房领一大包,穿一天就扔了,一大包能用俩月,用完了再去领。时间再往前推,雷珊是见过谭敏把一家三口的袜子拿出来晾晒的。 “洗得干净点啊。”哪壶不开提哪壶,黎昊晨絮絮叨叨:“我靠,库房小气吧啦的,连双袜子都不给,什么都得靠贡献值。哼,破地方,还是石榴苑好。” 雷珊替他补上半句:早点回去就好了。 其实今天轮到她休息。 灾难期间,每周休两天是别想了,每人一天休息还是排得开的,雷珊却按时去种植组报道:家里光秃秃,什么意思也没有,同伴们各忙各的,她还是挣点贡献值吧。 还有十多天就过年了,其他各组放慢工作节奏,种植组却忙得很。大白菜、雪里蕻、风信子等等日常浇水,适合春天种植的蔬果种子被整理出来,预备入土,上午忙忙碌碌,过得很快。 吃过午饭,雷珊向波浪卷告别,溜达去学校。 不被跟踪、监视的感觉真好。 学校由三座相邻的两层小楼组成,分成小学、中学和成人学校,占据好大一片地盘,门口像模像样地挂着“秦鼎学校”招牌。 用手环通过大门守卫的检查,雷珊走向位于中间的中学,一位五十多岁的灰发男子刚好走出楼门,“校长好~” 校长姓余,北大毕业,国外进修数年,回到西安进入西交大,能力口碑都是上乘。四年前灾难爆发,他跟着第一批幸存者逃进秦鼎,被推选成校长,担负起教书育人的重担。 余校长非常器重方棠,连带一起进来的雷珊黎昊晨也印象很好,正好一位老师待产,痛快地把雷珊提拔成兼职教师。 “小雷啊。”余校长有种老一辈人的风采,笑眯眯地指指右侧小楼:“正好,你和小方去那边等,下午你俩调课,二层阶梯教室,一点半,英语和历史,去吧。” 咦?雷珊奇怪地说:“校长,我那些学生呢?” 她还挺喜欢站在讲台对着学生们念课文的感觉的,很有成就感。 “临时安排。”余校长挤挤眼,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应个急,去了就知道了。你通知小方,可别迟到。” 于是她找到方棠,把余校长的话带到,后者有点不开心:“那一班三班怎么办?下周期末考试了。” 好吧好吧,棠棠当老师当的比她还过瘾。 两位女生嘀嘀咕咕,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到成人学校报到。 所谓阶梯教室,并不是普通学校前低后高、适合开放公共课的大型教室,相反,这里面积很小,只能坐二十多个学生,特点是靠近楼梯、阳光很好。 一进教室,雷珊就发现四角摆着鲜花,窗帘也换成深红天鹅绒的,边边角角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仿佛领导即将检查似的。 “不是一般人呐。”她小声说。 方棠也点点头,望着内城方向:进入秦鼎以来,自己处于阶级底层,内城的人高高在上,差异感和无力感从未如此强烈。 果然猜得没错:临近一点半,一列车队从内城方向驶过来,沿着道路依次进入学校,雷珊能看到灰白头发的余校长迎到车边。一位军装男子下车,和他握手寒暄;第二辆车子停在后面,司机下车,绕倒车后,恭敬地打开车门: 一位深蓝大衣、深蓝渔夫帽的年轻女孩避开他的手,扶着车门站直身体。她很瘦,肌肤白的透明,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大衣上的纽扣映着太阳闪闪发光 有点像《色戒》里的汤唯。 几秒钟之后,雷珊屏住呼吸:女孩仰起脸打量学校,眉头蹙紧,嘴唇嫣然,眼睛黑漆漆。 是陶娇。 章延广给她看过照片。 临行之际,小白偷偷找到她,说,如果见到陶小姐,告诉她,别怕,我们会把她救出来的。 ☆、第 106 章 2023年1月5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雷珊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急促犹如擂鼓,从齿缝里说:“棠棠?” 足足盯了几眼,方棠才紧张地抓住她胳膊,力气有点大:“是她吗?” 冷静,冷静。雷珊深深呼吸, 冲着好友点点头。 昨晚熄灯之后, 和黎昊晨悄无声息沟通,外城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只等机会拿武器,内城却只打听到边边角角。小道消息不少, 是否可靠,谁也不敢打包票。 时间太短,又临近一年一度的春节, 雷珊和同伴想了很多办法, 却一个也不管用--老钱波浪卷胖子老李都只在外城打转,新人急着进内城?什么意思?想造反么? 想不到柳暗花明。 眼瞧余校长带着军人进入小楼, 女孩子默默跟在后头,雷珊额头冒汗:陷阱?苏慕云发现我们行踪诡异,用陶娇来试探? 这个念头一出, 就被她自己击溃了:傻不傻啊,一行十一人都在秦鼎,章延广鞭长莫及, 苏慕云只手遮天,碾死大家就像碾死十一只蚂蚁。 难道她的运气这么好? 雷珊第二反应是窦婉笔下的小说女主,貌美如花运气爆棚凭空出现金手指,所有男性角色一见钟情。相比之下,重活一世的她运气只能说糟透了:基地被攻陷两次,护不住朋友,遇到个顺眼的男人,还是前世忌惮不已的枭雄。 管他呢,见招拆招好了,她捏捏方棠胳膊,用手指在唇边比比,后者也镇定下来,理理头发,迎向陆续进入阶梯教室的客人。 平时矜持高傲,满身读书人做派,此时的余校长满脸笑容,像长辈一样站在双方中间,“来来,几位还是初见吧?我介绍介绍:这位孟岚孟长官,大忙人,难得有空到学校走走,实在是稀客,稀客。” 孟岚,内城高层之一,和林远同为苏慕云提拔起来的新贵。以前位列秦文斌宋文之下,现在秦文斌出事,两人水涨船高,在秦鼎能排到前五了。 雷珊在心底替余校长补充。 孟岚不苟言笑,目光冷冰冰,探照灯一般依次落在两人身上:他盯一眼方棠脸庞,毫不停留地一扫而过,轮到雷珊却带着惊艳,盯了两秒钟才伸出右手:“雷老师,幸会,幸会。” 余校长可还没介绍她们呢,早已打听清楚了吧?雷珊笑笑,大大方方伸出手:“初次见面,我是雷珊,新来的,请多关照。” 对方手掌滑腻有汗,像一尾游鱼,给人感觉不好。好在孟长官很客气,说声“辛苦了”便放开手。 余校长干咳一声,把被冷落的主角领到前面:“陶小姐,指挥部文秘,特意到学校来参观,学习。这是方棠方老师,雷珊雷老师,都是很有前途的年轻人,想法很多,很先进,给学校带来新气象。也请陶小姐多多提出问题,我们互相交流,沟通,学无止境嘛。” 陶小姐礼貌地扯扯嘴角,什么话也没说。 就是她,雷珊把面前女孩子和章延广提供的手机照片重合起来。 既然要上课,学生自然不止一个,几分钟之后,阶梯教室坐满大半。说是成人学院,大多是二十多岁的青壮年,进入秦鼎一年以上,能力意识出类拔萃,交够贡献值被各组组长推荐进来,有点像干部进党校镀金,有了文凭就能一步步高升。 胖子老李是个有理想的人,认认真真进修过一年,一次课都没旷,可惜考试不及格,名额自然没了;波浪卷和钱天骄有家有口,舍不得贡献值,提起学校很是向往。 “好了,同学们,又到英语课时间了,今天由我,方棠给大家上课。”虽然只给小学中学讲过课,可教师学生就这么多,这边方棠也混个脸熟,轻松地和学生们打着招呼:“请大家打开教材,我们先复习一下上节课黄老师讲过的内容。” 最后把教室检查一遍,孟岚站在教室后方,听英语语法犹如天书,笑笑便从后门离开了;余校长笑呵呵起身,陪他到办公室喝茶去了。 好机会!角落里的雷珊把目光移到坐在窗边女孩身上:陶娇单手托着下巴,盯着桌面摊开的英语教材,喃喃念诵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把天鹅绒窗帘拉开一条缝,温暖阳光便溜进来一些,映在她掌心。 要不要和她联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VS“下次还有机会”在雷珊大脑不停翻滚PK,看看手表,离过年只有十几天了,于是她决定试试。 两节英语课之后,大部分学员愁眉苦脸,目光呆滞,显然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什么也没学会。方棠累得连喝两大杯水。 轮到她上场了。 秦鼎大学不比正规高校,历史算是副科,不少学员觉得和历史人物打交道总比英语高数强,人气一直很高。 说起来,雷珊只会照本宣科,没什么教授天赋,托雷爸爸的福,古装电视剧倒背如流,光《三国演义》就看过五个版本。这学期是中国古代史,到了期末正好讲到清朝,她灵活发挥,把《甄嬛传》拿出来当例子,学员们不时哈哈大笑。 一节课结束,她回到讲台捧起热茶,老师也不容易嘛。 远远看到陶娇起身,沿着课桌间的过道朝这边走来,雷珊想也不想地迎过去,露出大大笑容:“陶小姐去洗手间吗?正好我也去,一起吧?” 这种阿谀谄媚对于内城人员来说再正常不过,留在教室里的两名守卫习惯地发笑,慢腾腾跟到走廊。 “这边。”雷珊不动声色地瞥后面一眼,讨好地扶住她胳膊,“小心,冬天地滑。” 陶娇冷淡地缩回手臂,“谢谢。” 洗手间不大,干干净净四个隔断,角落摆着绿植,墙上贴着一面方镜,有点像日本恐怖片。 用香皂洗净手,见这位点头哈腰的历史老师不肯走,陶娇皱着眉头:“麻烦你在外面等我,谢谢。” 雷珊指指门口,提高音量:“陶小姐,我帮你拿大衣吧?我是新来的,转正没多久,那什么,除了历史,我其他科目也都行,你对文学感兴趣吗?” 嘴上不停,她用指尖迅速在镜面写出“章延广”三个字--陶娇眼睛突然睁大,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她,嘴唇发抖,仿佛雷珊是什么怪物。 第二个名字是白锦轩。雷珊匆匆擦净镜子,侧头看看大门,用力搅合盆里清水,嘴巴凑到她耳边:“小白让你别怕,他们会把我们救出去。”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陶娇眼眶涌出,雷珊不得不用手掌捂住她嘴巴,避免发出声音,用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嘴边做个“嘘”的手势。 那天的课上得很愉快。陶娇离开的时候,特意向余校长道谢,说好后天还来;孟岚也露出笑脸,殷勤地握紧雷珊手掌:“雷老师一定要在。我看不如这样,哪天有空,大家一起吃个饭,我请客,怎么样?” 这人想泡她,雷珊断定,把余校长当挡箭牌:“校长说去,我们就去,只要你不介意--我们人可多的很。” 孟岚笑得志得意满,仿佛雷老师已是囊中物,小心翼翼护送陶娇进车子,朝几人点点头才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2 00:26:27~2020-02-12 22:3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7 章 2023年1月14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二十三,糖瓜粘,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 食堂蒸了红糖糕,没有红枣,放了不少葡萄干, 热腾腾几大盆闻着就香。 凭手环领了一块糕和炒青菜、腌萝卜和虾皮冬瓜汤, 黎昊晨端着托盘左右张望,径直走到十多米外一张靠墙餐桌,“骆驼哥,今儿一个人?” 骆驼是骆翔的外号, 托脍炙人口的《骆驼祥子》福,又被大家称为祥子,骆翔无所谓, 称呼哪一个都答应。人如其名, 他是一位身高膀阔、高大一米九的燕赵大汉,内向憨厚, 力气大的像骆驼,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儿,进入秦鼎一年就成了建筑组主力。 埋头大吃的骆驼抬头看看, 咧嘴表示欢迎:“老牛感冒,医务室开药去了,大猴轮休, 鱿鱼看孩子。你怎么也单着?” 三人都是骆驼一起进入秦鼎的兄弟,和他混久了,绰号也和动物有关,在一起有点像动物园。 黎昊晨指指门口:“今天人少,大树和峰哥被排在一点那拨,我一个人过来的。” 寒暄两句,他咬一口糖糕,失望地扔回盘里:“这啥玩意啊,连点糖都舍不得,比我们以前差远了。” 对于隔绝在高高围墙里的幸存者来说,“怀旧”是个永恒话题。 骆驼不爱发牢骚,笑了笑,并没接话。 黎昊晨用汤勺在碗里搅来搅去,捞起两片和纸片差不多的冬瓜,再看看飘着的一个虾皮唾骂:“这是刷锅水还是汤,我TM真服了。我老婆天天爬上爬下,晚上回家指甲缝都带着泥,刷都刷不干净。上礼拜她们把地里的菜都收了,还评了一二三等奖,扣扣缩缩不给咱们吃啊?” 一看就是新来的,骆驼叹气,“小黎啊,你没在这么大的地方待过吧?我老婆也在种植组,负责种韭菜,确实收了不少,有啥用?这玩意不抗吃啊。要想敞开肚皮吃饭,得等外面把粮食运回来。” 临近年底,外城最热的话题便是收集物资的两支队伍了。其中一只由秦鼎高层之一林远带队,另一只也是深受器重的队长,按照时间推算早该归来,现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要是出事咋办?”黎昊晨没心没肺地说,“我听门口老李说,这俩人都是苏首领身边人,没担过外头的事,能不能弄回粮食还不一定呢--我刚从外面进来,现在这年月,哪里还有吃的啊?” 骆驼有什么办法?拿起自己的糖糕掰两半,塞进嘴里一块。 黎昊晨忽然说:“哎,我听说,以前这事不归林队管,有专门弄粮食的人。前几年吃喝汽油都是人家弄回来的,一车一车往回拉,能耐大着呢!我想想,那人姓什么来着,好像张学良那个姓....” “立早章。”骆驼忽然抬头,一字一顿地说:“文章的章,西游记里面演孙悟空那个六小龄童也姓章,跟张学良有个屁关系。” 黎昊晨兴奋地眯起眼睛,警惕地用余光打量周围。正值用餐时间,食堂嘈杂纷乱,大多数人边吃边聊,没人注意两人。 他拍拍脑袋,嘿嘿一笑:“对对,瞧我这记性,文章的章。章啥来着?” 骆驼不满地瞪着他,像是颇有顾忌,却依然忍不住,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章延广,杨家将里杨二郎就叫杨延广。” 黎昊晨满意了,“叫延广的都是猛将,猛将,啊?”随后话题一转,又嫌弃起午餐:“哎,早知道秦鼎吃的这么差劲,我就不来了。不瞒你说,骆驼哥,我这几年混得不咋地,可没亏待过这张嘴。”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会吹嘘清宁度假村的玉米面饼和炒鸡蛋,一会回忆锅炉厂茅台,最后念叨石榴苑炒鸡杂和烙饼卷大葱:“奶油蛋糕都做出来了!” 骆驼只是憨厚,心里并不傻,沉住气,不动声色地等着下文。 果然黎昊晨拐弯抹角说到重点:“去年年初,我和我老婆在杏石口接到召集令,目标是荆州。你猜怎么着?领头的是特种部队,说什么他们这种队伍全国只有六只,打大白熊开飞机上天入地玩儿似的....” 骆驼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激动极了。进入秦鼎以来,他卖足力气,什么活儿都干,却连个组长也没升上去,脏活儿累活儿没完没了,怪谁?骆驼想不出其他原因。 絮絮叨叨半天,黎昊晨口干舌燥,端起碗喝汤,又问:“骆驼哥,还没打听过,你是怎么进的秦鼎?” 足足过了一分钟,骆驼才抬起头:“前年的事了。我和老牛鱿鱼从天水逃出来,拉了个队伍,最多时候六十多人。那时候粮食还没烂完,汽油也找得着,我们找了个封闭小区住着,日子过得去。那年雪大,和其他队伍做交易的时候得罪了人,换不到粮食,冒险出来狩猎,被红眼病围了,死了一半人。我们几个逃回住处,把丧尸引了去,耗了半个月守不住了,开车逃出来,命大,遇到章队....” 与此同时,刚刚听完手下孟岚汇报的苏慕云心情很好,步履轻快地沿着楼梯登上二层。 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门,入目是绚烂繁复的复古油画,壁纸华丽典雅,深绿缎面沙发和配套木椅是特意运进基地的,深红天鹅绒窗帘轻轻摆动,捧着纯银小弓箭的爱神丘比特在木桌闪闪发亮。 踩着软绵绵的地毯,他很轻易地在卧室找到陶娇。 屋里温暖如春,她额角被汗打湿,只穿着居家长裙,背对着他,专心摆弄插满腊梅的花瓶。 “冷不冷啊?”苏慕云看看女孩子赤着的双脚,从衣柜取出浅粉棉袜,蹲在地毯上,一只一只地穿上--双脚又白又小,指甲涂成粉红,犹如一瓣瓣花瓣。 陶娇打量着面前手指大小、晶莹如玉的嫩黄梅花,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苏慕云却喜笑颜开,对他来说很难得,被手下看到一定非常诧异:“去朋友家做客还不够,还想过年招待招待?娇娇,心肝宝贝,交到新朋友就过河拆桥?不管我了?怎么也得谢一声吧?” 陶娇垂着头,转身走向客厅。 苏慕云慢腾腾跟在后头,享受着猎物逃不脱手掌的喜悦:“得单独收拾间屋子?弄间书房?还得有瑜伽室?多弄点鲜花?这里不好吗?折腾来折腾去多麻烦啊?” 木桌前托着下巴发呆的陶娇像是恼了,腾地站起身,径直走回卧室,把门紧紧合拢。 一秒钟之后,门被推开了,苏慕云那张充满情羽的面庞探进来:“一言不合便不让进门?这么狠的心?我出去两天,一点都不想我?” 陶娇像只仓皇奔逃的小鹿,慢慢退到角落,恨不得缩进墙壁里。 苏慕云笑几声,目光灼热地望她两眼,这才出门招呼几声,热腾腾的清水便一桶桶送进浴室,倒入一人高的日式浴桶。 “行了。”恢复二人世界之后,苏慕云急不可待地拉开衬衫,又把长裤踢到地上,“娇娇,过来。” 他已经过去了。 把可怜的女孩子剥得犹如待宰羔羊,白嫩嫩光溜溜;他从床头柜扯过一个装得满满的小篮子,动作大了点,花里胡哨的蜡烛、皮鞭、羽毛、催请水、带有孔洞的口球、剃毛器、润画油、鸭嘴扩长器、手铐洒了满床。 苏慕云拎起一条柔软光滑的大红缎带,系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间,还打了个蝴蝶结。“小娇,知恩要图报,懂不懂?要是没我,你能去学校上课吗?能认识新朋友吗?能请人家来玩吗?我让孟岚打听过了,愿意交朋友就交吧,啊?谁没个朋友啊?是不是?” 陶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娇,我的乖乖。”苏慕云在她白皙颈间嗅嗅,带着梅花清香,舔一口。“怎么谢我?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2 22:34:05~2020-02-14 01:1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10瓶;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8 章 2023年1月16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上午十点,一辆豪华奔驰S600从外城学校启动,随着保镖车队驶入街道。车身是加固过的,被打理能得照见人影,沿途引来不少羡慕目光。 内城城门在前方缓缓敞开的时候,雷珊心脏跳慢一秒, 屏住呼吸。 根据秦文斌的口供, 前几年秦鼎相对开通,官兵驻扎城中,城周留给幸存者;自从章辟疆惨死,章延广外逃, 掌权的苏慕云下达死命令,一月之间在秦鼎三环的位置竖起一道围墙,形成城中城, 带领高层和重要物资搬入;普通幸存者只能在外城生活, 不能随意踏入内城。 用富人区和平民窟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拿胖子老李、波浪卷和老钱来说,被组织提拔、迁入内城可谓毕生梦想, 有点像从农村迁入北京。 身畔方棠也有点紧张,下意识拉住她衣袖。 半分钟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宽宽的道路两侧林立着一栋栋房屋, 虽然也是平房,却宽敞高大,门窗洁净, 比两人住处舒适多了。 车子继续前行,一座座宽敞小院进入视野,雷珊能看到灰顶红墙的二层小楼和积满白雪的大树,有点像七号别墅。 “走一半了。”前座陶娇回过头,指着左侧说:“那边是花房,盖得可大了,想去看看嘛?” 花房。雷珊望过去,“入乡随俗,你带我们去好了。” 陶娇高兴地应了,又指着右前方,“那边以前也是学校,后来学生太少,地方又挤,就改成住处了,想进修的都归到外城去了。” 方棠哇一声,“你就在那里学的画画?” 陶娇点点头,惋惜地说:“归国教授,水平很高,人可好了。可惜,才教我几个月就去世了。” 这么多守卫啊?雷珊不动声色地瞥出去。一位位守卫钉子似的立在街角,巡逻的也很多,短短一趟路程已经遇到两队了。 称得上严防死守,固若金汤。 七年之前的老胡是潜进内城,还是硬闯进去?八成是前者,他没多少帮手,想到这里雷珊有点难过。 车子在一栋不起眼的两层小楼停下来,司机打开车门,三人嘻嘻哈哈下车。随行的依然是孟岚,笑眯眯跟在后面。 陶娇挽起两人手臂,热情地指着两百米外一座戒备森严的小楼:“那是指挥部,听说过吧?” 秦鼎中枢嘛,简直如雷贯耳。 背过无数遍的地图和眼前景物慢慢重合,雷珊打量着小楼外围荷枪实弹的一队卫士,小声感慨:“换成北京的话,我们现在就是在天按门了?” 陶娇大笑,拢拢黑发,“走,好冷啊,先进去暖和暖和。” 果然温暖如春,刚进楼门雷珊就解开围巾,帽子也戴不住了。 “暖气啊。”方棠羡慕地看着环绕客厅墙壁的水管,“果然高级。” 入冬以来大雪不断,一天冷过一天,房间犹如冰窖,她和雷珊不得不点炭盆取暖,棉被也多领一床。 大概想到这个,陶娇嗯一声,并没接话,带着两人把外衣挂在衣架就直奔楼梯:“我住上面。” 前世七年今生四年,雷珊到过的地方不算少了,依然为主人的住处感慨: 水晶吊灯随着光线流动,深红天鹅绒窗帘垂着金色流苏,壁纸绘着藤蔓花纹,草绿缎面的沙发看上去非常柔软,鲜花绿草随处可见,仿佛一座小小宫殿。 壁柜里一个爱神丘比特把两位客人的目光吸引了:这是个银质烛台,小男孩胳膊肉乎乎,翅膀伸展,小弓小箭栩栩如生,显然价值不菲。 “真漂亮。”雷珊打量着,方棠也咂咂称赞。 陶娇却把目光避开去,径直穿过客厅:“来嘛~” 那是一间小小书房,各式各样的书籍画册把书架堆满,几乎顶到天花板,角落摆着一张摇椅。窗边立着三个画架,阳光给艳丽缤纷的颜料、长短不一的笔、调色盘、画板纸张渡上一层金箔。 “还没画完。”陶娇指着前方一张梵高的《向日葵》临摹,色彩饱满明亮,“这是老师画的,留给我了。” 别的不敢说,大师画作从家居城得到不少,石榴苑不少人都拿来装饰房间。 雷珊像模像样地拎起画笔,想了想,抓起铅笔打底稿,方棠已经开始浏览书架了,不时发出惊呼:“这个也有?” “陶小姐,我去安排午餐。”含笑立在门口的孟岚开口,态度很恭敬:“下午要去花房吗?” 陶娇始终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点了点头。 于是孟岚走了,临行还和雷珊打了招呼,彬彬有礼的模样令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脚步远离之后,三个嘻嘻哈哈的女生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会不会隔墙有耳?雷珊站在窗边摸摸玻璃上的水汽,“建成这样很不容易,简直像2019年以前,陶陶你好幸福。” 这句恭维话没能博得陶娇笑容,阴霾像乌云般慢慢笼罩住她。 方棠使个眼色,也跟着说奉承话:“要是这里也有学校就好了,我赶快申请调进来,嘿嘿,还有我老公。” “还有我还有我。”雷珊夸张地挽起袖子,提起画笔比划,“来来,看着啊,我先试试。” 说起来,石榴苑十一来客之中,雷珊并不是第一个进入内城的。 1.5公里之外,一辆货车沿着内城围墙走走停停,所经之处臭气熏天,就连守卫也皱紧眉头,下意识避得远些。 按照规矩,未经批准的幸存者是不能进入内城的,清洁组偶尔能有例外。 组里都是老弱病残,抵抗力弱,体质自然差劲,入冬伤病不断,请假成了家常便饭,组长扫帚眉天天犯难。 月初两名主力因为感冒/老寒腿双双病倒(私下没少给他好处),扫帚眉在组里看了一圈,把贺志骁拎出来:“就你吧,这么大个子,天天光吃不拉,占着名额不干活?去,跟着老许,进城开开眼。” 反正贺志骁媳妇是老师,政审过得去,扫帚眉想。 老许就是替贺志骁说过好话的独腿老者,还不到六十岁,灾难爆发的时候被丧尸咬伤,不得不砍掉右脚,侥幸逃入秦鼎。本来有个儿子,盖房时不知怎么压在梁下,死的很惨,儿媳很快改嫁。老许大病一场,岗位也没了,被扔进清洁组讨口饭吃。 他早想开了,不时安慰贺志骁几句,人这辈子就那么点事,赶紧要个孩子,比什么都强。 贺志骁笑笑,也不说话。 眼看到了城墙边,今天的活儿也算到头了,老许说:“小骁啊,食堂蒸了包子,韭菜的,晚上你带两个回去。” 厨师许厨子是老许同乡,看他年老体弱,无人看顾,又是本家,偶尔给他带点吃的。 戴着口罩的贺志骁瓮声瓮气应了。 车子停在一座平房前面,贺志骁戴着橡胶手套下车,从后面拎出一只塑料桶,朝着大门走去。 贺志骁是个好样的,忠厚可靠,可惜断了一只手,老婆不一定保得住。万一小骁成了单身汉,以后就得和他相依为命了,也不错,黄土埋脖子了,还能有小骁送终。 人呐,就得认命,老许自顾自哼戏,手里打着节拍。 比如这间房子的主人,堂堂正正的正印市长,四年以前跺跺脚,西安也得颤一颤;自打章辟疆一死,苏慕云掌权,就被剥夺权利,掌管一摊鸡毛蒜皮的小事,住处也从内城中心搬到墙边,差点轰到外城去。 可话说回来,马市长混得再惨,也比孤苦伶仃的老许强得多。远的不说,外城幸存者合用公厕,内城家家都有厕所,清洁组每天收拾。 一茬接一茬的新人涌入秦鼎,再过两年,知道马市长以前是市长的人都不多了,老许想,闷头吸烟。 奇怪,小骁怎么还不回来?司机用贡献值换了个太阳能充电器,忙着打游戏,老许伸着脖子朝马市长的房子张望。 不就进厕所,把排泄物倒进桶里,原路拎出来么?难道贺志骁滑了脚,把马市长地板弄脏了?搞不好得挨一顿打,老许就挨过不只一顿拳脚。 老许越想越对,推开车门艰难地移下去,架着拐杖朝那边走。相距十多米,他就看见房门开了,贺志骁稳稳拎着粪桶出来。 “怎么了这是?”老许担忧地问,从门缝瞥见一角深色衣裳,显然是个男的。 贺志骁无所谓地笑笑,侧过头,让他看夹在耳后的一根香烟。“马市长给我根烟抽。” 人家有素质有涵养,老许放了心,拄着拐走在前头,“慢着点。” 一门之隔,望着两位越走越远的清洁工,马市长捂着胸口,心脏跳得飞快。 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这么个不起眼的残废男人,居然有胆色有手段到这里来,马市长打心底佩服。 想到苏慕云的狠辣,他忍不住打个冷战。干脆,把姓贺的供出去,连带他的同伴统统一网打尽! 马市长这么想着,捏紧带着余温的茶杯,很快退缩了:对方倒打一耙怎么办? 苏慕云信任自己吗?会不会认为是计中计?就算信了,使个诱敌深入的计策把章延广弄死,会不会转过头灭他的口? 这两年间,章辟疆数位亲信手下都被苏慕云暗下毒手,杀的杀散的散,或者敢怒不敢言。再过几年,还有人记得章辟疆父子吗? 哼哼,人家章辟疆秉公办事,一心为秦鼎打算,章延广出生入死,带回大量物质,可比只提拔自己人的苏慕云强得多,马市长悻悻的想。 想起昔日自己的风光,马市长忿忿不平,把杯子墩在桌面。 要不要赌一把? 要是章延广进不来,或者被弄死了,他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反正贺志骁说什么,外人不会信。 可万一事情成了....他就能重掌权柄,起码不用住在这破地方,昔日手下都笑话。 章延广及其队员的能耐,马市长是知道的,既然贺志骁进的来,也难不住他们。 清洁车早已开远,只剩马市长一人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情节略慢,秦鼎属于首屈一指的大基地,我想了想,得详细些,把过程弄得合理点,雷珊为首的十一人无时无刻不在收集信息,打探情况,没法一带而过,好在快完结啦。谢谢看到这里的盆友,鞠躬。戴口罩,勤洗手,注意身体啊感谢在2020-02-14 01:17:35~2020-02-15 01:0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憨憨 6瓶;书荒的饭团儿89 5瓶;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9 章 2023年1月17日, 陕西西安, 秦鼎 “回来了回来了!”不知是谁在远方大叫,激动地语无伦次:“A队到门口了!” 埋头整理大白菜幼苗的雷珊一愣。 波浪卷蹭地跳起来,把头顶塑料布撞得簌簌直抖,喊着“终于回来了”就一头冲出去,冷风顺着敞开的塑料布往里灌。 原来是寻找物资的人,雷珊也站起身, 离开六组大棚的时候不忘拨动两侧炭盆里的炭。 不光种植组, 其他各组成员也听到消息黑压压涌到主干道两侧,再加上陆续赶来的后勤部门,小半个外城沸腾了。 一辆接一辆的大型货车驶进城门,依次停靠在停车场, 车身满是泥泞。雷珊看见胖子老李像个交警似的站在前头指挥,刘苍原也跟着忙活。 “十一,十二, 十三~”每开进一辆, 大家就欢呼一阵,越到后面越是兴奋:整整一个冬天的粮食就指望面前这支队伍了。 可惜只数到十三, 欢呼就夏然而止:后面几辆都是越野车和吉普,最后一辆驶进城池之后,大门合拢了。 才这么点?就算车里装的都是粮食, 也不够这么多人吃啊! 波浪卷失望地差点哭了。“去年也这样,又得三顿饭并两顿了。” 大人还好,她还有两个宝宝呢! 不止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才这么点?”“日子怎么过?”“B队呢?怎么还没回来?” 有老年人叹息:“当兵的也不容易, 满地红眼病,这都三、四年了,哪里还找得着粮食?” 仿佛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先下车的战士走向体检处,后面的人排起长队。老规矩,确定没被感染才能进入内城。 雷珊默默计数,才一百五、六十人,不少绑绷带、挂夹板,最后两辆车的都有伤残,有人是被抬下来的。 八成遇到尸潮了。 围观者再次喧哗,“走那天我看了,明明出去好几百人!”“被红眼病围了!”“听新来的说,外面跟生化危机似的,遍地红眼病,一跳好几米~”“有完没完?老子又不是没见过!” 有个瘦高军装男人从体检处出来,脸色苍白,肩膀扎着绷带显然伤势不轻。一辆车子已经等在那里,载上他径直驶向内城方向。 “林远。”波浪卷扯扯她袖子,“里面管事的,苏首领面前大红人。” 久闻大名了。连这位带队的都受了伤,队伍遇到的艰难可想而知,难怪没什么收获。 不知是谁嘟囔“人家姓章的可不这样,出去一趟,带回来的粮食堆成山。”有新来的好奇:“谁啊?”第一个人含糊说“以前的,你不认识。” 听到他的名字,雷珊隐隐约约自豪。 没盼头了,各组长招呼自己人回去干活,大家都怕触霉头,乱糟糟散了。 波浪卷愁容满脸,“雷珊,还是你好,没孩子就没孩子吧,要不然天天愁。你说,日子可怎么过?” 雷珊拍拍她肩膀,“把心放肚子里,地里那么多萝卜白菜呢,养殖组那边也有存货,怎么都能扛过冬天。” “那些能吃几天?你倒好了,攀上高枝了。”雷珊去内城的事情,风一般在种植组传遍。不少人觉得她攀上高枝,迟早腾出个位置,开始替亲戚朋友走动。 波浪卷酸溜溜地用臂弯顶顶她:“以后你吃香的喝辣的,什么都不用愁。” 按照惯例,无论资源还是食物,优先供应内城,剩下的轮到外城。 雷珊笑笑,听她又羡又妒地嘟囔“说实话,你老公人不错,你可不能对不起人家”忽然有点感动。 “喂,吃不饱穿不暖,想出出不去,想进进不来,也没什么好。”她压低声音试探,“昨天我俩还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进来,只要熬过冬天,怎么都能活。说实话,我待过的三个基地都比这里舒服多了。” 听她说过无数遍的波浪卷唉声叹气,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了。她已习惯高墙内的生活,不自由、没希望、规矩多,却能凑合活下去,外面的风带着血腥,令她畏惧如虎。 “反正也出不去,说什么都没用。”她想方设法安慰自己,又惋惜说:“以前城东城西都有地,每天都送过去种庄稼,当兵的旁边守着,现在不行了,也不知当头儿的怎么想的。” 忌惮老胡他们呗,雷珊并不奇怪。 回种植组的路上,波浪卷悻悻地,看看乌沉沉的天色“看这情形,不种粮食不行了。外城没地方了,内城也得拆房砍树了。开春好好表现表现,争取...” “如果有机会出去,你走不走?”雷珊不经意地说,朝她眨眨眼睛。“起码比这里住的大,穿得暖,吃得香,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去哪里。” “想什么呢?疯了吧你。”波浪卷没当回事,挽起她胳膊,“说,是不是有人勾搭你私奔?我可有家有口的~” “私奔”是个贬义词,可雷珊倒盼着章延广早一天出现,二人一马,仗剑桃花,明日天涯--额,回石榴苑好了。 她都想汉堡了,临行前这家伙像是猜到什么,扒在它身上,谁也扯不开。幸亏娜娜养了黑眼豆豆,还能和它做个伴。 可惜时候不到,还不是走的时候,她想。 夜幕降临之后,七、八人聚在王心树家里打牌。蜡烛点了两只,还用圆镜摆在后面,有点像古装剧;从敲三家打到保皇,输的出门跑圈,把邻居都惊动了。 查夜的来了,挨家挨户敲门,认人,登记。 大家连忙散了,各回各家,路上正好遇到查夜的:“大冷天的,喝杯茶吧?” 人家也听说过雷珊,不愿意得罪,站在街面寒暄几句就走了。天寒地冻的,谁不愿早点回家睡觉呢? 雷珊却没这个打算。 说说笑笑洗漱一番,应该换睡衣了,她却拿起压箱底的黑衣裳,又把帽子戴好。几分钟后,雷珊整理停当,系紧鞋带,伏在门边:外面静悄悄的,连声狗吠都没有。 门轴倒过油,无声无息敞开。 她猫腰溜出去,黎昊晨轻手轻脚跟在后头,不忘关门。 月亮不知躲在哪里,夜空雾蒙蒙的。城墙和道路两侧燃着火把,经常被雪压灭,巡逻的发现便会点燃。住宅区隔十户燃一根火把,想上厕所得自备手电。 预先演练过十来次,路线也是商量再商量的,特意卡在巡逻刚刚离开的时间,于是路程相当顺利。 二十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摸到外城东南角某处荒地。这里离养殖组不远,为防惊动鸡鸭鹅兔,还远远绕了个大圈。 相距十多米,一道人影就从草丛中狸猫似的冒出来,瘦瘦高高,正是刘苍原。他比了个“1”的手势,用力朝两人招手。 随后到的是赵元峰和王心树,两人是邻居,也是同时出门的。第六位队员到来之后,几人打个手势,留三人分散开来放哨,另外三人直奔城墙附近一处不起眼的荒地。 雷珊问过章延广,当时苏氏父子表现得大公无私的模样,怎么在秦鼎里埋藏武器? 章延广笑,说任务执行惯了,习惯给自己多留条后路,有备无患;也不全是防备苏氏父子,万一丧尸攻陷基地,众人分散抵抗,多留武器总能多一丝希望。 仔细打量幻境之后,铲子和菜刀同时深入地面,大力挖掘,不时停下来把泥土拨到两侧。 用袖子擦汗的时候,雷珊忽然发觉,月黑风高在墙边挖掘,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简直像鬼故事了。 好在结局不算惊悚: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铲尖碰到个硬东西,雷珊心脏砰砰跳动。六只手同时扒土,一个暗沉沉的铁箱逐渐暴露在朦胧月色下。 够深的,足足有三米。 钥匙在东南箱角,伸手就能摸到,打开来发现里面满满的。现在可不是细瞧的时候,三人打开背包,一股脑儿装了进去,又把箱子阖上,泥土推回去,又把荒草拉过来,尽量弄得自然些。 还是刘苍原光棍,推着她往前走几步,不停挥手,自己回到原处背转身,解开裤子小便。 幸亏带着小原子,雷珊想,跟着黎昊晨隐入夜色。 ☆、第 110 章 2023年1月17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四把□□、十匣子弹、一个急救包、四把制式军刀、四把多功能匕首、两件防弹衣、两枚□□两枚□□两枚照明弹两枚□□,少量军用杂物,居然还有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居然还有□□?军绿色,像颗暗沉沉的大土豆,雷珊有点后怕,用手电照着打量半天, 压根不敢碰触, 还好,显然是处理过的,很安全。 军用水壶沉甸甸,费了点力气才拧开, 她凑过去嗅嗅,像是还没腐坏。 黎昊晨则拎着匕首比划:进入秦鼎当天,他的长刀就被收缴, 仿佛少了一根手臂, 别扭得很。 除了止血药和绷带手术刀之类,急救包里的其他东西不算常见:像一管牙膏似的注射剂, 按章延广的说法,里面是少量吗啡,可以皮下注射;片状兴奋剂, 可以刺激神经,进入亢奋状态,激战时刻用处很大;局部麻醉剂(普鲁卡因), 受伤时减轻痛苦;还有阻断剂、安眠药物、恢复剂和一小瓶葡萄糖,分门别类装好。 等这件事了了,不许老胡再碰这些,雷珊想。 坐在地铺的黎昊晨比她矮一头,被子搭在肩上,有点像超人,声音比蚊子还小:“那家伙不是好玩意,这玩意上瘾就麻烦了。” 她嗯一声,有点不开心,低声说:“应急的。” “行了,明天分了。”搞定一件大事,黎昊晨伸个懒腰,指指外城另一个方向:“就差那边的了,哪天动手?” 藏在内城的武器就不用想了。 “这两天不行。”今夜一切顺利,还得观望几天,没有动静才行。把东西一股脑儿收好推进床底,雷珊松口气,小声说“晚安”就躺在枕上,把棉被拉过头顶。 仿佛一个小世界,手电发出柔和的光。 从床单底下摸出一张叠着的地图,小心打开来,偌大的秦鼎基地赫然就在面前:方正如棋盘,四方形的围墙把内城外城分割开来。 住宅分布外城四周,停车场办事处种植组养殖组库房食堂学校幼儿园医务处各占其位,街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内城更是详细,上至指挥部、军事处、武器库和医院,下至花房和年博士被软禁之处,各位高层住处也一清二楚--陶娇的功劳。 地图是按比例画的,尺寸估得□□不离十,各个区域的巡逻和守卫也标了出来,内城中心有几棵树都有标记。 十一人整整三个月的心血都在这里,再也不可能做的更好,雷珊有种全力以赴过后的空虚和如释重负。 轻松吗?不不不,最艰难的关卡还在后面。 明天会下雪吗?不是纷纷扬扬的小雪或者供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的飞雪,而是鹅毛大雪,能把整个人包裹住,也能令数十个人无声无息潜进秦鼎。 被这种忐忑不安又热血澎湃的心情影响,第二天组里利用午休时间排练春晚合唱,她怎么也投入不了,时常走神。 有人早就嫉妒,酸溜溜说:“哎,雷珊,听说除夕那天,你去内城过年?” 雷珊笑笑,慢条斯理地说:“不止我一个,余校长带队,所有老师都被苏首领邀请进内城参加春晚。往年不也是吗?” “往年可没有所有老师,各组出几个代表。”那人悻悻地,又说:“明年你就进去了,可别忘了我们,还等着沾你的光呢。” 雷珊哼一声:“我在这里干的挺好,可没有挪地方的意思。进去?又不是进局子,大过年的别这么不吉利行不行?” 平时互相挤兑,关键时刻波浪卷还是向着她的,“哎,谁来要人我都不放--雷珊可是我徒弟,手把手教出来,容易么我?” 排练晚会、年终总结、评比先进个人、发放福利:每人一套新衣裳或新棉被,或者进库房挑选家具用品。 波浪卷很失望,比去年更少好不好?哪怕多分点吃的呢? 总比没有强,雷珊安慰自己,更怀念石榴苑了:宰鸡杀猪,烤羊烧鱼,再做几个蛋糕,包韭菜饺子和红豆元宵,两只狗跑来跑去,围着圣诞树打转--秦鼎没有圣诞节的习惯,更别说圣诞树了。 时间过得飞快,大年二十八清晨,秦鼎南门大开,几辆臭烘烘的货车依次驶出,前头后面的军车更多,满载荷枪实弹的士兵。 快过年了,往日严肃的队长放松不少,手下聊得热火朝天也懒得管,在旁边嘿嘿笑:“我媳妇快生了,从大年初一开始休,初十再上班。” 手下七嘴八舌:“头儿,你可得请客”“你都俩闺女了,这回啊,肯定是儿子” 谁不想要儿子呢?队长也暗自期盼,“少不了你们的,过百天时候,我找食堂多做几个菜,能来的都来啊。” 手下A:“头儿,林队能来不?” 他们是林远直系手下之一,大BOSS能来,自然在同僚中很有面子。 手下B抢着说:“傻不傻?林队还没好利索呢,差点伤到动脉,玩儿呢?” 队长郑重点头,压低声音:“平时能来,现在算了吧。悄悄给你们说,可别往外传:林队这次不顺,出去几个月,好不容易弄到些汽油,遇上劫道的....” 手下A大惊失色:“头儿,开玩笑呢?还有人敢劫咱们?” 他们可是当兵的! 队长苦笑:“外面早就乱套了,管你天王老子。吃的都烂了,汽油早被抢光了,只能老老实实种地。林队好不容易把劫道的打跑了,回来路上被红眼病围了,少了一半弟兄,东西也丢了大半....” 另一辆大车的气氛就祥和多了。 “小骁啊,除夕春晚散了,带着你媳妇到我家来。”老许摇头晃脑,如今他和贺志骁成了搭档,每班都排在一起,越来越熟络:“厨房小许给我一点面粉,我这还有几个鸡蛋,你让你媳妇弄点韭菜,咱爷俩包饺子。” 贺志骁自然没意见:“行啊,那也不叫别人,我想想,我再带点酒。” 老许乐了,酒可是好东西。“得了,我就说你有门路。眼瞧又是一年~” 贺志骁看看窗外,忽然问:“老许,你看外面这天,又要下雪了吧?” “不但要下雪,这雪还小不了。”老许人老成精,经验十足,“去年也是,记得是初三,连下两天两夜,足足四、五尺厚,门都推不开,跟东北似的。我当年哈尔滨出差,冻得耳朵都快掉了....” 目的地很快到了,军车团团围在外面,一百多名士兵警惕地东张西望,随时准备开枪--防备的不仅仅是丧尸。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少不了厕所。秦鼎没有污水管道,更不能就地掩埋,只能每天运到城外。当肥料?算了吧,种植组集体抗议,大家也全票否决。 喏,有扫帚眉在,脏活儿自然落在贺志骁头上。 前方是一片荒废已久的洼地,与其说是粪池,还不如说是粪坑。现在还好,夏天苍蝇不断,可恶心人了,回城就得洗澡。 只见货车门敞开,一只只大桶被搬到平板车上,两人一组推走,不久运着空桶回来。 贺志骁也拉着一辆板车,老许只有一条腿,走得慢,于是他也不着急。 回来的时候,他滑了脚,坐了个屁墩,板车歪了,几个空桶滚得老远,连带老许也差点摔倒。贺志骁手忙脚乱往起爬,连车带人扶起来,连声道歉。 老许摆摆手,弯腰推车,“走吧,不碍事。” 赶紧干完活儿才是真的。 太阳逐渐升起,散发清冷光芒,货车和军车陆续走远,周遭恢复往日寂静,数只丧尸在远处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吉普车无声无息急冲过来,灵敏地甩开数只丧尸,绕个大圈停在货车停留的地方,四位战士敏捷地约下来,背对背靠在一起。 如果刘苍原在,一定激动地大喊:大嘴哥!石头哥! 两位战士像一阵风似的直冲粪池,仔细搜寻着道路两侧,不时用树枝拨动什么;另两人原地留守,各自警戒一个方向。 “有了!”一位战士兴奋地喊一声,随后压抑住,指着一棵歪脖树旁边的泥土:那里插着一根竹管,被踩了一脚的缘故,非常不起眼。 总算有收货了!挖出来打开,果然塞着几张纸,看上去满是小字。 一分钟之后,吉普车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16 01:10:15~2020-02-17 00:3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祈祷落幕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1 章 2023年1月21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雷珊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屋角炭盆早已熄灭,小屋冷冰冰的,被窝里的热水袋也是冷的。她舍不得出去,缩成一团打哈欠。 黎昊晨像寻找虫子的啄木鸟一样出门去了。 推开房门,她就愣住了:天空阴沉沉雾蒙蒙,满目银装素裹, 第一感觉是外城变成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 一行熟悉的脚印从自家门口径直往前, 朝着厕所去了。 昨晚就猜到要下雪,可这么大的雪?雷珊茫然伸出右手:一片羽毛般的六角雪花落到掌心,很久才不情不愿消失成水,凉沁沁的。 难道是今天?老胡能来了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还不够, 雷珊镇定地望着黎昊晨那双恐龙似的的大脚印,才两寸厚,到中午必须维持雪量才行, 傍晚也不能停。 希望越大, 失望越大,她安慰自己, 即使今天不行,还有下次呢。 除夕直到正月初十都放假,所有人无事一身轻, 见面互相拜年,说吉利话;大人给小孩红包,小孩满街乱跑捡碎鞭玩。 既然是除夕, 午餐非常丰盛:肉末烧萝卜、半个虎皮蛋、鸡蛋炒白菜、雪里蕻炒黄豆,海米冬瓜汤。 汤里的海米比平时多多了!冬瓜块头也大! 波浪卷的两个宝宝穿红棉袄、红棉鞋,扎红头绳,画了红脸蛋和嘴唇,很像年画上的大阿福--瘦版的。 事实上波浪卷很担心宝宝们营养不足,长不高可就糟糕了:她自己1.59米,老公也才165。问题以前营养足啊,维生素奶茶补品什么都有,想吃什么吃什么,年年体检;现在宝宝们从幼儿园回来经常喊饿,她和老公的贡献值都换成粮食填他们的小肚子了,生活质量低得很。 “明年我还得多找个兼职。”食堂人声嘈杂,还播放《好运来》,她无精打采地哄着孩子坐在左右,看看没人,小声说:“昨天我和他吵了一架,一点本事都没有....” 其实她老公挺老实,也勤快,雷珊安慰:“得啦,你总嫌这嫌那,真换个厉害的老公,你也未必拿得住。等明年吧,我看看有什么机会~” 波浪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高兴地哄宝宝:“快说雷阿姨过年好,拜年啦~” 于是雷珊给出去两个大红包--从食堂换的糖果和巧克力,大师傅们自制,不如超市卖的,也还好啦。 两个宝宝吃得满嘴是糖,美滋滋地喊“雷阿姨” 下午和方棠去浴室,洗澡时冻得哆里哆嗦,用炭盆把头发烤干,又用大围巾包裹的严严实实才敢朝家跑。 雪下得很大,纷纷扬扬落在两个女生面颊,很快化成水。 方棠吐口白气,小声说,“珊?” 脚下咯吱咯吱,鞋底冷得象冰,两人不得不趟着雪前进了。 清洁工忙忙碌碌,扫到街边的雪还不如新落下的雪多,视野中白茫茫一片,有种红楼梦结尾的味道。五花八门的雪人出现在街头巷角,红鼻子和扫帚,孩子们团起雪球,欢笑声冲破云霄。 雷珊停住脚步,仰起头,睫毛沾满雪花:漫天飞雪席卷翻涌,仿佛一只上古冰龙在高空飞翔舞动,喷冰吐雪。“棠棠,我有种直觉,就是今天。” 夜幕降临之前,她也是这么跟黎昊晨说的。 “黎日日,我问了好几个人,照这个架势,明天天黑之前雪是停不了的,比去年那场雪还大。”她伸起一根手指,声音极小:“他说过,从离开那天就开始等,等一场大雪。” 能隐藏行踪的暴风骤雪。 黎昊晨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满脸欢欣地指指床底,“晚上你进城,小心点。要我接你吗?” 雷珊摇摇头。“早不了,八成住在陶娇那里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随机应变,小心点。” 事情商议过不止一次,各种走向和后果也都明白,他比了个“OK”的手势,拥住她肩膀,嘟囔“赶紧完事吧,这TM一天天的,谁受得了啊?” 雷珊眼眶发热,默默感激上天:为了面前这位男人,自己重活一世也值得了。 当然~她想起章延广,他的命运也会改变吧? 接下来的时间,雷珊花费在梳妆打扮上面:方棠胖了许多,喜欢的衣裳都带不来,带来的衣裳都不喜欢,于是她随便穿一件深蓝及膝长毛衣,衬衫荷叶领露在外面,长筒靴,戴了一枚花朵造型的宝石胸针就完事了。 雷珊也想省事点,学她挑一件深绿及膝厚毛衣,扎条腰带,长裤靴子,黑发用天鹅绒发带扎成马尾,衬得整个人妩媚飒爽,格外美丽。 方棠吹声口哨,在首饰盒挑挑拣拣,拎一条项链挂在她脖颈:挂坠是一小片镶着钻石露珠的树叶,既别致又醒目。 赶到学校的时候,全校教师到的七七八八,人人都喜气洋洋:往年只有校长和教导主任能进内城,今年所有人都去,苏首领是重视学校的! 车队很快到了,领头的是孟岚,和余校长寒暄,又依次给大家拜年,称得上很客气了。 轮到雷珊的时候,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她,还和她握了握手,手劲很大,雷珊表面不动声色,很有点不开心。 好在见到陶娇,这位内城红人就收敛多了。 不等车队停稳,陶娇就冒着鹅毛大雪从楼里直冲出来,一手一个拽住两人,“怎么才来?等半天了” 她平时苍白的脸庞呈病态绯红,眼睛闪动异样光彩,睫毛像蝴蝶翅膀般颤抖,嘴唇抿紧,力气大的出奇。 于是雷珊明白,面前女孩比自己、方棠乃至其他九位同伴都更期待暴风雪的来临。 不等她说话,孟岚主动解释:“雪太大了,车开不动。陶小姐和两位老师快进屋吧,大过年的,感冒就麻烦了。” 陶娇草草点头,牵着两人一溜烟跑远,直到晚餐一直说着悄悄话。 和外城相比,面前的年夜饭实在丰盛:红烧肉、烤羊排、烧黄鱼、大盘鸡、炖兔肉、樟茶鸭及七、八种炒菜(雷珊自己种的菜也在里面吧),用水晶盘盛着的水果,席间摆着鲜花,有种奢靡味道。 他们也养着猪,雷珊盯着面前的红烧肉,格外想念石榴苑。 菜上的七七八八,餐厅人头攒动,各部门头头脑脑该到的都到了。尽头主桌站起一位三十余岁的男人,黑色开司米毛衣配黑裤,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从容不迫,举手投足却不太像军人,更像富贵中人。 苏慕云。 挺帅气的,周身散发儒雅气息,很容易让人有好感,雷珊就无法把这人和数十条人命联系起来。远远望去,他和身畔浅红衣裙的陶娇并排而坐,宛然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一句话,单从外貌来说,苏慕云占尽优势,总是冷着脸庞、武器不离手的章延广更像心狠手辣的坏人。 “各位父老各位乡亲,各位同仁,各位同志。”苏慕云笑眯眯地,端着酒杯离开座位,顺着餐桌的过道缓步而行。“我记得2013年还是14年,看春晚的时候,有一首歌,叫做《时间都去哪儿了》。现在我也想说这句话,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开场白不错,雷珊想,一听就是官家子弟出身,能说会道。 满桌老师更是捧场,纷纷鼓起掌来,一时间偌大餐厅掌声不绝。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美酒佳肴就在面前,苏慕云也不多说,引用一首王安石的诗作为结尾:“好,兄弟不啰嗦,就一句话: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疾足高材者得--秦鼎秦鼎,苏某人图的不是一朝一夕,是整个中原!红眼病还能蹦跶一辈子?各位,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有我姓苏的一天,就有兄弟们一天!” 犹如点燃了烟花捻子,满厅跺脚、口哨、欢呼声不绝于耳,只有后面几桌礼貌地拍了几下巴掌。 是牛市长马书记,雷珊用余光打量左前方闷头不语的一桌人,希望这些官油子能遵守对贺志骁的诺言。 另有两桌年事已高的老人,个个满头白发、憔悴削瘦,对苏慕云瞧也不瞧,自顾自吃菜喝酒。 “年隆平博士。”余校长压低声音,对那边咧咧嘴,半个字也不多说。“剩下的也都是大名人。” 就是这些不起眼的老人救了老胡。雷珊胸口暖洋洋,却不便过去,只能默默行注目礼--他们被长期软禁,除了看守的士兵,任何人靠近不了,陶娇也无能为力。 至于被俘虏的蒋厨子四人,谁也不知道到底被关在那里。 首桌一人起身,正是不久前分开的孟岚,捧场说:“领导,我们也一句话:我们都是粗人,没那么多诗啊词啊。以前呢,讲究升官发财,为社会作贡献;现在没那么麻烦,图一个有肉吃有酒喝,这年头钱不值钱,有妞儿泡也行啊!” 底下哄堂大笑,气氛热烈极了。 绕场一周回到原处的苏慕云呵呵大笑,挥着手:“老孟啊老孟,你还缺漂亮姑娘吗?哈哈。好,各位,不开玩笑了,新春佳节,我敬大家一杯。” 菜肴味道很好,难得打牙祭的老师大快朵颐,雷珊也拿起筷子,用余光小心地四处寻找: 除了孟岚,林远也在苏慕云那桌,伤势好了许多,脸庞有了血色;宋文也在,仿佛有什么心事,不像后起之秀孟岚那么张扬,不时侧头和一位无精打采的瘦弱男子说些什么--大秦秦文斌,雷珊见过他的照片。 老胡说,没杀他,只废了他的手脚,这人下半辈子只能缓慢行走,大部分时间得躺在床上。 其他人大多是内城高层,雷珊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一桌一桌看下去,大多人背脊挺直,举手投足干净利索,显然是战士出身。 给她面试的熊国良、种植组组长、清洁组扫帚眉(方棠非常讨厌他)、负责食堂的大师傅、幼儿园所长等等,外城各部门领导也都在。 这么看起来,学校是到场人员最多的部门。 雷珊举起酒杯,给远处孤零零、满脸木然的陶娇一个大大笑容,后者显然看到了,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接下来有点像年会,各桌都去主桌敬酒,力图给苏慕云留下好印象。陶娇趁机溜过来,坐在雷方两人中间。 她像是终于能呼吸了,不停用牙签将水晶盘里的小番茄和草莓、葡萄放进嘴里。 余校长带头举杯:“陶小姐,来来,大家敬你一杯,正式欢迎你加入我们,成为学校一员。新的一年新气象,教书育人,不亦乐乎?” 因为陶娇这位准“老师”,大家才能集体进入内城,老师们满脸红光,与有荣焉。 陶娇咯咯发笑,笑着笑着忽然连连咳嗽,不一会儿脸都白了。雷珊连忙拍她背脊,方棠端来清水,好在她忍住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喝得又猛又快,片刻之后苏慕云的身影越来越近,醉眼朦胧的陶娇忽然起身,“我要去洗脸。” 一个人可不行,雷珊不放心,三位女生一起离席。 雪更大了,一朵朵一片片,名副其实的“雪色花朵”在空中飞舞盘旋,徐徐落在地面,周遭成为白色海洋。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走在中间的雷珊把伞举得更高些。 清洁工忙得满头大汗,也只能把道路清理出来,两边积雪高高的,给人一种“世界末日”的压迫感。 “够大吗?”从洗手间出来,陶娇停住脚步,满眼期待地望着雷珊:“够了吧?” 雷珊认真地点点头。 于是她心满意足,把胳膊伸在两位新朋友臂弯,不停哼着歌儿。 “不想回去。”距离灯火通明的餐厅还有十多米,陶娇孩子气地用鞋尖踢着路边积雪,指指自己那栋小别墅。 雷珊的脚步却停住了:一个男人像是喝了不少酒,到外面透透气,随手点根烟;望见三人顿时眼前一亮,大步走来。 “你们去吧。”雷珊压低声音:“坚持。” 是孟岚,热心地劝陶娇休息,又风度翩翩地朝向雷珊:“雷小姐,想不想走一走,散散心?”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雷珊大大方方应了。陶娇走出几步,回头把手拢在嘴边:“珊,马上春晚了,我们还要唱歌呢~” ☆、第 112 章 2023年1月21日, 陕西西安, 秦鼎 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着,头顶雪花飞旋,冰渣合着呼啸而来的冷风不停拂到脸颊,视野所及都被棉花似的白雪覆盖着,宛如永不醒来的美梦。 当然,走在身边的不是孟岚就好了, 雷珊揉揉发红的鼻子。 顺着小路信步而行, 雷珊默默赏雪,身畔男人也没开口,只有成群结队的清洁工在不远的地方忙碌。 穿过结了冰的喷泉,前方矗立着一座华丽的二层小楼, 对于归属于谁,雷珊并不陌生。 主人彬彬有礼地停住脚步:“等我一下。” 于是她等在当地,轻轻转动手中的伞, 一片片积雪打着旋儿飞出很远。 再次出现的时候, 孟岚抱着一束粉红色的鲜花大步而来,被漫天风雪映衬得倜傥不凡。 “古人云, 宝剑赠英雄,鲜花送美人。”大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跟着苏慕云久了,也张口闭口文绉绉的,含笑说道:“第一次见到雷小姐, 我就想,只有雷小姐才配得上这花。” 花瓣玲珑,蕊是嫩黄的,花苞又是嫩绿的,一朵朵或盛开或含苞的花朵被深褐花枝映衬得格外娇柔,在寒冬腊月显得不太真实。 真漂亮!淡淡甜香在面前拂动,雷珊不由自主呼吸。“真抱歉,孟长官。”她笑眯眯地,目光不离花瓣:“我结婚了,有老公了。” 看起来孟岚并不意外,把花束朝她面前递得近些:“新年礼物,收下吧。” 她大大方方接过,道了声谢。 “听说,你受过伤?”孟岚探究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她全身,毫不迟疑地停留在左臂上。 自己一行的资料想必被调查过无数次了。雷珊用胳膊夹住花束,有点艰难地撸起大衣衣袖:暗红伤口和璀璨臂环在雪光中交相辉映,各色宝石莹莹生光。“要是没我老公,我就回不来了。” 女郎露到外面的半只手臂纤细优美,晶莹如玉,缩回衣袖的时候孟岚非常惋惜:破相了,在床上太扫兴,哪个男人不喜欢白嫩如羊的女人呢? 不过到口的肥肉,他舍不得。 说到底,数千幸存者随便孟岚挑选,面前这位雷小姐婀娜美丽,倒也算不上万里挑一,偏偏英姿飒爽,令人眼前一亮,心底痒痒的。 怎么说呢,不是所有人都心理变态,逮着个陶娇死命SM,隔三差五就得把医生招进去(还让保密,问题地方就这么大,大家又是自己人,酒酣耳热说起荤段子,有什么秘密守得住?),孟岚就欣赏带刺玫瑰呐! “说起来,我挺佩服雷小姐。”孟岚面含微笑,没有丝毫不悦之色,放在灾难之前也算一等一的追求者了:“19年7月至今,足足三年零五个月。我们运气不错,赤炎出现当天就从西安撤到秦鼎,第二天秦鼎出事,再撤到这个备选基地--这里以前小的很,用了两年才盖起来。” 那时章辟疆还在,雷珊微微笑着,想起章延广说过:前两年奔波在外,隔几个月回来一次,秦鼎就变一个模样。 面前风度翩翩的男人双手还染着多少人的鲜血? 当然孟岚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 “你和我不同,一开始就漂泊在外,光基地就换过三个。”他的目光带着怜惜,令雷珊有点不适应:在同伴们眼里,她一向是可靠和钦佩的对象。“这次反应快,侥幸没出事;也幸亏是抓伤,换成被咬就只能砍胳膊了。” 十堰医院那晚的惊惶恐惧一股脑儿涌入雷珊脑海,令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孟岚自然看在眼里,笑得志得意满。“那个贺志骁不就是?雷珊,我很后怕,换成我的话,根本不会让你遭这种罪:我自己出去狩猎,不会让你踏出安全区域半步,你做做饭、洗洗衣裳就好,或者种种花....” 雷珊直截了当摇摇头。“我不想。我不喜欢袖手旁观,我有能力和我的队伍、我的同伴并肩战斗。每人都有自己适应的角色定位,我想,我更适合放哨、设陷阱或者配合作战,而不是后勤。” 孟岚轻轻击掌。“应该承认,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美丽的女人,事实上第一次见到你,就给我很深的印象:你和秦鼎里所有女人都不同,勇敢坚强,愿意站出来,分担同伴肩上的重担。雷珊,你愿意吗?愿意站在我身边,做我的女人吗?” 不等雷珊开口,他就抢先举起一只手。“不如这样问你,雷珊,进秦鼎也几个月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雷珊平静地望着他。“好好过个年。” 孟岚被逗笑了。“雷珊,刚才苏首领的话,你也听到了。秦鼎秦鼎,这个名字是苏首领的父亲、以前的老首领定下来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 “归根到底,苏首领不是池中物,不会甘心据守秦鼎这一块小小的地方--红眼病最多再蹦跶十来年,也就该躺下了,否则就不符合物理规律了。”他目光中满是野心,遥遥指着北方,声音远远传开去:“那时候就是我们出头的日子:北到西安、太原、石家庄、北京,南到成都、贵阳、南宁、广州--□□怎么说的?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雷珊,我可以向你交个底:在国内,像秦鼎这种军事驻地不会超过三处,武器、资源、作战意识更是首屈一指的。远的不敢说,效仿水泊梁山,当个山大王还是做得到的,哈哈,哈哈。” 以雷珊前世见闻,秦鼎在各大基地之中确实首屈一指,于是她保持沉默。 孟岚受到鼓励,盯紧她娇艳的脸庞,仿佛下定什么决心、做出多大牺牲似的。“雷珊,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不会有其他女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换成窦婉笔下那些言情小说,雷珊也许会被感动,现在却觉得可笑:据刘苍原打听的消息,内城几位高层三妻四妾,左拥右抱,这些女子还动辄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位孟长官也是个中楚翘。 “算了。”她摇摇头,笑起来,“我老公挺好,救过我的命,我舍不得他,也放不下,没有换的打算。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女郎笑靥如花,和红梅在雪光下交相辉映,格外迷人。孟岚愣了愣,一边心头火气(他很少对女人如此低声下气,事实上女人们都是主动投怀送抱),一边却又气不起来: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什么意思?一点挑战性也没有,男人嘛,得到的越艰难,越珍惜。 看在陶娇份上,也不能霸王硬上弓不是?若真是死脑筋,过了年,找机会把她老公弄死完事,雷珊还能守活寡? 说起来,杀夫夺妻可不是他一个人发明的;外城某人的妻子被林远看中,强掳进来,那人纠结同伴拼命,被枪弹轻易荡平了。苏慕云对外只说,住的地方太小,引起精神疾病,安排劳工重修民宅(其实是给他们找点事干),普通幸存者这才住上单间。 想到这里,他又发现雷珊一个好处:短短几日,有自闭自毁倾向的陶娇有了久违的笑容,就连苏慕云也高兴起来,把满校老师都请进内城;陶娇和雷珊投缘,等他把雷珊弄到手,时间长了,比林远小宋的优势可大多了。 迟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苏睿和章辟疆凭什么高官厚禄,手握重权?还不是老爹跟着□□打天下?这才有了苏慕云章延广两位三代? 于是孟岚笑得毫不介怀,甚至拍起巴掌:“说得好,不愧我看中的女人。越是这样,我越想告诉你,孟某人不比别的男人差,只会比你老公更好,给你的更多,让你在其他女人面前昂首挺胸,扬眉吐气。一句话,雷珊,你值得最好的,且,我保证你不会后悔。” 雷珊微微笑,心想,等你见到我老公,就不这么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人有点中二,不知道为啥,哈哈哈哈啊感谢在2020-02-18 01:13:48~2020-02-20 01:0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3 章 2023年1月21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把时间倒推十几个小时,夜幕还没有降临,天空尚呈灰白色,暴雪没头没脑地从高空砸向大地。 烟卷被打湿两次,点也点不着了。距离秦鼎基地数公里的地方,一位高大男人正把烟卷叼在嘴里嚼着。他仰着头, 任积雪一片片落在头顶、眉毛、鼻梁和下巴, 肩膀和身躯也逐渐被覆盖住,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雪人。 活生生的雪人。 “干了。”他忽然张口一吐,烟卷径直飞出老远,暗器似的钉在厚厚积雪里。“捡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 分别的时候,章延广不止一次问心爱的女郎,七年之前或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什么时候冲进秦鼎基地的? 报了血仇, 断送了自己性命。 可惜雷珊也不知道:对于钱天骄来说, 在秦鼎度过的时光美好平和,是黑暗中短暂的一缕光;每次提及, 除了对苏慕云的惋惜,就是对章延广的刻骨仇恨了。 于是他把后者描述的分外可怖,什么“独眼龙、烧了半边脸、活鬼”, 其他情况提也不愿提。 远在秦鼎的雷珊现在才明白:秦鼎毁灭时,老钱爱过的女人没能逃出来,被爆炸和火海湮没了。 最关键的信息遗漏, 章延广苦笑。 雷珊绞尽脑汁回忆:老钱说过,武器库炸毁的时候弹片乱飞,穿过几层衣裳划破他的肩膀--这么算起来,只能是冬天。 随后雷珊说,老胡,得问你自己啊?以前那个是你,现在也是你,你想怎么潜进秦鼎? 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回去。秦鼎围墙高达数米,每隔几米就守着一位哨兵,昼夜不断,寒暑不停;他们凭借的不光是肉眼,高倍望远镜、红外测试仪和其他高新仪器,令敌人靠近秦鼎就被发现,随之而来的是炮弹和□□。 负责监视秦鼎的何禹城吕瀚明就是这么被盯上、跟踪乃至推测出基地大致方向的,后果惨重。 除非靠装甲弹硬轰--爽是爽了,只能伤到外围士兵和靠近城墙的幸存者,内城高层尤其是苏慕云的衣角都摸不着。何况,时隔一年,连地道、防空洞都挖出来了吧? 满打满算,章延广只有将近一百名手下,苏慕云的人手是他数十倍。 若是只有罪魁祸首,炸弹、放火乃至毁灭整座秦鼎的办法多得是,毕竟猛虎特种部队完成过不少棘手任务,枪林弹雨如同摇篮曲。可加上数千无辜幸存者的话....章延广毕竟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是杀人如草芥的凶手。 他早就明白,潜回秦鼎必须依靠天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或者鹅毛大雪足以掩盖己方行踪。 只要摸进秦鼎,数十人随时随地化整为零,暗中操作的余地就很大了。 于是章延广硬生生等了十五个月。 夏天数场暴雨和去年一场鹅毛大雪带给他无限希望,可惜数十人站在安全区域等了又等,始终差点火候,只能扼腕叹息。 好在老天爷开眼,终于送来这场雪。 临别之际,他是怎么对雷珊说的?“只要积雪在四个小时之内达到两尺,并且继续下,我一定会来。”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身后爆发一阵高高低低的欢呼,等待是最难熬的事情,还不如真刀实枪拼一场,兄弟们早都憋坏了。 有人摩拳擦掌“走着,MD可算到了”有人欢呼雀跃“一竿子买卖,来个关门打狗”还有人二话不说收拾东西,把有用的都往包里塞。 如果雷珊在,一定有些不敢认自己的男盆友了:为首男人刚毅面庞满是杀气,嘴唇绷紧,眼神锐利,整个人如同出鞘宝刀,令人不敢逼视。 “17号传出来的消息,还有谁没吃透?还有谁不知道自己干什么?”章延广抹去脸上白雪,用另一只手举起几张薄薄的纸:“赶紧说,说出来不丢人,耽误事就麻烦了。” 也就那点东西嘛!早背的滚瓜烂熟,七十多人没一个出声。 章延广满意地点点头,接过小白递来的登山绳:“那就按队分开,三个人一组,互相照应着点,爬不动了拽一把。如果被对家发现,该撤撤该躲躲,别硬撑,更别停在原地,往两边撤,越远越好。” 在场队员经多见广,临敌经验十足,用不着他啰嗦,迅速分成三堆:章延广带着何禹城吕瀚明、李大嘴石头纹丝不动,五十人也站在原地。冯嘉师带着二十人站到左边,另有十人单独站着,个个瘦小敏捷,机灵百变,属于军中斥候。 当下三名队员一组,互相用绳索系在腰间,拽了拽结实得很。 最后把几张图纸举在眼前,就着雪光,章延广浏览着上面细细密密的字迹,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 首先是详细地图--这是最重要的,大秦十人被抓住的时候就把地图画了出来,现在一对比就能发现,所有布局都变了,内城尤其翻天覆地。医院和武器库交换位置,库房和指挥部对调,各位高层的居所更是分布得毫无规律。 苏慕云可不是什么傻瓜,他想。 有这份地图,事情便成了一半。 其次是人事变动。章辟疆直系手下被打压的打压,暗算的暗算,已经不剩几人,统统被撵到外城。雷珊等人观望许久,才和其中一两人联系上了。 被他救回的幸存者也联系上几拨,比如骆驼,章延广还记得那人高大结实的身板,力气也大,真像只骆驼。 最后才是牛市长马书记。这两人态度暧昧,模棱两可,半句准话也没有,章延广反而放心,总比对方拍着胸脯立军令状强多了。 过犹不及。 宵禁制度、巡逻惯例、十一人在外城的居所....就连春节安排也在上面:按日程算,今晚刚好是春晚。 章延广对这晚会兴趣不大,尽管如此,除了出差,每年都老老实实陪着父母坐在电视机前;如今他倒对秦鼎的春晚充满好奇。 信纸最后写着,埋在外城的武器被挖出来了,过程相当顺利,雷珊字里行间满是得意。 古人云“见字如面”,望着洒脱工整的字迹和临别时留给对方的猛虎部队暗号,章延广心头发热,仿佛雷珊就在面前。 他从未这么想念过对方,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渴慕。过了今晚,他一定好好拥抱心爱的姑娘,再也不分开,就像雪花落在大地,融入泥土。 一瓶烈酒被塞到手里,他接过来咕嘟嘟喝几口,传给身畔李大嘴,后者也喝几口递给石头。 暖宝宝不会腐烂变质,撩起保暖内衣和防弹衣,一片片被贴在战士们的胸口、四肢、鞋底,多余的统统背在身上,随用随换。 接下来是EPO,所谓的红细胞生长素,和强效镇静剂、止疼药人手两份,体力恢复剂和军用能量棒揣在衣兜,提神醒脑的鼻烟人人都有。 第一次接触安非他命之类国内国外管制药物时,当时的长官对章延广谆谆教诲:这种东西副作用很大,只能应急,不可常用,上了瘾就麻烦了。平时父亲也耳提面命,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此时此刻,章延广忽然有种直觉,过了今晚,自己再也不想沾这些东西了。 解甲归田,做个良民。 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在脚边,章延广收拾停当,把帽子围绳系在下颌,目光依次从兄弟们面上掠过:每个人的面孔都写满兴奋、仇恨和解脱,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兄弟们,等过了今晚。”他哑着嗓子开口,指指秦鼎方向:“都有什么打算?” 正绑紧鞋带的冯嘉师嘟囔:“你丫烦不烦?怎么着,你自己有着落了,想溜号?” 李大嘴咧着大嘴,指指石榴苑方向:“章队不管我们,我们就投奔嫂子去。” 自从雷珊进入秦鼎,在兄弟们口中就成了“嫂子”,听着就亲热。 石头觉得可以:“算我一个,有嫂子在,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对石榴苑印象很好的不止他们,何禹城吕瀚明就痛快地说:“嫂子那里姑娘多,得给我们介绍对象。” 就连面露紧张的董亮也竭力镇定,笑哈哈地说:“我也这么想的,罗文睿这人靠谱,和我说得来,能当个哥们。”做为靠脑子吃饭的文职秘书,突击行动对董亮来说太难了,章延广安排两位战士拉扯他一把。 短短四个月的温馨时光,对出生入死的特种部队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只有小白不合群,握紧冷冰冰的钢枪,眼睁睁望着秦鼎方向,随后就被冯嘉师拍了一巴掌:“还看啥看?好好跟着老胡,等把陶娇弄出来,就给你当媳妇。” 小白充耳不闻,满心忐忑:雷珊姐姐把那句话告诉陶小姐了吗? 顶多到午夜,他就能见到陶小姐了,他能保护她了--小白挺起胸膛。别人再也不能欺负她了。 “那就这么定了。”章延广眼角湿润,不知是不是被雪打湿,板着脸扫视众人:“都争点气,谁也不许出岔子,囫囵个儿跟我回石榴苑,一个也不能少。” 摸摸脖颈,他从衣领里提出一条红绳,护身符在雪光中幽幽泛着铜绿的光,轻轻摩挲两下便塞回去;又从胸前衣袋掏出个弹夹,里面居然是一红一白两枚玫瑰花苞,暗香隐隐。 雷珊脸庞浮现在脑海,大眼睛黑白分明,花瓣般的红唇令他神魂颠倒,心头犹如火沸。 等着他,他来了;她已经尽了力,剩下的活儿就交给他吧。 雪更大了。 抬起头,千千万万白花花的雪片从天空砸下,令人不敢直视。仿佛窦娥蒙冤惨死,六月飞雪;林冲直闯山神庙那天,风雪定如今日。 冤啊? 被数只丧尸围攻的老父身影仿佛就在面前,肢体残缺,伸出血淋淋的手,声音凄厉“广陵~” 章延广再也没说话,挥挥胳膊,迈开大步前进。积雪太厚,他不得不边走边清理,脚步艰难了些,却始终没停。 远处秦鼎犹如一座小山,大概为了应景,墙头挂了数盏红灯笼,看着挺喜庆。 站在安全区域边界,章延广紧紧背包,拍拍冯嘉师肩膀,随即深吸一口气,第一个猫下腰,伸展双臂,像条蛟龙似的潜入无边无际的白雪。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尾了,谢谢看到这里的盆友啊。感谢在2020-02-20 01:02:41~2020-02-21 01:4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4 章 2023年1月21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雷珊对春晚最早的印象是赵本山的《卖拐》。 当时她正上小学,年夜饭是妈妈亲手做的豆腐圆子、藕盒、腊肉菜薹和武昌鱼,小肚子撑得鼓鼓的,坐也坐不下,只能围着客厅打转。赵本山、范伟一上台,爸爸妈妈指着电视笑得前仰后合, 她半懂半不懂, 悄悄从冰箱偷出一罐可乐。 22年之后,秦鼎基地的春晚居然也上演《卖拐》 主持人报幕的时候,观众席哄然大笑,雷珊也好奇地停止嗑瓜子。 演员是库管、厨师和守卫的组合, 很认真的准备了服装道具,拐也抬了上来。饰演赵本山的那人头发染成花白色,倒背着手, 口音也惟妙惟肖, 张口便迎来满堂彩。 雷珊跟着拍手,不露痕迹地用余光扫视四周:这里以前是库房, 后来像电影院一样加上一排排座椅,改成会议室/礼堂,能同时容纳五百人。 说是五百人, 不少人搬着板凳挤在一排排座椅之间,后面也站着不少观众,看上去乌压压的。 往前望去, 苏慕云自然坐在第一排中间VVIP位置,身畔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裹着棉大衣靠在沙发里,整晚不言不动,如果不是有护士时常给他喂水,雷珊以为他睡着了。 苏睿,雷珊想。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是陶娇,冰冷颤抖,长长指甲刺进她手腕,雷珊皱起眉。 “是不是感冒了?”她关切地说,这位新朋友已经够憔悴了。 陶娇摇摇头,神经质地东瞧西看,却不肯出声。 时刻不忘增肥的方棠把巧克力一放,站起身:“走,透透气去。” 用冷水洗了把脸,陶娇才冷静了些,对着镜子用纸巾擦拭被打湿的黑发。 可怜的姑娘,在这里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吧? 雷珊想安慰几句,却不知怎么开口: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不能伤新朋友的心。 小品之后是舞蹈,外城人事科的熊国良领衔双人舞,居然很有范儿。穿插其间的是流行歌曲和军歌合集,毕竟是军事驻地,一首首嘹亮军歌响彻礼堂,引来大合唱。 可惜没有《驼铃》,雷珊用脚尖打着节拍,心底哼“送战友,踏征程” 不一会儿,余校长把茶杯一放,招呼着:“走,同志们,看我们的。” 既来之则安之,三位女生嘻嘻哈哈起身,跟着几十位老师走向后台。上月讨论节目时,大家七嘴八舌,还投起票来,最后于老师拍板,毕竟教书育人嘛,必须光明感恩才好。 于是《红莓花儿开》之外,大家还唱了《站在希望的田野上》,随后才是自由发挥时间:几位男教师选了《王妃》和《烟花易冷》,三位女生的老歌《Super Star》赢得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台下苏慕云目光专注,歌声还没停歇就起身用力鼓掌,引来不少口哨。 可算结束了,下台的时候雷珊背脊满是冷汗,方棠手掌也在颤抖。 节目间隙,站在门口的守卫喊“放花了放花了”,不少坐累了的观众伸着懒腰。 一朵朵艳丽缤纷的烟花飞向高空,和纷纷扬扬的雪花激烈交战,在夜幕中格外迷人。 “真美啊。”不知是谁喃喃说,女孩子总喜欢美丽的事物嘛。 十一点了,没多少时间了,雷珊开始失望:老胡没能进来吗?或者被守卫发现了?一点异样也没有啊?难道还在途中?雪那么冷,被冻僵怎么办?黎日日大树他们呢 章延广被冻得硬邦邦直挺挺,成了一根冰棍....她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回座位夸张地打哈欠,偶尔看一眼手表。 医生团队的第一个节目《白衣天使》中规中矩,没什么新意,第二个是魔术,基地最好的外科医生从高高的魔术帽里拎出一只兔子,连雷珊也跟着起哄叫好。 下个节目是种植组自创的都市爱情剧,服装华丽时尚,还牵上来一只小狗,可惜演员毕竟不是科班,台词念不清楚,场面有点冷。 毕竟是自己队,雷珊礼貌地拍几下手,紧接着瞪大眼睛: 三尺高的舞台忽然被滚滚浓烟笼罩,令人第一反应就是“失火了”。 □□--来了!她心脏怦怦跳,立刻屏住呼吸,把方棠和陶娇扯到椅子下面,从衣袋取出湿手帕捂住口鼻。 周遭狼烟四起,视野所及白蒙蒙,仿佛天花板突然消失,暴雪倾盆而至。 虽然反应很快,刺鼻气体依然钻进鼻子,令雷珊连打两个喷嚏,摸出口罩戴好。两位女生比她差些,被呛得不停咳嗽。 乱七八糟的咳嗽、喷嚏、和哭泣声一阵高过一阵,有谁大声喊什么,却被更大的噪声压了下去。不少人倒在地上挣扎,还有人四肢着地往外爬,却和其他人撞到一起,互相踩踏拉扯。 这一切加起来都没能遮盖住枪声:响亮且近在咫尺,令人不寒而栗:“想活命的,都TM给老子别动!” 枪声从四面八方炸响,干净利索如同鞭炮,又如雨打芭蕉,震得耳膜发疼。有人惨呼有人闷哼,随后是暴雷般的连击和打斗声,拳头击在皮肉的声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嘈杂逐渐平息,有人低声哭泣。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来,熟悉极了,“姓苏的,有日子没见。” 老胡!伏在地面的雷珊指尖颤抖,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他总算来了。 身畔方棠把脸埋在衣袖里,同样匍匐着的陶娇却一点声音也没有,瘦弱肩膀不停抖动。 “外面冰天雪地,你们挺享福,有吃有喝的,还能看春晚。”章延广居然在笑,略带责怪地说:“就是有点不够意思:大年三十儿的,也不等等我们?” 清新的风从地板流过,前后门窗都被打开了。被冻得直哆嗦的雷珊觉得舒服些了,用背包里的小瓶清水洗脸,随后握住□□--托陶娇的福,顺利带了进来。 “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看清楚这是什么?”不用麦克风,他的声音也从几十米外的地方传过来,在偌大礼堂回响:“冤有头,债有主,我找的是苏慕云,找的是苏睿--今天的事情属于私人恩怨,和这件事没关系的,老老实实边上待着....” 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枪响,雷珊不由自主一抖,尖叫此起彼伏,难闻的味道蔓延开,像是有人吓尿了裤子。 另一个男人大吼着脏话,听着像李大嘴。 局势显然被控制住了,脚步霍霍声响,有人从后门冲进来,前方也有人驱赶人群,迅速分散开来。 烟雾慢慢消散,雷珊猫腰起身,被一位叫不出名字的闯入者扶住:他全身漆黑作战服,蒙着便携面具,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胸前挎着□□,腰间佩着□□,很像抢劫银行的歹徒。他的头发是干的,显然潜入一段时间了。 这人朝她点点头,警惕地扫视这一小片区域,枪管也威慑性地慢慢移动,手指按在扳机上。 余校长的眼镜掉了,咳嗽声像是快晕过去,几位年纪大些的女老师捂住嘴巴哭。 有点过意不去的雷珊拍拍方棠和陶娇,示意她们留在原地,这才握紧□□,顺着被清理出来的过道小心翼翼前行。 上至苏睿苏慕云父子,下至雷珊叫不出名字的人,前方数排内城高层都被二十名黑衣人控制住了:他们双手被手铐拷在身前,前方扔着一大堆□□匕首之类,想来是刚被搜出来的,个个狼狈不堪,不少人头脸带伤,衣裳血迹斑斑,显然反抗过了。 雷珊几乎认不出章延广了:那个彪悍如虎的男人昂然而立,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利刃,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这种压倒性的侵略气息只有枪林弹雨打过滚的男人才有。 她越走越近,章延广脸庞微侧,温柔地望她一眼,目光随即移回面前苏慕云身上。 两眼通红、动弹不得的后者也瞥她一眼,满脸恍然大悟,居然笑了:“你的妞儿?眼光不错。” 章延广哼了一声,“我老婆。” “胆子不小。”苏慕云笑,双手艰难地拍两下,扭脸看向孟岚:“老孟,终日打雁,这回你可走眼了。” 几个小时之前还风度翩翩的孟岚肩膀血淋淋,像是挨了一枪,脸色只能用悔恨懊恼来形容,身边的林远和宋文几人就不用说了。 细瞧几眼,雷珊倒吸一口冷气:两捆□□堆在前台,专门有人守着。这是同归于尽的手段,防备敌人反过来偷袭,怪不得苏慕云等人不敢抵抗。 她身手不够,万一有突发状况,碍事就糟了。雷珊快步离开前台,径直走到墙壁,背脊靠墙,面朝敞开的大门。 李大嘴、石头、何禹城和吕瀚明....队里的干将都在这里了,雷珊在视野里没找到副队长冯嘉师,大概去了内城? 一枚耀眼的信号弹从门外升起,几分钟后,一位满身是雪的战士兴奋地冲进来:“成了!过来了!” 再次看见黎昊晨的时候,雷珊悬了一天的心回到原处,总算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补,以后我就叫补补。。感谢在2020-02-21 01:40:01~2020-02-22 01:0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尼尼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5 章 2023年1月21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黎昊晨满身披雪,紧握从地里挖出来的短枪,很有点职业军人风采,比起不远处的猛虎队员就逊上一筹了。 他相当沉着,匆匆一瞥就把大厅形势尽收眼底,顺墙走到雷珊身畔并肩而立。 贺志骁、刘苍原、王心树、赵元峰....十, 十一, 进来的人一个都不少,雷珊由衷松了口气。 骆驼和其他几拨受过章延广恩惠的幸存者到了。前几天私下联系,他们将信将疑,此时见章延广真的活着, 骆驼眼圈都红了,大叫着“章队”便冲过来。章延广也很感慨,朝这位又高又壮的憨厚男子点点头, “有空再说, 靠边站。” 还有数十人也跟在后头,一看就是当兵出身, 有的哽咽有的激动,大概是章氏父子的旧部?听说他们领头的死的死散的散,剩下普通人不少被撵到外城, 还有的虽然留下,却成了最普通的士兵,雷珊觉得很幸运--前世他们连章延广的消息都不知道吧? 到的人越来越多, 会场略微浮躁,章延广大喝一声,硬生生把骚动压了下去:“都TM给我闭嘴!” 又指向后方:“每组上来一个领头的,或者年纪最大的,其他的留在原地。快点。” 这是要干什么?除了前几排内城高层,刚刚缓过口气的各部门领导和普通成员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好。 四位巡逻的猛虎队员反应很快,每到一排就搀起一位最有派头或者年纪最大的送到前面。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双手乱摇,喊着“我是干活的”就地一躺,往座位底爬。 余校长还算镇定,满脸视死如归地站起身,医院院长也慢腾腾踱入过道,人事科熊国良伸着脖子看看,硬着头皮被赶过来。牛市长马书记就痛快多了,甩着膀子走路,过来便满脸亲热地叙旧:“小章,你,你这好端端的,章军长看见,不定多高兴呢!” 章延广笑了笑,还没说话就被苏慕云打断了:“哈哈,趋炎附势阿谀奉承这八个字最适合两位,干脆,写个春联贴门上,横批章延广是你祖宗,怎么样?” 牛市长马书记顿时笑不出来了。 嘴还挺硬,雷珊想。 章延广看了他半晌,平和地说:“苏慕云,饺子就在锅里,你怕是吃不上了。” 他不再理对方,提高音量:“各位,我姓章,章延广,猛虎特种部队队长;原陕西驻军军长章辟疆是我父亲。” 很多人猜到了,更多的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中国人有句老话,年关不好过,地主家也没余粮。今天大年三十,我是来讨债的,正巧,债主一个都不少:苏慕云苏睿,秦文斌宋文,林远孟岚....” 他冷冰冰的目光依次从面前扫过,被触及的内城高层脸色灰白,不时拼命挣扎,身畔荷枪实弹的战士们厉声喝止。 礼堂里的大多数人仿佛死刑犯被赦免,不少被硬拽过来的涕泪交加:看起来不用死了。 “笑话。”苏慕云非常淡定,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一靠,把被拷住的双手伸出来:“想抢班夺权、徇私报复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在这里好好的,谁知道你抽什么风?犯什么病?不就是挡了你的路?想当老大还找什么借口....” 一位跛腿男子冲上来对苏慕云连踢带打,显然恨极了。他满脸通红,哆哆嗦嗦的似乎发烧,嗓子也哑了:“姓苏的,想不到吧?想不到姓董的没死吧?章军长死的那天你多威风,多牛B?把我们挨个往绝路逼....” “我姓董,董亮,章辟疆军长的文职秘书,19年进入秦鼎就跟在他老人家身边,一天都没离开。”董亮精明强干,发泄几拳就冷静下来,逻辑清晰地大声讲述:“前年7月30日,章军长外出巡视,随行的有我和警卫员丁鑫源,司机陈东灵、李宗元、王华英和刘雄。” 雷珊不是第一次听说那个悲惨的故事,事关父亲,章延广只用几句话便一笔带过。此时由当事人讲述,便格外惊心动魄。 “秦文斌!你TM还有脸坐在这里?”悲惨遭遇讲得七七八八,董亮抓住一侧的秦文斌拼命摇晃,像条无路可走的野狗:“你多威风啊?你一枪一枪打我,来啊,我现在让你打....” 自从章延广等人一出现,大秦秦文斌就像雪打过的青菜般蔫了,像根枯树似的动也不动。 苏慕云不慌不忙,居然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是哪块地里冒出来的?哪根葱哪根蒜?就凭你,空口白牙就想拖我下水?去年7月30日我好端端就在秦鼎!外面传来消息,说章军长遇到意外,我父亲派我出去接应,我才带人出去,小宋,是不是?” 宋文自然拼命点头:两年前的事情,谁有证据呢? 看起来章延广毫不意外,解开外衣,伸手进怀里掏出一只牛皮纸信封,扔给牛市长:“前年11月,秦文斌带着十个人离开秦鼎,前往苏慕云窝藏陶娇的地方,被我们当场拿下。这是口供。” 牛市长立刻拆开,里面是一叠密密麻麻的白纸,分给马书记两张,看两眼就尖着嗓子:“没错没错,是秦文斌的口供,我给大家念念~” 内容是秦文斌跟随苏慕云设伏、暗杀章延广五十人的经过,干巴巴的脉络清晰,底下有签名和红手印。 马书记也随便找一张细读,看了看便分给其他人,余校长接过来看两眼,摇头叹息,又依次递给熊国良和医院院长。 苏慕云依旧好整以暇,正了正衣领:“各位父老,各位领导,大秦前年外出寻找物资,确实被他们抓了。猛虎部队不是什么善茬,不是跟雇佣军打仗就是狙杀间谍,要不然就是抓毒贩,手底下毒得很。大秦几个有老婆孩子,想活命,想回来,被他们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不写?不写就剁手指,挑脚筋....” 不止一位战士怒喝,李大嘴离得最近,反转枪托给他肩膀重重一下。 苏慕云倒吸凉气,勉强坐正,“看见没有?这种滋味谁受得了?我是扛不住,别说口供,几百万几千万的欠条我也得签啊!” 章延广挥挥手,示意其他战士退后,不带感情地盯着他:“前年9月,我从外面拉着十几车物资回来,一进秦鼎就被重重包围,几百人拿着枪围着,我和我父亲的库房都被清空,你怎么解释?” 仿佛第一次听说似的,苏慕云满脸惊讶:“还有这事?我怎么不清楚?照这么说,你才一百个人,我们人多势众,一人一枪也把你们崩了,你怎么出的去呢?挖地道?长翅膀?” “我带他出去的!”苍老话语从后方远远传来,把僵持紧绷的局面打破了。 是年博士!雷珊精神抖擞,激动地挥舞拳头,刘苍原满脸崇拜,“年爷爷呀。” 哪个中国人没听说过这位14亿人的水稻之父呢? 果然是年博士,虽然发白如雪、走路摇摇晃晃,老人家依然精神抖擞,中气十足。“章军长和我熟得很,出事前两天还和我喝酒,说儿子有中意的姑娘,他得多活几年,抱个大胖孙子。听说他死了,我吓了一跳,可也没什么办法。” 他絮絮叨叨,说到自己听到消息,护送章延广一行逃出秦鼎,又摇头晃脑地指责:“末了把我们关在小屋里,白天黑夜不许出门!姓苏的小子,你算老几?老子见过四届主席!联合国给我颁奖状!天上星星起的我名字!我有共和国勋章!” 大概被憋狠了,年博士忿忿不平,口沫横飞。 有他这么一闹,牛市长马书记立刻帮腔:“我们早就觉得不对劲!可惜我们早早被免职,什么忙也帮不上!幸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苏慕云艰难地伸个懒腰,右手慢慢伸进口袋,众目睽睽之下摸出来的却是烟卷。他点燃了,却没吸,夹在指尖:“年博士,算了吧,啊?除了这两年新投奔进来的,在场的谁不知道您19年去杭州度假,赤炎出现当天被章延广千里迢迢接回秦鼎?您当然和章延广穿一条裤子。按照法律来说,您得避嫌,您的话没有法律效力,懂吗?” 几句话把年博士惹恼了,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挥拳相向,被余校长和熊国良拦住,连连劝解。 真是巧言善辩!雷珊也气得深深呼吸,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呢?我和章延广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的话可以信,对不对?” 陶娇。 消瘦脸庞比雪还白,颧骨却病态通红,黑漆漆的眼睛燃烧着火焰,有点像围墙外面的丧尸--瘦骨伶仃的姑娘大步前行,仿佛狂风肆虐中的小草,随时被折断腰。 “我~我姓陶。”仅仅说了三个字,可怜的姑娘就哽咽得说不清话,泪水像融化的积雪滴滴答答落入尘埃。 即使被枪顶着头,苏慕云也神色不变,此时却脸颊抽动,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19年9月,赤炎之后第三个月,我回忆起有价值的资料,去找,去找他。”陶娇用袖管抹泪,背过身去,低声把自己的遭遇说了。 可怜的姑娘,雷珊低声说:“上次收拾出来的房间还在吧?” 方棠吸吸鼻子,轻轻点头。 陶娇磕磕绊绊说着,不回避也不渲染,讲到去年春天,自己被带回秦鼎。“他说过,说过不止一次,章辟疆是他杀的,因为章辟疆杀了他家人....” 这次的指控清晰明了,不少人低声议论,苏慕云却像压根没听到,望着她背影的目光痴迷中带着悲凉,手指间的烟卷微微颤抖。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陶娇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双手掩住面孔,跌跌撞撞奔了出去。 雷珊不放心,可两人距离远了些,又被一大堆人挡在中间;好在一位守在后门的猛虎队员紧紧跟了上去,依稀能听到他的天津话“陶姐姐!” 是小白,雷珊放了心。 伸着脖子的苏慕云目光被挡住了,突然破口大骂:“章延广,瞧瞧你这点本事,派你女人进来勾搭....” 一只比铁还坚硬的拳头落在他左脸,于是苏慕云嘴角高高肿起。 章延广沉着脸:“嘴放干净点!” 苏慕云哈哈大笑,就着血吐出两颗牙,含糊不清地说:“跟你爹一个德行,就会利用女人,哈哈,哈哈!” 章延广哼了一声,忽然说:“归根结底,你为了苏琴,为了章延芳,对吧?” “不许你提她!你们姓章的配不上她!”苏慕云勃然大怒,像被碰触逆鳞的蛟,眼睛闪着凶光:“狼心狗肺的东西!口口声声给你爹抱不平,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玩意儿?” 他哈哈大笑,指着章延广扯着嗓子,状似疯狂:“各位来评个理:章辟疆早年娶了我姑姑,生了我表姐,后来遇到章延广他妈,为了跟他妈鬼混,把我姑姑和我表姐带到海南,一条船只活下来他一个。血海深仇,换了谁也不能不报吧?” 突如其来的旧闻把众人惊呆了,互相望几眼,各自畏缩。 章延广额头青筋暴露,话语从牙缝里钻出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我漂在外面?为什么我父亲不争不抢,把秦鼎拱手让给你们父子?” “那是你心虚。”苏慕云大言不惭。 不光双方,牛市长马书记以及其他老人都很奇怪:苏睿苏慕云官职虽大,却是文职,兵权在章辟疆父子手里,互相制约;两虎相争,赢的却是苏氏父子。 “我出生之后,我父亲提过离婚。”大概事情过得太久,章延广平静下来,缓缓说道:“苏琴顾忌两家面子,加上章延芳还小,劝我父亲缓缓,等老人去世再办手续。等我出生,她到我家拜访,见过我母亲,还给我和我外公外婆带了礼物。” 这是苏慕云没想到的,愕然地望着他,像是在分辨真假。 “我父亲对她很敬重。苏琴和章延芳的去世是意外,我父亲跳下海三次,回来大病一场,曾经自杀未遂,每晚都得靠安眠药入睡。直到他死,也没娶我母亲。”章延广笑笑,忽然望向雷珊--后者惊讶,随之给他一个大大笑容。 于是章延广受到鼓励,继续说下去,“13年,我替朋友出头,跟你动了手。我父亲很生气,回家抡了我一巴掌,又用皮带抽我,带我去你家负荆请罪。” “我心里不服,加上你办的那些事,一直瞧不上你。自从19年进了秦鼎,我看你不顺眼,我父亲怕我跟你干起来,把我派出去东奔西走,很少在基地。”他苦笑起来,像是懊悔,又带着无可奈何:“我问过我父亲,凭什么?我父亲说,凭苏睿是我舅舅,你是我表哥。” 咯咯声响从苏慕云身畔传出,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突然直挺挺起身,朝章延广艰难地嚅动嘴唇:“留....” 是苏睿。 不等苏慕云搀扶,他就像数百年的枯树被雷击中,颓然折断了。 章延广移开目光,退后半步,把空间留给那对曾经被称为自己亲人的父子:苏慕云惊惶地把他放平,按摩胸口,挤压人中。 “退一步讲,你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和我拼一场?你恨我,恨我父亲,只敢背地捅刀子,不敢当面动拳头?”他带着不屑,嘲讽地说:“我老婆在锅炉厂待过,当时的首领也是和另外一拨人不对付,过不下去了,说好三局两胜,赢了的留下,输了的走人。” “该说的都说了,我没什么话了。”章延广提高音量,目光从心心念念的女人、生死与共的队友和刻骨深仇的敌人、陌生的旁观者面上移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参军第一天,指导员就训话,服从命令听指挥,不得作奸犯科、违法犯纪,否则有军事法庭在前头等着,再大的官儿也逃不掉。” 他抬起头,隔着天花板似乎能看到飘着鹅毛大雪的苍天:“除了我父亲,无缘无故丢了命的还有丁鑫源、陈东灵....” “一共六十七个人。”一张张活生生的面孔犹未远去,章延广从背后拔出一柄三灵军刺插在桌面,平静地说,“我就一句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天的事,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鞠躬,抱歉,开始上班了,卡文又卡得厉害,抱歉。感谢在2020-02-22 01:08:46~2020-02-26 01:2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441873 5瓶;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6 章 2023年1月21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雪好大啊.... 陶娇像头蛮牛似的冲出礼堂,立刻被暴风雪包裹住了。雪借风势,风如游龙,她飘飘忽忽不知身在何方,脚底一滑,跌倒在地。 奇怪, 雪是温热的?她迷惑了, 试着用脸庞贴近地面,却被一只手扳住肩膀,大力架了起来。 “陶姐姐!”有人心急火燎地喊,扯开自己外衣给她披上--出来的急, 陶娇只穿一件毛衣,整个人都凉了。 陶娇茫然打量面前年轻人,白锦轩。“是你啊。”她笑。 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安然无恙, 小白挠挠头, 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话也不会说了:“陶姐姐, 你,你还好吗?” 陶娇用力点点头,抓紧衣襟, 这才发现他腰间别着数把短枪和匕首,口袋鼓鼓囊囊,里面衣衫质地古怪, 硬邦邦的。 见她盯着自己瞧,小白低头看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防弹衣。你冷不冷?” 陶娇又摇摇头,才发觉他把大衣给了自己,冻得脖子都青了,有点歉疚:“你~你别这样,会感冒的。” 小白很有信心地挺起胸膛,“这点雪算什么?陶姐姐,你找个地方避避,好不好?” 可不是么,这样下去会变成雪人的,陶娇踩着厚厚的积雪。礼堂是不能去了,以前和那个人的住处也不想去,于是她指指自己的新房子,招待新朋友的小楼;小白左右看看,和队友打个招呼,跟在后面。 平时是有仆人的,今天骤逢大变,小楼半个人影也没有,大门两侧火把孤零零燃着。 “请进~”她像个称职的主人似的打开大门,递给客人一条干毛巾,又把大衣挂在衣帽架上,摆好拖鞋。 小白笨拙地掸净身上的雪,在地垫跺了又跺,这才小心翼翼踏进客厅:入目华丽精致,流光溢彩,像座小小城堡,正适合陶小姐这样的公主。他由衷称赞:“真好看,这个吊灯不好弄到吧?” 她有点开心,笑容随即凝固:层层叠叠的水晶灯是那个人特意安排林远收集物资的时候搬回秦鼎的,没有通电,除了好看根本用不上;倒是他兴致来了,把蜡烛挂上去点燃,犹如星河。 陶娇小声问:“喝茶还是咖啡?” 小白有点局促,“都行,你看着给吧。”随后补充:“还是茶吧。” 于是陶娇的身影消失在厨房,小白能听到咕噜噜的烧水声,茶香弥漫开来。欧式沙发不知是什么布料做的,草绿色,毛茸茸,摸上去非常舒服,他坐惯硬椅子,很少这么享受。 再次出现的时候,陶娇端来热茶和点心、新鲜草莓,闻着可真香。 行动之前,小白填饱了肚子,现在又饿了,咕噜噜叫,惹得陶娇笑个不停--她笑起来真好看,小白不敢多瞧,低头抓起什么塞进嘴里。满口奶酪香,还有葡萄干和果酱,他吃了一块又一块,含糊不清地说:“真好吃,你自己做的?” 普通食物早都变质了。 陶娇端起热茶递过去,看着他喝了一大口,弯着眼睛:“厨房做的。” 小白跟着章队喝到不少好茶,杯里的茶醇香可口,却没喝过,也不好意思问。低头看看,骨瓷茶杯镶着深蓝金边,大概也是奢侈品牌。 陶小姐过得挺好,他就放心了--以后会更好!小白攒了整整一年、满肚子话想对她说,却不知怎么开口,憋的头都疼了,好在陶娇善解人意:“小白,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很辛苦吧?” 短短四个字给小白洗了个热水澡,灌进脖颈的冰雪、秦鼎城头红彤彤的灯笼、敌人黑压压的枪口就此化成尘埃。 于是小白开始滔滔不绝,从接到贺志骁送出去的地图说起,到众人从资料到物质做好一切准备,只待大雪.... “我们从雪里爬过来的。”他比划着胳膊,指着茶几边缘代表雪平面,又在接近地面的位置比划:“雪大得很,我们爬得快,一会儿就到了。我和大毛小米一组,用绳子拴着,我在前头,他俩在后头....” 陶娇用敬畏的目光望着他:“冷吧?” 小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冷,一点都不冷。我们穿得厚,吃了肉喝了酒,还打了” 他说出一种药物的名字,解释着“算是兴奋/剂,短期感觉不到痛苦,亢奋得很,什么都不怕,很难弄到,执行任务时上面才发下来,很少用到。” “对身体不好吧?”陶娇嘀咕着,小声说“以后可别弄这些了。” 小白点头如小鸡啄米。“不弄了不弄了,就这一锤子买卖。章队说了,等把苏慕云解决了,我们就当良民,天天种地养鸡,再也不碰这些了。” 那个人的名字令陶娇僵了僵,勉强笑着:“什么良民啊,说的你们像土匪一样。” 小白嘿嘿笑着,继续讲述今晚的惊心动魄:“雪太大,秦鼎上面什么也看不清,加上过年,值班的人本来就少。我们一个掉队的都没有,到了城墙底下搭人梯,三两下就爬上来了,把放哨的挨个放倒~” 在他嘴里,突破一座大型基地的防线简单的不能再简单,陶娇却明白,这次行动在章延广脑海演习过千遍万遍了。 随后小白夸奖起她的功劳:“幸亏陶姐姐画了地图,我们才能顺利潜进城里,巡逻的和哨兵谁也没发现。我们兵分三路,冯队守在内城城门,其他人联系黎昊晨和贺志骁,我们跟着章队潜进内城....” 可不是么,她提供的图纸,陶娇凄凉地笑。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勘探礼堂,设下埋伏,布下天罗地网。节目动静很大,礼堂里的人们和防守的人都放松警惕,又赶上除夕,要等到12点放炮吃饺子才散,于是高层被一网打尽,像样的解救和反攻都组织不起来。 小白越说越自豪,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指手划脚,开心地哈哈大笑。陶娇觉得自己也应该高兴、也应该快活才对,偏偏不知怎么,心口空荡荡的,脚心冰冷,仿佛依然站在冰天雪地。 为什么呢?她自由了,她解脱了,再也没人能欺负她了。就像纯金铸造的笼子被融化,她终于能展开翅膀,在天空尽情翱翔,再也不用困在一方袖珍天地。 不知什么时候,小白停住了,关切地盯着她:“陶姐姐,你~你是不是病了?你感冒了。” 她打起精神,摇摇头:“没有的事,我好得很。” 小白急得直搓手,想摸她额头,又缩回手,“你,你看你脸都红了。” 真的吗?陶娇迷惑地从化妆包取出一面掌心大小的化妆镜,镜里女孩子面颊绯红,仿佛海棠花绽放。“我就是有点热。”她啪地合拢镜子,双手搓搓脸。“真的。” 她的镜子真好看,像个粉红贝壳,镶着珍珠和钻石,小白赞叹地收回目光。“你吃点感冒药吧?”他坚持,“着凉了,明天怎么走啊?” 陶娇应了,却又停住:“明天就走吗?” 小白满脸理所当然:“当然,必须速战速决:今晚就把苏慕云解决,该了的事情了了,雪一停就走。对了,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他望着四周,有点发愁:如果陶小姐要把房间里的东西都带走,车可装不下啊?没关系,潜进来时发现,内城不少车辆,他找章队申请一辆货车就好了。冯队肯定又要取笑,小白心里甜滋滋的。 陶娇什么也没说,去房间取出医药箱,找出感冒药放进嘴里,咽下去。 后来的事情,陶娇恍恍惚惚地记不清了,只知道小白像个孩童似的憧憬着未来:“陶姐姐你没去过,石榴苑可好了!又大又宽敞,里面什么都有,有商场有咖啡厅,有餐馆有儿童乐园,还有电影院呢!” 可惜养了猪。 陶娇打起精神,“雷珊和棠棠说过的。” “对呀!她俩连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就是上次。”说到这里,小白发觉说错了话,狼狈地笑两声,盯着空荡荡的茶盘。 陶娇也笑了,又从厨房端出两大盘点心,这次是椒盐和肉松口味的,酥皮,做成花瓣形状。 “反正特别好。”小白咔嚓咔嚓吃着,张开胳膊比划:“房间大得很,随便挑,当然没你这里大啊!” 陶娇轻松地说:“一个人住,要那么大干嘛?” 一个人....住啊? 她神态有点怪,黑漆漆的大眼睛迷迷茫茫,直直望着前方。小白忽然会错意,磕磕巴巴地说:“那边房子多,不管单身还是拖家带口的都随便挑,想住哪里住哪里。以后人多了就不行了....” 要是他和陶小姐结婚,可以住上次他住过的房间,也可以住进陶小姐挑选的新房子嘛!美梦如烟似云,佳人伸手可及,小白心脏怦怦跳,连忙转移话题:“就一点不好,靠外边的房子得留出来,晒不着太阳。不过以后就不用愁了!” 有猛虎部队在,还怕什么寻仇的郝一博吗?国际玩笑嘛。 陶娇点点头,给他一个笑脸。 于是小白受到鼓励,从房间说到堆满库房的粮食,日渐肥硕的猪仔,叽叽喳喳满地拉屎的鸡鸭,被小女孩严密保护的兔子,一池池活蹦乱跳的鲜虾和鱼苗。 大门被推开的时候,小白已经讲到石榴苑花圃,他叫不上来那些花的名字,只好形容:“什么都有,每天都有新的!” 随着冷风进来的还有两位女生,在门口跺着脚:“冻死了!” 雷珊和方棠。 陶娇身体一颤,立刻迎上去,想说什么却被兴奋的雷珊打断了:“陶陶放心,都搞定了,踏踏实实的吧!” 她停住脚步,机械地鹦鹉学舌:“搞定了?” 雷珊自信地挥舞胳膊:“当然,有老胡在呢!军事法庭建起来了,年博士牛市长马书记他们再加上熊国良余校长,所有部门的正副头儿一人一票,正在隔离问话呢。谁做的事情谁负责,谁也撒不了谎,法律说怎么判就怎么判。” 陶娇点点头,“那你们?” “早着呢,一个一个问话,今晚能弄完就不错了,章队让我们先撤。”答话的是方棠,她饿得不行,捧着点心大口吃,又喂给雷珊:“嗯,这个好吃。” 面前两个女孩子眉开眼笑,陶娇的心脏却慢慢下沉:没有男人希望心爱的女人见到自己残酷无情的一面,章延广也不例外。 于是她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雷珊的答案和小白一样:“等雪停,顶多歇一两天。” 这也是应该的:猛虎部队再凶悍,也抵不过掌握秦鼎的苏慕云,一击即中容易,全身而退艰难的很。所以章延广出其不意得手,立刻召集相对中立的中层,先从法理角度站住脚,事情了结便迅速离开,是最安全的方法。 陶娇觉得有理,找不出其他问题,倒是雷珊被点心噎住了,拍着胸口找水喝,半天才说:“陶陶,东西收好了吧?早点睡吧,明天的事情多着呢。” 这位兴奋的女生过来搂着陶娇肩膀,亲热地摇晃着:“欢迎欢迎,欢迎加入石榴苑~保证来了就不会后悔。我带你去兜风,还教你几招,也给你开一门课,专门教画画,嗯?” 方棠也兴致勃勃地举着一块点心:“到时候你教我做这个,好不好?” 陶娇笑,“好啊好啊。” 那点心是大师傅教她做的,广州五星饭店中式面点大厨,从揉面到拌料、烘焙都有诀窍,四块点心标价上千元,她试了五、六次才成功。每次做好,苏慕云都从厨房端来当夜宵,就着红酒吃得香甜。 大概昨晚没睡好,两个女生有点累了,打着哈欠,于是陶娇招呼两人休息。上次做客的时候就留宿过,客房是现成的,两人看小白在,不肯让她送,并肩上楼去了。 望着一胖一瘦两个女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陶娇忽然想,如果早早和她俩交上朋友就好了。 小白也这么想,就此滔滔不绝:“雷姐姐够义气够胆量,难怪章队掏心挖肺对她。” 可不是么,为了章延广,带着朋友冒险深入秦鼎,换成自己,余生也会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不像陶娇自己,把固若金汤的基地双手送给他的敌人。 于是小白剩余称赞嫂子的话语,陶娇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又夸起方棠的时候,她忽然起身:“小白,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小白想也不想便应了,之后才问:“去哪?” 陶娇摘下他的外衣递还回去,走进一层衣帽间,挑了一件貂皮大衣披在肩膀,大衣领口厚厚貂毛黑得发蓝,衬她的大红毛衣和黑皮靴刚刚好--为了搭配雷方两人,她身上的长毛衣很漂亮,毕竟要登台表演节目啊! 《SUPPER STAR》,遥远的仿佛上个世纪的事情。 再次上路。 风雪丝毫没有减弱,打着旋儿拍到脸上、头发,从领口灌进去,陶娇不得不用袖子挡住冰冷的脸。 忽然之间风小了些,她抬起头,发觉小白走在她一步之前的地方。他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索性也不听了,缩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着,每当要拐弯的时候,她就按按他那侧肩膀,走得也还算顺利。 前方是一排黑着灯的小屋,看起来不像住人的,小白迟疑地用强光手电照过去,陶娇却径直推开左数第三间的大门。 “我以前住这里。”她说。 冷冰冰的,还带着点霉味,显然很久没住人了,小白判断。点亮蜡烛之后,他发现房间并不大,靠墙有两张床铺和一套桌椅,其他就没什么了。 陶娇最初的住处,他明白了。“就是,以前?” 陶娇轻轻嗯一声,用留恋的目光打量周围,“我在这里住了36天,同屋是某某,后来~再也没回来过。” 小白同情地望着她,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在胸口涌动,他深深呼吸,大声说:“陶姐姐,以后,以后我会,我会对你很好的....” 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陶娇笑了,用力点点头。“小白,我想~能不能麻烦你~我是说,我想在这里歇下,以后~明天走了,也就没机会了。” “那怎么行,这里太冷了。”小白本能地拒绝,又有点理解:对她来说,故地重游是很奢侈的愿望,以后更不可能了。“可是,实在太冷了。” 他挠挠头,上前检查床铺,发现被褥居然还在。陶娇在旁边解释:“天热时工人会住在这里,后来房子盖起来了....” 那也不行啊!小白嘀咕着,到底不忍心拒绝,匆匆赶到其他房间把被褥抱了两床过来,又从第一间房间搜了木柴炭盆:“那~那说好了,你多盖点被子,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叫我,行吗?” 陶娇感激地笑,低声说“谢谢”,又说门能从里面锁上,他不用陪着,何况这里没人来。 提起正经事,小白确实内疚,虽然局面控制住了,毕竟敌众我寡,身在险境,自己就这么开小差了,换成正式任务非被开除不可。 于是他只好说:“我去礼堂看看,尽快赶回来。” 临走前,陶娇送他到门口,忽然说:“小白,你快板唱得真好,还有相声。” 那是去年春节的事了,还在科技园,小白拉着她去楼下看鞭炮,回来时瞧她还是郁郁寡欢,自告奋勇露几手。 先是“打竹板,响连天”,一直说到《白蛇传》,《珍珠翡翠白玉汤》,小白使出浑身解数,总算博得她一个笑脸。 她还记得!小白心花怒放,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笨口拙舌地说:“我是天津人嘛,论起来,郭德纲和我叔一个辈分!你想学吗?我教你好不好?” 陶娇嫣然一笑,“我可不会,我只会~我只会唱两句。你听着啊~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 婉转悠扬,还竖起兰花指,是小白上次单口相声提过的。 望着笑靥如花的女孩子,小白昏头转向,如在梦中,既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房间,也不知道怎么寻回礼堂,直到被搭档大毛猛拍肩膀,才清醒过来。 “怎么样了?”他对着灯会通明的大门咧嘴。 大毛板着脸,对于他忽然跑得没影有点不满,不过大毛很厚道,还是答了:“苏慕云半句话也不说,还有的死活不交代,正审呢。章队意思,速战速决。” 没耽误事就好,小白放了心,把三位女生的下落说了,自告奋勇出去巡逻。 他恪尽职守地沿着内城走动,顶风冒雪地在身后留下一长串深深脚印。走回小屋的时候,小白推推门,门锁了,低声喊:“陶姐姐?” 没动静,黑洞洞的,大概她睡了。他不敢打扰,缩回手指,就此围着这一带警戒,不时掸掸身上的雪。 其实陶娇并没睡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听到大门动静一动不动。 等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一只一只数绵羊。睡在熟悉的地方可真好,她翻个身,迷迷茫茫有种回到四年前的错觉:要是真的就好了,灾难刚刚爆发,大家还对人类有信心,会有办法治好红眼病的,还有领导们在啊! 有铁血将领章军长,一省领导苏政委,神秘强大的猛虎部队,队长姓章,听说是章军长亲戚,还有帅气干练的苏公子,名副其实的红三代.... 她开始做梦,梦到新婚老公,远在外地,灾难爆发第二天就失去联系。啊,原来他安然无恙,好端端站在面前,陶娇满脸是泪地扑过去,心里委屈极了:他欠自己一场婚礼和蜜月旅行呢! 对方满是歉意地揽住她,低声喊着她的名字。她的笑容僵住:分明是苏慕云。 陶娇再也睡不着了。 看看手表,凌晨四点。 翻来覆去,度日如年,陶娇悄悄哭泣,在心底喊着“爸爸妈妈”。 不知不觉枕巾湿透了,随后是床单。天蒙蒙亮了,比平时还亮,似乎是个大晴天,大概是积雪的缘故吧,她眼睛肿的烂桃子,呆呆望着窗户。 砰! 从不远的地方响起,打破凌晨寂静,雪花似乎停了停,她心脏也停止跳动。 于是陶娇明白,不用再等了。 罪有应得,天理昭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是古人说过的话。她这么告诉自己,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陶娇微微笑着,直到第二声枪响响彻内城,砰! 是谁呢?大秦?小宋?陶娇不愿猜测,慢慢蜷成一团。一个细长的坚硬东西令她有点不舒服,于是她伸手,从袜筒里轻轻拔出,攥在手心。 那是一枚巴掌长的银箭,今天之前,一直被卧室里的小爱神丘比特搭在弓上--一个小小烛台。 去年从科技园被带回秦鼎,她不舒服,医生替她体检之后什么也没说,想必告知了苏慕云。后者阴沉着脸,吓得她缩在墙角发抖,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 好在苏慕云转身走了。 半年之前,陶娇不舒服,也不肯说,千方百计躲起来,苏慕云反倒兴致大发,把她找出来,狠狠折腾一晚。第二天她起不来床,流了很多血。医生依然什么也没说,给她每天送补品来,苏慕云足足半月没出现。 后来,他不知从哪里找到那个纯银制成的丘比特烛台,陶娇见到就烦,当他面踩在脚底,从窗户扔下去,深深埋在地里,都被他阴魂不散地寻回来,照样摆在卧室。 如果.... 陶娇摇摇头,起身拨拨头发,打亮手电,看看镜中的自己,涂涂唇膏。随后她握紧那枚小箭,抵在自己喉咙,深深刺了进去。 到死她也没有松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6 01:20:11~2020-02-26 23:0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bb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吉 3瓶;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7 章 2023年1月22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傍晚时分,雪才慢慢停了。 要是昨晚和她在一起就好了--这个念头萦绕在雷珊脑海,整整一天挥之不去,就连大功告成的喜悦和重逢男朋友的狂喜都冲淡不少。 “我不想去,黎日日,我不饿。”她没精打采地, 用力推着黎昊晨往门口走:“你自己去吧。” 看起来黎昊晨也不好受, 想了想,指指隔壁便走了:“成吧,你自己小心点。” 陶陶....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开了?雷珊还记得第一次在外城学校遇到陶娇的情形。 听到章延广和小白的名字, 她黑漆漆的大眼睛骤然蓄满泪水,嘴唇张开,整个人像风中落叶般颤抖。自己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一把捂住她嘴巴, 陶娇软绵绵滑到地板,慢慢捂住脸庞, 晶莹的泪在指缝中流淌。 她~不是最希望离开这里的吗? 雷珊想着那副详尽明晰的地图,没有它,章延广等人能耐再大, 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地走到苏慕云面前。 比如前世,他带着几个兄弟拼尽全力潜进内城,只有来时路, 归途是不用指望了。 明明帮了我们,却不肯走,难道陶陶....她不愿细想,也不敢细想;事实上,相识不过一个月,生怕隔墙有耳,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陶娇对她来说基本是个陌生人呢! 大门响了响便推开了,是方棠。她眼睛也肿得像桃子,脸色憔悴,显然也受到很大打击,默默无言地坐在她身旁。 好友不在了,再去讨论人家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于是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雷珊才随便找个话题,看看立在墙边的几只行李箱:“都收拾好了?” 今天午后,章延广派战士护送十一人到外城,收拾好东西搬回城中,身在险地,这种时候就不要分开了。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人们避得远远,往日经常走动的邻居们也不敢多问,令她有点别扭。 还是早点走吧。 方棠点点头,嘟囔“本来也没什么。” 雷珊沉默下来,想了想,“蒋厨子他们睡了?” 蒋厨子四人是上午救出来的。 和被软禁的年博士不同,他们被囚禁在内城某处毫不起眼的地下室里,连陶娇也不知情。那里条件恶劣,通风饮水都是最差劲的,食物也很糟糕,令带队搜寻的石头和李大嘴非常愤怒:大秦十人当俘虏的时候,还是享受普通监狱待遇的。 蒋厨子四人的状况就不用提了,被发现的时候奄奄一息,为了防止出逃,手脚筋都被割断,用铁锁锁在墙壁,早已不能动弹了。 能活下来,大概是被苏慕云当成人质,准备谈判需要。 队医寇老西在,内城医生也被请过来,精心治疗照料之下,四人神志清醒,也有了精神,吃了点热汤面,开始憧憬离开秦鼎的日子了。 护士方棠应了,提起一点精神:“怪可怜的:长了褥疮和虱子,浑身都是冻伤,给洗了澡,头发胡子也剃了。” 雷珊嗯一声,低声说:“小白呢?” 方棠轻轻叹口气。 最早发现异常的人是小白。雷珊当时还睡着,听到外面骚动,第一反应就是苏慕云部下反攻,立刻跳下床,提起□□戒备,和衣而卧的方棠受了不小惊吓。 前世今生,雷珊都经历过生离死别,早已麻木多了,可小白的悲痛就连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容:他根本不敢相信、也不肯面对现实,不许闻声而来的战士们碰触陶娇,试图把她摇醒--后者面色平静,身体都僵硬了。 还是章延广赶来给了他一巴掌,才把小白拖出小屋。 剩下的事,雷珊不愿回忆,逃避地靠在方棠肩上。 “棠棠,回去之后~”她找个轻松话题,第一百遍憧憬:“回石榴苑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方棠伸展双臂,大惊小怪地说:“减肥啊!” 雷珊笑出声。“没关系,我不嫌弃你的。”又仔细打量她:“哇,白了不少嘛!” 回归在即,方棠自然不用再涂抹深色BB霜了,恢复往日白皙。 “棠棠,方小棠。”室内再次寂静,她没话找话地念叨:“你乖乖的,可不许出事,知道吗?” 前世不算,今生她已经失去两位朋友了。 方棠被感动了,嘟囔“我好爱你哦”依偎在她身旁。大门忽然被推开,满脸疲倦的章延广大步走进。 老胡~雷珊想也不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久违的男人面前,张臂搂住他脖子,与此同时,一双有力的臂膀也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他瘦了,厚实宽阔的腰背薄了些,肩膀也硬的硌人,血腥掺和着汗水、烟草和泥土味道传入鼻端,像雪花凉丝丝的。雷珊能听到他心脏砰砰的跳,喜悦像潮水把她包裹住了。 荣升电灯泡的方棠招呼一声,从两人身边溜出去,大门合拢了。 章延广说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对方懒得重复,劈头盖脸亲下来。他嘴唇灼热,下巴上的胡渣硬邦邦的,仿佛大号鞋刷,雷珊不由自主抓住他腰间-- 他身体突然缩了缩,嘶地吸一口凉气,雷珊立刻呆住了。“怎么了?”她小心试探,缩回手掌。 章延广贪婪地打量她面孔,仿佛离别不是四个月而是三年、五年,乃至更久。“没事。”他敷衍道,不愿移开目光:“小伤。” 雷珊皱起眉毛,瞪了他一眼,低头扯开他衣裳,“不许动。” 伤口是新鲜的,被碗口大的纱布覆盖着,用胶带牢牢贴在腰间。她不敢碰触,心疼地说:“昨晚吗?” 章延广笔直站着,顺从地张开胳膊:“嗯,登上城墙的时候,遇到点麻烦。” 对于猛虎部队来说,避开哨兵耳目,爬过雪原、到达秦鼎城墙底下,整个行动就成功了一半。和以往一样,章延广是第一批站在同伴肩头、借助铁钩攀上城墙的,过程相当顺利。 托除夕的福,值守人员是最少的,三三两两聚着聊天吃酒,并没发现异常,直到某人尿急-- 章延广是这么说的:“他突然往我这边走,躲是来不及了,只能挂在墙外不动。本来没事,他懒得去厕所,站在墙头脱裤子,这就没办法了。” 雷珊想象着当时场景,又是后怕又是好笑,总不能被小便淋头吧?“你就蹿上去了” 当时章延广不止“蹿上去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住墙头,跃了上去,一个照面之间就把这人击倒,拖到旁边;下面战士等了等,看他的手势继续攀登。 谁知事有不测,这人人缘不错,半天没回去,雪大天寒,滑倒就麻烦了,同伴不放心,出来寻找,就这么糖葫芦似的来一个被留下一个,后面的再出来找,守城的终于发觉不对劲,就此打斗起来。 只要一声枪响,内城外城有了防备,紧闭城门来个瓮中捉鳖,70余个猛虎战士是敌不过苏慕云众多手下的。于是对方拼命想弄出动静,章延广和陆续攀上来的战士们不但不能让他们开枪,连一声叫喊也不能。 “有个人,应该是领头的,有两下子。”章延广客观评价,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伤口:“趁着我和李大嘴、对方三个人缠斗,跳到后面想开枪。被我一刀飞过去。。” 听着惊心动魄,雷珊心驰神往:“你还会飞刀?” 章延广脸上带着“你没想到吧”的得意,有点像小孩子,右臂一抖,一支小小钢刀从袖管中滑出来,递到她面前:巴掌长,两指宽,冷森森锋利至极,很像武侠小说里的暗器。“我师傅压箱底的家伙,只传过三个人,我是关门弟子。” 看着不起眼,掂在手心沉甸甸,质感十足。雷珊小心地把玩着,“打到他枪管里了?” 章延广嗯了一声,“这人要喊,我不敢让他吸气,一步步逼得紧,还得顾着别人,被他趁机给了一下--流了点血,没大事。” 恐怕血流成河吧? 雷珊深深呼吸,又心疼又后怕,用力戳他肩膀。“你~就这么拖到现在?” “寇老西当时就给我包上了,也是倒霉,这人手里是真家伙,两层防弹衣都没挡住。”章延广苦笑,自己运气不好:“后来进了内城,一边躲着巡逻一边设伏下套,还得盯着苏慕云,哪儿顾得上?” 以前他提起“苏慕云”,不是叫姓苏的,就是声音干巴巴,透着不甘心的味道,此时听起来平静宁和,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 于是她放了心:“都解决了?” 章延广笑了笑,带着发自内心的解脱和伤感,“一锤子买卖,好赖就是他了。” 自从听到父亲死讯,最后一辆没能离开秦鼎的车子在视野中熊熊燃烧,继而从董亮嘴里得知真相,以及科技园十具残缺不全的战友尸首,章延广无数次设想过亲手替父亲报仇的情形。 事到临头,他奔着曾经的亲戚情面,问苏慕云,还有什么话说? 和他猜想的贪生怕死情形不同,苏慕云相当平静,生死关头也不屑撒谎。 “说真的,当天要不是我父亲突然病倒,你根本出不去。”他开玩笑似的说,歪着脑袋看向城内:“老天爷没站在我这边,那有什么办法?” 黎明风很大,雪依稀小了些。 苏暮云曼声长吟“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 章延广想起那天年博士说过的话:你父亲盼你活着,生个大胖小子,而不是埋在地里,烂成一滩泥。 于是他想了想,递过根烟,“我把你父亲和你葬在一起。” 骤逢大变的苏睿昨晚就去世了。 人死如灯灭,两家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苏慕云点点头,点起烟,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哑声说:“别为难陶娇。” 听到这里,雷珊忽然有点难过,依偎回他怀里,久久不肯抬头。 他拍着她背脊,在头顶说:“别琢磨了,珊,各人有各人的路,我们管不了别人,过好自己日子,也就行了。” “我~我没想到。要是没有她,不可能这么顺利。”她低声说,心里满是歉疚:“老胡,我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章延广用力揽住她,揉揉她黑发,“瞎想什么,傻瓜,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你替不了她。” 雷珊勉强点点头,“可我心里不好受。” 他在口袋摸索一阵,掏出一块小东西塞进她掌心:那是一块糖果,花花绿绿的糖纸,打开是个巧克力。雷珊朝他笑,塞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感觉蜜糖在舌尖融化。 “好点了吧?”章延广亲亲她额头,低声说:“我们以前执行任务,什么情况都遇到过,有好的有坏的,很多时候尽了力,只能听天由命,有时候没成功,却有转圜机会。立了功,回来升官领奖状;万一失了手,被领导指着鼻子骂,照样得听着,回来聚齐了喝顿大酒,也就过去了。珊,记着,遇事往宽处想,千万别钻牛角尖。还有,只要老天爷不收你,你就好好活着。” 提到喝酒,她灵机一动,从衣袋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酒壶,打开递过去。章延广接过喝两口,用袖管抹抹嘴,忽然弯下腰,双臂一抄她臂弯,抱起雷珊大步朝里屋走,那里有张床铺。 雷珊吓了一跳,在空中抓住他脖子:“老胡!” 这里是内城指挥部,对面就是苏慕云和陶娇的居所,虽然周围都被猛虎战士们守住了,毕竟人来人往,万一被人闯进来就遭了。 章延广呵呵大笑,把她放在床铺边上,自己坐在旁边。“瞎琢磨什么呢?傻瓜。想我吗?” 这么直白的话~刚刚经历生离死别的雷珊不想掩饰,大大方方点头。 章延广笑着叹息,把她紧紧拥在怀里,话语透着满足:“从夜里开始折腾,没顾得上过来,本来想,把该了结的都了结了,该说清楚的说清楚,外城人心浮动,还有年博士他们....” 其实,也有其他原因:忙忙碌碌一天,刚刚索要猛虎部队被掠走装备,牛市长马书记满口答应,哪敢惹这些煞星?受了凉忙着灌药的董亮却说,章队,你陪陪嫂子去吧? 毕竟身处险境,章延广想一鼓作气把事情了结,尽快上路,午饭都是边吃边忙;董亮却说:你这凶神恶煞的,一天到晚打打杀杀,动不动报仇雪恨,嫂子嘴上不说,万一心里有阴影,到时候你找地方哭去吧。 董亮是有老婆的人,他觉得有道理,连忙赶过来。 还好,自己很幸运,章延广想;事实上,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比前生的他幸运百倍。 听他在头顶絮絮说着,雷珊心底暖洋洋,进入秦鼎四个月的高度紧张不知不觉分崩离析,像太阳升起后的雪花一样融化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雷珊两世为人,□□弯刀从不离身,时刻准备一跃而起,刺向破墙而入的丧尸;现在却不一样,或许第一次见面就被对方的强势骁勇震撼,有章延广在身边,雷珊有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总觉得天塌下来都有他顶住。 咦?咕噜噜,面前顶梁柱肚子开始抗议。 她大笑,“大功告成,也不请我吃饭?” “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爽快地站起身,又把她抱到床边,“走,食堂单独开伙,有好吃的,再不去就没了。” 为了以防万一,猛虎部队把昨天参加军事法庭的人们都留在内城,离开秦鼎之前,双方得同吃同住了。 穿好羽绒服,回到客厅的雷珊忽然发现门口多了个提包,是他刚才拎进来的,“是什么?” 答案非常简单:两柄乌沉沉的弯刀,形如狗腿,前宽后窄,刀锋冷飕飕。 是她的刀!雷珊欢呼一声,用力搂住他脖子,亲亲他脸颊,这才接过弯刀,在空中挥舞两下,手感好极了~“老胡,谢了~” 满脸笑意的章延广却说:“珊,商量个事?” “嗯?” 他心满意足地望着她,随手比划两下,“别谢我,行吗?你~你看,我也没谢过你。” 有些事情,不是说一声“谢谢”就能过去的,太生分了,章延广想,比如面前的女孩子,他得用一生偿还。 雷珊用力点头,握着两把刀潇洒地朝他抱抱拳,“章队,看过生化危机没有?里面爱丽丝就用这两把刀。” 灾难爆发以后,《生化危机》和《行尸走肉》丧尸题材的电影美剧大火,不少人抱着电脑哀叹:玩啥呢这是?太不吉利了。 章延广也是听说过的:“知道,没仔细看过。” 雷珊有点失望,“有代沟啊!爱丽丝是个女的,特别帅气,还很漂亮,用两把狗腿打的丧尸满地爬,枪也用的很好,一共拍了六集。不行不行,你得补补课。” “说的跟赵子龙一样。”章延广轻松地笑,好脾气地说:“以后你说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啊?” 还挺乖。雷珊满意地把弯刀收好,拉着他走向大门,“那就说好了,回去U盘里有。喂,老胡,以后你都听我的?” 章延广跟上来搂住她肩膀,“都听你的,你说了算,啊?” 心愿了了,仇也报了,对得起父亲和弟兄们。以后他卸甲归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踏踏实实过日子,做个良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6 23:07:40~2020-02-28 02: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8 章 2023年1月23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如果多一张船票,你要不要跟我走? 额,太文艺了些。 大年初二早晨,雷珊是这么对波浪卷说的:“跟我回去吧?” 仅仅相隔48小时,年轻妈妈望着她的目光已经充满敬畏了。她迟疑着,“你什么时候走?” “本来想尽快, 可雪刚停, 路冻上了,怎么也得再耗几天。”雪昨天就停了,一时半会融化不了,数百公里车程不是闹着玩的, 雷珊耸耸肩膀。“喏,这么好的地方,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关于雷珊落过脚的石榴苑, 闲聊之间早已说过无数次, 波浪卷听都听熟了。平时牢骚归牢骚,也抱怨过无数次, 冷不丁要她离开秦鼎,拖家带口投奔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波浪卷可一点把握都没有。 她嗫嚅着, 眼神发慌,有点不敢开口:“雷珊,听说~我听我老公说, 你和内城那些当兵的是一伙儿的?那个领头的把苏首领给,给?” 听起来像个无恶不作的歹徒。 雷珊叹口气,低声说:“他姓章,章延广,不是坏人。秦鼎以前是驻军基地,知道吧?最开始的章辟疆章军长就是他父亲。” 接下来十多分钟,波浪卷听得提心吊胆,不得不拍着胸口:“原来这样啊?苏~苏慕云真不是东西,章延广是,是替他父亲报仇,哎,整的跟小说似的。雷珊,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以前我听说过章辟疆,后来他出事了,换成苏慕云管事,章延广可没见过。” 算算时间,她是前年来的,平时接触不到管事的,雷珊并不奇怪。 波浪卷很快找到新鲜八卦:“你~你帮章延广进来卧底,他~” “是我男朋友。”雷珊落落大方地说。 波浪卷嘴巴张成O型,满脸不敢置信:“那~你老公,我是说,黎昊晨呢?” 雷珊有点尴尬,摸摸鼻子:“我兄弟,我发小,我哥们。我~我俩虽然住一个屋檐下,可,哎,我俩二十多年的交情,熟的不能再熟,纯室友啦!” 波浪卷脸色十分精彩,想说什么却有点怕她,只好咽口唾沫。“那~好好,这篇翻过去,不聊了,纯哥们,纯友情,啊?那~那方棠和贺志骁呢?” 八卦的家伙。 雷珊忽然想笑,板着脸说:“他俩来真的,两口子。喂,你到底走不走?” 波浪卷还沉浸在“假夫妻真室友”突发事件里,下意识说:“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拍板。” 雷珊不耐烦了,熟门熟路地从桌子底下的小竹筐里掏出彩笔和钉在一起的练习本(大宝专用玩具),翻到新的一页,随手画起来: 她先在白纸中间画了个小木屋,写上“综合楼”,又在方块的东南西北花了四栋高高的楼房,四周添些“咖啡厅”“书店”之类方块,把笔一放:“这么说吧,以前人少,又有事情没解决,住的地方多得是;这次老胡跟我回去,有人有枪,有地有粮,肯定要招新人,扩大地盘。” “总共五栋楼,什么户型都有,现在只占了一栋,挑的都是最好的房间,我住四居室,一百五十平,两个阳台。”她点点四栋高楼,又指指周围建筑,推心置腹地说:“喏,你现在跟我走,还能住大房子;过一两年投奔我们,也许住一居室,或者盖房子。” 波浪卷眼睛发光:“四居室啊?等大宝二宝成年了,还能单独分房吗?” 啊,没有理想的人呐! 雷珊没好气地说:“你有点志气:等你俩宝十八岁,我们都回襄阳了好不好?” 憧憬和希望无疑是美好的,波浪卷双眼发亮,下意识打量自己住了两年的房屋:狭窄空间摆着两张床,桌椅推到窗下,大部分空间被衣裳杂物堆满,无论往哪里看,视野里都会出现玩具。 实在太小了。 她鼓起勇气:“我和我老公商量商量,明天给你答复行吗?” 雷珊一口答应。“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可是我师傅。说真的,我觉得我们那里好,才叫你去~你可以看看,要是不喜欢,再回来也行啊。” 相形之下,钱天骄就爽快多了。 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 尽管有预感,雷珊依然被噎了一下。“这有什么好的?”她用下巴指指左右墙壁,“这么小。” 钱天骄一点不嫌弃,用满足的目光打量自己小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你说你那里地方大,有啥用?我们这里有墙啊?一块砖一块砖垒上去的,结实着呢,红眼病蹦不进来,你们那里行吗?” 提到围墙,雷珊泄气了,自己还打地道战呢!不过她不打算放弃,把石榴苑的诸多优势列举一遍,着重强调未来,又把刚才画的草图拿出来:“看看,住得比你这里宽敞多了。” 钱天骄略有动摇,却依然坚持:“房子大是大,问题是....” 别的不敢说,提起老钱,雷珊可相当了解,一针见血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太狠了,不敢去?” “敢不敢的,倒没那么严重。”钱天骄挠挠头皮,打量她几眼:面前这女孩子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卧底数月,里应外合把内城拿下--昨天听说的时候,半个外城都震撼了。 老钱在外面辗转流离,过的艰难,进入秦鼎以来,把数千人治理得井井有条的苏慕云父子给他印象极佳。什么?高压政策?高高在上?废话么不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粮食压力那么大,换成别人试试?不当土皇帝就不错了! 至于章延广父子,对于老钱这样的新来幸存者来说是陌生人,尤其经过昨天,用“心狠手辣”形容最合适不过。替父报仇?那也是位狠人呐!狼灭! 老钱很怕死,还是稳妥些吧。 不过他对雷珊印象不错,相处数月,非常合得来,倒像认识多年似的。“说实话,要是平时,我就跟你走一趟,跟哪儿不是过日子?”他面露难色,又带着发自内心的欣喜:“孟孟她怀了,没到仨月,谁也没说呢。” 老钱要当爸爸了? 前世的他提起秦鼎便痛心疾首,对章延广更是破口大骂,年纪不小,一直单身,从不肯参加粤龙基地相亲,原来....他曾有过当父亲的机会,却被秦鼎那场熊熊大火湮没了。 多年情谊涌上心头,雷珊眼眶发湿,用力拍打他肩膀,“老钱,你~恭喜恭喜,你可算熬出头了。” 老钱愣住了:他升级当爸爸,雷珊激动个啥?脑子一转,想起她和黎昊晨一直没孩子,大概触景生情? 于是他好心眼地说:“咳,这种事吧,不能急,我给你说,越着急越没用。你看孟孟,都三十多了,一直没动静,说实话我以为怀不上了,这冷不丁的,突然就成了。你看你瘦的,可别减肥了,该吃吃该喝喝,让晨哥别有压力....” 雷珊吸吸鼻子,干咳一声:“晨哥真是我哥,老胡~章延广才是我男朋友。” 老钱嘴巴张的比鸡蛋还大,连“等孟孟生了,再去你那里走走”都顾不上了,唾沫喷的老高:“啥?你说啥?” 此时此刻,外城另一个角落,贺志骁的说服就有力多了。 “老许,跟我走吧。”他开门见山地说,往对方面前一坐:“东西收拾收拾,过两天雪化了,跟我回石榴苑。” 独腿老头并不意外,却固执极了。 “不去。”他晃晃脑袋,花白头发跟着晃动:“我儿子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老许独生子和他一起逃入秦鼎,盖房子的时候出了意外,当场死了,儿媳改嫁了。 贺志骁自然清楚,初一十五年底老许烧纸祭奠,也没避过他。于是他干脆地说:“老许,我说句话,你别生气:把你儿子请出来,一起上路吧,石榴苑那边也有墓地。” 平时老许软弱老实,见谁都笑,此时却撑着桌子站起来,举起拐砸他脑袋:“我让你请,我让你请!你拿了我的命去吧!” 贺志骁不躲不避,被他连敲两下,不停说下去:“都说入土为安,也不能认死理,得有破例的时候。第一,秦鼎不是你老家,更不是你祖坟,过个十来年,红眼病动不了了,只要你在,总有落叶归根的一天,总不能在秦鼎过一辈子?” 老许呸了一声,拄着拐呼哧呼哧喘气。 “第二,我在,能照应你,我走了,你怎么办?厨房小许老婆怀了三胎,吃的用的越来越紧,能照顾你多久?石榴苑刚发展起来,地方大,住的舒坦,吃的用的富裕,比这里强得多的多。这么说吧,要不是帮雷珊的忙,让我从石榴苑投奔秦鼎,想都不要想。你自己想想,要是你儿子活着,愿意你留在秦鼎,还是跟我去石榴苑?” 老许瞪他一眼,气哼哼地歪着头,不肯看他。 贺志骁也不生气,把笑容收敛起来,郑重其事地说:“第三,老许,你觉得秦鼎能撑多久?” 这话彻底惹恼了老人家,摇晃着脑袋,口沫横飞地说:“秦鼎是驻军基地!不是草台班子!有枪有炮有粮食,能种菜能养鸡鸭,还能把我们饿死?你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走得远远的!” “那是以前。”贺志骁嘿了一声,指指内城方向:“那时章辟疆负责防卫,苏睿管人管粮,章延广收集物资,什么都不用愁。可惜章辟疆死了,苏睿废了,章延广不在,剩一个苏慕云独撑大局,已经有点吃力了。他提拔起来林远孟岚秦文斌宋文,可惜手里沾了人命,指望不上。” 除夕以来翻天覆地,老许是知道的,眼中露出不安与惶恐。 “过两天我们走了,剩下就是牛市长马书记了。这两人我聊过,确实是干事的料子,可惜没掌过兵。章延广在还好,压得住;章延广一走,苏慕云那些手下肯不肯服他俩,谁也说不准。”贺志骁这段时间冷眼旁观,嘴上不说,心里有谱,分析地头头是道:“万一内讧起来....可就不好说了。退一步讲,他们配合默契,处的一家人似的,那也不一定搞的定: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我打听过,内城外城的粮食都不多了。” 人越老越怕事,老许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气势已经泄了。“就你们强!”他像小孩子似的赌气,“就你们那个石榴苑千好万好!天天地道战,老鼠似的地底下打转....” 贺志骁自己也笑,把半只左臂伸到他面前:“老许,不瞒你说,老弟我也是当过头儿的人,不信你问问雷珊,问问黎昊晨:当年锅炉厂千八百个,哪个不叫我一声厂长?我带着人顶风冒雪把围墙砌得老高,又怕红眼病,特意多修一条通道,有什么用?被人挑拨,趁着我在外面打生打死,好好一个厂子被人占了。我自己呢,也废了。” 老许用惋惜的目光望着他,长长叹气,拍拍他肩膀,现在轮到他安慰对方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能活下来就是赚的!你看看你,有胆有识,有义气!你才多大?这辈子长着呢,赶紧和你老婆生个孩子....” 贺志骁微微笑,继续刚才的话题:“老许,我就一句话:别看秦鼎现在还行,过两年,不知什么样子。这年头,想保命不容易,再大的基地说不定什么时候翻车,我自己就换过三个地方。你不如跟我走,有我在一天,就有你一天。别的不敢说,起码不用天天刷厕所,扫大街。” 眼瞧老许被说动了,贺志骁趁热打铁,把他刚说过的话还回去:“你刚多大?六十,对吧?起码再活二十年吧?” 事关重大,老许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念叨着:“你让我想想,啊?让我想想。” 贺志骁应了,笑道:“不着急,怎么也得再过两天。一会我到组里问问....” 积威之下,老许顺口说,“可别让扫帚眉听见”又想起来:“就冲他,也不能留!” 话说多了,嘴干的厉害,贺志骁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水。老许穷,茶叶还是他带来的。“老许,一起去吧,怎么样?” ☆、第 119 章 2023年1月23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48个小时之前,对于扫帚眉来说,留在内城还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除夕进城的名额,后勤部拿到二十个,分给清洁组四个,他这个组长当仁不让。有三个亲信在身边拍马屁, 吃了丰盛可口的年夜饭, 扫帚眉还参加了后勤部大合唱《保卫黄河》,感觉好极了。 万万没想到,猛虎部队从天而降,当场把苏慕云为首的高层死死按住, 数百人吓得屁滚尿流。扫帚眉钻在座位底下瑟瑟发抖,他还年轻,不想死啊! 那群人看着凶神恶煞, 做出同归于尽的架势, 随身带着爆炸装置,还用枪指着, 命令各组正副组长到前面去。扫帚眉平时嫌官小,现在却恨不得拍自己两个嘴巴,当个平民就能留在外城了。 幸好运气不错, 那群亡命徒首领姓章,是死了的章辟疆儿子,潜伏进来替父报仇, 找苏慕云苏睿算账。 听着跟电视剧似的,扫帚眉长出一口气,看起来不用死了。 于是他放宽心,趴在地上伸着脖子往前看,谁谋杀了谁和自己没关系,该报仇报仇该伸冤伸冤,赶紧完事吧--下一秒钟,他的心跳到嗓子眼。 一小队人从大门进来,护在闯入者身旁,其中一人消瘦精干,目光锐利,右手持枪,左臂袖管断了半截--贺志骁。 接下来两天,被扣押内城的扫帚眉惶惶不可终日,和三位手下寸步不离,无论吃饭还是上厕所都神经质的东张西望,生怕吃了枪子。 此时此刻,屋门被推开,贺志骁昂然站在门口。换了一身黑衣的他气势凝重,眼神锐利,和往常沉默寡言、任人鱼肉的形象截然不同,令扫帚眉和三位同伴都认不出了。 扫帚眉差点尿了,又有点第二只鞋子落地的感觉。 他点头哈腰:“贺哥,您来了?吃了没?坐,坐!” 贺志骁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朝他勾勾手指,“出来。” 扫帚眉屁股抹了胶水似的黏在木椅上,当场装傻:“啊?” 贺志骁收敛笑容,后退半步,提高音量:“你自己出来,还是让我动手?” 要杀人呐!扫帚眉满头大汗,一边示意手下当垫背的,一边盯着窗户,犹豫着要不要跳出去。 眼前人影晃动,贺志骁不知怎么跨进房间,单手拎住他脖颈往外就走。扫帚眉使出吃饭的力气拳打脚踢,间隙抱住门框不撒手,嘴里嗷嗷乱叫,依然被硬生生拖出大门。 此处是内城中心,某位高层住处,被分配给后勤组暂住。两天以来,所有人生怕被当成弃子,争着干活儿,院里积雪都扫干净了。 噗通一声,扫帚眉摔了个狗吃屎。周围不少人围着,就连独腿老许也站在台阶上看热闹。 “我来了四个月,也没跟你切磋过。”贺志骁不慌不忙地打理衣物,掸掸衣袖,“来来,今天有时间,玩两手。” 扫帚眉战战兢兢爬起身:“贺哥,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的地方多包涵。兄弟辞职,立刻辞职,举荐您当组长....” 贺志骁被气笑了,眼睛一瞪:“你自己当吧。怎么,你两只手,我一只手,跟你切磋你还不如乐意?不给我面子?” 扫帚眉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哪儿敢啊,我哪儿是贺哥您的对手,您打我几巴掌消消气,啊?” 不等贺志骁动手,他左右开弓,边扇自己嘴巴边骂“有眼不识金镶玉,有眼无珠”力气着实不小,两边脸颊高高肿起。 被他先下手为强,贺志骁顿时没了兴趣,朝着躲在一旁的三位手下扬扬下巴:“你们三个也算,不管是谁,能把我打倒就算你们赢~” 他顿了顿,看老许一眼:“输了的话就跟我出城吧,老许老莫小蓝也走,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传出去多够兄弟,哈哈,哈哈~” 离开秦鼎?外面都是红眼病啊!鬼知道那个石榴苑在什么地方! 三位手下平时跟着扫帚眉,没少对贺志骁冷嘲热讽、穿小鞋使绊子,把他得罪狠了;现在逼上梁山,只好把心一横,互相看看,抡开王八拳哇呀呀乱打。 可惜他们藏在高墙里头,从没和丧尸面对面搏斗过,只擅长扫地骂街,哪有什么能耐? 贺志骁轻轻松松躲过,胳膊背在身后,游鱼一般在三人之间穿梭往返,时不时踢上一脚。一分钟后,三位手下满地乱滚哭爹叫娘,爬也爬不起来。 贺志骁回身一脚,狠狠踢在扫帚眉屁股上,后者嗷一声,又躺下了。 “不是看我不顺眼吗?不是把我往死里整吗?”贺志骁站在当地,好整以暇地伸伸下巴:“不是天天惦记我老婆吗?嗯?” 扫帚眉双手抱头,恨不得扎进地里;老许在旁边扬眉吐气,一边叫好一边拍巴掌。 几百米外的地方,章延广也正和内城中人“算账”,也是老相识。 初次见到牛市长马书记,章延广还在北京上学,跟着章辟疆见过不少陕西过来开会的世伯世叔,成年见面次数多了,亲热得很。 时过境迁,父亲去世,苏睿也不在了,轮到他和这两位老狐狸打交道了。 “过两天就走。”他开门见山地说,捧着热茶:“路冻上了,车不好开。” 牛市长马书记私下商议过,心底松口气,都是一副万万没想到的模样,“延广,这可不行啊!”“你走了,秦鼎怎么办?外面这么多老百姓怎么办?” 章延广笑笑,满不在意地说:“本来我也没怎么待过,少我一个,不碍事。再说,还有您两位呢?” 牛市长年纪大些,用长辈的口吻说:“延广,我和你马伯伯都是五十岁的人了,干惯文职工作,指挥作战不在行啊!” 马书记帮腔:“章军长不在了,正该你主持大局。你年纪轻轻,有资历有能力有手腕,中流砥柱,栋梁之才呐!” 章延广摆摆手,把两人满肚子废话统统堵回去:“两位伯父跟我父亲是老相识老伙计,是看着我长大的,都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就直接说了。” “19年7月开始,我父亲把我派出去,抢粮食运汽油四处救人,我没二话,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整整四年漂在外头,满打满算,在秦鼎才待过五个月。”他神态平静,语速不紧不慢,显然考虑过很久。“前年我父亲去世,我连最后一眼都没看见,要不是年博士,我这一百个兄弟都被捂在城里,上哪里喊冤?” 牛市长马书记痛心疾首,异口同声:“苏慕云狼子野心!太不像话!可恨我们不知道,事后被踢出老远,什么忙也帮不上。” 章延广认真地说,“两位伯父,我父亲的事情了了,该处决的处决,该关押的关押,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兄弟们跟着我拼了这么多年命,我欠他们的,来秦鼎之前就说好,再也不四处奔波,天天和人拼命。主持大局这个重担,我实在担不动,也担累了。以后我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踏踏实实过日子,秦鼎,就有劳二位伯父了。” 他话说得坦白,牛马两人心知肚明:对章延广来说,对秦鼎的感情维系章辟疆身上,父亲一死,秦鼎成了他反攻的对象,连卧底都用出来了,除夕破釜沉舟,雪夜潜入城中,一举绝杀。感情没了,事情做绝了,指望他像以前一样任劳任怨是不可能了。 牛书记遗憾地扼腕,“哎,这么多老百姓要吃饭,我们怎么扛得住?” 章延广笑了,指指门外:“两位开玩笑呢?除了苏慕云提拔起来的,底下那么多排着队的,年纪也不大,也都上过战场,有决心有能力。两位观察观察,慢慢提拔,能者居上嘛。远的不说,拉到外面找红眼病试试,也就看出来了。” 这也是他不愿留下的原因:苏氏父子有能力有野心,经营秦鼎四年,晋升评级制度从三、四千士兵提拔起不少中层军官。他实施斩首行动,虽然一举成功,两天以来丝毫不敢松懈,始终荷枪实弹警戒,又扣押众多人质。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毕竟人少,被忠于苏氏父子的亲信反攻可棘手得很。 牛马两人也明白,苦笑着直挠头,商量起哪位中层军官有前途来。 还想让他把关不成?章延广敲敲桌面,“两位世伯,还有点事:我走的时候,以前跟过我父亲的人,我要带走;外城想跟着我出去的人,你们也别拦着。” 简直瞌睡遇到枕头,牛马两人高兴的很,连连赞扬:“那是肯定的,人是活的,我们干嘛拦着?” 内城外城的粮食都不多了,能省一个是一个,他们巴不得呢。 章延广被他俩逗笑了,指指武器库的方向:“我的东西,我也要带走。前年9月份回来,我楼里的武器装备都没了,一会我去库里,该拿走的就直接拿走了。对了,车我也要,先来个五十辆吧。” 这么多呐?两人有点肉疼,又得罪不起这位煞星,更惹不起猛虎部队,心想请神容易送神难,满口答应了。 “本来应该带点粮食走,算了,你们也紧巴巴的,我就不要了。”章延广大方地说,往椅背一靠:“走的那天带点路上吃的,没问题吧?” 大头都出去了,小东西就别计较了。 牛马两位连连点头,“瞧你说的,这么见外。延广啊,虽然以后不在一块儿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结个战略同盟吧,隔十天半月聚一次,缺人缺东西打个招呼,发现粮食一起上,互相照应,啊?” 章延广痛快地应了,又说:“杏石口吧,老规矩了,十天一次交易会。” 两个老狐狸滔滔不绝的说着,提起杏石口的他思路早已飞远:第一次小白带回来的雷珊死讯令他若干夜晚辗转反复,心比石头还硬。 老天爷保佑,那个女孩子好端端活着,就在不远的地方;几天之后,就能带他回家了。 才几个月,石榴苑在他心里已经是家了,章延广满身轻松。 ☆、第 120 章 2023年1月28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顺着楼梯走下去,狭窄走廊足有数十米长,两侧是一扇扇简陋铁门,尽头墙壁燃着火把,把人影拉得很长。 “这回倒省事了。”章延广评价,信步走到第一间房间, 透过门上的铁栅栏望进去: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 桌上两本杂志,屋角有个马桶。一位四十多岁、裹着棉大衣的男子席地而坐,呆呆盯着天花板。 听到动静,犯人慢慢扭过头, 辨认着访客面目。 孙某,秦文斌手下,参与谋杀章辟疆五十人, 因为是从犯, 被军事法庭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章队!”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绝望嘶吼:“我给你做牛做马!放我出去吧!” 章延广不带感情的声音传进房间:“好好改造, 重新做人,日子到了就出来了。” 跟在身后的石头和李大嘴忿忿不平:“还不知足?比蒋厨子那会强多了。” 蒋厨子四人被关在这里的时候,囚室只有草席铺盖, 下雪气温骤降,四人手脚生满冻疮。如果晚来几天,非得出人命不可。 同来的牛市长满口称赞:“延广还是心善, 囚犯也有基本人权嘛。” 监牢共有四十余人,除了沾满鲜血、被处决的苏慕云、秦文斌宋文、孟岚林远诸位首犯,从犯都在这里了,刑期从无期到五年不等。 踏出监狱,呼吸着新鲜空气的章延广放下最后一点心事,黑暗被留在脚下,前方热闹而喧嚣,空气中充满希望的味道。 一辆辆越野车和货车停在各个院落门口,行李、物品被搬上车去,穿行不息的人们满脸笑容。 骆驼像一只真正骆驼似的扛着两只登山包,左臂挂一个流鼻涕男孩,右腿还缒着一个梳辫子小姑娘,不停念叨:“找你奶奶去!找你妈去!” 两个宝宝嗷嗷乱叫,一个比一个能折腾。忽然之间,流鼻涕宝宝被两只有力胳膊举到半空,尖叫声划破天际:“章伯伯!” 章延广掂掂,瓷瓷实实的胖小子,“小骆驼,知道去哪儿吗?” 去哪儿住哪儿?小骆驼根本不关心,只知道跟着爸爸:“不知道,有肉吃就行。” 这话把所有人都逗得哈哈大笑。 白发苍苍的骆驼老娘接过孙子,笑呵呵塞给章延广一个密封的小坛子:“雪里蕻,家里腌的,你尝尝。” 前面是辆货车,几个男人喊着口号,扛起桌椅往车里塞。揣着坛子的章延广愣了愣,笑着说:“放下放下,这有什么可带的?老李,别费劲了。” 领头姓李的是章辟疆下属的下属,前年从内城护卫被贬到外城,成了普通工人。他为老领导忿忿不平,身边只有几十个兄弟,敌不过苏慕云势众,只能忍气吞声活下来。年底黎昊晨偷偷找过去,他们激动极了,除夕当天跟着杀进内城,追随章延广身边,再也不离开了。 姓李的憨厚地挠挠头,“用惯了,留下可惜。” 李大嘴挥着胳膊,嗓门大得很:“别白费劲了,石榴苑拿下一座家居城,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堆满半栋楼,去了随便挑--赶紧扔了吧。” 他们欢呼起来,七手八脚把桌子抬下去。 章延广欣慰地笑,胳膊一伸,抓住一位路过的少年肩膀:“小原子,干嘛去?” 刘苍原忙得很,忙着忽悠胖子老李一起走。可惜后者熟归熟,胆子却小,再加上外城人员变动,他升了一级,算是小组长了,做生不如做熟,更不愿前往陌生地方。 于是刘苍原有点失望,一早就去和老李告别,约好开春来石榴苑玩,现在才回内城。“我搬东西去。”他亲热地站在石头和李大嘴中间,这两人都算他的师傅呢。“都收拾好了。” 章延广四处望望,“你珊姐呢?” “去墓地了。”刘苍原指指西方角落,“和棠棠一起。” 雷珊正和故友告别。 陶陶~我们要走了~本来说好,我们一起去石榴苑,一起种菜一起养花一起织毛衣,你教我画画,我教你狩猎,高兴了唱唱歌,跳跳舞~ 雷珊吸吸鼻子,在那座小别墅度过的快乐时光依稀就在眼前。 陶陶~既然你不愿离开这里,就请你无忧无虑地长眠吧。如果有来生,请你再也不要烦恼,不要担忧,再也不要哭了,请你开开心心的,你笑起来很漂亮。 她把带来的水酒点心摆好,起身双手合十,对着面前一座小小坟墓诚心诚意地拜了拜。 陶陶~等春暖花开,我回来看你。谢谢你。 这里是内城角落,偏僻清净,很少有人来。不远的地方,一排不显眼的墓穴并排而立,前面立着墓碑。 按照牛市长马书记,苏慕云等人罪大恶极,埋在荒郊野地就行了;章延广却说,人死如灯灭,如果父亲还在,也会给他们一块安身之所,到底把他们葬在秦鼎里面。 静静停留一会,雷珊伤感地拍拍并肩而立的方棠肩膀,低声说“走吧。”方棠神情黯然,靠在她肩膀深深叹息。 临别之际,两人朝另一位年轻人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后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面色憔悴,胡子拉碴,失魂落魄地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松树,平时挂在脸上的笑容和勃勃生机仿佛随着墓中女孩子一起埋葬于地底。 离开几步,两人和沉着脸的冯嘉师走个照面,打个招呼。走出很远,雷珊还能听到他的声音:“白锦轩!起立!行了行了,瞧瞧你这点出息!天底下女人多的是,找老胡,让他给你找个对象....” 满载车子一辆辆开出内城,沿着道路驶入内城,一道高大厚重的铁门拦在面前。 牛市长就站在门边,笑眯眯地挥挥手,章延广示意队友停下车,眼瞧着铁门一寸寸敞开。从昨天就开始清场,于是视野里没什么丧尸踪影,道路两侧堆满积雪。 他永远也忘不了十六个月之前的情形,虽然有年博士帮忙,最后一辆车子爆炸之际的烟火依然照亮半个夜空。 兄弟们,跟我走,回家去,章延广眼眶发湿。 其实年博士也很激动,把脑袋探出车窗,有点不舍地望着围观人们:毕竟在这里生活三、四年,如今走了,还是很舍不得的。 他的学生有点忐忑,长吁短叹着:“哎,如果苏慕云老老实实的就好了。” 那样的话,苏睿章辟疆一文一武坐镇秦鼎,苏慕云章延广各司其职,秦鼎就此固若金汤。 可世上哪儿那么多如果? 年博士白他一眼。这位学生跟随多年,19年和他一起被困在杭州,被章延广奔驰千里救回秦鼎,在他心里和儿子没什么区别。 “要不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年博士念念叨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是不愿意跟着牛马吃饭。” 谁都明白,牛马现在一条心,等章延广走了,能不能压得住士兵、能不能和谐相处、能不能担起秦鼎,谁也不敢打包票。 另一辆车子的气氛就肃穆多了。 乘客大多身有残疾,脸上挂着憧憬:骁哥说,到了新地方,所有后勤轮岗,他们可以尝试各种工作,不用总跟厕所打交道。 贺志骁坐在副驾,不时回头望一眼:老许端端正正靠在座位,洗过澡,穿着最好的衣裳,戴着帽子,怀里抱着个方方正正的蓝布包裹,腿边立着拐杖和黑伞。 走到哪里,他都得带着儿子。 黎昊晨则很有点兴奋。 时隔四个月,再次驾驶路虎的他有点手痒,故意驶上堆满积雪的地面,白茫茫雪雾飞的老高遮住视线,引起一阵欢呼。 老胡跟上来了没?副驾雷珊朝后瞧,发现所有车子都跟在后头才放心。 “有个事,都听着啊。”黎昊晨忽然想起什么,挥舞一只胳膊:“回去之后,谁也不许提我和王小册的事,听见没有?” 车里沉默一秒,随即哄堂大笑。 史萧然大喊:“晨哥,什么事啊?” 王心树接口:“室友呗!纯洁的室友关系。” 史萧然阴笑:“那可不行,我们是诚实的人,撒谎的孩子鼻子长长的!” 这话令王心树无比赞成:“这样吧,给晨哥个面子,谭敏要是不问,我们就不说,谭敏要是问了,我们不说不合适啊!” 黎昊晨喃喃说“你们这些禽兽”,方棠闲闲用手掌扇着风:“说呗,反正章队在呢,谁不说谁是猪。” “我草,不带的!”王史异口同声,“太没劲了!” 咦?小原子今天这么乖?雷珊奇怪地看看后视镜,挤在角落的少年盯着车窗,说是归心似箭,满脸心驰神往。 琢磨什么呢? 镶嵌铁栏的车窗敞开一条缝,冷风灌进车厢,喜悦像蘑菇一样在心底越长越高。雷珊戳戳黎昊晨胳膊,双手拢在嘴边:“黎日日,总算不用给你洗袜子了!” ☆、第 121 章 2023年2月1日, 陕西西安, 秦鼎基地 “汉堡汉堡,你想不想我?” 第九十九次念着这句话,雷珊把瘦了不少的汉堡举得高高的,哼着歌儿走进“女二”浴室。 五个隔断空着两个,她站到最里面那格(地方最大,默认带狗一起), 盛着毛巾浴液的小竹筐挂在墙角, 把汉堡抱到板凳上,伸出一根手指:“不许动!” 久违了的狗子快活地摇着尾巴,冷不丁用两只后腿站起来,脑袋靠在她肩膀, 居然没倒下。 “行啊你,长本事了。”雷珊搂着它不放,使劲亲两口。“想我了吧?” 从石榴苑到石榴苑开了大半天, 归程用了足足四天。天寒地冻的, 轮胎绑了防滑链,唯恐滑出大路, 又得顾应全队,车子慢的像蜗牛爬。 优势也是有的:丧尸虽然不怕寒冷,行动难免受到冰雪阻碍, 加上幸存者多半猫冬,高速公路很久没人迹了,沿途稀稀落落的, 偶尔有几只不死心地跟在车队后头。 出发之前,章延广等人计划周密,在沿途找到若干落脚地点,不等天黑就把车辆围拢,不生火不出声,就在车上过夜。有若干丧尸好奇地围过来,被猛虎部队滚瓜切菜一样灭掉了。 憧憬过一万遍“回去如何如何”,中午踏进石榴苑地库的雷珊第一反应却是眼圈红了:有前头部队报信,很多伙伴到地下迎接,远远望去,一只黄狗从人群中直冲出来,只见它四爪腾空,低头猛冲,尾巴上的毛在风中飘扬,绳子在身后拖得老长,有种隔山隔海会归来的感觉。 它等着我呢! 喏,雷珊自己洗好,又用热水打湿它全身,从头到脚涂香皂。汉堡是个不爱干净的狗子,洗澡像要杀它的头,每次都得把雷珊全身弄湿,今天却乖得很,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生怕她再消失似的。 蒸腾水汽充满浴液和香皂的味道,汉堡忽然汪汪两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珊姐?” 是娜娜,还牵着黑眼豆豆。 雷珊还记得它用箱子装着,被周凯运来石榴苑的情形,那时才巴掌大,只会哼唧;如今尖耳尖嘴,油光水滑,也是一只英俊狗子了。 数月不见,娜娜长高了,眼睛大大的,下巴柔美,长发用发绳扎成可爱的丸子,令雷珊有些不敢认,又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 她亲热地靠在身旁,仰着脸问:“珊姐,你不出去了吧?我都想你了。” “我也想你啊~”娜娜是她的邻居,一起从襄阳城杀出来的,可惜年轻妈妈去世,和眼镜男情同父女。“还是家里好--秦鼎的浴室糟透了,你闻闻,我觉得我都臭了。” 这是真的。秦鼎浴室少,人又多,每周只能洗一次,还得计时定量,令女生们头都大了。 几个月不见,石榴苑可先进多了:更衣室两侧和窗边摆着盛满炭的盆,有点像桑拿室,虽然天寒地冻又通风,室内暖洋洋的。 娜娜认真地吸吸鼻子,不知怎么满脸笑容,眼睛都弯了:珊姐再也没有无间道,再也没有血腥气。 她再也不用怕珊姐了。 黑眼豆豆也被泡沫覆盖,娜娜快活地说着小女生才感兴趣的话题。听得出她和谭敏女儿诗诗很亲密,天天黏在一起,又说袁姐夫如何如何。 袁心玥吗?雷珊睁大眼睛,冷不防她吭哧吭哧地说:“珊姐,小原子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雷珊惊讶地望着她,“没听说啊?” 小姑娘耷拉着肩膀,半天才迷茫地说:“总是找不到他....” 深夜来临的时候,雷珊已经顾不上少男少女们了。 捧着一杯热茶在阳台踱步,摸摸玫瑰海棠的叶子,望着挂在衣杆的一排衣裳,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客厅。 抱着靠垫在沙发打个滚儿,双脚翘得高高的,趴在驼色地毯上的汉堡不时哼唧两声。 房门响了,喊一声却没回答,只好开门去。 很随意的毛衣长裤,大衣也没穿,神色略带疲倦,依稀带着酒气--章延广。 几个小时之前跟着战士们把他扶回房间的雷珊愣了愣神: 接风/洗尘/庆功宴非常丰盛,鸡鸭鱼虾俱全,猪也放翻一头,厨房还特意烙饼煮面,人人心满意足。 于是章延广喝多了酒。先敬前往秦鼎帮忙的十一人(和她郑重其事地喝了一杯,引来一片喝彩),又和猛虎部队的兄弟们挨个喝酒,最后是留守的罗文睿和卢玮等人,这么一圈车轮战,神仙也扛不住,理所当然地被醉醺醺地搀回房间。 这么快就醒了?雷珊很有点佩服。 “喂~”雷珊摸摸他脸颊,“难受吗?别撑着,给你做点汤?” 章延广笑,老实不客气地径直前行,直接进房间打量客厅:“把我一个人扔那,也不管我。” 雷珊关好门,“谁说的?你那帮兄弟都在,没什么我能干的,不如回来收拾东西。” 其实~战士们的房间连在一起,冯嘉师绘声绘色的给留守伤员讲述经历,走廊不时传来打闹聊天,热闹得很。章延广睡的香,她不好意思独自留下,给他盖好被子就走了。 章延广一副被抛弃的不满模样,对他这等硬汉来说太过少见,令雷珊非常新奇。只见他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一坐,脚丫伸到茶几上,端起她的茶杯嗅嗅,灌两口,“什么时候喝起普洱了?” 跟着方棠“刮油”嘛。雷珊瞪他一眼:“下去!” 刚擦的桌子。 小船似的脚丫纹丝没动,还抖啊抖,章延广双手垫在脑袋后面,朝着她笑的开心极了。 德行!雷珊顾不得欣赏,轻轻把他双腿踢下去,“不服?” 趁她来到身旁,章延广突然张开胳膊,把她拥到沙发上。 “以后不许你喝这么多。”雷珊皱着眉,嫌弃地托住他脸颊,却挡不住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温柔缠绵,带着种心满意足。“听到没?要不然不要你了。” 喝多的男人确实没什么理智,章延广惊讶地把胳膊伸到鼻子前闻闻,又凑过去嗅嗅她:“洗澡了?” 男人近在咫尺,呼吸带着酒气,令她心脏怦怦跳,掌心出汗。在秦鼎的日子人多眼杂,又忙着正事,上次这么亲热还是9月分别那天呢。 雷珊脸烫得可以煮鸡蛋。“你都成垃圾堆了。快,洗澡去。” “你不管我。”章延广嘟囔着,真的抓住毛衣领口提过头顶,然后是保暖内衣。“你帮我洗,啊?” 雷珊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不行,你还没好呢,老胡!”她指着对方袒露出来的胸膛,伤处刚换过药,绷带还是寇老西下午缠上去的。“你还喝酒了!” 皮带撞在地板发出动静,裤子也落下去了,接着是袜子和鞋。没用多久,猛虎队长就光明磊落地站在面前,令雷珊想起希腊雕像。 这家伙~身材还是很不错的,大腿健壮,小腿毛茸茸,像只大狗熊。 章延广显然对洗澡一点兴趣也没有。“谁说我没好?”他瞪着眼睛,张开胳膊把雷珊紧紧拥在怀里,下一秒钟,横抱起来大步朝卧室走,汉堡眼巴巴跟在后面。“没好就不能睡觉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好?你不管我,我怎么好?” 与此同时,方棠很负责任地整理行李,自己的留下,其他拉到贺志骁房间。 “骁哥,给你放这里了。”她拍拍手,很有成就感地看看立在茶几旁的行李箱。 今天回到石榴苑之后,贺志骁忙碌得很。 带着老许和清洁组兄弟们办手续、领号牌、挑房间、选家具,介绍给大背头和吴宇超.... 晚餐时他喝了点酒,不多,回来洗了个热水澡,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喷了空气清新剂,换好床单枕巾,茶几摆满水果点心和糖果,又从花圃搬回两盆花。 此时他换了家居服,招待方棠喝茶:秦鼎条件艰苦,回到石榴苑可奢侈多了,柜里一排茶叶罐。 方棠端端正正坐着,正打听老许;贺志骁答,看了黄历,明天日子不错,陪着老许把儿子入土为安。 “那我也去。”方棠热心地说,开始张罗:老许在秦鼎时挺照顾两人。“该准备什么啊?我去打听打听。” 商量几句,在车上度过四天四夜,都累得很了,两人满脸倦色。 看看时间不早,方棠站起身:“骁哥,那我先回了,明天见。” 贺志骁像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全身发僵,掌心冰凉,艰难地说了句“好”。 看上去方棠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垂头走到门口,偷偷看他一眼便走了,不忘关上门。 茶慢慢凉了。 留在原处的贺志骁恍恍惚惚,仿佛回到秦鼎:刚刚离开的女孩子笑靥如花,又像小鸟一样欢快,棉被叠的整整齐齐,枕边放着花手帕,小白菜或者萝卜长在窗边,衣裳晾在屋顶,空气中弥漫着菜香和热茶的味道... 而不是现在,空荡荡冷冰冰,和屋外没什么区别。 能怎么样呢?一场梦而已,权宜之计,团队需要,当不得真的。 他一拳捶在茶几。 刚来的那年除夕....还是他自己把方棠赶出去的,那条深蓝围巾也被扔了出去,还笨拙地织了白花边。 要是留在秦鼎就好了。夜里他经常睡不着,浑身燥热地坐起身,望着远处床铺上的她:睫毛长长的,随着呼吸轻轻抖动,如同蝴蝶翅膀。 如果,那时坚定一点,睡到床上去,她会拒绝吗? 贺志骁不由自主地看看只剩半截的左胳膊--他只是个废人而已。 他的眼眶湿润了。 作者有话要说:娜娜妈妈是被丧尸啥的,所以下意识害怕当时在场、擅长无间道的的雷珊感谢在2020-03-03 01:22:16~2020-03-04 00:3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2 章 2023年4月初, 湖北襄阳, 石榴苑 今年春天来得很迟。 明明过了“立春”节气,三月底还下了一场雪,地下车库和楼道阴冷阴冷,巡逻的人们不得不裹上军大衣,夜间举着火把。 进入四月,太阳总算露出笑脸, 连续五天温度超过7度, 响彻整个冬天的西北风也无声无息消失了。 好热....盛夏来临了,雷珊在地里种白菜....地面龟裂,只好去拎水....一桶又一桶,太重了....太阳毒辣辣的, 晒得她脱皮,黝黑,擦防晒霜也不管用.... 雷珊睁开眼睛。 明亮阳光顺着窗帘缝隙投入, 身畔躺着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胳膊和整个肩膀都露在棉被外面,沉重健壮的大腿压在她腰间, 可真沉。 章延广就是个人形火炉/暖宝宝,冬天很幸福,夏天可头疼得很, 还爱打呼噜。整夜没睡好觉的雷珊嫌弃地拨开那条腿,发现整张床被他占据2/3,只好朝墙壁缩了缩, 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7点20了。 他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很快又合拢,“几点了?” “不知道。”她气哼哼地,四处寻找自己的睡裙。哪去了?枕边床脚没有,地板也没有,随手掀起棉被裹住自己,睡裙居然夹在里头。 赤脚站在地板上,随手扎好乱七八糟的黑发,雷珊回过头,发现他脑袋枕在胳膊上望着自己,满脸餍足的笑,哼着什么“送战友,踏征程~” 抄起他扔在床头柜的手机按几下,《驼铃》真的播放出来,雷珊板着脸,去客厅换好衣裳,端着脸盆出门洗漱,汉堡屁颠颠跟在后头。 不就是昨晚放纵了些,做的格外猛了点么?从冯嘉师那里拷了点爱情动作片....被冷落的章延广心情很好,跟着音乐唱“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站在窗台望出去,章延广把四分之一个石榴苑小区尽收眼底。 以前为了安全起见,大家挑选房间的时候避开临街居室,或者把阳台让出来,只在客厅生活;现在兵强马壮,再躲躲闪闪就成了笑话。 于是罗文睿和董亮召集十多人开了个会,重新把石榴苑规划了一下:中间六层小楼正式作为综合楼,指挥部、会议室、食堂、浴室和医院都设在这里,东南西三栋高楼作为住处,北楼做为库房,储存粮食、物资和武器。 原七号别墅、锅炉厂残部、家居城老潘、猛虎部队、秦鼎带回来的人~按照花名册,石榴苑共有成员360人,非常吉利。 大家一商量,便挑了东面大楼,陆续搬了进去。大楼足足29层,占地面积极广,大家都挑中低楼层的三居室或四居室,把各层一居室空了出来。 位于园区中间的大型综合商场用来养鸡养鸭、羊羔、兔子和鱼虾,电影院依然养猪,一个冬天过去,猪仔添了两窝,在饲养员精心照料之下都活了下来,长得很快。 菜圃和花园原本设在地底和顶层,由大家从外面挑选肥沃土壤,用车运回来,再搭建大棚;现在人手多了,吃饭的人也多了,必须扩大种植地盘,多多益善。 道路两侧错落有致的商铺在视野里像小孩子的玩具,红顶在太阳下发光,一只只丧尸在其间闲逛,等到整理出来,必须安排防线才行。 说到防线,章延广把目光投向园区尽头:秦鼎围墙六米高,这里也得到达标准,木材、砖头、水泥都不是小数目,大门必须铁铸,还得设计大量岗哨。 冬天过去了,昏昏欲睡的黑熊钻出洞穴,舔舔爪子;蛰伏一冬的人们也该干活了。 说到干活,章延广有点不适应:他习惯了沉甸甸血淋淋的任务,比如组织安排下来的,去非洲阻击雇佣兵,拯救工程师;或者不得不做的,比如给父亲报仇,反攻秦鼎,找苏慕云算账。 而不是现在,放松的,休闲的,没有具体期限,且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越来越好:比如放纵大半夜,让心爱的女人哭着抓破自己肩膀,再搂着她又亲又哄,一觉睡到天明;天亮后她不理不睬,在外面窸窸窣窣换衣裳,带着狗子出门去。而他只需去水房洗把脸,再走数百米去食堂,路上想着今天喝粥还吃面条? 这种感觉很奇妙,令章延广有些敬畏,随之成了习惯,到现在乐不思蜀。 蜀?这里就是他的家呀!章延广继续哼歌,手指打着节拍。 当然雷珊没这么好心情,赌气地咬一口包子。 包子白菜鸡蛋馅,放了虾皮,很香,每人只能领两个,不够只能吃茶叶蛋了。茶叶蛋是大锅炖出来的,加了茶叶八角桂皮等等,雷珊自己在家试过一次,味道寡淡的很,再也不做了。 两个包子下肚,她拿起鸡蛋在桌面磕磕,却被方棠拿走了。 “你吃这个。”她把自己的包子推过来。 太幸福了,雷珊眯着眼睛跟她换,“棠棠要经常减肥哦。” 方棠擦擦手,从衣袋掏出一面小镜子照照,满意地合拢。“美得你,我都98斤了。”她美滋滋地说。 无论谁用两个月减掉35斤,雷珊都很佩服,她自己也尝试过节食+运动的滋味,方棠还没她高呢! “喂,你这儿怎么了?”方棠忽然凑过来打量她脖颈后面。“都红了。” 该死的老胡!雷珊脸上发热,把衣领朝上拉拉,试图遮掩住草莓般的红痕。 方棠眨眨眼睛,瞬间明白了,用胳膊捅捅她腰间,捂着嘴笑。 她刚要还击,就看到刚刚进来的黎昊晨几人一边伸着脖子看,一边排在队尾,便朝他们招招手。 几分钟后,大队人马坐到对面,众星捧月地把史萧然老婆放在正中:她怀孕了,史萧然跟着雷珊去秦鼎时还没发现,回来收到大大惊喜,现在肚子已经鼓起来了。 喏,史萧然把自己餐盘摆在老婆面前,等人家吃完,他才打扫剩下的。 “谭敏呢?”雷珊随口问。 正往嘴里塞包子的黎昊晨忽然顿住了,脸上洋溢的笑容是雷珊从没见过的。他咳了一声,立刻引得史萧然和王心树一片哄笑。 “怀了。”黎昊晨半是梦幻半是自豪地说,还带着些发自内心的感慨,熟门熟路的把她最后一个包子夹进自己餐盘:“想多躺会,一会我给她带回去。” 黎日日? 前世黎昊晨断腿惨死,用两只胳膊在地上爬,眼中燃烧火焰,朝她张开嘴巴....雷珊哭得昏了过去,陈楠楠又哭又劝,第二天,迟迟见不到谭敏,叫了老钱和李志华踹开门,一大一小吊在房梁,轻轻晃动....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雷珊面颊滑落,砸在桌面和餐盘里。 对面嬉笑停止了,几人张着嘴巴,谁也不敢说话;黎昊晨也惊呆了,下意识伸手在她面前晃晃,“王小册,王小册?” 她摇摇头,喉咙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泪水像小溪一样流淌。 这叫什么事啊?黎昊晨扒拉扒拉头发,等了好一会儿,见雷珊越哭越难过,趴在桌上肩膀不停抖动,问了方棠两句,忍不住把脑袋凑过去:“丫章延广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没法生小孩? 草,必须换一个! 大概把众人震撼了,午餐再来食堂,雷珊收到不少好奇的目光,无所谓地排在队里。轮到她的时候,她吃腻了鱼,只挑了雪里蕻黄豆、鱼香鸡丝和鸡蛋蒜苗,还要了红薯和豆包。负责登记号牌的是袁心玥,给她盛的菜比别人多得多,小声叫她的名字:“一会等我下,行吗?” 当然行。 于是雷珊慢悠悠吃饭,磨蹭到最后才递还餐盘。一位贺志骁从秦鼎带回来的中年妇女帮着收拾,腿脚不利索,却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儿,热情地招呼。 等了几分钟,袁心玥才从厨房出来,见到她露出个笑脸。 随着人数增多,厨房面积也扩大,占据综合楼一层半边面积。面点、生食、熟食、蔬菜、水果各自分门别类,由专人负责,看着干净整洁。 两人慢慢溜达,后面是装满面粉大米的库房,一个个发黄的袋子立在墙边。 “雷珊。”袁心玥叫她的名字,事实上她话很少,总是躲在厨房,轮休则闷在房间里,没什么朋友,只有娜娜最爱跟着她。“我有个事,得跟你说。” 雷珊认真地点头。 看上去袁心玥有点腼腆,半天才低声说:“我~我要和卢玮结婚了。” 雷珊第一反应便是开心(娜娜已经透露过了),激动地握住她胳膊:“什么时候?哎,恭喜恭喜,你你,还保密啊?” 发自内心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于是袁心玥眉头舒展,也露出笑容,细声细气地说:“年初他就提了,我没答应,他又说,等你们回来就~后来~” “后来你就答应了。”雷珊兴奋地喊,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太好了太好了,卢玮人很好,什么时候办婚礼?我要给你们包个大红包~以后你会搬到他那里吗?” 乱七八糟的问题把袁心玥砸懵了,她想笑,泪珠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我,我一直想谢谢你,还有晨哥。”可怜的女人哽咽着,用袖子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要不是你们,我,我还不知道~雷珊,我....” 还有杨云迪,雷珊黯然神伤。 从秦鼎归来之后,黎昊晨拉着她回到小金库,祭拜长眠在那里的故友。积雪把他的坟墓深深掩埋,像是说,这么久没见,你们好吗? 噩梦般的经历过去了,再深的伤痕也能痊愈,黎明终会到来。 雷珊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又想夸夸卢玮(从章延广嘴里,这位战士骁勇可靠,是位好人),可她太高兴了,找不到合适的词语,索性用力拍着袁心玥肩膀,像对待战友那样。 袁心玥噙着泪,不停点着头,有真心关爱她的朋友,以后她会过得很好的。 ☆、第 123 章 2023年4月21日, 湖北襄阳, 石榴苑 “婆姨,想不想去洛阳?” 值勤归来的章延广问。他刚洗完澡,换了背心裤衩和拖鞋,短短的头发还是湿的,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擦拭,有点像在河里游完泳爬上岸的大狗。 婆姨是陕西人称呼。前几天夜间闲聊, 说起以后回襄阳、扬州、北京、西安, 章延广忽出奇想,各个地方称呼都不一样。 江苏一带“家主婆”,北京就是“老婆”“媳妇”,陕西则是“婆姨” 实在太有趣了, 跟着窦婉看过几眼《白鹿原》的雷珊哈哈大笑,又问陕西土话怎么称呼丈夫,答案是“老汉”。 于是她字正腔圆地叫他“老汉”, 足足叫了几天。章延广很无所谓地笑纳, 昨晚忽然抱住她:“老汉推车,听说过没有?” 不得不领略一番的雷珊很有点吃不消, 天亮义正言辞地说,老胡,你看着像正经人, 其实是个流氓。 对方也振振有词:天天和兄弟们在一起,任务又是执行不完的,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 荤段子还不是张口就来? 此时此刻,她顾不上嫌弃老汉了,惊讶地睁大眼睛:“洛阳?” 距离300多公里的城市? 章延广点点头,指指北方,“二广高速是通的,走过好几趟了。顺利的话,两天就过去了。” 事情是冯嘉师引起来的。 他机灵得很,嘴上吵吵着章延广给解决对象,私底下早就盯上目标:家居城老潘的亲戚,苹果脸女孩,潘婷。 好吧,和洗发水一点关系也没有。 苹果脸比雷珊方棠都小,灾难爆发那年还在上大学,四年以来跟着老潘躲在家居城附近,连围墙都没出过,和圈养的小动物没什么区别。 以前缺衣少穿,又怕丧尸围困,苹果脸老老实实藏着,什么意见也没有;现在食物充足,武器强横,又有猛虎部队保护,石榴苑固若金汤,眼看又要扩张,小姑娘静极思动,听冯嘉师吹嘘“过两天去洛阳,带你开开眼吧?”立刻跳了起来:“真的吗?” 秦鼎归来的时候,带回来大量先进武器,再加上从十堰Z驻地抢回来的装备,猛虎部队手里的武器弹药远远超过日常需要,按照鸡蛋放在不同篮子里的原则,必须分散处理才妥当。 东奔西走那几年,章延广围绕西安和秦鼎,在周边几个城市都设立仓库,留有少量武器和大量粮食,算算过了一年,正好分批处理。 于是章延广、冯嘉师和董亮人商量,不光洛阳,安康、汉中、宝鸡等诸多城市都得走一趟,趁着天没热速战速决,处理妥当之后,就把全部精力放在石榴苑铸造围墙上了。 负责洛阳的是冯嘉师,被准女友这么一问,当然不能掉链子:“那还有假?想去的话跟着我,顶多四天就回来了。妹子,洛阳牡丹甲天下,去过没有?跟哥哥走吧?” 平时看多了《士兵突击》和《我的团长我的团》的苹果脸眼睛亮了,欢呼雀跃地跑了。也不知怎么和家里说的,下午吃饭的时候,苹果脸爸爸妈妈来了,老潘也来了,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外面都是红眼病,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冯嘉师是见过大场面的,指着地图说的头头是道:什么高速公路是通的、几年天天漂在外头、弹药充足枪炮齐全、己方都是牛B人物.... 言下之意,三百公里不算什么,愿意去就搭一程,不愿意他自己带队去,给你们照相回来,再带几朵花,也就这点事。 后面发生的事情出乎冯嘉师意料:他追求苹果脸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对方父母把他打听的清楚,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同意了;不但答应女儿去,父母也想走动走动。老潘凑热闹,商量商量还是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于是大潘小潘这对兄弟也跟着。 听到这里,雷珊嘴巴都合不上:“老胡?你们组织春游呢?” 章延广笑哈哈的,也觉得有趣。“反正得走一趟,多两辆车的事,你想不想去?洛阳南边一处农家院,附近很干净,好停车,防线也好布置。眼看要招人,路上看看,多弄点粮食。” 龙门石窟、白马寺那个洛阳?大唐古都?雷珊依然不敢置信,“有牡丹花吗?你们上次去的时候开花了吗?” “开个屁。”章延广一晒,揶揄道:“前年是秋天去的,看个屁牡丹。冯嘉师那小子就是想泡妞儿,吹吹牛,想不到人家当真了,这回非去不可了。” 雷珊忽然觉得冯嘉师也不错,虽然不靠谱,起码挺浪漫的。“看看人家,还知道追婆姨呢,不像某人,上来就动刀动枪,根本就没诚意,也没追过本人。” 这话令章延广沉默了,认真地望了她一会儿,扭头去看挂在墙上的中国地图,喃喃念诵:“行吧,洛阳就洛阳吧,有花有草的。婆姨,跟老汉走一趟,啊?” 第二天方棠也震惊了,以为她在开玩笑,听到出发日期都定下来了的时候才开始认真。 “洛阳?”她鹦鹉一样重复着,“去洛阳?” 雷珊机械背诵:“走二广高速,快的话三天,慢的话四天,有车有油有枪有炮还有人--你去不去?” 方棠满脸纠结,不知想到什么,小声说:“你帮我问问骁哥,好不好?” 贺志骁? 自从秦鼎归来,这位老兄缩回自己的壳子,以前只和大背头混,现在多了个老许,其他人一概不理,除了工作就是闷在屋里,都快长蘑菇了。 既然方棠开口,很讲义气的雷珊真的去找他,只说了两句,对方就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走开了。 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黎昊晨。 这位即将升级的准爸爸喜气洋洋,脑子也不太好使,前阵听到消息的罗文睿恭喜他,他不知怎么来个“同喜”,令雷珊哈哈大笑。 听说春游计划,他来敲雷珊房门,不但他和谭敏要去,诗诗也带着,令雷珊头大。“黎日日,三百公里啊!”她强调着,“可不是玩的!” 黎昊晨觉得她很不够意思。 “王小册,瞧你这点出息。”他学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摇晃,“咱们跟着,姓章的得去,咱们不跟着,姓章的还是得去,那还不如走一趟,就当放风了,他们又不是吃干饭的。往北的路是通的,上次周凯还从那边弄了点东西,让姓章的安排辆大车完事。” 怎么说呢,雷珊很佩服他的心大。 诗诗去了,娜娜自然也去,卢玮一直留守石榴苑,决定也带上袁心玥....好友就像雪球越滚越多,唯一拒绝的却是刘苍原。 “不去。”短短数月,青涩少年又长个子了,雷珊发现自己得仰视他了。只见他干脆地一扬脖子,“没工夫,我忙着呢。” 奇怪,秦鼎都能陪她走一趟,短短的洛阳春游倒不肯去了,雷珊很迷惑。 “小原子,你忙什么呢?”她从脑海搜寻。大家把他当半个大人看,没给他安排具体任务,好在刘苍原聪明勤快,以前跟着黎昊晨巡逻放哨,自从猛虎部队来了,天天跟着李大嘴和石头学拳脚、开车巡视,根本瞧不见人影。 刘苍原不耐烦地皱眉。“什么都干。大嘴哥石头哥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走了啊~” 生怕她追赶似的,刘苍原只给她一个背影,随后一溜烟没影了。 怪孩子。 与此同时,杏石口也很热闹。 天亮得早,夜幕一天比一天晚,盛夏即将来临,交易会也加倍热闹。 药品和枪弹依然比黄金还珍贵,粮食也是只买不卖,蔬菜、水果和鸡鸭鱼虾兔价钱比冬季便宜不少。继活猪、羊羔和牛之外,新鲜水产品被某队伍兜售,感兴趣的寥寥无几:活下来都不容易,还顾得上吃小龙虾? 唯一不同的是,有靠谱的基地招人了:老牌队伍七号别墅。 昔日襄阳九小残部首领老李不信:“不是早散了么?死的死伤的伤,哪儿还有人?” 该不会是零星队员打着组织旗号吧? 八号别墅丁金阳也这么想,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散布消息的周凯,后者出自六号别墅,和他在清宁度假村生活过一年多。 周凯今天满面春风,笑嘻嘻地和大小基地首领招呼,“不扛了,一睁眼几十个人吃喝拉撒,冬天没炭夏天发霉,这个要生孩子那个感冒没药,实在太累。以后兄弟就老老实实吃饭干活,让罗文睿操心去吧!” 丁金阳第一个揪住他不放:“罗文睿不是死了么?” 去年十月的事。 老李也吵吵:“雷珊黎昊晨也没影了。” 周凯嘿嘿笑着,给大家团团作了个罗圈揖,挨个赔罪:“不好意思了各位,兄弟没说实话:去年罗文睿找过来,让我帮他们个忙,布个局,撒个谎....” 加油站中心人头攒动,聚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听到罗文睿没死,惊叹声四起,等到他说“雷珊黎昊晨”如何如何,更是不敢相信,周凯只好扯起嗓门:“罗文睿一会儿就到,我先过来给大家赔个不是。” 消息就此传了出去,随着春风细雨传到襄城周边,故人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该郝一博出场了。差点把这位老兄给忘了,真晕。快结尾啦,解决他之后,再去一趟粤龙,任务就完成啦~谢谢看到这里的朋友啊。感谢在2020-03-05 01:13:03~2020-03-05 23:4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02423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4 章 2023年4月23日, 湖北襄阳, 石榴苑 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车队已经开过南阳了。 路程相当顺利,称得上畅通无阻,令雷珊有点惊讶。 “没想到。”她拿着手工绘画的路线图由衷赞叹,不时看一眼前方,“居然是通的。” 副驾上的章延广应了, “不光二广, 只要G字头的公路基本都是通的。比如从西安到襄阳,沪陕、福银、二广这三条路,我路过的时候如果遇到翻车或者堵上了,只要红眼病不多, 能通就给通开,当时顾不上,事后也会回来。不光我们, 在各地找东西的多得是, 别的不说,开路的时候喊一声还是聚得起来的。” 把各省比作器官, 血管必须畅通无阻,人的健康才有保障。 前世可不是这样,雷珊回忆着。难道北方比南方形势好一些?无论如何, 前世的章延广已经牺牲了,眼前这个好好的。 想到这里她开心起来,身体前倾, 胳膊搭在前方椅背,拨动他短短头发。 负责开车的依然是小白,一路目不斜视,像块石头般沉默,坐在她身边的李大嘴和石头却放松的很。 一个说:“嫂子没跟我们出过任务,多出来走走就知道了”另一个念叨:“嫂子秦鼎都去过,还有什么不敢去的?” 说的好像山大王的压塞夫人。 雷珊哼着歌儿,朝路旁被越甩越远的丧尸挥挥手:这么顺利的话,去广东粤龙也不是难题了。 章延广也想到了,谨慎地说:“哎,西安周边还好,湖北也凑合,五横七纵没大问题,别处就不好说了。过两天趁天不热,顺路朝南边开开。” 石头好奇地说:“去南边干嘛?” “明年开春,我带你嫂子去趟广州。”章延广满不在意地说,随手点根烟。“找人。” 李大嘴反应倒快,“嫂子有亲戚在广州?够远的,这一趟怎么也得半年。” 对于猛虎部队来说,陕西、湖北是走熟的地盘,心里有谱,做事不愁章程,外省可就两眼一抹黑了。 跋山涉水的借口,雷珊早就编好了:“我表妹,19年在广州上大学,不知道是死是活。最近从杏石口传回消息,她藏在粤龙基地,天天被人欺负,我想把她带回来。” 尽管丧尸横行,大多数幸存者躲在基地,寻亲访友却从没停止过,每个交易会都贴满寻人启事,杏石口也不例外。不少队伍四处寻找物资的时候,也顺便给各大交易会带信,有点像古代信使了。 从广东到湖北,辗转跋涉千里,怪不得现在才收到消息,李大嘴想起家中父母,长长叹息:“这年头,活着就好。” 石头嘎巴嘎巴捏手指,“广东啊?章队,走时候喊一声,带我一个吧?” “早把你算进去了,还跑得了吗?”章延广笑着说,看到前方头顶越来越近的路牌,拿起对讲机:“老冯老冯,按计划驻扎在A园,完毕。” 冯嘉师的回信很快:“收到,完毕。” 话音刚落,吉普里就笑成一团,雷珊也回过头去,从后车窗铁栏间隙能看到跟在后头的军车。 冯嘉师嘛~不光如愿以偿地带上女朋友,女朋友爸妈跟着,女朋友两个表哥大潘小潘也在车上,于是他单独开一辆车,老婆能不能追的到,就看这次表现了。 A区在窑场以西某处村落,距离二广高速十几公里。远远望过去,村落围墙高耸,周围有几棵树,外面零星走动着数只丧尸,一点也不起眼,怪不得选择这里。 开路的车子率先停在村口,小白也把车子驶了过去,章延广说句“你别动”就前后看看,果断地推开车门,其他三人也迅速下去。 车身顿时一轻,雷珊双手握着□□,凑到车窗旁:只用了一秒中,十五位猛虎队员就分成四组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型,迎向被车队惊动、越奔越近的丧尸们。 和影视剧潇洒持枪突突突扫射丧尸的主角们不同,章延广为首的队员并没开枪,而是选择冷兵器。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和军刀以逸待劳地刺进丧尸脖颈或者眼窝,如同死神手中的镰刀,往往一个照面,不死生物就失去了战斗力,不甘心地瘫倒在地。 不光雷珊,每辆车都至少留有一位持枪队员,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几分钟之后,视野中看不到活动的丧尸了,一半队员警惕地分散防守,另一半前往村庄门口,搬开堵在外面的石板木材,等车辆依次驶入再堵好。 外面不起眼,村子里面挺大的,跳下车子的雷珊东张西望,朝后面招招手。方棠小心翼翼地搀着独腿老许下车,大背头护在另一侧。 尽管贺志骁执意不肯,老许倒挺开通,问清车上有地方,一早就拄着拐等着,有点像春游。大背头在基地呆腻了,也打算走动走动,热情洋溢地带着老婆跟了上来。 苹果脸一家子人也下了车,女士战战兢兢,男士都还镇定,苹果脸爸爸很神气地被大潘小潘护在中间(各自拿着渔网和铁杆),张口闭口“小冯”,冯嘉师恭恭敬敬陪着人家。 休闲装束的黎昊晨左手扶着谭敏、右手拉着诗诗,真有点一家三口的感觉,雷珊远远着,眼圈悄悄红了。 当晚就歇在村里,战士们分成两班值守,轮流休息。 顺着绳索攀上村口一间房屋,雷珊从鼓鼓囊囊的衣袋掏出巧克力和小番茄给他。章延广办正经事的时候一向很严肃,吃了夜宵,搂了搂她就催她回去,明天还要赶路,雷珊只好走了。 住处设在村庄正中的堂屋,黎昊晨等人和衣而卧,低声聊得热火朝天,又给相机手机充电“多照点相回去!” 第二天望见牡丹的时候,雷珊整个人被震撼了,把脖子上的相机抛到九霄云外: 洛阳大部分赏花地点在市内,几百万人的大城市,闯进去是不可能的,于是章延广略一研究,率队绕个圈子直奔白马寺。 提起白马寺,雷珊第一印象是唐僧和白龙马,还真没去过,想不到寺里除了白马,还有漫山遍野的牡丹。 是的,白马寺斜对面的庭院被牡丹占据了,一团团一簇簇一树树,视野中满是红红粉粉的娇艳花朵,碗口大小,迎着风傲然怒放,令人移不开目光,空气中满是甜蜜香气。 雷珊想不出形容牡丹的词汇,大概只有诗仙“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最合适吧。 以往被人类修剪、束缚,牡丹中规中矩地长在花圃,如同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今破茧成蝶,肆意绽放的牡丹生满庭院每一个角落,如同倾国倾城的女郎。 奔驰百里、劳心劳力在如此美景面前不值一提。 “老胡。”雷珊屏住呼吸,指着庭院中央一棵看上去颇有年头的大树:那棵树挂满层层叠叠的大红牡丹,风一吹,花朵如同海面的波浪翻涌,如在梦中。 章延广什么话也没说,紧紧握住她手掌。 站在车顶张望的两个女孩子正窃窃私语。 望着和黎昊晨依偎在一起的母亲,诗诗蔫头耷脑的,心里不停打鼓:妈妈要生宝宝了,还会不会爱我啊? 娜娜则关心别的事情。“诗诗。”少女愤怒地说,眼里翻滚泪花:“你真的不知道小原子的女朋友吗?他为什么不肯来?” 换成平时,提起出来玩,刘苍原第一个就跳起来好不好?现在人影都找不到。 诗诗还小,不太明白“女朋友”的意思,却本能地相帮朋友:“也许他很忙。” 大嘴哥和石头都来了,他忙个头啦,娜娜撅着嘴巴。 与此同时,相隔百里之外,刘苍原不知道小女生的愤慨(知道的话也不会放在心上),相反还很惬意。 自从进入石榴苑,“站在地上”就成了大家最迫切的愿望,可碍于不知躲在何方的郝一博,还是低调地躲在地下,彼此笑称“霍比特人” 可此时此刻,刘苍原大大方方地站在阳光下,肆意呼吸新鲜空气,和人生前十一年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代价是从头到脚披满丧尸的新鲜血肉--视野所及的地方,足足十多只丧尸在他身边徘徊、停留,或者呆呆望天。 距离最近的是一只红裙子丧尸,红耳环红指甲红嘴唇,肌肤雪白;说是丧尸,除了通红眼睛,她看起来年轻靓丽,和活人毫无分别。 刘苍原的目光停留在她美丽面庞,久久不愿离去:太可惜了,阿朱为什么不是活人呢? 阿朱是丧尸的名字,他给取的,来自《天龙八部》。尽管没看过原著,各个版本的电视剧足以令十五岁少年把情节倒背如流。 乔峰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他刘苍原也是;乔峰有阿朱,刘苍原也有阿朱。 喏,面前这个阿朱,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不会吃饭睡觉洗澡练拳脚.....她什么也不会,唯一能做的事情是茹毛饮血,噬咬活人血肉,可刘苍原还是把她放在心底。 开始也没发觉,他每天上来陪陪阿朱,说说悄悄话;在秦鼎的四个月,刘苍原抓耳挠腮,朝思暮想,就连梦里都是阿朱,好不容易凯旋归来,连夜溜出基地找到阿朱,眼泪差点出来。 临走之前,他怕阿朱被基地或者路过的人打死,把她引到园区外围某处咖啡厅,带上院门;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形单影孤在月光下徘徊,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来? 刘苍原觉得对不起她。 别怕,阿朱,我再也不走了,他想。 喏,他连洛阳都懒得去(牡丹花有什么好看,珊姐也有了章队),就为了每天陪陪阿朱。 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刘苍原忘了雷珊千叮万嘱的话,舒服地靠在墙壁伸个懒腰,阿朱呆呆停在身畔。数只丧尸在他身边徘徊,如同等待将军号令的士兵。 要是....阿朱活着就好了....阿朱本来就是活着的,能站立能走路....和我一样....我们是一样的。 一阵风吹拂刘苍原脸庞,暖洋洋地,带着新鲜血腥,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或者....我已经死了....我和阿朱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刘苍原是个很重要的配角啊....尸语者~感谢在2020-03-05 23:45:04~2020-03-08 01:3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5 章 2023年4月25日, 湖北襄阳, 石榴苑 太阳越升越高,两百多辆救护车、越野车和卡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把方圆两公里的石榴苑商区团团包围,防线也一层层布起来。 当中一辆大红牧马人在入口处停稳,副驾下来一位灰衣黑裤的中年男人,摘下头顶的遮阳帽扇风, 打量着前方四高一矮五座楼厦和大片商业建筑。 如果雷珊在, 就会发现距离上次短兵相接,生死大敌郝一博没变什么模样,似乎更沉稳了些,眉宇有种喜怒不形于色的韵味。 相比之下, 他的左膀右臂招风耳和吊梢眼就显赫多了,穿警服戴警帽,枪支警棍也是制式的, 腰间挂着手铐, 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囚犯当久了,转换角色玩玩也不错, 现在招风耳连和女人上床都不愿脱衣服。 “想不到啊。”招风耳敏捷地捅倒一只看着不顺眼的丧尸,甩甩匕首上的血,这才缩回手下布好的包围圈。“有两回跟到过这里, 车没停,又被甩开了。” 吊梢眼总结:“离襄阳才几步路?这就叫灯下黑,够阴的。” 足足盯了三分钟, 郝一博才把眼睛从望远镜后面移开,面无表情说:“地方挑的不错。” 野草山花肆意生长,数百只丧尸遍布其中,所有楼厦的窗户光秃秃,遍地垃圾废品,纸张飘扬,路边横着数具被碾死的丧尸,苍蝇挥之不去--一句话,看不出住人的痕迹。 若不是杏石口露出风声,七号别墅开始招人,郝一博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雷珊。 去年年底,和雷珊走得很近的六号别墅周凯说,雷珊黎昊晨团队内部大打出手继而被丧尸攻破,俗称爆仓。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可以说很常见,郝一博统计过,内讧团灭的几率大于外部因素,缺吃少穿的冬季尤甚。 “雷珊死了”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并没带给郝一博丝毫喜悦,反而令他茫然若失:仇人死了,妻子的仇不能报了,世上还有什么有意义的事?他还能做什么呢? 枉费他不敢在襄阳出没,带队到其他城市烧杀抢掠,生怕打草惊蛇,心血全都白费。 忠心耿耿的手下、无坚不摧的军火、堆满仓库的粮食和成群结队的车辆,也换不回妻子一缕青丝一个笑容--春风吹拂细雨缠绵,寒风呼啸的时候雪花化成棉被,覆盖住深埋地底的妻子,她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想他? 要是雷珊活着就好了。 怎么处置她呢?郝一博想过千遍万遍。 把这个美丽坚强、身手不错的小姑娘挑断手筋脚筋关在车里,每天一碗饭一杯水,车边围满丧尸,沾满血污的手爪从车顶和窗户伸进来,让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痛哭流涕乃至崩溃、疯癫。 前阵听说七号别墅的覆灭是假消息,雷珊好端端活着,郝一博隐隐约约有种“正该如此”的想法,继而喜出望外,身体兴奋地微微发抖。 他能给妻子报仇了,双手染满雷珊的血,此生再也没有遗憾。 想到这里,郝一博微微笑着,眉宇难得地舒展开来。他很久没有笑过了。 于是郝一博面无表情地跃到车顶,高高举起一只胳膊,伸出食指向天。 “兄弟们。”他提高音量,望着周围一张张专注的面孔,不远处数十只丧尸正朝这边奔涌,如同涨潮时分的海浪。“两件事。第一,互相照应着,别被红眼病啃了;第二,把石榴苑给我掀过来,掀个底朝天,男人都杀了,女人留着。” 招风耳接口:“那个姓雷的女的,单独给博哥留着,谁也不许碰,听见没有?” 这两年招了不少新人,手段之毒辣卑鄙,银邪下流,令招风耳这种蹲过监狱的人也叹为观止。不止一个基地的女人被当众侮辱,且是车轮战,有些重女色的手下还攀比起来,什么计时录像SM,无所不用其极。 就连郝一博也看不下去,约束过两次,这股风气才逐渐压下去,转入地下偷偷摸摸的干--兄弟们想搞女人,天经地义,老大们也不能拦着不是? 有人舔舔嘴唇,兴奋地说:“老大,我来得晚,没见过雷珊,长什么样?” 吊梢眼瞪他一眼,老大的事情都不上心?还能干啥?“不是有画像吗?早上挨个发给你们了。” 那人理直气壮:“手画的和照片不一样,就怕认不出来。” 招风耳只好给他扫盲:“二十五、六岁,会拳脚会打枪,用两把弯刀,又高又白,瘦瘦溜溜,漂亮着呢,本地口音,见面就知道了。” 那人糊里糊涂地应了,同伴用手臂拐拐他:“傻不傻?把女的都拎出来放一边,让博哥自己挑,不就完了?” 说的很有道理,那人无言以对。 郝一博宽容地笑了,朝着石榴苑挥挥手:“行了,我的事放在后边,兄弟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雷珊藏了一年多,敢出头肯定有后手,八成找了援军,小心别中了埋伏。” 与此同时,“援军”正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够会找时候的。”第一时间接到消息的董亮也正用望远镜观察来袭的敌人,“老章老冯不走,他们也不来。” 猛虎部队走了1/3,留守石榴园的以他和何禹城吕瀚明为首。 见过不少大场面的罗文睿倒很镇定,指着远处不止一辆救护车:“应该就是郝一博,他们爱开这种车。” 董亮嗯一声,自信地说:“老罗,今天把郝一博这枚钉子拔了,省得出来进去还得提防着他,一颗老鼠屎坏一锅粥。” “咱们得算为民除害。”罗文睿和他很谈得来,调侃一句就朝门口招手:“来两个人,帮董队长传话,跑得快点;还有,赶紧传出去,后勤别下楼,其他的准备打仗。” 章延广冯嘉师不在,董亮就是代理队长了,老实不客气地说:“老罗,今天让你见见我们的手段。” 几分钟后,守在小区门口的何禹城伏在一座三层餐厅顶楼,面前立着一挺怪里怪气的漆黑枪炮。他叼住弹夹,用长着厚厚茧子的手掌慢条斯理地上锥形子弹。 无后坐力炮。 从十堰Z驻地营房搬过来的,原本打算留给苏慕云;既然秦鼎事情了了,就送给嫂子的敌人尝尝鲜吧。 怎么说呢,一般人还轮不上这种精良武器呢,何禹城有点肉疼地想。 眼瞧乌云般的敌人纷纷钻回车中,争先恐后地加大马力驶向苑区大门,企图来个下马威;何禹城眯着一只眼睛 ,对准第一辆改装精良的越野车扣动扳机-- 爆炸声响彻整个苑区,火光合着烈焰蹿上数米,把附近的丧尸都惊动了。 战斗开始了。 ☆、第 126 章 2023年4月25日, 湖北襄阳, 石榴苑 刘苍原是被爆炸声吵醒的。 准确地说,他没睡着,而是靠在墙壁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在睡梦里,他长大成人,每天太阳升起就像武林高手一样外出狩猎,总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敌人, 把他们血淋淋的脑袋挂在腰间, 日落时分才踏上归途。 推开房门,母亲周晓露絮絮叨叨,他左耳朵出右耳朵冒,洗干净手就躲得远远的, 阿朱正在厨房忙活,案板摆满血淋淋的肉和内脏,围裙沾满鲜血, 双手也血淋淋地, 回过头望着他笑,嘴唇和眼睛都是火红的.... 什么声音? 刘苍原陡然清醒, 脑袋微微前倾,保持原来的姿势。身畔呆呆站立的阿朱则发出荷荷声,想也不想便朝那个方向奔跑。 大门方向! 有敌人来袭。 糟糕, 珊姐晨哥不在!章延广和石头哥大嘴哥也不在! 刘苍原本能地紧张起来,也像丧尸似的摇摇晃晃迈开步伐,跟着十多只不死生物朝大门进发。 漫山遍野的越野车救护车, 卡车堆满易燃物质,一看就是来找麻烦的。这么大的阵仗,普通小基地小团伙可搞不来,一看就是生死之仇,不死不休那种。 郝一博,只有郝一博。 刘苍原的目光从基地门口那辆烧成铁架的越野车移开。 当年清宁度假村的铁门就是这么被撞开、堵在路中,放成百上千只丧尸冲进村里,继而断绝成百上千人的生机,只有运气最好、反应最快的幸存者攀上城墙,侥幸逃出一条命。 母亲周晓露惨白的面孔和毫无血色的嘴唇出现在刘苍原脑海,令他喘不过气,胸口涨的生疼,仿佛一棵参天大树要从那里长出来似的。 前方丧尸越奔越远,身后无数被爆炸惊动的丧尸也冲过去,有点像迁徙的斑马,被挟裹在其中的刘苍原用超乎十五岁少年的理智和冷静思索着。 是把守在大门处的吕洞宾和何仙姑出的手--仅仅半年,刘苍原便跟着大多数人称呼何禹城吕瀚明的绰号了。 两位战士各据一方,地方隐蔽角度刁钻,弹药多的是:刘苍原去过他们的岗哨,各带一位搭档,重型□□、狙击□□、动力炮乃至肩背火箭炮、□□爆裂弹应有尽有,称得上小型军火库。 章延广曾说过,能冲过吕洞宾何仙姑联手封锁的人并不多,他自己算一个,李大嘴和石头也算一号,郝一博显然不在其中。 正面强攻不成,只能从侧面下手,刘苍原记得被郝一博等人攻陷的襄城九小和锅炉厂。 东南西北都有猛虎部队把守,强攻是不可能的,跟随李大嘴石头已久的刘苍原很有信心。 就像为了证明他的推断,四面八方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枪弹声像除夕夜的炮竹,数十米外的三辆车被接连引爆,震得他耳膜发疼,眼睛被闪光刺花了。 作战经验丰富的敌人并不甘心空手而归,纷纷跳下车子,从两侧蜂拥冲破防线。他们穿着防弹衣,有人头颅被从天而降的子弹击中,惨叫着倒在地上,更多的安然无恙,化整为零地融入苑区。 糟糕!丧尸太多,阻碍各处岗哨的狙击! 得进去帮忙。刘苍原打定主意,也跟着源源不断的丧尸绕开熊熊燃烧的数辆车子,一窝蜂溜进大门。 视野中满是丧尸,半个活人的踪迹都没有,令刘苍原开始头疼:敌人很有可能也玩起“无间道”,最大程度避免被发现,何禹城吕瀚明就算拎着□□过来,也得一个一个爆头、消灭,这段时间足够他们干些什么了。 郝一博想干什么? 想攻陷基地,抓住珊姐或者其他人;想进基地就得走地下车库。刘苍原慢腾腾地原地转身,逆着丧尸贴着墙边,很不起眼地朝地下车库移动。 东大楼安全,西大楼被一群丧尸围着,南大楼....有情况! 和丧尸相处久了,刘苍原早已熟悉它们的一举一动:发现活人的踪迹便跳跃飞奔,就算面前是堵墙,也得硬生生挤过去;平时则无所事事,或站桩或溜达,有点像放羊。 眼前是另一幅情形:不少丧尸朝车库入口涌动,却没有反抗或者搏斗的声音,也没有血腥气味,只有一个可能:活人借“无间道”遮掩身形。 他像一只小船,掠过无边无际的丧尸海洋朝车库入口驶去。 果然,为数不多的丧尸疑惑地东嗅西闻,最前方一群披挂新鲜血肉的陌生身影则一动不动,于是刘苍原沉住气,远远盯着。 他很快发现陌生人表面静立,脚底却没闲着,碎步移动着汇集到车库尽头;为了假装没人,外面大门敞开着,里面才是真正入口。 隔得太远,刘苍原看不清他们的暗号,只见大门突然合拢,把丧尸关在外头,陌生人一个也瞧不见了。 够狡猾。他溜过去,把耳朵伏在铁门上:里面隐隐有人声和铁器击打的声音。 太阳当头照耀,远处枪弹声不绝于耳,刘苍原到处寻找阿朱。 红T恤?不对。红风衣?也不对。红裙子?不是阿朱,是另一个女人。刘苍原失望地绕开那个女丧尸,在视野中寻觅一袭红衣。 绕着石榴苑第二个圈,阿朱的身影才映入眼帘:她正和数十只丧尸围在北楼入口,却没有活人痕迹。 刘苍原在心底第一千遍一万遍说,跟我走。 他围着阿朱转一圈,向所有丧尸一样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喉咙发出荷荷声,令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下一秒钟,阿朱像第一次响应他那样,毫不犹豫地跟在刘苍原身后;第二只,第三只丧尸陆续加入他们的阵营,张合着嘴巴,伸着手爪,步履缓慢而坚定,在石榴苑形成一道小小旋风,如同跟随将军的士兵。 郝一博正在凿墙。 以他们的实力,剿灭周边几个城市的中小基地不费什么力气,武器粮食钱财女人抢了一堆,想不到栽在小小的石榴苑上: 敌人以逸待劳,又占了地利从高处伏击,枪弹犀利难挡,令他们车辆损失近半。好在兄弟们经验十足,四散开来扮成丧尸,这才潜入苑区内部。 既然装成没人居住的模样,车库入口便是突破点,地下必定四通八达,如同蛛网。他亲自带领人手进入地库,果然并无灰尘,大门也结实得很,从里面牢牢锁住了。 能敌得过炸弹么? 郝一博笑。 眼瞧扫帚眉带领两位手下把携带来的□□和炸弹安置在合适的地方,他拿着手电站在门口,轻轻把外面大门拉开一条小缝:看起来一切正常,丧尸像一根根树桩,傻乎乎停留在原地。 没有智力的废物。 一旦里面那道门被炸开,势必把所有丧尸都吸引过来,躲到远处的己方只需顺水推舟地跟着进入地底就好,郝一博开始憧憬见到雷珊的情形: 把她也弄成丧尸?不不不,不过瘾,太便宜她了,嗯....还是关在车里好了。妻子受过的罪,雷珊必须统统受一遍:不见天日、与世隔绝.... 他摸摸腰间匕首,军中装备,从某个小基地首领身上搜出来的。 雷珊拳脚功夫不错,那就先割断她手筋再说.... 下一秒钟,合拢的大门忽然被拉开了,一只只丧尸面孔出现在郝一博视野,双眼燃着烈焰,唯一例外的是门边那位又高又瘦、遍身血污的少年:后者双眼黑白分明,像是有什么切骨仇恨。 郝一博第一反应便是开枪,砰地一声,只击中少年身畔一位老年丧尸。身经百战的缘故,遍身血污的郝一博并没慌乱,只要沉住气,丧尸是不会攻击他们的,毕竟.... 浓浓烟雾在狭小车库蔓延开来,一声咳嗽、一声喷嚏,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 郝一博用袖子遮住脸,依然抑制不住本能地痛哭流涕,于是他明白,完了。 一只又一只丧尸冲进车库,后面成群结队,蔚为壮观。 视野里满是丧尸面孔和嘴巴,耳畔是同伴们惊恐欲绝的尖叫,搏斗、反抗和子弹击中□□的声音,惨叫此起彼伏。 郝一博看见扫帚眉被六、七只丧尸围住,六、七只嘴巴嚼着他的肉,还有更多脑袋凑过去;另外一位得意手下像只公鸡一样尖叫,仿佛声音越高,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似的,下一秒钟,他脖子大动脉被撕开,鲜血喷得很高。 事到临头,郝一博有种解脱了的感觉,原来死亡是这种滋味。于是他耐着性子,歪头看着一位红裙子女丧尸恶狠狠扑到面前,居然还在想她“活着的时候长得不错” 要是妻子还在就好了,他闭上眼睛。 好香,好饿,我要多吃点--这个念头萦绕在刘苍原脑海,令他伏在地上大嚼,世间万物都顾不上了。 砰地一声,地面微微震动,像是二踢脚爆炸,又像是数辆载满易燃物品的卡车被炸毁,耳膜被震疼的刘苍原理智稍微回来一些。 他给妈妈报仇了,狂喜和激动充斥十五岁少年的心脏,妈妈在地底也会夸奖他的,刘苍原咧着嘴笑,决定去妈妈坟上祭拜一番。 万事大吉,心无挂碍,再也没有遗憾,理智像小鸟越飞越远,刘苍原心中混沌,开始糊涂:他有妈妈吗?他妈妈是谁?怎么不在身边陪他? 茫然四顾,地库成了修罗场,身畔丧尸据地大嚼--他也是丧尸呀! 没错,他早就死了,魂魄飘飘荡荡进了黄泉,沿着奈何桥慢慢行走,身后一行血脚印....有孟婆端来碗汤....前方便是忘川 什么声音?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小原子,不能去,那边是黄泉,别走得太远.... 仿佛暮鼓晨钟,重重敲击刘苍原心脏。 不能过去么?他不是死了么? 那个女人又喊:刘苍原....快回来....我等着你啊.... 前方阴魂哭啸,厉鬼隐隐,身后却温暖宁静,仿佛春天到来。 刘苍原本能地停住脚步,艰难地转过头:那是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孩,披着件雨衣,草绿T恤和牛仔裤显露出来,胸前还挂着一朵大红山茶花。 她可真漂亮,比综艺节目里的明星好看,且英姿飒爽,生机勃勃,躲在车底的十一岁少年刘苍原无法移开目光,呆呆望着持着日本武事刀的女孩子在车旁停住脚步。 她脱下雨衣递过来,声音又急又快,好听极了:“看定位,车停在那边,被丧尸发现的话别管我,自己跑,懂了没?” 刘苍原热泪盈眶:那时妈妈还活着。 那么他也是活着的。 他是活人,像珊姐一样活着,能呼吸能打拳,能欢笑能哭泣,也能去洛阳看牡丹。 是的,即使遍体血污,混迹丧尸群中,也是活着的:清宁度假村被攻陷那天,他和娜娜正在七号别墅后面练刀,见到大批冲进来的丧尸只能躲进木柜,眼睁睁看着娜娜母亲去世。 娜娜哭个不停,他不得不捂紧对方嘴巴,以为自己快死了--几秒种后,墙头冒出个满脸血污的女人,敏捷地翻了上去,朝他打手势。 又是珊姐救了他。 仿佛一轮小太阳在胸口绽放,令刘苍原四肢百骸充满力量,几乎要飞起来。 他是活着的,刘苍原紧紧握住手掌,随即发现双手满是血肉。 冷静回到少年体内,于是他镇定自若地伏在原地,确定没引起任何异常,才开始打量周围:血气扑鼻如同地狱,视野中没有站着的活人了,只有一只只饕餮丧尸。 阿朱在对面扒开一个人胸膛,捧着心脏啃咬,嘴角血淋淋,像只野兽,这样就不像个活人了。 刘苍原收回目光。 他慢慢猫腰,站直身体,转过身朝外面走,整个过程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完全没引起其余丧尸的主意,即使雷珊看见都要鼓掌。 站在车库入口时,他鬼使神差地回转身:半明半暗的光线里,阿朱忽然停住动作,抬起头寻找什么,不时疑惑地闻嗅着,像是在说,你去了哪里?快点回来好不好? 如果她活着就好了。 刘苍原扭回头,两行眼泪把满脸血污冲出两条小河。 远远望去,他像个八十老翁,步履蹒跚地一步一停,虽然慢了些,却从未停止,一步步走回活人地盘,趴在地上呕吐,流泪,嚎啕大哭。 有生之年,刘苍原再也没有披上丧尸血肉,再也没有走过“无间道”,再也没有见过阿朱。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教雷珊无间道的那位高思源,就没能像刘苍原一样悬崖勒马,丧失心智,成为真正的丧尸了。感谢在2020-03-09 01:26:27~2020-03-10 02: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匪阳望月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7 章 2023年4月26日, 湖北襄阳, 石榴苑 距离石榴苑还有数公里,领头的车子就减慢速度,章延广手里的对讲机也响了。 他听了两句,挂断之后没什么表情,依次给其他车辆通话“停下加油,准备行动, 看着点两边和后头”又叮嘱冯嘉师“我带人在前面, 你带着你媳妇和家属躲远点。” 这次出来十辆车,前方七辆坐满猛虎部队的战士,另外三辆载着黎昊晨方棠等人,算是非战斗人员。 再次上路。 雷珊利索地拔出□□, 盯着窗外皱起眉头:视野中空荡荡的,开春以来成群结队的丧尸不见踪影,就连零星几只也没有。 哪里爆仓了?还是路过的队伍出事了? 以她的了解, 附近没有中型以上基地, 小基地早都撑不下去了。 “老胡。”她身体前倾,“是不是家里?” 章延广直视前方, 想了想:“看着像。把心放肚子里,没大事。” 李大嘴和石头也摩擦怀中枪管:“嫂子放心,只要来的不是蛟龙雄鹰华南剑, 何仙姑吕洞宾他们都守得住,董亮也在呢。” 他说的三支队伍是猛虎的兄弟部队,都是军中精锐, 万里挑一的国字号特种兵,国内国外威名赫赫。 没有枪声,再激烈的战斗也停止了,无论如何那么多顶级军事装备不是吃素的,雷珊放了点心,十多分钟之后,被眼前情形震慑住: 有点像《生化危机》电影,石榴苑成了丧尸海洋,大批浩浩荡荡的丧尸把苑区团团包围,车队在数百米外便不得不停住了。数十辆被烧成残骸的卡车或者越野车散布在苑区周围,大门口也堵着一辆。 章延广哼了一声,不知怎么笑了:“够会挑时候的。” 端起望远镜的时候,雷珊手指冰凉。四高一矮五座楼厦之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有点像暑假去北京八达岭长城时的情形,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她心脏提到喉咙,紧接着被章延广一句话包裹住:“有敌人来过,已经灭了,人没事。” 果然,苑区大门两侧和四座楼厦3层窗外都挂着两面旗帜,一面绣着金黄猛虎,另一面则是草绿和平鸽。 雷珊依然不放心,声音都变了:“我们的人呢?” 章延广朝旗帜扬下巴:“如果有人受重伤,会挂红十字旗,没挂就是没有。” 这么说起来,同伴们都没事,雷珊松口气,刚刚升起的愧疚冲淡许多。 灵活地驾驶军车避开丧尸的小白大喊:“何仙姑!” 雷珊有点想笑。 果然是何禹城,头顶钢盔、身穿迷彩服,怀抱□□站在大门左侧二层建筑顶层,朝着众人挥手。随后他从地面举起一块木板,木板上写着个斗大的“带走”两字。 几位战士都笑了。 可不是么,他们跑出去游山玩水看牡丹,留下人家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现在人家大功告成,轮到他们出力了。 李大嘴嘿嘿笑:“董亮一定跳脚:妈的还不滚回来?” 石头补充:“这不立马派任务,可得使唤使唤。” 章延广紧紧安全带,不忘回头,眼睛很亮:“没跟我们飙过车吧?坐稳了。” 于是雷珊体验了一把飙车。 以往狩猎,她大都在战斗组,现在发觉引走丧尸也是个高难度高刺激高惊险运动:数十只乃至数百只丧尸浩浩荡荡跟在车尾,如同海岸线蔓延的乌云,车子偏偏开的不紧不慢,后方丧尸的面孔和红眼睛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 真恨不得替小白踩一脚油门。 好在小白沉默归沉默,却心里有数,有惊无险地引领大群丧尸到十多公里外,突然加速狂奔,把它们甩的无影无踪,远远绕个大圈兜回来。一根筋的不死生物自然沿着当前方向狂奔,踏起一片烟尘。 七辆军车同时行动,五、六个来回之后,聚集在石榴苑周边的丧尸才见了底,杀的杀赶的赶,再也没有新的冒出来。 何禹城左右看看,用喇叭喊了几句,这才带领同伴落下地面,和章延广等人汇合,开始清理堵在门口的车辆。 4月26日余下时间,所有人是在清理战场中度过的。 男士们任务最重,布防线、警戒、搬车、运走丧尸和敌人残骸,每人都满头大汗。 女生们就轻松多了,雷珊带着众家属回到中央综合楼,正好和罗文睿走个对面。 “刚我还说。”罗文睿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没睡好,倒还轻松地调侃:“珊姐晨哥就是定海神针,在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一走,郝一博就摸过来了。” 进攻方式太像,雷珊其实猜到了,“人呢?抓到没?” 罗文睿耸耸肩,“不知道。昨天下午攻进来的,先是硬闯,车被打爆了,开不进来,人就地散进苑区,想四面突破。我们把各个通道入口守住了,一个也没放进来,战士们从岗哨狙击,灭掉不少。动静大了点,把十里八里的丧尸都引过来了,我们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天又黑了,就这么僵持一夜。幸亏你们不在,能从外面把丧尸引走,要不然一只一只清起来,非得清到明年。” 听着轻松,昨晚肯定严防死守,不敢合眼睛。雷珊歉疚地说:“我们干活儿,你安排着,轮班歇歇吧?” 罗文睿却摇摇头,指指窗外:“算了,辛苦点就辛苦点,也别分班了,赶紧把外面清出来,血腥味太大,把其他地方的丧尸引来就麻烦了。” 天太热,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女人小孩有多,万一染上传染病就糟了,雷珊心有余悸:今生药品齐全,上一世每逢夏季,都会倒下不少老人小孩,再也不能赏花、兜风,只能埋入黄土。 当晚警戒,章延广像平时一样奋斗在一线,饭都是雷珊送过去的。他光着膀子,上衣扎在腰间,匆匆扒完饭就连连挥手,雷珊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说起来她算胆子大的,男人们干苦力,其余女生都躲在综合楼互相壮胆,谁也不敢踏出半步:温馨舒适的家园成了修罗场,空气中满是血腥味,想想就可怕。 谭敏吐了又吐,强撑着吃些水果,带着诗诗到医务室休息,袁心玥也拉着娜娜睡到隔壁,苹果脸倒是精神抖擞,父母脸都黄了。 最勇敢的方棠做饭烧水,叫大家更衣洗澡之后捧着小番茄和黄瓜坐在雷珊身边,“珊,以后会不会做噩梦啊?” 小场面,换到七年之前不算什么,搬家有点不值。 雷珊用轻松口吻说:“安啦,我想好了,把露在外面的地方种上花,牡丹啊玫瑰啊海棠啊梅花啊,一年四季都有花开,保证梦里都是香的。” 方棠满脸憧憬地笑,还没说话就被匆匆赶来的黎昊晨打断了。 “王小册,来。”他套件旧T恤,拎着长刀,脸色相当严肃。“棠棠就别跟着了。” 雷珊下意识握住弯刀,拍拍方棠肩膀便起身,也懒得多问。 十多分钟后,黎昊晨从地底通道走到西楼车库入口,两个人正守在那里。“算了,你别过去了。”他停住脚步,喜悦中带着不甘心,望着雷珊,简单地说:“郝一博完蛋了。” 雷珊深深呼吸,空气带着血腥,顿时有点想吐。“他~变红眼病了?” 黎昊晨点点头,指着铁门:“就在外面,都快成骷髅架子了,脑袋还在。你别动。” 于是他把铁门推开些,用手电照着,持刀闪身进去,雷珊很快听到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黎昊晨再出现的时候,正系紧背包,拎在手里朝她甩一甩:“过几天跟我去趟迪哥那里。” 杨云迪长眠的地方。 这一世雷珊交到的第一位朋友,爱说爱笑贫嘴滑舌的大男生终于可以瞑目了。 当晚雷珊和方棠靠在会议室打盹儿,睡熟的时候什么梦也没做。 第二天清晨娜娜醒的很早,见身畔袁心玥还睡着,便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几个装满花枝泥土的塑料袋正摆在墙边。 小姑娘歪头想了又想,从壁柜挑出一个最漂亮的瓷瓶盛满雨水,小心翼翼折下一枝茶杯大小的红牡丹插在里头,又选好一只粉红的留在旁边,准备送给眼镜男--母亲去世了,幸好爸爸还在。 咚咚,面前房门紧闭,她从衣袋掏出一枚钥匙,熟门熟路地开了门。 瓷瓶摆在客厅窗台,十一岁美丽少女心满意足地退后两步欣赏。洛阳牡丹甲天下,小原子虽然没去,她把花带回来,等于他也去了嘛! 临走之前,她想收拾沙发茶几,拿走脏衣裳和袜子,却发现刘苍原悄无声息地横躺在沙发上,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娜娜被吓得倒退两步,拍着胸口。 “小原子!”她愤怒地说,“你也不说一声。” 不知怎么,刘苍原眼睛又红又肿,非常像兔子,见她惊讶的目光便翻个身,面朝沙发背。 娜娜很好奇,却闭紧嘴巴:他和她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有秘密呀! 于是她说,“小原子,我走了,我帮玥姐做饭去,今天吃面条,炸酱面,还有虎皮蛋,来晚了就没有了。” 袁心玥的虎皮蛋先裹面粉炸,再回锅勾芡,所有人都爱吃,娜娜一顿能吃两个。 刘苍原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 娜娜吐舌头,只好走了,顺手关好房门。 房间恢复静谧,不知过了多久,刘苍原才翻过身,双手垫在脑后,静静望着窗台那枝随风摇曳的红牡丹。 清扫活动持续整整三天,大批残骸被卡车运到远方焚毁,后勤组全体出动,用毛巾和刷子清洁每寸土地,随后雨水倾盆而下,把世间万物冲刷得干干净净。 血腥味消散得很快,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和中药味(四位医生合力熬了若干大锅黑乎乎的中药,每人有份),一场接一场的瓢泼暴雨把搏斗痕迹彻底消除,丧尸也无法踏足半步,大片大片绿地和花圃、喷泉被规划出来,种植小组摩拳擦掌,就等着围墙竖起来了。 5月6日立夏,对于辛勤劳作的幸存者来说,每个节日都值得庆祝,刚好猪仔繁殖的快,长得又肥又壮,大家一商量,直接放倒一只,红烧肉、黄豆猪蹄、炖排骨、丸子汤、猪肉白菜饺子的味道飘出很远。 用章延广的话说,当天多亏那顿红烧肉,否则没那么容易找到雷珊,大家哈哈大笑。 当晚除了放哨的,大多数人都喝了些酒,热热闹闹直到深夜。 外面有人唱歌,很快换成军中歌曲大联欢,令回到房间的贺志骁想起大学军训的时候:那时他还年轻,和舍友在女生楼下唱通宵。 随即他苦笑,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左手。 大门响了,贺志骁放下茶杯,随口应了,进来的女孩子鹅黄连衣裙,珍珠耳环,小白鞋,捧着一盆花。 “给你送这个,骁哥。”方棠笑,献宝似的举起来: 大红花苞像个小巧玲珑的玉石酒杯,又像一团火焰,翠绿叶子细长如剑,贺志骁第一次发觉郁金香这么独特,把近来流行的牡丹玫瑰都比下去了。 不过他只看一眼,就扭开头:“你留着玩吧。” 方棠嘟囔:“刚开的,下个月就不开花了。”自顾自寻找合适的地方,终于选定木柜二层摆上去,满意地打量着。 有点像秦鼎同居的日子--贺志骁心底难过,冷着脸不动地方,等着她自己走。走了就好了,死了心,不用再惦记。 方棠偏偏戳在原地,像第一次到他家做客似的装模作样地打量客厅,从沙发看到壁纸,从壁纸到茶几,到柜子,再到窗边餐桌.... 干脆把她像上次一样拎出去,眼不见为净--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就被贺志骁坚定地否决了,人家是好意,总不能不识好歹,可....这么拖着也不是事。 他咳了一声,看看手表,哑着嗓子送客“不早了,你回吧,我要休息了。” 方棠像是听见了,却像头固执的小牛犊立在原地,假装打量阳台:每隔一天,种植组都送鲜花来,把单身汉的地盘装点得颇为雅致,再加上她的郁金香就完美了。 往日贺志骁极有耐性,今天却撑不住了,期待和自卑像两团火焰,把他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燃烧成炭。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只发出一声叹息。 “骁哥。”方棠鼓起勇气,“你喜欢什么花?我给你种好了。” 贺志骁哼了一声,掏出根烟叼在嘴里,点燃,开始喷云吐雾。 方棠那点可怜的勇气用完了,也找不出什么话说,只好盯着自己脚尖。 难言和沉默之后,空气中弥漫花香,贺志骁忽然拍拍身边:“罚站呢?站着干嘛?” 于是方棠小心翼翼坐到沙发另一侧,坐垫微微陷下一块,他那边也动了动。 “方棠。”他叫着她的名字,带点模糊不清的意味:“你~” 你愿不愿意留下? 方棠耷拉脑袋,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柔软黑发从肩膀垂下去。“骁哥。”她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有一条枕巾找不到了,你见到没?” 前往秦鼎之前,她带了随身行李,枕巾和被罩都是一对的:一条深蓝底粉花,一条粉底深蓝花,并排摆着华丽又漂亮。 仔细想想,确实在他这里,当时心灰意冷,直接扔进衣柜--有什么东西从贺志骁心底拱出来,嫩嫩的,绿绿的,是棵小小幼苗。 贺志骁鼓起勇气,朝卧室方向伸下巴:“记性可真好,有功夫自己进去找吧。” 方棠像是满足了,慢慢点点头。 于是他伸出仅剩的右手,伸到沙发中间,掌心向天。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掌无声无息递过去,任他紧紧握住。 贺志骁再也不想松开,仿佛握着绝世珍宝。“方棠。”他第三次叫着她的名字,疑惑地刨根问底:“二月从秦鼎回来,你怎么?” 怎么不肯留下来?怎么偏偏是今天?立夏有什么特别的吗?那天也杀猪了啊? 方棠委屈地瞪着他,撅着嘴巴的样子像小孩子:“那时我133斤!” 这个答案是贺志骁做梦也想不到的。 他张口结舌,盯着对方尖尖的下巴、纤瘦肩膀和不盈一握的腰肢,露在外面的脚踝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于是贺志骁开始笑,开始是无奈地笑,随即觉得有趣,开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当晚良辰美景,佳人在怀,心满意足的他依然心情极佳,缠绵到天明依然时不时停下来发笑,被恼羞成怒的方棠用力咬一口。 嘶,真疼。 ☆、第 128 章 2023年12月24日, 湖北襄阳, 石榴苑 夜幕降临的时候,彩灯里的纽扣电池闪闪发亮,把圣诞树笼罩在五颜六色的光芒里,引得一片欢呼。 波浪卷两个宝宝用力拍巴掌,把小手都拍红了,被当妈妈的埋怨:“傻不傻啊?” 嘴上说的狠, 还不是心肝宝贝, 雷珊早把她看穿了,从衣袋掏出两个扎着蝴蝶结的小苹果和自制巧克力:“过来过来,叫好听的。” 大宝二宝仰着小脸异口同声:“雷阿姨最厉害,雷阿姨最香!雷阿姨最漂亮!” 冬季来临之际, 围墙艰难的竣工了。 曾经的建筑工人规划设计,团队全力以赴,整车整车的钢筋、水泥、砖头和木材被运到苑区周边, 先挖地基, 再立钢筋,浇筑砌墙.... 严寒席卷湖北之时, 绣着红石榴的旗帜在风中簌簌飘扬,每隔数十米,荷枪实弹的岗哨就在高高墙头驻守、眺望, 往来车辆和丧尸潮尽收眼底,一旦有异常,枪声会第一时间打响, 铜锣也会惊动整个苑区。 短短半年,石榴苑成员扩大一倍,达到八百余人。 除了旧相识六号别墅周凯,不少相交四年的中小团队投奔过来,不乏清宁度假村和襄城九小零星队员,大家在十堰召集令那次认识的两只队伍也来打听,罗文睿逐一面试、筛选之后统统接收,唯一例外的是锅炉厂残部:他们在外面混的并不好,也想回归,却被大背头吴宇超等人拒绝了。 有个长发女生自称是贺志骁以前的女人,哭着想留下,人事部只好去找贺志骁,后者连见一面都不肯,长发女生只好走了。 听说八号别墅丁金阳也在杏石口询问很久,却始终没有出现,雷珊觉得挺好。 新成员之中,占比最多的是秦鼎。 就像章延广预测那样,猛虎部队离开后,秦鼎相当危险。 除去苏慕云党羽,剩余的军队中层不乏人才,牛市长马书记挑选两个最有能力的任命为队长。 开始还算和谐,牛马却不约而同的收买人心,招兵买马,企图独揽大权;偏偏两人指挥不动当兵的,不等夏天来临就被新任军官联手架空、撤权,上演全武行,差点保不住命。 过完年,新首领派出几支队伍寻找粮食,收获却寥寥无几,加上苏慕云留下的存粮不多,整个2023年秦鼎都在饥荒和人心惶惶中度过。 围墙竣工之后,雷珊去秦鼎探望故人。 波浪卷毫不犹豫地带着老公和两个孩子投奔过来,种植组不少熟人拖家带口跟着。方棠认识的老师也过来不少,只有余校长坚守岗位。老许在石榴苑过的舒坦,得意洋洋地回去炫耀,扫帚眉装死,清洁组呼啦啦来了一大半.... 雷珊最关心的钱天骄没来。 妻子九月给他生了个儿子,于是老钱有子万事足,只盼安稳日子。秦鼎人心浮动,他早就考虑退路,到石榴苑考察一回赞不绝口,拉着雷珊絮絮叨叨,等明年春暖花开,儿子长大点,经得住折腾了就搬过来,要雷珊给他留一套四居室。 提起大房子,波浪卷终于住进心心念念的四居室,两厨两卫,南北两个阳台,家具也是高档货,整天喜笑颜开。 喏,两个宝宝收到不少圣诞礼物,抱着不撒手,谁要也不给,被年博士提过去:“认识我是谁吗?” 宝宝看看老爷爷,“年老师!” 来到秦鼎之后,年博士恢复自由,吵着章延广给他开辟一块地种庄稼;其余学者大咖不屑干体力活,天天催着扩大成员,多收些年轻人和儿童:“多来几个人上课!” 学校设在南大楼,占据整整两层,课桌黑板齐全,门口还挂着个“石榴苑第一学校”招牌,雷珊每次过去都有种回到大学的错觉。 此时年博士就慈祥地说:“乖,眼看小学生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师教你写字算数,啊?” 两个宝宝糊里糊涂,波浪卷兴奋得很,走向食堂的路上搂着雷珊胳膊:“以后说起来,我们孩子是年博士的学生,能吹一辈子。” 学种水稻,雷珊笑。 今天平安夜,晚餐丰盛极了,秦鼎新来一位四川大厨,口水鸡水煮鱼一小碗一小碗摆在台面,闻着香极了。 食堂人头攒动,好在方棠早早占了座位,朝她挥手。刚刚落座,贺志骁把餐盘放到方棠面前,转身回到队尾。 “待遇不错么!”雷珊眯着眼睛。 方棠大大方方拿起筷子,“等你要当妈了,章队肯定把你顶在头上。” 上上月初,她神神秘秘地把雷珊叫到一旁,说,你当我宝宝的干妈好不好?以后你有了宝宝,我也当干妈。 好啊。雷珊转念一想,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要生宝宝了? 方棠满脸甜蜜地点头,雷珊忽然回忆起锅炉厂被攻破那天,她从墙头一跃而下的身影,鼻子不知不觉发酸。 贺志骁回来了,把餐盘放在方棠面前,让她吃新出锅的热菜,自己吃先前那份动过的。近半年来,他不再沉默寡言,不再缩在壳里,雷珊经常看到他在练武场和别人切磋,以前那位豪爽义气、一言九鼎的锅炉厂厂长又回来了。 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雷珊托着下巴感叹。 几个小时之后,牵着汉堡去东边“蓬莱”岗哨找黎昊晨的时候,她忍不住感慨,棠棠总算熬出头啦! 黎昊晨嗯嗯应着,从衣袋取出一张纸递过来,打开看时,什么思淼思齐一大堆,“哪个好?” 谭敏月份很大了,已从家中搬进病房,几位医生轮班候着,诗诗紧张得睡不着觉,只好跟着娜娜住。 雷珊琢磨半天,不满地说:“怎么都是男孩名字?万一是个女儿呢?” 黎昊晨用“这孩子真傻”的目光望着她:“你忘了,高人给我算过命,俩儿子俩女儿,诗诗一女孩,肯定男孩几率大。” 迷信的家伙,雷珊随便指一个,反正他也未必挑中。 黎昊晨认真地看,头也不抬地说:“王小册,你是不是要走?” 雷珊轻松地拎起他手边长刀比划,“对啊,天暖和了就走。黎日日,老胡这边人手足够,不用你陪,也不带你去,好好在家当爹,嗯?” 黎昊晨左右张望。和他同岗的史萧然见雷珊来了,早早回去哄五个月大的女儿,说好晚些再来,于是视野里空荡荡的。“王小册,你又梦见那个通灵女人了吗?”他带点不安。 这是个好借口。 雷珊郑重点头,伸个懒腰:“这是最后一次,从广州回来就OK了,万事大吉,尘埃落定,哪里都不用去了。” “一来一回几千里地。”黎昊晨嘟囔着,明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很有点沮丧;可让他丢下刚出生的孩子和谭敏母女奔波千里,不知归期,他也实在说不出口。“这TM叫什么事啊。” 这家伙一点没变,雷珊感激地捶他肩膀。“安啦,黎日日~等我回来,你儿子都会满地跑了,我给他当干妈。?” 黎昊晨笑,忽出奇想:“王小册,姓章的没毛病吧?” 咦?雷珊瞪他一眼,凶巴巴地扬下巴:“什么意思?” “你也生一个吧。”黎昊晨嘿嘿笑,摸摸她头顶,像少年时那样。“我俩儿子俩女儿,不管你生什么都能配得上,咱俩当亲家。” 与此同时,章延广也在谈论明年安排。 近八十位猛虎战士被分成三班,担负起守卫石榴苑的重担,和罗文睿另外安排下去的巡逻岗哨同时进行,算是双保险。 成员越来越多,食堂多开辟一处,用餐时间也大大延长。今天平安夜,雷珊和一群女人孩子庆祝玩耍,晚上才回家,他赶晚餐末班车,还带了瓶酒。 “明年开春就走。”馒头夹红烧肉下肚,他才顾得上开口,“谁跟我走一趟?”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提起广州之旅,在场的人都很淡定,董亮早就考虑过,率先响应:“我去吧,让老冯看家,养崽子。” “老冯”咯吱咯吱嚼虎皮青椒。他和苹果脸十一结婚,效率很高,月中公布喜讯,要当爸爸了。“我倒是想去,问题是....” 李大嘴抢着说:“问题你丈母娘不答应。”石头几个嘻嘻哈哈,“队长,看看这掉链子的,还是我们靠得住吧?” 冯嘉师比妻子年长将近十岁,对岳父岳母恭恭敬敬,被人家吃得死死的,继续唉声叹气。 章延广有点羡慕:冯嘉师生日和他只差三天,坐在斜对面的卢玮也快当父亲了。 “你就待着吧。”他挑着水煮鱼的刺,也不嫌辣,把馒头掰碎泡进去,“董亮跟我走,石头和李大嘴,何仙姑吕洞宾已经说定了。顺利的话,年底就回来了。” 他点出来的都是勇将,其他人踊跃报名,坐在远处的小白默默举起胳膊。加上不在场的,粗粗一数五十人,怎么算都够用了。 “兄弟们。”章延广放下筷子,拎起酒瓶给每人倒些,举起自己面前的:“这回不是任务,是私事,千里迢迢山高水远的,说实在话,我心里也没底,两眼一抹黑,只能边走边探。我欠兄弟们的,这辈子也还不清,旁的不提,都在酒里了。” 几杯酒下肚,大家吃吃喝喝,商量着趁没下雪出去狩猎,快过年了,带些稀奇古怪的年货回来也是好的。 踢踢踏踏脚步声响,一群孩子冲进厨房,喊着“饿了”。马大厨脾气最好,明明小祖宗们都吃过饭,依然从厨房端出蒸红薯、糖三角之类,还有虎皮蛋酱萝卜:“吃去吧,别噎着。” 于是孩子们围住一张桌子,七嘴八舌嚷着通宵玩耍--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平安夜呀! 章延广收回目光,盯着面前酒杯。 以前不觉得,闲下来才发觉,自己慢慢老了,孩子们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头。如今投奔石榴苑的新人多了,定期组织联谊会,战士们不少脱了单,集体婚礼也提上日程。 等从广州回来,非得三年抱俩!一个姓章,一个姓胡,再生一个留给雷珊,他恶狠狠决定。 ☆、第 129 章 2024年3月15日, 湖北襄阳, 石榴苑 长亭外,古道边,春风拂面,芳草碧连天。 “我走啦~”雷珊和同伴们依次拥抱,最后轮到钱天骄,捶捶这位前世旧友肩膀:“老钱, 我找陈楠楠去了。” 钱天骄月初才到石榴苑, 携妻带子住进四居室,心情一片大好。听说雷珊要出远门,他惋惜地赶来送行,有点莫名其妙:“陈楠楠?谁啊?” 七年之前的朋友啦!雷珊笑而不语。 这年头没网络没电话, 从襄阳到广州数千公里,归期遥遥无期。 黎昊晨把吱哇乱叫的胖儿子抱给谭敏,唉声叹气地拍她脑袋;肚腹隆起像只企鹅的方棠连哭几天, 怎么也不愿意松手, 诗诗娜娜也抹眼泪,汉堡拼命挣扎, 拽着袁心玥不停往前--她也要当妈妈了,没法抱它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雷珊硬着心肠挥挥手, 头也不回地登上路边的吉普车。 “走了!”副驾上的章延广伸出胳膊,车子发动了。 厚重铁门朝左右开启,两侧围墙的哨兵都吹口哨拍巴掌, 替远征军送行。 望着头尾相连驶出铁门的九辆军车和一辆卡车,白发苍苍的年博士倒背着手,喃喃说:“这孩子,天生的劳碌命。” 眼瞧石榴苑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大门两侧飘扬的石榴旗也逐渐模糊,雷珊眼眶发热:那里是她的家啊! 开车的依然是小白,后座陪着她的却不是熟人:李大嘴石头、何禹城吕瀚明一个开路一个压阵,董亮跟卡车,章延广挑了两位年轻战士过来,一个娃娃脸一个月亮眼,看着就喜庆。他们爽朗活泼,几句“嫂子”就把车厢气氛活跃起来。 话说潜伏秦鼎数月,猛虎战士们显然被她的胆识蛰伏,张口闭口都是嫂子,收获一群英勇小弟的雷珊很有成就感。 今年春天来得晚,二月下过两场大雪,路边时常看到坚冰,映着太阳反射刺眼的光,随处可见的丧尸们毫不在意,跟着车队跑出很远。 自己地盘还好,南方糟透了,不过雷珊不着急:前世粤龙基地沦陷是2026年7月的事,选在今年出发却因为陈楠楠:她老公是今年夏天出的事,足足五个月,怎么也能到广州了。 顺着G55公路匀速行进,途径宜城、荆门,车队绕着荆州兜大圈的时候,章延广回过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以后有空过来。” 惊惶、痛苦和甜蜜交杂涌入脑海,还带着医院消毒水味和白大褂,雷珊脸颊红得像晚霞,瞪他一眼,把目光移到窗外。 对于八卦,经历荆州召集令的娃娃脸和月亮眼丝毫不陌生,低声起哄。 按照安全第一的原则,当晚宿在湖北和湖南交界的地方,距离G55公路十公里。上月章延广过来探路,挑中一处废弃厂房,今天过来果然没什么丧尸,空地足够停车。 “行车走马三分险。”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章延广转动穿着一串熟鸡的木棍,用老前辈的口吻指点雷珊:“别等天黑,早早找好地方扎营,宁愿明天早点开拔。” 托前世颠沛流离的福,雷珊经验丰富的很,敷衍地捧着一盒草莓递到左边:“诸葛一生唯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心树接过来,没吃两颗就被刘苍原抢过去,好脾气地掸掸手。 春节之后,他找到雷珊说,想一起去广州。雷珊非常感激,又有点意外,半真半假地劝他想好哦,自己有男朋友足够了。 王心树却说,天天闷在墙里也没意思,难得有猛虎部队作伴,干脆出去走走,刚好广州他去过,很喜欢那座沿海城市,反正他是单身,说走就走,不像黎昊晨拖家带口。 他走之后,雷珊想起早已去世的大力:王心树有次醉酒,说起这位被丧尸抓伤的旧友彻底感染之前,让他替自己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就像大力活着那样。 这也是王心树的心愿吧。 至于刘苍原,早早过来报名,要跟着李大嘴石头走;两人都很高兴,说,少年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求之不得的事,练武行军也是一样的。 于是刘苍原高高兴兴准备行李,娜娜哭哭啼啼,拉着眼镜男来找雷珊,不愿意小原子走。刘苍原拍着胸脯,从广州给她带好东西回来,娜娜依然哭的很凶。 第二天进入湖南。 跨省收费站附近,众人把预先藏在路旁的汽油取出,给车辆加满。 这次穿越三省的千里之行,带得最多的不是粮食,是汽油;前者好说,总可以和当地幸存者交换,汽油早已有价无市。普通加油站的库存被各个基地搜刮殆尽,聚集成千上万丧尸的大城市中的汽油可不是所有队伍都能伸手的。 十辆车也是从数百辆车中精心挑选的,事先由专人保养维修,调整到最新状态。路虎没开出来,被雷珊留给黎昊晨了。 去年得知广州之行,章延广就说过,他这几年围着陕西秦鼎打转,周边几个省市情况还好,南方就不好说了。 雷珊很快发觉,离湖北越远,道路情况越糟糕。 起到大动脉作用的高速公路时常断裂或被撞在一起的车辆堵住,要不然就聚集大群丧尸,远远就一窝蜂围过来。 李大嘴和石头载着刘苍原在前方开路,隔不久就用对讲机发回消息,前方又开不过去了。车队不得不对照地图绕路,驶过危险区域再回到高速公路,有几天只能开十几公里,下午就得找地方扎营,平时也就算了,荒郊野地到处是丧尸,车开的慢点就一窝蜂冲过来,有两次陷在泥里,不得不下车清场。 天气渐暖,虽然没到盛夏,依然隔两、三天就是一场大雨。为了安全起见,大家雨天休息,太阳升起来才上路。 何禹城是南方人,往年春节开车从老家直达北京,一、两天便一个来回;现在物是人非,离开襄阳大半个月还在湖南境内,换到以前非被别人笑掉大牙。 夜间何禹城长吁短叹,说得多了放声痛哭:他的父母19年就感染了,再也没有联系上。 悲伤像瘟疫迅速蔓延,大多数战士都有伤心事,连说话的心情也没有了。 篝火光亮之外的地方,董亮背对大家喷云吐雾,雷珊同情地望着他:听说他妻子女儿都被感染,他当时跟着章辟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想起眼睛红红的窦婉,她自己也黯然神伤,轻轻靠在章延广肩膀。后者伸臂揽住她,不知想到什么,说:“知道张令宏么?” 雷珊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人是章延广左膀右臂,跟冯嘉师也是老搭档,雷珊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本人却没见过。 章延广望着天上月亮,点燃一根烟,半天才说:“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哪里。” 根据前世记忆,雷珊和黎昊晨停留过的“湘西”基地是湖南最大的幸存者聚集地,位于长沙以西,距离益阳不远。 算算时间,现在“湘西”基地还没沦陷,雷珊却不打算过去:那里没有她的朋友,车队有粮有油,没必要耽搁时间。 顺着G55公路开到邵阳,路面年久失修,彻底塌陷,成了个巨大垃圾场,加上泡了雨水的丧尸尸体,离得老远便臭得无法呼吸。 “撤,撤退!”用不着章延广发令,十辆车子争先恐后调头,唯恐落在后面,雷珊捏着鼻子直笑。 很快就笑不出了:离开G55公路绕向两侧,西侧国道被数十辆撞在一起的车子堵住,根本无法通过;东侧像是有基地爆仓,成千上万的丧尸围在路面,听到动静像闻到腥气的苍蝇,没头没脑追在后头。 各种各样的状况凑在一起,足足花费三天,车队依然卡在邵阳以南,令章延广恼火不已。 “找外援吧。”费了点力气才甩掉后面的丧尸,当晚驻扎下来,他和董亮商量,决定参与当地的幸存者交易会,“妈的,不信过不去。” 出发之前,大家准备充足,各地大型交易会地点都收集到了,基本十天一次,距离这里最近的是荷香桥镇。 4月20日,章延广和董亮两辆车前往荷香桥镇,其余队员原地休整,刘苍原也跟着。 名字风雅,到了那里雷珊才发觉,地方虽然不小,规模可比杏石口小多了。别说药品武器和粮食,种子动物只有几种,参与人员也少得多,求队伍求组织的散在周围,看着有点寒酸。 围着交易会绕一圈,几人心里有谱,董亮找了个年纪大的人打听,“劳驾,我们想往南走,路都堵了,找您打听打听。” 那人近五十岁,面相憨厚,自称姓徐,打量着他们:“过路的吧?去南边哪里啊?” 董亮递上根中华,“广州,有亲戚在那边。走了三天,怎么也过不去,愁的很。” “近路早就堵了,堵两年了。”姓徐的叹息,指着道路方向:“你们想往广州,只能往西兜大圈,几百公里路,过去也悬乎:听说那边泥石流,公路和国道都崩了,东边更别提了,有几个缺德鬼想进娄底弄汽油,没吃到羊肉惹到一身骚,引出半城红眼病,一窟鬼似的到处散,哎,这世道,我们也得搬家了。” 董亮想了想,指指东侧,“来的时候遇到不少红眼病,幸亏走得快。对了,要是把红眼病引开,路能不能走?” “能走倒是能走,路没毛病。”姓徐的笑,眯着眼睛:“你们多少人?人少了可引不开。” 董亮笑笑,朝道路两侧摆摊、聊天的人们示意:“这么多人,还愁引不开?您帮忙找点熟人吧,只要让我们开过去,价钱好商量。” 姓徐的来了精神,打量后方章延广几人:“看你们像当兵的,怎么样,有枪有子弹不?汽油也行。” 董亮从腰间拔出一把□□□□,在手里抛了抛,顿时把姓徐的激动坏了:硬通货! “等着,等着!”他朝附近两个年轻人招手,又喊着熟人名字,顿时引来一片骚动。 越来越多的人聚在董亮身边,几米之外的雷珊戳戳章延广肩膀。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前面有人等着我。”她认真地说,随即补充:“还有好多丧尸,挺吓人的。” 章延广只关心重点:“男的女的?” 梦中身影熟悉而亲近,令她满心狂喜,醒来很久都记得清楚。“女的,看着还眼熟,是陈楠楠啦--按照时间,她已经到粤龙了。” 这也是她现在才出发的原因,按照回忆,陈楠楠和老公年初才流浪到粤龙。 章延广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她:“珊,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不等她回答,他便径直说:“够朋友,够情义,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雷珊很是自豪。 ☆、第 130 章 2023年4月25日, 湖南邵阳 三天召集人手、一天现场踩点/策划/分配任务, 25日上午十点,G55公路邵阳废弃路段以东数公里,被成千上万丧尸阻塞整整两年的地方终于通了。 两道壕沟、三桶汽油、四道防线、五枚□□、六挺56式□□、八枚手榴弹、20辆车子引走丧尸的车子、40辆车子原地伏击、N个弹夹....火焰燃得极高,爆炸声随着春风传出很远。 按计划驶到安全地带,姓徐的惊魂稍定,咕嘟嘟灌下一瓶水, 抹抹头上的汗对伙伴感慨:“想不到, 真想不到。” 同车伙伴伸着脖子朝来路眺望,心有余悸地说:“怪不得,怪不得在十堰横冲直撞,Z驻地都连锅端了--那里面藏着数万丧尸兵。” 去年四月十堰联合行动汇聚了数十只幸存者队伍, 不光湖北陕西,湖南也有基地参与。当时组织周密、进退有度,不但收获大量物资, 最重要的是参与团队没什么人员伤亡, 分配又公平厚道,所有人都拿到了猛虎队伍承诺的武器, 满意而归。 经过一年口耳相传,猛虎部队威望极高,章延广登高一呼, 邵阳附近来了数百人,群策群力众志成城,虽然费了点力气, 总算把道路通开了。 经过几天和猛虎部队同吃同住,姓徐的对他们了解不少,“你以为闹着玩的!猛虎蛟龙华南剑,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这么大的国家总共才四只,若不是闹红眼病,哪有咱们见识的份?这回能得四把枪,总算没白忙活。” 章延广承诺,只要道路通了,五十人以上队伍分四把□□,八十人以上五把,弹药按比例分配。 这年头,武器早被瓜分殆尽,大部分基地仅首领拥有,干活的就摸不着了。这次姓徐的牵线有功,怎么也能分一把,算是压箱底的保命家伙了。 同伴羡慕地望着襄阳方向,“徐头儿,听说章队是过路,去南边接到人还回襄阳,他们基地还收人哩!” 姓徐的团队鼎盛时期数百人,2021年首领被丧尸吃了,两个副手各不相让,各率手下分道扬镳。近年丧尸日益猖獗,姓徐的基地被攻陷两次,减员极多,现在只剩四十多人,投奔其他基地怕被排挤,靠种地养鸡维持生计,不但弹尽粮绝,汽油都快没了,就像大海上的小木舟,哪天浪头大些,船就没了。 姓徐的有些心动:章延广一行敢跨越两省南下,除了艺高人胆大,物资也是极为丰富的,光武器就用不完了。 于是他决定试试,万一运气好呢?“走,找章队去,问问收人不。” 一个小时之后,姓徐的捧着领到的□□嘴都合不拢,给章延广敬了根烟,“章队,我有个熟人去年去过十堰,回来提起您赞不绝口,果然名不虚传呐!” 章延广很谦虚:“都是大家捧场,给面子,这不,今天全靠兄弟们帮忙,人多力量大。” 姓徐的趁热打铁,“别瞧刚认识几天,和您几位挺投缘,回来还路过邵阳吧?必须聚聚。” 章延广想了想,笑着说:“还真不好说,得看路况,也不知能不能赶上交易会,这年头,没电话就是麻烦。” 姓徐的心里打鼓,“章队,要不这么着:万一碰不上,年底我们去您那里拜访?实不相瞒,我们都是老实人,什么活儿都能干,要是章队肯收留,保证踏踏实实干活儿,遵纪守法,指哪儿打哪儿。” 道路畅通无阻,自己可以上路,也给当地做贡献,章延广心情很好。 他对老徐印象不错,又看看对方带来的六辆车二十人,问几句基地多少人,老幼病残各有多少就从车里找出纸笔,写了张便条递过去:“上面有地址,过去的时候找冯嘉师,剩下的听他的就行了。” 姓徐的大喜过望,接过来连连道谢,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带着同伴回基地收拾行装去了。 其他基地看见了,大些的还在犹豫,中小基地争先恐后围过来索要地址了。 石榴苑~等大家回来的时候,又会壮大许多吧?雷珊兴致勃勃地从车窗探出脑袋,看着被围在中间忙活的男朋友。 半个小时之后,车队绕个大圈兜过邵阳,重新回到G55公路,雷珊情不自禁欢呼起来,副驾上的章延广轻松地点烟,嘴里却说:“美什么?一个多月刚到邵阳,猴年马月才到广州。” 雷珊毫不在意:“怕什么,反正粤龙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脚,再说有你当苦力。” 春暖花开,风中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鸟儿在枝头蹦蹦跳跳,久违了的故友就在前方;哪怕丧尸锲而不舍地跟着,雷珊也丝毫不担忧。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两天之后黄昏,车过永州,一行人早早离开高速,寻到一处荒废农家院停稳。 趁着天还没黑,雷珊和刘苍原进院找来石头树枝堆起来点燃,再把大锅架上。 临出门前,马大厨和蒋厨子大展身手,一个送来大瓶大瓶的调料,做热汤很方便;另一个冬天就腊鸡腊鱼,装进保鲜袋带着,喏,现在架在火上一烤,很快就能吃了。 空气中满是方便面味道,可惜没有青菜,水果也吃完了,雷珊把压缩饼干分成每人一份。 西侧突然传来枪声,紧接着惨叫声响起,很快像被剪刀夹断似的戛然而止。 有情况! 雷珊警惕地拔出□□,刘苍原也毫不迟疑地左手刀右□□,和她背靠背站稳。 门外传来枪弹上膛的声音,章延广沉着地走进院门:“红眼病。我过去看看。” 雷珊本能地跟着:“我也去。” 李大嘴和石头的车已经不在原地,一分钟后,军车也利箭一般向前疾冲。 出门在外,遇到其他团队必须小心。井水不犯河水还好,万一对方起了歹心,趁着深夜突袭,非死伤惨重不可。 退一步讲,无论双方火并还是遭遇丧尸,距离这么近,必须搞清楚才行,否则夜里同样别想安生。 距离还有数十米,雷珊就发现属于后者:一辆车像是抛了锚,被二十多只丧尸围着又抓又挠,刚好地面是处浅坑,车身翻了过来,有人受了重伤;另有一辆越野车想救,却不敢停车,只能开出很远停稳。 他们像没有子弹了,冲出来救人的三个男人手持大刀,身手都很不错,没费什么力气就砍倒三只丧尸。为首一个臂力很强,丧尸头颅高高飞了起来。 一看就是练家子,雷珊想。 四十多岁,短寸头,小眼睛,鼻梁不高,长得不帅,面相倒还忠厚--像是一个世纪之前,那位男人指点她扎马步的姿势,吼着:半路出家,不下苦功还想出人头地?命都保不住! 前世教她功夫,今生只见了一面就匆匆分离了的师傅,邓成岩。 热泪涌到眼眶,雷珊蹭地跳起来,脑袋重重撞到车顶,哎呦一声又坐回原地。不等别人询问,她就倾到前座之间:“我师傅,老胡!我师傅!” 心疼地回头望来的章延广满脸惊讶,想了想指着外面:“邓成岩?” 不等车停稳,雷珊就径直冲下去,叫着他的名字。 陌生人?正和丧尸对峙的邓成岩愣了愣,相当沉得住气,把注意力集中在左前方和右方:一秒钟后,两只眼睛燃着火焰的丧尸一个疾扑一个跃起,把他夹在中间。 他镇定地砍中左边那只,依旧一刀致命,刀刃砍得卷了,嵌在丧尸脖颈拔不出来,连忙松手,从腰间拔匕首--一柄乌黑弯刀已经抢先刺进右面丧尸眼眶,也是一击毙命。 “是我啊!”陌生人欢喜地语无伦次,跃到他身前:“你去哪里了?怎么在这里?” 他瞪着来援的年轻女人,漂亮且眼熟,像是哪里见过,疑惑逐渐转为惊讶:“你是襄阳那个小姑娘?叫,叫什么来着?” 雷珊激动地比划着:“雷珊啊!我让你别走,你非不听,你不记得了?” 听不听放一边,这里不是叙旧地方,这雷珊太不懂事!邓成岩焦急地把她推到一旁,握住匕首,随后发现不用操心了:三辆军车下来十来位战士,各持□□,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雷霆之势把丧尸剿灭,令人叹为观止。 邓成岩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她,喊了声谢谢就走向翻倒的车子,“劳驾帮把手!” 一,二,三~逐渐阴暗的暮色中,两位伤者被拽出车子,其中一人脖子软绵绵,动也不动。 章延广搂住她肩膀,感慨地说:“运气不错,这都能遇上。” 雷珊欢喜地应了,追着邓成岩生怕他消失似的,后者很有点感动:四年之前分别,小姑娘就对他好得很,送食物送武器,不会看上他了吧? 可他有老婆孩子了呀! 既然开了枪,见了血,这里不再安全,视野尽头能看到被血腥吸引的丧尸高速奔跑。 邓成岩收回目光,“各位,多谢了,是过路的还是新哥们?有落脚地方没?跟我们走吧?” 章延广爽快地应了,邀请他们到自己车上来,还得回去接留守的兄弟们。 坐回原处的雷珊把额头贴在前方椅背,觉得上天还是很照顾自己的。 ☆、第 131 章 2024年4月25日, 湖南永州 暮色之下的围墙大约五米高, 看上去很结实,不止一名哨兵从里面探出脑袋,用力朝着车队挥舞手臂。 墙外没什么丧尸,显然是经常清场的结果;大片田地被开垦出来,雷珊能看到小白菜绿油油的叶子。 师傅过得不差,雷珊欢喜地哼着歌儿。 一行人还没到, 铁铸大门就敞开了, 于是十一辆车依次驶入停在场院空地,雷珊兴奋地跳下车。 门口四、五个人围过来,有的惊叫“伤人了,医生~”有的用戒备目光盯着猛虎战士们。领头的是位中年人, 精明干练,很有气场,一看就是当惯领导的:“可算回来了, 正着急呢, 打算出去找你们。” 邓成岩后怕地叹息,指指被担架抬出来的伤员黯然:“老杜的车翻了, 小米没事,幸亏遇上这些部队出来的兄弟。” 赵书记嘛! 前世她和黎昊晨跟着邓成岩离开清宁度假村,一路不停遭遇丧尸, 弹药食物急剧减少,赵书记活生生被丧尸啃食了,这辈子好端端还在! 又救下一个故人, 雷珊满心自豪,施施然过去:“赵书记,记得我是谁?” 迷惘出现在赵书记脸上,随即是恍然大悟和惊讶。 “雷珊!”他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名字,显然记性很好,激动地跨前一步:“你,你怎么来了?哈哈,我想想,还是19年7月底见的你,那个度假村叫什么来着,清宁,对,清宁!一晃四年了,想不到还能遇到。” 雷珊大笑,伸手和他相握,“当时让您留下,您不肯,非要执行任务,怎么样?”又好奇地东张西望:“人都还在吗?就在这里落脚了?” 赵书记也沉浸在兴奋里,唉声叹气地抱怨:“没了不少,剩下的都在,还接收了不少老百姓。你一直在襄阳转?那个跟你在一起的男生呢,黎什么那个,个子很高的?清宁怎么样了?” 老百姓,这种官腔很久没听到了,雷珊记得还把黎昊晨那个二代同学当借口来着。“清宁早就没了,黎昊晨挺好的,当爸爸了,人在襄阳,没跟过来。”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赵书记一拍脑门,笑道:“瞧我,光顾着高兴了。来来,过来走个流程,晚上有的是工夫说话,你们来了多少人?忙着办事还是路过?多住几天,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大声喊人告诉厨房加菜。 雷珊把章延广介绍给他,两位男士握手寒暄,都是体制中人,略说两句就很投机。赵书记称赞两人“般配”,虽然是客气话,章延广依然笑得开心。 像所有基地一样,访客和狩猎归来的队员都要脱衣检查,没有外伤才能自由行动,邓成岩热情地带大家去体检。 出去狩猎的女人不多,体检室男人为主,雷珊便等在一旁。有人喊她的名字,雷珊奇怪地仰头,发现正对着体检室的那个岗哨正骑在墙头朝她招手。 是个三十多岁的高瘦男人,黑皮肤,眼睛不大,不算帅也不讨人喜欢,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那种。他惊讶地盯着她,继而满脸欢喜,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雷,雷珊?你,你不是,不是没了么?” 真不吉利,雷珊在记忆中寻找他的信息,有点眼熟,到底是谁可记不起来了。“你是哪位?” “彭雁斌。”男人咧嘴笑笑,站在墙头和两边同伴打个招呼,利索地跳到地面,“一号别墅的,老田,忘了?” 啊,是他!雷珊恍然大悟:这人是昔日度假村首领田肖旭下属,听说是专门干脏活儿的,不少人都躲着他走,有点像刽子手。 此时遇到,有点故人相逢的唏嘘:清宁度假村鼎盛时期一千人,一朝遇袭,散沙一般风流云散了。 “真是好久没见。”她由衷地说,“想不到这里碰见你。” 彭雁斌可热情多了,可以用喜气洋洋形容,“我回去找过你,都说你死了,莉莉提起就哭。对了,你还没见着她吧?她快生了,正好...” 正好什么,雷珊没在意,“莉莉”两字带给她的回忆并不美好:21年6月9日,郝一博硬攻清宁基地,她赶回去的时候,可怜的郭莉莉已经湮没在无边无尽的丧失海洋了。 咦?面前这人自来熟地说得热闹,快生了,他老婆也叫莉莉?雷珊很迷惑。 彭雁斌像是不善言辞,哎了一声就挠挠头,站在前面拼命招手:“莉莉一直想你呢!走啊?” 难道?雷珊本能地跟他走,脚底飘飘忽忽,心中希望像脆弱美丽的肥皂泡,唯恐一碰便碎了。 基地像是一处废弃厂房,比锅炉厂可小多了,车间住满了,平房雨后春笋般矗立着,路边随处可见蔬菜和绿草。 前方是个独门独户的小小院落,院墙不高,藤蔓攀绕篱笆,大概养了鸡,离得很远就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 推门进去,竹竿晾着男女衣裳,一位年轻孕妇笨手笨脚地喂鸡,旁边老妇正缝小孩衣裳。 孕妇大眼睛白皮肤,脸庞圆圆,黑发编成辫子盘起来,穿着粉罩衣和平底鞋,不时扶着:她肚子很大,用雷珊不专业的眼光,随时都快生了。 以上一切都和郭莉莉沾不上边。 可话说回来,这个年轻女人虽然变了模样,依然是她的同学兼睡一张床的挚友,重生以来无法挽回的最大遗憾。 她怎么在这里她要当妈妈了她怎么逃出来的她老公是谁--以上问题乱七八糟涌入雷珊脑海,一股似醺似酒的热血把她整个人笼罩了。 “莉莉!”她听见自己大喊,声音都走调了,泪水涌出眼眶:“郭莉莉!” 足足三秒钟,郭莉莉才迟疑地望过来,眨眨眼睛,像是生怕认错了;又用了三秒,她才反应过来,呆呆戳在原地不知怎么办,嘴巴张得大大的,最后才哇地一声哭了。 “珊啊,我的珊啊~”她像三岁小孩似的咧着嘴,一点不顾忌形象地挺着肚子嗷嗷大哭,“你去哪里啦?你不管我了?” 为庆祝故人重逢,外加感谢对邓成岩的支援,赵书记准备了丰盛酒菜款待猛虎部队,还从库里取出仅剩的白酒。 “就这么多了。”他夸张地摊开双手,引得章延广和董亮都笑了。 章延广爽快地说:“今天你做东,下次到石榴苑,我请你喝酒,有好酒。” 赵书记立刻应了,“那就一言为定。” 可惜酒菜再好,雷珊也没赴宴:郭莉莉激动地晕沉沉,有经验的女人喊医生来看,说是有点动胎气,叮嘱她躺着。 雷珊很歉疚,留下来陪她,彭雁斌忙前忙后,又从厨房打来两份饭菜和鸡汤,站在床头看着她吃,又给她削水果。 郭莉莉娇滴滴地靠在枕头上,捂着胸口嘟囔:“我不饿,我胃里堵得慌。” 彭雁斌柔声下气:“不吃没力气。” 郭莉莉白他一眼,拉着雷珊不放:“阿珊陪我,你快走吧,我们很多话要说。” 彭雁斌无奈地望着雷珊,后者立刻站在朋友这边:“我陪她好了,正好我坐一天车,累得很,懒得和男人们应酬,他们还要喝酒。我们好久没见了。” 似乎很有道理。 彭雁斌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把他那份饭菜留给雷珊,恋恋不舍地走了,临走指着餐厅方向:“有事叫我。一会就回来。还想吃什么?” 直到脚步听不见了,两个女孩子才抑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莉莉,郭莉莉。”雷珊小心翼翼地摸摸她肚皮,软软鼓鼓像个大气球,半点力气也不敢用,“你~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郭莉莉翻个白眼,从枕边拿起个龙猫公仔丢过来:“你就大大方方说:你怎么看上他了?看上他什么了?是不是吃错药了?” 雷珊想戳戳她,却找不到地方,只好捏捏她软绵绵的手臂。“别乱讲。”她郑重其事地说,忍不住发笑:“你老公一看就是老实人。” “老实人个屁。”郭莉莉哼哼着,八卦起刚才来家拜访、跟着赵书记走了的章延广:“你老公是当兵的吧?看着挺凶,你看他那手那脚,那胳膊--喂,你怎么看上你老公的?什么时候的事?” 老胡脚丫是有点大,雷珊遗憾地耸耸肩。“前年的事了。喂,转移话题,先审的你。” 郭莉莉歪头想了想,伸出左手尾指:“那我先说,你再说,不许赖皮,赖皮是小狗。” 仿佛回到几年前清宁度假村的日子,雷珊有些感慨,也伸出手指:“切,我从来不赖皮,赖皮是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5 02:04:11~2020-03-15 22:5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2 章 2021年6月7日, 湖北襄阳, 清宁度假村 “累死了累死了,我要累死了。”这月轮值清洁,郭莉莉认认真真摘菜刷碗,扫地拖地、用剩饭喂鸡....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五点下班,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揉着酸痛肩膀,饭也不吃便宣布:“我要去等阿珊!” 按照度假村惯例, 外出狩猎基本不超过两天, 可灾难爆发两年,容易收集的物资早被一抢而空。 有刀有枪、汽油充足的雷珊黎昊晨胆量很大,常常驾驶路虎开出数十公里甚至更远,两、三天才回来。 她的同学兼好友杜莹双手赞成:“走, 找我老公去。” 初夏夜晚,天渐渐黑了,路边载满蔬菜野花, 到处能听到小虫子鸣叫, 一栋栋城堡似的别墅窗口透出亮光,空气中满是饭菜香味。 “六号红烧肉。”天气渐热, 郭莉莉穿长长的鹅黄印花T恤加牛仔短裤,白袜运动鞋,站在五号别墅门口吸吸鼻子:“这家喝粥, 蒸馒头。” 每天厨师变着花样做菜,可时间长了也就那些菜谱,材料也没几样, 七号别墅年轻妈妈和马大厨的饭菜她都吃腻了。 杜莹也闭着眼睛判断:“四号是面条,炸酱面,他们大厨是山西人,十顿有八顿吃面条。” 走到二号别墅,味道香喷喷,却有点杂,两人反而猜不出了:“三杯鸡?好像还有米饭!” 杜莹是来找老公的。 从襄阳逃出来的路上遇到丧尸,杜莹前男友自顾自跑了,把杜莹郭莉莉扔在车里,幸亏被雷珊救下来。到了清宁度假村,杜莹把他大骂一顿,愤而分手,郭莉莉摇旗呐喊,分得好!。 年轻姑娘从来不缺追求者,杜莹在诸多裙下拜臣之中选择了二号别墅樊自强,很受首领田肖旭器重,年纪轻轻已经是小队长了。 来的路上杜莹还说,下月结婚就让樊自强搬到七号别墅:他去年才加入清宁,宿舍很小,还是两人间,杜莹住的可是三居室。 推门进去,樊自强也巡逻回来,带两人去食堂。 果然很丰盛:红焖鸡块、鸡蛋韭菜、午餐肉炒蒜苗、腌萝卜,男人两大碗饭,女人一碗。 大厨见两人笑:“又来蹭饭啦?” 郭莉莉强调:“家属,我们是家属!” 嘴上揶揄,谁不喜欢爱说爱笑的漂亮女孩呢?大厨提起饭勺,给她盛的菜比别人多一半。 饭后三人去门口溜达,跟体检室值班员聊理想聊人生,嘴都说干了也没看到路虎影子,郭莉莉很失望。 难道阿珊又不回来了? “会不会出什么事?”她伸着脖子,想把厚重铁门望穿两个洞:“我们去接应她吧?” 樊自强苦笑着没说话:接应好说,问题去哪儿接应?没信号没网络,鬼知道雷珊在哪里? 外出狩猎,就是拿命在赌。 都躲在基地,靠种菜养鸡勉强填肚子,其他补给一律没有,万一出事只能等死。 等到六点体检员收工,三人只好回到别墅。郭莉莉心里七上八下,不愿回去,反正三人明天都是晚班,索性在大厅打牌。 斗了会地主,女生们不擅长这个,输多了赖皮,樊自强只好投降,改玩麻将。别人各忙各的,正好大门开了,一个木讷男人进来,他眼前一亮:“彭哥,三缺一,凑一手。” 彭雁斌! 郭莉莉吓得哑了。 坊间八卦,这人是行刑者,专门处理被感染的成员,也是吃螃蟹的人:前年入住清宁度假村,有个被丧尸咬伤的女人眼睛都红了,无论如何不肯自杀。 当时大家还没从文明社会过渡到灾难时期,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这位彭雁斌被拎出来,默默把那女人处理了。 从此背上刽子手的名声,女生们表面不说,心底都怕他。 好在这人识时务,站在门口看看:“不太会,你们打吧。” 樊自强牌瘾很大,硬拉他入座:“不太会还是会,彭哥太谦虚,来来搭把手。” 倒霉!怎么遇到他呢!郭莉莉头疼,也不好意思驳樊自强面子,只好硬着头皮码牌,心里安慰自己:万一阿珊回来了,她第一时间就能迎上去。 二号别墅距离大门很近,车子一驶进来就能看到。 哗啦啦打麻将。郭莉莉牌技不佳,也不爱记牌,凭手气混屁胡;杜莹边打边念念有词,不时看看底牌,两位男士水平高出一截。 刚八点,郭莉莉就输了几百块,虽然钱不值钱也沮丧的很,随便抓张三饼就扔出去,对面彭雁斌不声不响推倒自己的牌。 好烦!她气呼呼地,害怕都忘了:“刚才杜莹打这个你怎么不胡?” 彭雁斌老实地答:“刚才还没上听。” 郭莉莉很气,故意的!又不敢理论,忍气吞声继续抓牌,这次倍加谨慎,除了中发白风头一律捏在手里,果然没有点炮。又摸到一张七条-- 一声闷雷巨响从大门传来,暮鼓晨钟般传遍半个度假村,郭莉莉被震得一哆嗦。 有情况! 彭燕翔二话不说地从腰间拔出长刀,径直朝大门走去,樊自强也拔出短刀跟在后头。 “怎么回事啊?”两个女生都有点怕,在别墅门口探头探脑:借着火把和太阳能灯,一辆陌生切诺基露出半身,把进来的路堵住了。 有人惊声尖叫,铜哨声划破夜幕,两侧围墙岗哨也开始敲锣。 丧尸进来了!郭莉莉双腿抖得像风中落叶, 一秒钟之后,一只又一只丧尸越过切诺基,冲进度假村大门。它们呈放射型分布,有的就近冲向最近的一号别墅和十三号别墅,有的直冲广场上的活人,张着嘴巴伸着手爪,眼睛燃着火焰。 两人在中央小楼门口聊天,惊恐地发现丧尸距离自己不过几十米,一个拔刀,另一个转身朝楼门跑;一号别墅门口数人乘凉,一眨眼的功夫被丧尸围住了,一边抵抗一边朝里逃,有人掉队,立刻被分而食之.... 不死生物的饕餮之夜来临了。 有人在耳边尖叫,郭莉莉本能去看,原来是杜莹:大门开了,两个人狼狈不堪地逃进来,彭雁斌断后,手里钢刀满是血迹。 “快跑!”他还算镇定,指着楼梯:“愣着干什么?” 杜莹哭着喊:“自强呢?” 彭雁斌焦灼地说:“他开车去了--从阳台走!” 二层传来惊叫/丧尸乌云般奔涌/从窗中可见,丧尸面孔越来越大/很难说哪件事先发生。 麻将桌被踢倒,彭雁斌横着把桌子拖过去,自己也堵在门后,又对两个女声喊:“沙发!快!” 郭莉莉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被他这么一喝,本能地拽着客厅另一侧的长沙发;在门边巴望的杜莹却突然边拽门把手边喊“自强回来了!” 她指甲很长,拼命抓挠彭雁斌手臂,令他本能一颤,门外压力重如泰山,郭莉莉眼睁睁看着他脸憋红了。 双方僵持几秒,大门终于开了,从手指宽的缝隙到一个拳头,一个巴掌,最后彭雁斌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和墙壁之间--樊自强回来了。 四、五只丧尸脑袋突兀地长在他肩膀、胳膊和脖颈,十来只手臂从他身后伸出来,仿佛打包的圣诞礼物。 还不如不回来呢,郭莉莉开始哭泣。 杜莹像受了惊的公鸡一样尖叫,本能地踢打未婚夫身上丧尸,于是她也被啃咬,撕扯,没忘记护住要害。“莉莉,莉莉!”可怜的姑娘嘶喊,“救救我,救救我!” 该怎么办呢?郭莉莉彻底懵了。理智告诉她拔腿跑开(杜莹被丧尸咬了啊),感情却舍不得,何况她也确实跑不动,她像被架上屠宰场的兔子瘫倒了。 有个丧尸像条游鱼似的贴墙溜过来,抓住郭莉莉左臂就往楼梯冲,与此同时她右脚被大石块坠住了,依然留在原地。 回头望去,被几只丧尸活生生啃咬的杜莹死死握住她脚踝,脸庞扭曲地像魔鬼。“别走,别走!”濒死女孩不肯放手,要把好友也拖下地狱,“莉莉!” 身畔丧尸停住脚步,回身挥动胳膊,刀光闪过,郭莉莉脚踝轻松了。随后她被拖上楼梯,百忙中发现这只丧尸原来是彭雁斌。 像七号别墅一样,二号别墅救生梯也在公寓顶层。被惊动的队员开始自救,把桌椅之类堵住楼梯便争先恐后逃命。 见两具丧尸尸体被拖到面前,郭莉莉吓得连连后退,随即发现自己脚腕多了一只血淋淋的手,差点晕过去。 彭雁斌把那只杜莹的断手掰开,扔掉,抓住她肩膀,推到阳台边缘:“想不想活命?” 月亮柔和明亮的光芒撒下来,把红墙绿树的清宁度假村映成广寒宫殿,不,应该说屠宰场:数不清的丧尸在广场涌动奔跃,每座别墅都被团团包围,几十辆车子歪七扭八地停在广场,里面的人还活着。 郭莉莉顺着栏杆滑倒,双手捂着脸,不停摇头。随后她被拖回平台,对方手掌像铁钳子,扳得她肩膀很疼。 彭雁斌面无表情地说“别动”,弯腰之前停了停,用手抹过她脸庞,于是郭莉莉闭紧眼睛。 带着腥气的血肉淋到头顶,冰冷粘腻,令郭莉莉屏住呼吸。 这是场噩梦吧?阿珊呢?怎么还不回来? 随后的事情比噩梦还糟。 血淋淋的衣裳贴住身体,真难受啊。同样遍身血污的彭雁斌让她跟在自己后面,可她胆子都吓破了,根本站不起来,只知道哭。对方叹口气,望着数米之外的围墙,再望望别墅下面,最后发狠地望着她。 他把软绵绵的她拽起来,背转过身弯腰一提,轻而易举地把郭莉莉背起来,往上托了托。“别动。”他大踏步走到阳台边缘,头也不回地说:“想活命就别出声,别动。” 几秒种后,他在救生梯上方走得很稳。郭莉莉试着睁开眼睛,发觉地面被丧尸占据了,一张张死人面孔贪婪地望着她,像是在说,下来吧,和我们一起,于是她闭紧眼睛,死死搂住彭雁斌脖颈。 剩下的事情,她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彭雁斌背着她逃出度假村,绕开守在门口的郝一博等人到达二号别墅在山上的逃生点(每个别墅都有,七号别墅是北斗树),汇合几位同伴之后不敢久待,连夜前往一里之外的备用仓库。 大概受了惊吓,郭莉莉开始发烧,温度很高,迷迷糊糊地喊“别拉我的脚” 有人真的摇晃她,她勉强睁开眼,面前是个男人--樊自强!被咬的血肉模糊!肠子都流出来了。 郭莉莉尖叫着又踢又打,把仅剩的力气都使出来。 挨了几下的彭雁斌哭笑不得,把干净衣裳扔过去,踢踢脚边水桶:“这有水,快换上,去外面体检。” 逃命原则之一,没被丧尸咬抓过的健康人才有价值,才能令同伴放心。 见女孩子缩成一只小虾米躲在屋角,彭雁斌叹了口气,过去抓住她T恤领口。他想的很简单,血衣会吸引丧尸,必须换掉,且客厅太过混乱,他急着脱身,没看清郭莉莉有没有受伤,必须尽快确认,他得对同伴负责。 忽然有点冷,郭莉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衣裳被脱掉了,男人低下头解她牛仔裤皮带。她想挣扎,可一点力气也没有。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男人喉结悸动,脸庞黑红,手指发颤,眼睛紧紧盯着她胸脯,一看就是条色狼禽兽。 阿珊说过,要保护自己,郭莉莉呆呆望着天花板。随后她光溜溜蜷成一团,趁他突然站起身(伸臂去拿干净衣裳),从袜筒里拔出一枚刀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坐起身,狠狠割开彭雁斌胸膛。 “杀你!”她拼命挥舞刀片,把自己手指也割伤了,大颗大颗的血珠溅落下来,“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两年前的故事。 ☆、第 133 章 2024年4月25日, 湖南永州 明明半个小时之前, 彭雁斌还满脸担心地站在床头,饭都不愿去吃;听到这里的雷珊依然心跳加快,屏住呼吸:“你把他伤了?” 郭莉莉缩着肩膀,脸上写满心疼,撅着嘴巴抱怨:“我那时晕了,把他看成樊自强, 又以为他要非礼我。我, 我一激动就~刀片还是你给我的呢!” 雷珊后怕地想起来。 清宁度假村规定,尽管不用狩猎,后勤人员也要做两手准备,随时填补空缺, 七号别墅也不例外。上至周晓露年轻妈妈,下至刘苍原娜娜,每天强身健体, 练习拳脚, 没有人抱怨。 经过两年时光,郭莉莉早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比划两下能吓唬吓唬外行,实战就差远了。 雷珊特意给她挑了几把小巧玲珑的武器,比如掌心大小、能挂在脖子上的爪刀, 比如手指长短、藏在袜子里的精钢刀片。 “伤得重吗?”她皱起眉。 郭莉莉后怕地拍着胸口,双手比划一尺半左右,“幸亏他躲了一下, 流了好多血。” 接下来的故事就不那么惊心动魄了。 “当时我就晕了。第二天,他就带着我跟大部队走了。老田手下四座别墅,一号基本留在里面了,二号逃出来我们十来个,三号四号活得多些,加起来九十多人,老田也死了。当时数了数,车凑齐十九辆,枪只有六把。他们猜到得罪了人,不敢留在附近,朝南开到荆州才敢停。”郭莉莉唏嘘地说,“我烧了几天几夜,晕晕沉沉的,老说胡话,秋天才缓过来。要不是他~要不是他没扔下我,我早就死了。” 雷珊对彭雁斌的感激无法用言语描述,红着眼圈搂紧她肩膀。怀里女孩肚腹圆圆,令她有些陌生,又像枝头沉甸甸的果实令人分外心安。 过了好一会,她才吸吸鼻子,“后来呢?” 郭莉莉胖猫似的依偎她肩膀,就像两年前那样,“后来在荆州郊区选了处小学落脚。我慢慢病好了,问起你,他说,他们回去取过东西,清宁爆仓了,能逃得都逃了,剩下的就不知道了。我急得直哭,他答应我再回去打听打听,可冬天快到了,吃的喝的不剩什么,汽油也没有,到底没去成。” “那年冬天冷得很,学校没暖气,我们就在教室烧火盆,呛得很呢,还把课桌摆成大通铺,夜里讲鬼故事。”她咯咯笑着,显然当时情形很有趣。“运气不错,下雪之前和荆州那边的人合作,冒险潜进市郊,抢了些汽油和粮食出来,踏踏实实过了年。” “第二年~就是前年春天,路上的雪化了,他带了几个人往襄阳去了,一个多月才回来。”郭莉莉长长叹息,心有余悸地望着她,“你猜怎么样?” 雷珊有点歉疚,想也不想地答:“说我挂了呗。” 郭莉莉哇地一声哭得很凶,可把她吓了一跳。“我天天在学校门口等,等得脖子都长了,怕他路上出事,又怕打听不到。好不容易他回来了,还躲着我,我就去找他,结果一看他的脸色我就知道了,当时就晕过去了。” 为了提防郝一博,被杏石口假消息蒙蔽的不光章延广一个。雷珊心疼极了:这年头缺医少药,病倒可不是好玩的。“你身体怎么样?没留下病根吧?” 郭莉莉挽起衣袖,让她摸自己丰腴光滑的胳膊,“早就好了,以前还有肌肉呢!”紧接着沮丧:“现在只剩肥肉了,都怪他,天天让我吃这吃那,烦死了。” 瘦些很好,圆乎乎的也可爱,雷珊捏捏她双下巴,“生完了再减嘛。” 郭莉莉从枕下摸出个化妆镜照照,噘着嘴啪地合上,丢回原处。这次不用催,她就主动讲“后来”了。 “后来~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活着,特别特别坚定,你怎么可能死呢?我还要去找你呢。我心里想不开,不吃不喝,对着天花板流眼泪。”她抹把眼泪,“他~他担心得很,说既然老天爷让我活下来,就得好好活着,连你那份一起活下去,你想吃的替你吃,你想去的地方替你去。他每天都来看我,每次狩猎都给我带些小东西回来,有时候是花有时候是书,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她指着床头一只张着大嘴巴的草绿色霸王龙公仔,足足半人高,尾巴还绑了个蝴蝶结。“喏,这个也是。” 抱过来揉揉,看着滑稽得很。“后来你就嫁给他了?” 郭莉莉脸庞慢慢红了,唉声叹气的。“他笨得很,又是死心眼,嘴巴严得很,从来没追过我,不过所有人都把我俩当成一对。前年六月,他们狩猎出事,死了不少人,逃回基地之后丧尸闻着血腥追过来,撑了几天几夜还是爆仓了,1/3的人没逃出来。” “我们逃到湖南,投奔一个四、五千人的基地,叫湘西。”她停下来,望着雷珊惊讶的眼睛,“你认识吗?” 这世界真小,雷珊吐一口气,“前阵有人投奔我们,说湘西基地没了,挺惨的。” 郭莉莉黯然低头,小声说:“食物越来越难找,只能种菜养鸡,外面狩猎的还好,留在基地的都吃不饱肚子。首领有枪,动不动就打骂底下人,还修了监狱,谁得罪他和他亲信就判无期徒刑。” 前世记忆历历在目,雷珊冷笑,这下不用问“后来”了。“然后你们就到这里了?” “可不,算起来搬过五次家,这里最小,可是最舒服。”她用欢快的目光打量自己小家,滔滔不绝地说:“柜子是新搬进来的,床原来就有,茶壶是年初狩猎他带回来的,床单好看吧?我自己挑的~” 雷珊笑嘻嘻地戳戳她。“喂,我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你老公怎么向你求婚的?” 今天之前,如果谁把罗曼蒂克的郭莉莉和彭雁斌联系起来,雷珊一定嗤之以鼻,如今嘛,人家都要当爸妈了。 郭莉莉捂着比胭脂还红的脸庞,眼睛比星星还亮。“哼,他是个傻瓜,他~你不许笑话我。” 雷珊举起两根手指发誓:“怎么会?我就是很好奇嘛,你老公看起来很老实的。” “他~去年开春,他狩猎时伤了腿,好不容易才逃回来,别人都说他死定了。我哭得眼睛都看不清了。”她细声细气地说,“我给他做饭洗衣,铺床叠被,慢慢就喜欢他了。等他能起床了,我就等他表白,谁知道他变回老样子,对我特别好特别好,就是不肯再迈一步。” “我~我以为他变心了,可他也没别的女人,我就特别奇怪。后来等了又等,他迟迟没动静,我故意在他面前和别人亲热,他气得脸都变了,我就问他,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她气哼哼的,仿佛丈夫就在面前,兴师问罪的模样。“他就蔫了,转身走了,当晚托卢姨~就是刚才那个阿姨” 八卦来了,雷珊用力点头。 “托卢姨给我带话,说他没读过什么书,是个粗人,配不上我,又怕日子长了,我嫌弃他。”她不停流着眼泪,拎起枕巾胡乱抹抹,“你说,这叫什么事呀!我~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在哪里,他还这个那个。” 雷珊也热泪盈眶,唏嘘着说:“我觉得你老公踏踏实实的,人品好,心也好,比很多人都好。” 失去了法律和秩序的束缚,很多人的心比鬼怪还丑陋。 郭莉莉沾沾自喜地说,“那是当然,他可能干了,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儿,这个院子就是他盖起来的。他是农村出来的,家里四个孩子,他是老大,读了高中就进城打工,什么都做过,开始送货,挣了点小钱买二手车,攒了几年钱和人开餐馆,给家里寄了不少钱,最后赔了....” 她滔滔不绝讲下去,言语满是信赖和骄傲,随便一件小事能讲上三天三夜。深深被感染的雷珊戳戳她:“喂,他是不是早就暗恋你了?在清宁的时候?就跟小说电视剧似的?” 郭莉莉“哎呀”一声,捂着嘴巴咯咯笑,什么也不肯说,被她咯吱两下只好投降。 “我~我也这么问他来着,我说,19年6月7号那天,你干嘛拼了命把我背出来啊?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她眼睛迷迷蒙蒙,满是梦幻和憧憬,话语甜得像蜜糖。“他开始不说,我怎么问都不说,后来我生气了,说那不结婚了。他只好招了。” “19年年底,你记得吗?我们在七号别墅门口种了棵圣诞树,可漂亮了。那天我们野餐,把锅支在外面,还烤了肉烙了饼。他~那天他巡逻,闻见香味停了停,我给他一碗热汤。” ☆、第 134 章 2024年4月25日, 湖南永州 这个赵书记还挺能喝, 章延广带着几分酒意踱回住处。这里是靠近围墙东南角落的一排平房,平时做为库房,下午收拾出来,分配给客人们休息。 床铺不算大,床单枕头是新换的,看上去很干净, 章延广四仰八叉往上一横, 好久没睡床了。可惜舒服是舒服,床架咯吱咯吱大响一阵,令他皱起眉头。 这么大动静?晚上怎么办事? 只能指望隔音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走到墙边把耳朵贴上去, 隔壁传来一长串呼噜声,堪称震耳欲聋:董亮,别看他文绉绉的, 打呼噜在队里数一数二, 谁都受不了他。当年蜜月一过,董亮就被老婆轰出卧室, 只能睡沙发。 章延广露出幸福的笑:董亮睡得这么香,别说办事,打雷他也听不见。 随即他走到另一侧墙壁, 立刻笑不出了:李大嘴和石头是老战士,自律惯了,加上这里存的酒不多, 晚餐只喝了一杯意思意思就闷头吃饭;此时扯着大嗓门谈兴正足,话题是广州的天气和甘蔗汁、虾粥烧腊。 这两个家伙警醒的很,耳朵也灵,被他们听见也就意味被全队听见,章延广头疼的想。 他自己无所谓,糙老爷们,食色性也嘛;雷珊脸皮薄,回到石榴苑之前肯定不许他碰了--出来一个多月,风餐露宿众目睽睽,只和他拉拉手,拥抱下,始终没亲热过。 日子没法过了,章延广扼腕,随后把目光移到木桌:普普通通,长方形,看着挺结实。 果然推几下,红木桌纹丝不动,加大几分力道依然靠墙稳稳站立,令他大为满意:高矮也合适,行,就是它了。 想着入夜后的缱绻情形,章延广开始微笑,进而憧憬、筹谋,仿佛心爱的女人就在面前。坐回床边静静抽了根烟,等这股劲儿平息下去他才从背包取出毛巾牙刷,出门去了。 基地大概两百来人,占地倒是不小,四四方方的场院很宽敞。刚才赵书记带他们走了一圈,重要地方都去过了,浴室在基地另一角。章延广进去一看,盛满雨水的黑皮袋铺满屋顶,下面连着水管,比不了石榴苑和秦鼎,倒也挺方便。 “直接打开就行。”负责这里的员工指指男浴室,热情地说:“水现成的,要毛巾吗?” 道过谢之后,章延广站在喷头底下,任凭温水淋遍全身,很久没洗澡了。以前他洗惯了战斗澡,定期桑拿按摩,也就罢了;现在麻烦多了,必须刷牙洗脖子搓后背,脚趾缝都得搓干净,否则不让上床。 有了女人真麻烦,他露出微笑,抓起肥皂打出泡沫。 傍晚有人送来水果甜品,他谢过了,又和李大嘴、何禹城等人聊了半天,直到大家打着哈欠都睡了,像头驴似的在室里转了八个圈的章延广开始烦躁。 水果吃光了,水也喝光了,他孤零零地去水房打了两壶水回来,站在门槛伸着脖子朝外看,足足等到九点半依然没动静,只剩木桌像是在嘲笑他。 有多少掏心窝子的话,一下午都说不完? 他决定不等了,直接走向基地另一侧,路上见人微笑点头。 一进小小院落,叽叽喳喳的鸡叫就传进耳朵,茁壮的葡萄藤顺着木架攀爬,倒是处好地方。 彭雁斌正百无聊赖的围着院落打转,时不时看看鸡窝、兔笼,居然还有对小刺猬。 章延广顿时心理平衡了。 招呼两句,男主人热情地带他进去,两个女孩子肆无忌惮的尖叫声和笑声把整个屋子都填满了。 “真的?真的?”郭莉莉像个小孩子似的再三求证,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比划着:“那么厚的雪?冻成冰棍怎么办?” 雷珊话语透着自豪:“老胡可不是一般人,猛虎听过没有?没有?战狼你总知道吧?” 自己名字被心爱女人提起是多么幸福,章延广微微笑着,听她絮絮吹嘘,不耐和埋怨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 谁没看过战狼呢?话题拐到吴京,不知怎么七拐八弯绕到最后看的电影:雷珊是《哪吒魔童降世》,郭莉莉也喜欢,委屈地说《哪吒2》算没戏了:导演还活着么?就算活着,什么时候能出续集啊? 两个女生聊的火热且天南海北,压根没发现他的到来,直到章延广干咳一声,雷珊才头也不抬地挥挥手:“说事呢~不许偷听。” 行吧行吧,故友久别重逢总是难得。这个郭莉莉一看就幼稚,又被老公保护得好,没经历过风雨,不像方棠,脑子聪明胆量也大,拿得稳主意,章延广没脾气了。 说起方棠,章延广非常感激。 记得去年从秦鼎回归,某天巡逻单独遇到方棠,后者问他一个问题。 方棠说,章队,你觉得雷珊是什么样的人? 章延广想也不想便答:人品好,心地好,重情义够义气,骨子里厚道,有股难得的侠义之风。即使没嫁给自己,也是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方棠却直截了当地打断,说,章队,你说这些我知道,不止我一个人,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喜欢雷珊,不光因为这些吧?那你俩还不如拜把子呢。 这次章延广斟酌再三才答:我第一次见到雷珊,就对她印象很深。她是个女人,又不像女人,女人不应该像她这样,什么事情都冲在第一线,不应该天天和丧尸打交道。我不是说这样不好,我只是说,她不应该过的这么辛苦。荆州她受了伤,我对她说,以后不要再走无间道,她答应了。秦鼎的事了了,以后外面的事情我去,她留在你身边就好。 看起来方棠松了口气,笑得满脸开花:章队,锅炉厂还没爆仓的时候,有次雷珊出去狩猎,说找到好东西了,我们一堆人围着她,你猜是什么? 他猜不出,方棠得意地揭晓谜底:是郁金香块茎,种在地里就能活那种。 这答案他愣了愣,想起怀里两枚余香袅袅的玫瑰花苞。 方棠叮嘱:章队,雷珊看起来很坚强,枪打得准刀用得好,无间道比男人还厉害,可她是个女孩子啊!她喜欢花花草草喜欢首饰,喜欢玫瑰壁纸喜欢莫奈的画喜欢小水壶,走无间道都要特意带施华洛世奇回来....你好好好珍惜她,保护她,记着她对你的好.... 此时此刻,章延广好脾气地坐到屋檐底下,彭雁斌端来热茶和葡萄,尝一口,酸的要命,只有孕妇吃得下。 闲聊几句,彭雁斌带着期盼问:“怎么也得多待几天吧?” 章延广反对的理由很充分:“够呛。湖南还好,广州那边从去年就开始打听,路上难走得很,天又热,赶上雨季就麻烦了。” 出门在外得谨慎从事,把富裕时间留出来 彭雁斌挠挠头,用商量的口吻说:“等莉莉生了再走吧?她胆子小,睡都睡不好,我也怕出事--年初有个女的也是生孩子,没生出来,一大一小都....” 他别过脸,后悔地冒出一句“没想要小孩,天天数着日子,也不知怎么就~”,不再说话。院中安静下来,微风拂动葡萄藤,像是连小鸡都入睡了。 不能剖腹产,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了,古代产妇死亡率10-20%。灾难爆发四年,只有大基地的女人才敢生小孩,医生的待遇也是最高的。 章延广低声问:“医生呢?” “没了。”彭雁斌声调死板,呆呆望着院门:“本来有个,去年爆仓,没逃出来。投奔湘西也是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没想到又爆仓了。” 章延广摇头:“你们这个,不是长久之计。武器弹药还多吗?” 彭雁斌继续摇头。“不剩什么了,汽油也不多了。大点的基地压力太大,一般不收人,小点的去了受气。我们就靠种菜养鸡鸭过日子,粮食也在种,靠天吃饭。” 有一搭没一搭聊到深夜,章延广起身,敲门:“珊,走吧,让莉莉早点休息,累一天了。” 正把所有珍藏的首饰戴起来、辨认“这个施华洛世奇是你送我的,清宁爆仓那天我还带着呢”的郭莉莉满脸失望,灵机一动:“珊你陪我好不好?我好想你嘛,我舍不得你。” 章延广满嘴发干,眼瞧雷珊想也不想地应了:“好啊好啊,我也想你啊。” 彭雁斌有点着急,又不敢反驳,低声说:“夜里你得起夜,还是算了吧。” 郭莉莉扁起嘴巴,像所有任性孕妇那样什么道理也不肯讲。“就一晚,就一晚嘛!我上厕所阿珊也会扶着我,何况我睡得很香,一觉到天亮。有事叫你好了。” 这叫什么事啊?章延广瞪大眼睛,仿佛三伏天被泼了一盆冷水。 雷珊迟疑地望他一眼,显然有点歉疚,可惜迅速被故友重逢的喜悦湮没了。 “那好,你老公就睡隔壁好吧?卢姨住哪里?”雷珊搂着胖猫似的郭莉莉,又约法三章:“只能今天一天,明天就不行了,知道么?” 郭莉莉点头如小鸡啄米,乖乖歪在她怀里,分别对两位男士赌咒发誓:“章队章队就把阿珊借我一天嘛”“老公辛苦你一天,好不好?要不然我会睡不着的。” 彭雁斌二话不说就投降了,张罗着把自己被子抱走,从柜里拿新的,花里胡哨一看就是郭莉莉挑的。 话说到这里,章延广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无可奈何地朝雷珊使个眼色,迈出门外。 没几分钟她就出来了,愧疚地耷拉着肩膀,章延广站过去,声音压得很低:“我都洗完澡了。” 头顶葡萄叶沙沙作响,雷珊吸吸鼻子,掂起脚尖亲一口。“老胡老胡~”她像哄郭莉莉那样,“明天我就回来了,啊?” 他哼了一声,板着脸说:“明天要是不回来....” “那我就是小刺猬”雷珊笑嘻嘻地说,指着墙角装着刺猬的铁笼;彭雁斌捉回来给郭莉莉,从水果里省出份额喂它,后者朝她显摆半天。 就像方棠说的,自从跟他好了,雷珊越来越活泼,除去坚强冷静慢慢有了女孩子的娇俏可爱,章延广笑了,也亲亲她头顶,这才松开手。“去吧,夜里警醒点,有事赶紧叫人,啊?” 雷珊点点头,站到屋檐下朝他挥手。 ☆、第 135 章 2024年5月, 湖南永州 足足一天一夜的焦虑、担忧和疲倦在见到彭雁斌怀里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之后像见到太阳的露水一样烟消云散了。 她可真小, 裹在碎花薄被里像个毛绒公仔,黑发湿漉漉,脸蛋肉乎乎,小鼻子小嘴,眼睛只有一条缝。 像郭莉莉还是她爸爸?雷珊屏住呼吸,试着用掌心抱住她露在外面的小手:只有红枣大, 指甲是半透明的, 像个工艺品。 新妈妈嗓子都喊哑了,精神却很亢奋,靠在被堕大口大口喝红糖荷包蛋;当爸爸的欢喜得满面红光,虽然初次升级, 平日没少用枕头和布偶练习,像模像样地抱着小婴儿,再也舍不得放开。 周围喜气洋洋, 卢姨几个嫂子阿姨帮郭莉莉擦洗更衣, 撤换脏了的床单地面;等在外面的赵书记等人松了口气,大声喊“加菜”, 窗户也打开条缝,清新空气令人舒服多了。 缓过劲儿来的郭莉莉喊老公名字:“过来啊~” 彭雁斌三步两步走回卧室,小心翼翼把婴儿捧到她面前, 仿佛怀抱稀世珍宝。古人说掌上明珠,可不就是这样么? “一点都不像我。”几秒钟之后,郭莉莉不满意地强调, 被汗打湿的头发用发带扎着,抱着女儿有点妈妈的样子了。“真的,一点都不像我,斌哥,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子吧?” 彭雁斌双臂虚扶在下方,目不转睛地看看小的,再看看大的,“像你,一看就像你。” 简直睁眼说瞎话嘛!郭莉莉噘着嘴,伸着脖子找外援:“阿珊,你说,是不是不像我?” 确实不像。不过雷珊也听说过,刚出生的婴儿都是这样子,长开了才能看出像谁。 “我看不出来。”她坦白地说,指着婴儿小手:“不过她手指很长,以后可以弹钢琴。” “哎呀!”卢姨端着热水回来,被这几个人的言论弄得哭笑不得,挥着手说:“行了,小祖宗!刚出娘胎的孩子,哪哪儿都没长开,过一个月才能看出到底像爹还是像妈。看看这小脸蛋多红,以后就白了,再加上长胳膊长腿,还有个美人尖,我们嫣嫣可是个小美人呢!” 孩子名字早早起好了,嫣嫣。 听到人家打包票,郭莉莉眼睛弯的像月亮,心满意足地亲了嫣嫣脸蛋一口,“嫣嫣,一定要长得漂漂亮亮,以后一堆人追你,爸爸妈妈帮你挑个最好的。” 新生儿和产妇需要休息,还得喂奶什么的,乔姨来赶人,雷珊只好离开,说好晚上再来。 郭莉莉恋恋不舍,“嫣嫣,让干妈抱抱好不好?” 于是雷珊小心翼翼地把小婴儿捧在怀里。 奇怪,两世为人的她能开枪擅用刀兼职卧底,从头到脚沐浴过丧尸血肉,亲眼见过好友惨死在面前,也经历过亲密男人换个名字,成了前世大名鼎鼎的枭雄.... 可此时此刻的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小婴儿轻飘飘,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却又沉甸甸,给她整个人系紧舵盘,不至于在海洋迷失方向。小婴儿带着淡淡香气,很好闻,不是香皂或者浴液,不沾染尘世烟火,如果一定要形容,有点像初春风中的泥土和草木混合的芳香。 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几分钟后,见到等在院中的章延广,雷珊默默扑进他怀里。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嚼着葡萄的董亮拍拍手,吹声口哨就走了。 “怎么了?”章延广拍打她背脊。 雷珊摇摇头,哽咽着:“我~我没事。我就是~上次我和她失散了,到死都没遇到,这次,这次~” 她都当妈妈了。 章延广失笑,搂紧她肩膀:“这是好事啊,哭什么?上次你不是也没见过我么?行了行了,上次不算,啊?这辈子才算数。” 雷珊破涕为笑,吸吸通红鼻子:“就你说了算?” 章延广还没答话,彭雁斌也喜气洋洋地出来了,站在门外喊“我去厨房,你还想吃什么?” 果然被轰出来了,雷珊窃笑。 话说郭莉莉窝在家里,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丈夫,又决定保持新鲜感,生怕他看到自己特别丑的模样,喏,连喂奶都避着他了。 当爸爸的脚步轻快地几乎飞起来,和雷珊记忆中昔日麻木寡言的行刑者完全不沾边。 “还是闺女好。”章延广摸着下巴,羡慕地说:“贴心小棉袄,知冷知热的,长大能指望得上,珊,你也给我生个闺女吧?” 像嫣嫣那样可爱的宝宝,雷珊心底柔软,情不自禁地蹭蹭他胸膛。“你喜欢女孩?”她仰起脸。 父亲对大胖孙子念念不忘,章延广呵呵笑,“男孩太淘,动不动上房揭瓦,还不够愁的。真要是个男孩,打小就得跟着我练功夫,你可不能心软。” 说着说着他满面红光,仿佛已经把沉甸甸的儿女抱在怀里,又惦记起远在襄阳的冯嘉师:“也不知老冯这胎是男是女,要是合适,就跟他结个娃娃亲。哈哈,我俩这辈子没成,要能当上亲家,我爸和他爸地底下都能闭上眼睛。” 自己和老胡的宝宝会是什么样子?他的眉毛太粗,单眼皮,显得有点凶,鼻子又高又挺,嘴巴没特色,雷珊在心底评估。记得方棠夜谈,说起他是典型的陕西人长相,有点像兵马俑。 兵马俑?雷珊想起西安旅游,一排排黑乎乎、坑底矗立千年的兵马俑,顿时有点头大。 宝宝还是像自己好了,她在春风里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短了点,这周榜单少,就少更点了。明天是最后一章正文,苏慕云/陶娇、方棠/贺志骁、袁心玥和卢玮几篇番外,之后还有几章结尾,多年后雷珊回到襄阳,再跟着大家前往北京,就正式完结了,谢谢~鞠躬啦。感谢在2020-03-18 20:50:56~2020-03-20 00:1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6 章 2024年7月22日大暑, 广州粤龙基地 清晨六点, 五号食堂大门便开了,一百多名幸存者排队把号牌亮给记录员,端着稀粥、咸菜和馒头寻找座位。 “听说了么,又闹起来了。”说这话的时候,李志华放低声音,瞄瞄自己肚子, 又把目光移到地面石板, 补充道:“昨晚的事。” 这话没头没尾,可在粤龙基地待过一段时日的人都明白,指的是正首领杜志飞和副首领丁磊。 和其他基地不同,粤龙基地本来就是由两股势力组成的。老首领出自广州军区, 德高望重,手腕强硬,把基地治理的井井有条, 底下人心服口服;可惜狩猎发生意外, 老首领惨死,偌大粤龙就此群龙无首, 人心涣散。 两位副手杜志飞和丁磊势均力敌,各不相让,僵持一个多月才在医生学者的劝说下各退一步, 把粤龙基地从火并的边缘拉了回来。 杜志飞拿下首领位置,丁磊屈居第二。可后者无论人手、武器和实力都不比杜志飞差,隐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一年以来, 两万幸存者的粤龙基地无形中被割裂成两半,倒令人提心吊胆,像坐在□□桶上,不知什么时候就爆发了。 对面黄立涛低头喝粥。他是位憨厚老实的男子,刚刚相亲成功,眉宇间透着喜气,只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我打算去趟佛山。” 李志华还没说话,旁边陈楠楠已经皱起眉头:“无间道啊?” 灾难爆发第五年,野外能得到的物资早被争抢一空,道路越发难行,各大城市被数十数百万丧尸占据,想得到有价值的东西只能扮成丧尸潜入去,成功率可不算高。 黄立涛点点头,带着侥幸心理:“我成功过两次了,小心点,应该没事。” 陈楠楠胆子小的很,靠在身畔丈夫王嘉肩膀:“嘉嘉,你别去,你不许去,知不知道?” 谁喜欢扮成丧尸呐?王嘉是个急性子,同样不适合“无间道”这种高危险工种,还是踏踏实实清场干活吧,“老黄想攒点家底娶媳妇,我都有老婆了,还玩命干嘛?” 黄立涛被他说穿心思,笑容比黄连还苦。单身女性向来是被争抢的对象,他无权无势,相过七、八次亲,好不容易这回成了,不拼命弄点好东西回来,人家怎么肯嫁? 至于危险不危险,他就顾不上了,好在前两次都在有经验的幸存者带领下潜入县城,背出一桶汽油和若干物资,回基地换到一套二层小楼、称手武器和大量积分,着实发笔小财。 “试试呗。”黄立涛拿定主意,万一这次运气好呢?弄到把枪就不用愁了。“老李,你也去吧,还能搭个伴。” 如今汽油短缺,车辆也被中层以上把持,普通人外出狩猎只能结伴步行,一来一回两、三个月很正常。 默默听着的李志华迟疑起来:他是普通劳工,妻子是后勤,一儿一女干不了活,勉强饿不死,生活质量就不用提了。 “还是老首领好。”憋了半天,李志华冒出一句。 谁也不吭声了:以前人心齐,首领指哪儿打哪儿,小些的镇子和县城都被引开丧尸、收割大批物资,人人吃得饱穿得暖;现在不行了,库存光了没人补充,双方光顾着设立小金库,欺男霸女倒是一个比一个强:杜志飞十来个小老婆,丁磊专门勾引有夫之妇,还逼死了人命。 赶来吃饭的越来越多,不少人围在桌边等着,几人匆匆吃完,也就起身走了。 临分别,李志华琢磨半天,终于冒出一句:“我和我老婆商量商量,晚上给你回复。” 黄立涛顿时高兴起来,光是前往大城市就危险的很,多个自己人当然好。“干脆,晚上我去你家吧?我带一包饼干,还给俩孩子带好吃的。” 物资紧缺的原因,基地只负责一日三餐中的两餐,除了早餐,午餐/晚餐只能挑一顿,其他概不负责。 糖可是好东西,李志华喜滋滋谢了。 陈楠楠夫妻也凑热闹,贡献两棵青菜,可以熬菜粥了。 前往大门的路上,陈楠楠郑重地说“嘉嘉,别跟着老黄凑热闹。李志华疯了,他根本不是无间道的料,简直不要命了。” 同为男人,王嘉却理解黄李,养家糊口的重担足以把任何男人压垮。 “老黄得娶媳妇,老李四张嘴。”他满心遗憾,自己和陈楠楠不敢生孩子,世道就是这么残酷。“我们不跟他们混,无间道那玩意恶心着呢,什么肠子肚子卤煮百叶,我可不稀罕。” 要是能再吃一顿灾难爆发之前的溜肥肠、卤煮火烧、芫爆百叶就好了,王嘉直流口水。 7点不到,外出清场的三百人已经在南门内侧集合完毕,随着一声哨响,沉重铁门被十条壮汉推向两边,王嘉随着队伍大步前行。 离开基地数十米,他回身朝恋恋不舍的陈楠楠挥挥手,直到大门合拢才拔出两把长刀,有点像武侠剧里的龙套:“走,干活去。” 所谓清场,无非是把基地附近徘徊的丧尸杀死、拖到坟场就地焚烧、掩埋、消毒,否则天气太热,引起瘟疫就糟了。 前次交易会,听说数百公里外的某某基地就是因为消毒不及时,引起大规模传染病,先是老人小孩,随后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有极少数人逃出来,途中还被丧尸吞噬大半。 这年头缺医少药,除了基地首领和高层,病了只能喝热水硬抗,靠免疫力和病毒作战;赢了活下去,输了只能挖掘墓穴。 那也总比变丧尸强,王嘉安慰自己。 砍倒一只昨天夜间溜达过来的丧尸,他和同伴一人一只脚,把丧尸拖在地面前行。粤龙基地周边共有四处焚烧场,他们挑选最近的西南那座,还得走一公里呢。 “妈的,简直跟恐怖片似的,荒原抛尸。”王嘉擦擦汗,衣裳都湿透了。 同伴回头看看,丧尸两只红眼睛兀自睁着,看着确实恶心。“谁说不是呢!非得大老远拖过去,就地埋了不就完了。” 牢骚归牢骚,这人却没停住脚步,健康问题还是很重要的。 王嘉也这么想,趁着没人,开始骂街:“以前清场才方圆2公里,妈的现在方圆五公里!谁顾得过来?根本就是挑刺,想把咱们都赶走!” 少一个人就少一口粮食,杜志飞和丁磊像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苛刻,就差公开驱赶幸存者了。 同伴也义愤填膺:“干脆,咱们单立山头,撤吧?” 走个一百来人也能活,苦是苦了点,好歹逍遥快活。 王嘉早就这么想了,摩拳擦掌地“走就走!” 可仔细想想,枪支汽油药品医生通通没有,吃饭的嘴巴倒是不少,种菜养鸡顶多饿不死人,还不如在粤龙苦熬。 油门轰鸣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两人霍然抬头,发现远方驰来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车,车速并不快,车后浮现十多条青蛙般跳跃的人影,双眼依稀是红的。 妈的,丧尸! 把丧尸一扔,经验丰富的两人斜刺冲向路边一棵大树:这里距离粤龙很远,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只要爬到树上就能等待救援了。 判断很正确,行动也果断,可惜这辆车是远道而来投奔的,汽油快耗尽了,生怕坚持不到粤龙,决定祸水东引。司机把车头对准两人踩下油门,车速并没加快多少,丧尸却一只接一只从车旁掠过。 糟糕!王嘉拼命摆动胳膊,希望跑的更快一些。大树就在十多米外,树枝垂下的备用绳索在风中摇摆,只要抓住用力攀登就-- 一声惨叫,同伴被两只丧尸扑倒了,王嘉不敢停留,用尽最后的力气往前扑--耳畔风声呼呼,一只丧尸不知怎么跳到前面,后面那只也张开血盆大口 完了,他不甘心地想,脑海中浮现陈楠楠的面孔。自己死了,她会哭干眼泪的,再也不会快活。 砰!砰砰! 仿佛暮鼓晨钟,一声清脆枪响,血泉从丧尸头颅迸开,另一只也像断折树干般悄无声息倒下。 杜志飞还是丁磊的人?只有他们有枪和子弹啊。 王嘉心脏怦怦乱跳,决定把下半生的忠诚和感激一股脑儿奉献给救兵,阿门,上帝,菩萨保佑,以后他就吃斋念佛了。 咦?他睁大眼睛,救兵有点陌生:随着摧枯拉朽的进攻,十来辆军用吉普依次停在路上,车子沾泥带土,看得出长途跋涉而来。 领头车子跳下来一位陌生的年轻女人,纤瘦美丽,又像猎豹一样矫健敏捷,径直冲到他面前:“王嘉!” 她眼里含泪,仿佛久别亲人重逢,二话不说拥住他肩膀。 这是谁啊?王嘉摸不着头脑,难道认错人了?谢还是得谢的:“哎,那什么,谢....” 年轻女人绕着他转个圈,见他毫发无损,回到原处的时候心满意足,朝着站在吉普车旁的军装男人挥手:“赶上了!终于赶上了!” 那男人高大彪悍,把□□利索地收回腰间,靠在车边笑眯眯地朝她挑起大拇指。 专门来救我的?王嘉有点懵,发现同伴在地上辗转□□,连忙过去查看:他用胳膊护住头脸,没伤到要害,赶紧求救:“劳驾把我们送回粤....” “陈楠楠呢?”年轻女人比他着急多了,话语又急又快,连珠炮一般说下去:“你老婆呢?快,快~” 他老婆?啊,一定是楠楠的朋友,王嘉明白了,还是老婆好啊。 出乎他的意料,回到粤龙基地,陈楠楠却也不认识对方:“谢谢你救我老公,不过~你是哪位?” 年轻女人扑上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眼泪像小溪般奔涌不息。“楠楠,楠楠!”她哽咽地说不出话,“我,我对不起你....” 这个自称雷珊的女人完全是个陌生人嘛!陈楠楠感激之余,有点束手无策。不过对方很合眼缘,也许可以当个朋友....再仔细瞧瞧,冥冥中似乎有点熟悉....她和这个雷珊见过吗? 雷珊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上一世粤龙沦陷那天,陈楠楠被丧尸吞噬,雷珊吓得心胆俱裂,本能地逃走了;这次她跨越千山万水,及时救下本该惨死的王嘉,喏,无论如何,这辈子陈楠楠不会死了。 兜兜转转,万水千山,她回到前世生活过的地方,炎热而艰苦,忽而暴雨倾盆忽而40多度,阳光灼热残酷,空气中满是熟悉的暑气。 雷珊用手背抹抹眼泪,从陈楠楠肩膀抬起头,刚好见到章延广微笑而轻松的脸庞。 她再也不是孤零零的,再也不会埋骨此处。她会回家乡去,带着朋友和爱人,再也没有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蝴蝶翅膀扇动,没有雷珊和黎昊晨,陈楠楠李志华等人没接触无间道,黄立涛已经相亲结婚了。 正文到此完结,明天继续番外感谢在2020-03-20 00:14:35~2020-03-20 22:5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7 章 2019年7月29日, 被后世称为“红莲赤炎”、能把活人变成不死生物的太阳升起时, 方棠睡得正香。 当时正是暑假,她从学校回到老家十堰。追求她的高中男生过生日,请十来个同学在自家别墅吃喝玩唱一条龙HAPPY,红酒啤酒洋酒,狼人杀大冒险,还亲手做了生日蛋糕。 期间男生满脸奶油, 半真半假地大喊“我爱方棠”, 迎来一票欢呼,方棠捂着脸“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说实话,她把这男生当哥们,大学倒有个英俊潇洒的暗恋对象, 可惜人家是富二代,女友也家底丰厚,早就成双成对了。 被男生送到家已是深夜, 明明对方是寿星佬, 方棠倒收到一大束盛开的红玫瑰。客厅灯亮着,花白头发的外婆戴着老花镜缝衣裳。方棠很有点愧疚, 扑过去亲老人家两口,乖乖洗漱上床,沾到枕头就睡沉了。 她做了个梦, 梦到太阳散发妖艳红光,奇怪,本来就是红色的啊?可, 可绿树和街边派出所也沐浴在红光里?像恐怖电影?方棠呆滞地站在窗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还没醒!于是躺回床上,继续睡。 醒来又是深夜,她揉揉眼睛,从冰箱拿瓶橙汁,站在窗边眺望:嗯,夜色弥漫,头顶高悬一轮明月,新闻联播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和千千万万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 这回不是梦了!方棠肚子咕咕叫,撒娇地喊“饿死了”冲进客厅。 保鲜膜包好的蒜蓉腊肉、红烧武昌鱼摆在桌上,她熟门熟路端去厨房加热,半路停住脚步:新闻联播主持人向来不紧不慢、严肃庄重,今天却换了生面孔,多了几分急躁和安抚:“请市民朋友服从政府安排,不要前往人多的地方,注意个人卫生,勤洗手,保持通风...” 沙发上缝衣裳的外婆茫然地望过来:“棠棠,也不知怎么,日头红了,我去买菜....” 方棠屏住呼吸:外婆眼白发红,有点像期末考之前熬夜用功的模样,看起来很像兔子。 照照镜子,她自己眼睛黑白分明,毫无异常。 几分钟后,方棠敲响邻居房门,心中一紧,大叔大婶的眼睛也和外婆一样红彤彤。这两人平时就唠叨,几句话功夫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白天太阳异常,把万物映成红色,跟闹鬼似的,晒到阳光的人眼睛都红了,可能是辐射,大气污染!外星人! 方棠迷惑,出门干嘛?在家躲躲不好么? 大叔大婶抱怨,不开工,老板扣钱啊! 回到家中,方棠想带外婆去医院。老人家不肯,指着电视信誓旦旦:新闻刚说,科学家正研究呢,就是传染病,大冬天的,开春了就好了。 夜间上网,众说纷纭,人心惶惶,世纪末日、邪教、外星人论调层出不穷,什么恐怖大王从天而降,等等等等。 方棠得以见到“赤炎”真面目:和梦中所见相同,一轮妖异红日挂在空中,如邪火凤凰,漫天泼洒着鲜血似的红光。 凄厉哀婉,如同恶魔一只眼睛,在天空钻出一个血洞俯瞰大地。 粗粗一算,99%的人都被赤炎晒过,得了红眼病,只有方棠这种幸运者得以幸免;给同学们打电话,昨晚聚会的同学们也有大半晒了太阳,眼睛发红。 寿星佬在手机抱怨,父母带自己避到郊外,让她也尽快离开市区,避避风头。 第二天清晨,方棠连拉带拽,骑着外公留下的三轮车载外婆去医院,刚到门口就呆住了:人实在太多了。 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病人把偌大医院塞得水泄不通,缴费处排着望不到尽头的队伍,挂号机和垃圾桶倒在地上,保安护士满头大汗地维持秩序--眼睛也是红的。 外婆执意要走:国家肯定有办法,说不定居委会就发药了,这么多人得等到什么时候? 方棠只好载着老人家走了。 说实在的,她有点害怕。平时不觉得,现在周遭绝大多数人都是红眼睛,看她的目光充满羡慕/嫉妒和诡异,她成了少数派,异类。 这种滋味并不好。 到家开电视,新闻联播继续安抚,说卫生部和中科院研究特效药,市民留在家中,不要外出。国际卫生组织也出面发言:大气污染造成光线扭曲,特效疫苗已在生产中.... 会不会传染?自己怎么没出现症状? 方棠惶恐不安,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晒到太阳的人就会得红眼病,中国这么多人,足足十多亿红眼病吧? 当晚和外婆同床而眠。 老人家年纪大了,总爱怀旧,说起前年去世的外公没完没了,什么外公年轻时学识渊博,风度翩翩,初遇便心怀倾慕;什么外公勤劳节俭,敬业谦虚,身子骨却单薄,冬天爱感冒--今年一直没下雪,也不知道他在地下冷不冷。 说着说着,老人家哭起来,有点像外公离世那天,医生宣布病危,她在走廊伤心地不知怎么办,用脑袋撞墙.... 方棠和外婆抱头痛哭,压根不敢提起意外去世的父母。 第三天一早,方棠醒来,发现外婆不见了,没做完的衣裳整整齐齐放在沙发小筐里。 大概去买菜了,她并没在意,照照镜子,发现自己安然无恙便放了心。 打开电视,反复播放昨天的新闻,半点新东西也没有,特效药或者疫苗更是海市蜃楼。网络更是古怪,昨天乱成一团,今天静悄悄,只有个别人刷屏:危险!远离红眼病! 站在窗边,方棠发现外面更加古怪:路上三三两两红着眼睛的市民,有的远地发愣,有的机械行走,神情举止都傻呆呆的像机器人。 外婆呢?也成这种样子了? 她穿上外衣,出了家门直奔超市和菜市场,越走越胆寒:周遭几乎没有正常人,视野中的人们眼睛都红彤彤,最古怪的是神情,昨天还抱怨“没药”“老板不放假”,今天却死板木讷,眼睛没有焦距,犹如行尸走肉。 他们会不会....伤害她? 方棠心里害怕,匆匆寻找一番便返回家中,失望地发现外婆没回来。外婆年纪大了,买了手机也不爱用,总是扔在家里,买东西什么的都用零钱。 给熟人打电话。 奇怪,没有打得通的,昨天还劝自己出城避避的寿星佬不接电话,方棠听着嘟嘟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回一,只好挂断。 一定出事了,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在房间转了个圈,方棠咬咬牙,没有外婆,她哪里也不去。 于是她等下去,站在二楼自己的卧室朝外张望,安慰自己,这里临街,外婆一回来她就能发现,再说对面就是派出所呀! 夕阳慢慢坠落,留下漫天彩霞--和29号的赤炎完全不同,不如前者璀璨夺目,艳丽如血,带着血腥气。 昨晚上网,有人在论坛刷屏,世界末日来临,红莲业火将烧毁所有罪孽。 她打个冷战,强迫自己想些别的。 咦?有个路人朝这边奔跑,后面跟着几个红眼睛男女,远远望去,他的眼睛是黑的! 没被传染! 方棠激动地挥动手臂,把手拢在嘴边大喊,那人本来想逃进派出所,见到楼上的她加快脚步,边跑边喊:“红眼病咬人!快报警!” 咬人?狂犬病? 就像解释这个疑问,两位红眼睛男女真的青蛙般高高跃起,把男人扑倒了。一秒钟之后,男人胸膛被撕开,脖颈被咬穿,内脏流出来的时候还在挣扎。 方棠尖叫的声音划破天空,也吸引另外几只丧尸,可惜这里是郊区,几座小院结实宽敞,围墙高耸,红眼睛男女试了试跳不进来,就把注意力放在死人身上了。 他们吃人!像电影里的怪物!方棠吓得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到墙角,发现手机死死捏在手里-快打110! 可惜依然没人接。 外婆再也没有回来。 方棠觉得自己化身一座孤岛,孤零零悬在海中,四周是汹涌澎湃的海水,食人鱼在水中露出锋利的牙齿。 作者有话要说:贺志骁很快就来了!感谢在2020-03-20 22:52:18~2020-03-23 02: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8 章 独自藏在家中的第五个月, 方棠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12月19日, 再过七天就是圣诞节了! 她伸个懒腰,用笔在台历上做个记号,提醒自己庆祝一下--圣诞树怎么样? 站在窗边刷牙的时候,方棠刻意忽视街面成群结队的丧尸,掂起脚尖朝对面张望:派出所围墙高耸,铁门和平时一样半开半掩, 偶尔能看到穿着警服的丧尸来来往往, 门口、墙边数摊早已干涸的血肉。 在她的认知里,派出所应该是最安全的所在,坏人不敢靠近,可惜, 丧尸什么的可不管警察不警察。 是的,历经五个月的观察、惧怕、厌恶乃至麻木,方棠已经能很镇定的直视红眼病了, 准确地说是最爱活人血肉的丧尸:十多个冲着派出所而来的路人在她面前丢掉性命, 她在楼上扔东西、呐喊、哭叫乃至崩溃,除了暴露自己、引来数群丧尸龇牙咧嘴之外, 什么用处也没有。 好在此处是五环以外的郊区,独门独户二层小楼,用外公外婆毕生积蓄买下重建, 亲自监工督造,结实而宽敞,在这乱世之中给她一块小小的安身之地。 依然是孤岛。 想到城市中央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百万丧尸, 方棠便不寒而栗。把目光移向城外方向,外面还有活人吗? 方棠不知道。 希望有吧。 到厨房翻翻,盛出一小碗米和新接的雨水倒入锅里,端上墙角灶台,再把捡好的木柴塞到底下,火光一闪。 幸好外婆经历过□□,时时刻刻都在地窖备着粮食,阳台和院落菜圃种满黄瓜、青菜和豆角,她才能平平安安活下来。 可外婆去了哪里? 也成了红眼睛丧尸吧?不不不,外婆一定认出她的。 方棠红了眼眶,围着庭院转一圈,顺着垫成一摞的砖头爬上围墙。外面种着一棵茂盛大树,她伸长手臂掰下一根不长不短的树枝,看看附近溜达的数只丧尸,连忙缩回脑袋。 粥熬好了,她端到二楼卧室窗台,从断电的冰箱里取出一瓶黄豆酱。幸好天寒了,什么都不怕坏。 没电视没网络停水断电与世隔绝,方棠初时百无聊赖,慢慢也习惯了,靠读书、写日记度日。 妈妈留下的原版《呼啸山庄》,包着旧挂历书皮,书页泛黄。轻轻抚摸书脊,仿佛妈妈就在面前。 读完几章写日记,摆弄摆弄树枝,太阳晒得方棠非常舒服。午觉醒来,窗外夕阳满天,咖啡都凉了,她站起来伸懒腰--一秒钟之后,她的全部注意力被派出所墙外的一只古怪丧尸吸引了: 他周身血淋淋,挂满死人内脏和残肢,血肉把他穿着的深蓝冲锋衣都浸湿了。除此之外,他戴遮阳帽和口罩,左臂系一条黄丝带,右手提着一把短刀,刀刃映着太阳闪闪发光。 好像哪里不太对?方棠壮着胆子打量,很快发觉不对劲的地方:赤炎是7月29日出现的,只用两天时间,十堰市里的活人就一股脑儿变成丧尸。也就是说,丧尸穿的是轻薄夏装。 眼前这人却是冬天装扮! 没错,他是个活人!能呼吸、能思考的活人!他正紧紧盯着挂在大门和树顶的“SOS”旗帜! 欢喜像潮水般涌到方棠胸口,眼泪滴在窗台。她不是孤零零的,还有其他人活着。 她不顾一切推开窗探出身体,朝着那人挥舞胳膊--这边,我在这边! 那人非常沉得住气,幅度很轻的点点头,仔细打量她和小楼几眼,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派出所去。 只见他不慌不忙,身形稳重,半米半米挪动,速度虽慢却从不停留,丝毫没有引起周遭或发呆或闲逛的丧尸注意。 数十米距离,他足足“挪”了十分钟,期间绕开两堆杵在原地发呆的丧尸,像只狸猫似的闪进派出所半开半合的铁门。 提心吊胆的方棠松口气,倚在窗边紧张地思索,被冷空气冻得连打两个喷嚏。 他是市外来的,不是碰巧路过,目的地就是派出所;他去派出所干什么?警察都变成丧尸了,等等.... 活人会变成丧尸,枪支手铐可不会--方棠时时看到小偷或者斗殴之人被面容严肃的警察叔叔拎进警车,一溜烟开走了。 那天她等了很久,盯着派出所眼珠子不敢错一下,眼巴巴等到夕阳沉入城市边缘,暮色降临。 月亮升起来了。 或许是错觉,或许是真的,傍晚七点,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慢腾腾溜出来,没发出半点声响;随后他在街中间站定,抬头望望她所在的位置,再次迈开步伐。 他没抛下她!方棠欢喜地热泪纵横,三步并作两步奔出卧室,顺着墙角梯子攀上去的时候冻得直哆嗦:忘穿大衣了。 把挂在墙边的绳索抛出去(五个月以来,她设计过无数逃走计划,却没有实施),骑在墙头的方棠心脏砰砰跳动,眼瞧着男人沐浴着月色走到墙边,抓住绳索拽拽,借力敏捷地一跃而起。 眼前一花,那男人已经稳稳站在院里,倒把合不拢嘴巴的方棠留在墙头。 他打量左右,发觉四周毫无异常才摘下口罩,朝她笑笑,招了招手。 这是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大概有一米八五左右,目光锐利,神色冷峻,风尘之色扑面而来;看得出他的胳膊和腿足够强壮,胸膛开阔腰肢笔挺,配上手中短刀很有点武林高手的意味。 方棠昏头昏脑爬下墙,想问“你是谁”就被他伸出食指在唇边比了比,指指黑乎乎的客厅。 隔墙有耳。 没过多久,方棠一边把他被污血浸脏的衣裳拎到院角,又照顾咕嘟咕嘟冒泡的粥锅;至于那位自称“贺志骁”的不速之客,已经用雨水冲了个澡,穿着她父亲留下的旧衣裳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了。 “方棠。”他重复着她的名字,又问:“方向的方?哪个棠?” 方棠老老实实答:“海棠的棠。” 贺志骁也在打量她:二十出头,尖尖的小下巴,大眼睛躲在黑发间偷瞧自己,细细瘦瘦惹人怜;被他问多了有点紧张,白皙柔嫩的脸颊染上红晕,仿佛海棠花绽放。 “就你一个人?”贺志骁呼噜噜喝着热粥,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不往外跑?” 于是方棠把赤炎出现之后的事情告诉他,强调失踪的外婆,也坦诚自己不敢出门,随后连珠炮似的询问外面的事,包括他是谁?哪里来的?外面还有活人嘛? 问题一一得到解答。 末了贺志骁抹抹嘴,把碗一放:“明早我出城,你走不走?” 被锅炉厂、无穷无尽的丧尸大军和幸存的人们弄得应接不暇的方棠愣了愣,立刻意识到,眼前恐怕是自己唯一离开的的机会,可是~ 她摇摇头,“外婆还没回来。” 贺志骁笑笑,随即严肃面孔。“方棠,你心里明白,你外婆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你留下来毫无意义。” 方棠沉默。她不是傻瓜,也不是小学生,心中微薄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美丽而脆弱。 贺志骁盯着她,“第二,家里存粮还多吗?” 方棠沮丧地摇摇头:尽管省了又省,粮食确实不多了,冬天也种不了蔬菜。 贺志骁了然,继续说:“你运气不错,郊区地广人稀,没什么红眼病,天又冷,没闹病,等到天暖和了,城里非闹瘟疫不可,想走也走不了了。” 方棠听得很认真,想提问题,却小心翼翼地没有打断他。 “行了,跟我走吧。”贺志骁果断地下结论,没给她什么借口。“明早我先走,你把该带的收拾收拾,准备一身方便的衣裳,等我回来....” 他要抛下她离开? 没尝过蜜糖的滋味,就不会贪心;如今明明给她一块糖,偏要硬生生抢走--与世隔绝的第六个月,方棠第一次从心底感到恐慌。 “别,不行,贺志骁,骁哥,你~”她慌乱地喊他的名字,身体前倾,双手紧张地扭在一起:“你去哪里?能不能不走?你不是说~带上我,行不行?” 别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一墙之隔便是那些行尸走肉啊! 贺志骁皱眉,指指外面,又在自己身上划拉几下,代表那些血肉内脏:“方棠,你没受过训练,走不了无间道,出去就是送死。” 无间道?对方指的显然不是那部经典港片,方棠认真听着。 “活人是活人,丧尸是死人,活人和死人之间是无间道:像我这样扮成丧尸潜进城市,弄油弄武器弄资源,再原路返回去,就叫无间道。”贺志骁简单明了地说,有点像好脾气的小学老师:“看着简单,对心理素质和胆量要求很高,稍微弄出点动静就被丧尸啃了。这么说吧,襄阳周边四大基地,能走无间道的只有10%,女人更少,只有雷珊一个。” 那是方棠第一次听到雷珊的名字。 “这里往西出城,我们开来的车停在五公里外。”贺志骁笑笑,用“还是算了吧”的目光注视她:“像我一样行走五公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可能你走几步就吓哭了,腿软了,走不动了,当场就会被丧尸发觉,谁也救不了你。” 方棠大脑急速运转,五个月以来她无数次设想过逃离的方法。“骁哥,如果你先走,等你回来救我的时候,能把路上的丧尸都引开或者杀死吗?然后开辆车进来?” 贺志骁耸耸肩,摊开手掌:“想什么呢?哪儿有那么多子弹?丧尸这玩意越聚越多,跑得比兔子还快,为你一个,又不可能把所有兄弟都叫过来,何况进来也没用。” 出了危险算谁的?方棠涨红脸颊,自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举手之劳OK,雪中送炭就免了吧。 他很坦率,方棠倒冷静多了,壮着胆子:“我~我可不可以试试?” 贺志骁并不赞成,往沙发背一靠:“那就是拿命赌了,我无所谓,你随意。” 被丧尸活活吃掉么? 方棠拍打自己脸颊,深深呼吸,尽量说的有条不紊:“骁哥,我~你别见怪,我是这么想的。虽然这几个月我没出门,可一直在二楼,红眼病的规律和习惯也看出来一点。它们只攻击活人,如果像你一样不出声不做剧烈运动,再弄上点血什么的,它们是发现不了我的。” “即使你给我一些时间,下周再回来,也得我自己走出去,对吧?那还不如趁热打铁。”她坦诚地望着对方,学着他摊开手掌:“可不可以请你等我一、两天,让我试一试,如果行,我就跟你走,如果~如果不行,就算了。” 女孩子黑黝黝的大眼睛带着恳求,睫毛颤动如蝴蝶翅膀,令贺志骁说不出“不”字。他抬起左腕看手表,说:“今天是19号,22号一早我就走。” 接下来的话题就轻松多了。 贺志骁问,她乖乖答,什么学校啊实习啊之类拣轻松话题,聊得熟了,方棠也敢问他几句。 听起来贺志骁家境富裕,毕业就开起自己的公司,折腾十几年下来,大老板谈不上,手下几百号员工无不叫一声“骁哥”;如今自立山头,当起锅炉厂厂长,千八百人依然称他“骁哥” “骁哥。”方棠佩服地指指墙头,“你是不是练过?” 贺志骁哈哈大笑,胸膛不住震动,咔嚓咔嚓掰动手指:“练过几天,练着玩的。” 那晚方棠睡得很不好。 楼下多了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实在是破天荒头一遭。她在二楼卧室辗转反侧,后悔自己太莽撞:万一他是坏人就糟了。 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啊? 啊啊~人家又没在脑门贴着字。方棠觉得自己很蠢,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把耳朵贴上去:楼下静悄悄,半点动静也没有。 她轻手轻脚端起椅子,走回去摆在门边,又放上个花瓶;这样的话,夜里真有意外,她就能及时醒过来。 做完这些她踏实些了,回到床边很快睡沉了,还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贺志骁不知怎么眼睛红了,闯进来咬住她脖颈,咕嘟嘟喝她的血。 第二天清晨,贺志骁神清气爽,显然休息的很好,从容打量套上连帽羽绒服的方棠:“墨镜有没有?戴上,口罩也戴上。把无间道的原则给我讲讲。” 方棠早背的滚瓜烂熟,把什么“不说话不乱动丧尸就发现不了”之类背诵一遍,贺志骁点点头,让她等在院中。 吱呀一声,时隔五个多月,厚厚院门第一次开启了,方棠下意识退后两步。没用多久,贺志骁就拖着一只脖子歪在一边的丧尸回来,反身关好铁门。 他把丧尸拖在墙边,拔出短刀回身看看,朝她挥动手掌,意思“躲远点。”于是方棠背转身去,捂住眼睛。 身后传来利刃划破□□的声音,血腥味慢慢弥散。 直到贺志骁在背后叫她的名字,方棠依然闭着眼睛,循声走过去。 “准备好了吗?”他话语轻松,和昨晚闲聊没什么不同。 方棠攥紧拳头,点点头。 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浇在头顶,顺着羽绒服帽子往下流,滴滴答答落在刘海、额头、脸颊.... 方棠抖得像风中落叶,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眼眶。 “哭什么。”贺志骁嘟囔,随口安慰:“不是挺明白的吗?多大点事,出去走一圈试试,不行就回来。” 方棠拼命点头,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贺志骁满手鲜血,连忙又闭上了。 再次睁开的时候,他恢复成初见丧尸模样,从背包翻出一条登山绳系在她腰间,另一头牵在自己左手。“听着,什么都别管,跟着我往前走,别往两边看,只顾你脚底下,别摔跟头别走丢了。”他挥动血淋淋的手指强调,沉声说:“我走你也走,我停你也停,懂吗?” 那根绳索手指粗细,看上去很结实--方棠却打心眼希望另一端系在他腰间。 想什么呢?她提醒自己。人家肯帮忙已经是万幸,万一自己出事,还能让人家陪葬吗? 方棠用力点头。 几分钟后,她跟着贺志骁一前一后,走出小小的孤岛。 ☆、第 139 章 直到垂垂老矣, 方棠依然记得2019年12月20日, 时隔五个月再次离开小院的情形。 寒风冷飕飕的,似乎要下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恐怖的味道。 院门开着,贺志骁不慌不忙地走在前面,步伐又慢又稳。他先左右观察一番,便贴着右侧院墙迈开脚步--半个月前, 一只丧尸就停留在那里了。 它穿着适合夏天的T恤和短裤, 五个月风风雨雨把衣服弄得破烂肮脏,除了眼睛红些,看起来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十米,五米, 三步....方棠像梦游,大脑也停转了,即将和丧尸打照面的时候双脚发软, 不听使唤:他会吃了我! 一股坚定力道从腰间传来, 她不由自主地被牵向前方,哆哆嗦嗦和T恤丧尸擦肩而过。随即她发现, 她居然还活着! 没错,就像她在二楼观察五个月得出的结论,这些丧尸智力不高, 凭声音和视觉捕食活人,速度和力量比普通人强多了;除此之外,它们就像木偶般呆呆直立, 不会主动出击。 只要....它们把她当成同类。 前方立着一只女丧尸,是个衬衫一字裙的上班族,纽扣开了几颗,居然有点性感。前方贺志骁脚步毫不迟疑,她心脏怦怦乱跳,深深呼吸着给自己鼓劲,干脆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整个世界安全了。 这招很灵,方棠不停暗示自己是个盲人,耳朵也听不见,目不斜视地跟随贺志骁途经五、六只丧尸,绕了个很小的圈子兜回家中。 铁门无声无息合拢,方棠瘫在地面,捂着嘴巴哭出声,把早餐吐得一干二净--垂在脖颈的大肠内脏什么的太恶心了。 “行啊,方棠。”贺志骁笑眯眯地蹲在她面前,满脸赞赏地竖起大拇指:“真人不露相。可惜你没练过,又是个女的,要不然跟着我混几年,肯定能出头。说实在的,像你胆子这么大的没几个。” 方棠记得他说过一个擅长“无间道”女人的名字,可惜记不清了。她脑子乱糟糟,刚缓过口气,一抬头看到他胸前拴着半截丧尸小臂,立刻把胃液呕到他衣裳。 贺志骁也不介意,拍拍她肩膀便站起身。“跟我说说,刚才怎么想的?紧张吗?怕不怕?” 怕他丢下自己倒是真的,方棠嘀咕,随后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方法说了,引得贺志骁赞赏不已。 “就这么办,我到哪儿你就到哪儿,我走你就走,我停你就停,剩下的用不着你管。”他看看手表,很体贴地去客厅端两杯温水,“歇十分钟,喘口气,继续跟我出去。” 之后两天,方棠像一名跟着教官出征的新兵,寸步不离贺志骁,活动范围逐渐从院落十米到一百米、半公里,最远走到离家一公里的商场:那里被成千上万的丧尸堵塞住了,犹如午夜醒不来的噩梦。 热泪流到口罩里,方棠匆匆一瞥便不敢再瞧,像吊线木偶似的被贺志骁牵回家中。 她忽然明白贺志骁第一天便说过的话:没那么多子弹,也没那么多兄弟,现实不是电影更没有超能英雄,想离开这座城市只能靠她自己。 白天过于残酷,夜晚便温馨得犹如美梦。 贺志骁不光练过,居然还会做饭,把晾在屋檐下的菜干和豆瓣酱过油,炒得很香。她从箱底找出珍藏的巧克力和外婆离不开的肉松熏蛋,蒸了一小锅饭,香味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都遮掩了。 万一....无间道失败了,她被丧尸发现了,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了--想到这里,她胃口不太好。 天南地北闲聊的贺志骁看出来了,轻松地扒饭:“院里的菜是你种的?” 她想了想,“葡萄,小白菜,豆角,黄瓜,还种过牵牛花。” 贺志骁乐了,“正好,到了厂里给你安排个活儿,踏踏实实种菜吧,白菜土豆,想种什么种什么。养鸡养鸭会吗?也可以试试,还有兔子,厂里女生都喜欢。” 锅炉厂三字,这几天被他挂在嘴边,把方棠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方棠很好奇,随之憧憬:“骁哥,你这个厂有多大?多少人?真的有锅炉吗?” “怎么没有?”贺志骁一本正经地说,指指襄阳方向,端起桌面的菜盘饭碗挪动几下,又把四根筷子摆在四周:“这是墙,这是车间,这是宿舍。房子太少,明年开春还得盖房子,正好你来,挑间合适的。” 提起开春,他静了静,方棠也没有说话,隐隐能听见窗外北风席卷呼啸。 贺志骁不无担忧地点起一根烟:“快下雪了。” 如果下起雪,路就更不好走了,方棠想。 大概实在太累,又或者有了目标,夜间方棠睡得很香,居然又梦到贺志骁。梦里他在前面行走,遇到几只丧尸,松开手跑得远远的,把空荡荡的绳子留给她.... 12月22日凌晨,圣诞节前夕,天黑漆漆的,方棠就醒来了。 她伏在书桌前,给外婆留了一封信。 信上写着自己五个月以来的经历,写到自己很好,遇到襄阳锅炉厂过来的贺志骁,决定跟他离开--暂时离开,以后还会回来。她把锅炉厂地址和路线写的清清楚楚,还简单明了地画了一幅地图,老年人也能看懂,自然是贺志骁提供的。 他是个好人,方棠在信里写道,安慰外婆,也安慰自己。 如果外婆回来,前往锅炉厂找她;即使事情有变,她不得不离开,也会留下消息给外婆的,写到这里方棠开始哭泣,热泪把信纸都打湿了。 她把信郑重封好,信封写着外婆和自己的名字,还写了“我爱你,爱你和外公,爸爸和妈妈”。 把信放到外婆卧室,方棠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背包。 墙上的全家福、父母结婚照、厚厚的旧相册、母亲的旧书发梳和父亲的手表茶杯,外公的老花镜,外婆留在沙发的衣裳.... 贺志骁说,锅炉厂什么都有,越轻便越好,于是她把自己历年证书装进背包,其他都留在家里,仿佛还会回来似的。 从二楼窗台望出去,贺志骁已经起来了,正在庭院晨练,先活动筋骨,又打了套拳。和武侠电视剧不一样,他打拳时没那么花哨,招式大开大合,举手抬足带着风声。 他这么厉害,一定能把她带出去,方棠给自己鼓劲。 早餐没熬粥,贺志骁随意坐在台阶欣赏葡萄架,提醒她少喝水。也对,哪里去找厕所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站到铁门前,重新披上深蓝冲锋衣的贺志骁转过身,神色从未如此严肃:“方棠,该说的都说了,该试的也试了,你明白你要干什么吗?” 方棠深深呼吸,用力点头。 贺志骁像位尽心尽责的高中老师,不放弃任何一位学生:“无间道的原则,你给我背一遍。” “假装我自己也是丧尸~”方棠早已刻在脑子里,补充:“不说话,不乱动,不引起丧尸注意,在这个基础上随机应变。” 贺志骁满意地点点头,“我就一句话,跟着我走,当你是瞎子、聋子、哑巴,出了什么事你都别管,我来应付,做得到吗?” 道理都懂,这两天练过无数次了,方棠点头如小鸡啄米。 接下来贺志骁示意方棠抬起胳膊,把登山绳紧紧扎在她腰间,又放松了些,怕勒得太紧,嘴里安慰:“方棠,你是个聪明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不用我多说。你记着,再大的场面也不用怕,只要不被它们发现,你就是安全的。” 他又笑道:“其实吧,无间道没什么难的,你看外头红眼病,除了眼睛像兔子,比生化危机啊行尸走肉啊那些玩意儿顺眼多了,是不是?真血了呼啦缺胳膊断腿儿的,别说你了,谁看了不瘆得慌?” 方棠勉强笑了笑,安慰自己,丧尸像活人确实是很大的优势。 两具丧尸被拖进远门,方棠依然背转身去。听到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她忽然壮起胆子:“骁哥?” 贺志骁在背后边忙活边吹口哨,“嗯?” 她低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遇到意外,比如很危险,你会抛下我吗?” 口哨声停止了。 贺志骁慢慢走到她面前,双手带着血,居高临下盯紧她眼睛,像是看穿她心底的恐惧。半晌之后,他慢条斯理地说:“方棠,从一开始,我就打算把你带出去,要不然,干嘛在这儿耽搁两天?” 她也回望他,提高一点声音:“那你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抛下我。” 别抛下她一个人。 贺志骁仰头看看,乌云逐渐汇聚,天空阴沉沉的,快下雪了。 “这么说吧。”他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说:“只要能把你带出去,我肯定把你带出去,话只能说到这里。外面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遇到什么事我也不敢说,我不是神仙。话说回来,我打包票把你带出去,一根头发丝不少,你信吗?你敢信吗?对不对?” 最后他拍拍自己的背包,下结论:“尽力吧,我只能说尽力,尽力而为。你想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背包里装着□□,不止一把,昨晚拿出来给方棠看,很有点得意。听起来他们“无间道”的目标就是武器,只有他成功了,至少,这两天没看到别人摸进派出所。 方棠有种直觉,面前这位男人是带她逃离丧尸之城的诺亚方舟,是黑夜中的一盏烛火,冥冥中唯一生机。 半个小时后,两人一前一后,慢吞吞行走在丧尸林立的城郊。 临出门之前,方棠恋恋不舍地回头,一支苍翠树枝被插在二楼窗前;假如贺志骁没来,它就会被装饰成圣诞树了。 前一公里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早年父母住在市中心,外公外婆住惯带庭院的大房子,受不了城中拥堵,执意不肯搬走。后来父母去世,她搬到老人身边,慢慢习惯郊区的空气清新,地广人稀。 现在想想,如果住在城中心,怕是出不来了。 她高兴起来,步伐更有力了。 前方是万达广场,黑压压的丧尸出现在视野边缘,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 方棠收回目光,眯着眼睛看脚下,默念“我是瞎子聋子哑巴,我什么也不知道”,跟着前方男人机械行走。 一只又一只丧尸出现在周遭,给方棠一种步入原始森林的错觉。她像位入定老僧,用余光眼观鼻鼻观口,大气也不敢喘。 如果没有贺志骁,她一定在丧尸群中迷失方向、瑟瑟发抖乃至瘫倒;既然这位男人步履不停,她便也多了勇气,准备和命运搏斗一番。 她还年轻,她还想活。 迎面是位丧尸老头,拎着腐烂的蔬菜,给家人准备的晚餐?右手一大一小两只丧尸,应该是母子,眼睛冒着红光朝向不同方向,看起来有点诡异.... 不不不,不能看不能想,她是瞎子聋子哑巴.... 渐渐的,方棠进入一种玄幻境地,仿佛从整个世界剥离开来,恐惧和惊惶似乎也长上翅膀飞远了。 走了很远了吧?这是哪里?世界尽头还是海市蜃楼?她还活着吗?只要骁哥不停,她也不能停.... 空气像冬天湖面的寒冰般凝固了。 仿佛一根利箭陡然刺入心脏,方棠呼吸不到空气,脚底像生了根,不由自主张大眼睛:此处是城郊,不算陌生,前方不远便是长途汽车站,道路两侧立着稀稀落落的丧尸-- 一位挽着发髻、穿灰衣裳和平底布鞋的老奶奶呆呆立在路边,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去哪里,苍老面孔上的眼睛茫然冒着红光。 是外婆! 方棠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脑子本能地飞速运转:外婆为什么来这里?因为分别前一晚,自己和发病的外婆说起外公,以及去世的父母.... 乘坐长途汽车,能到达郊区三位亲人的墓地! 外婆当时很害怕吧?生怕吓到方棠,只敢到丈夫和女儿的埋骨之所倾诉?或者,心知大限已至,去见三位亲人一面? 热泪像泉水般奔涌,方棠死死咬住嘴唇,依然压抑不住哭声,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 腰间绳索传来力道,她走不动,也不想走,双脚自有主张地冻在地面。 周遭不止一只丧尸朝向这里,伸着鼻子,像发现猎物的饥饿鬣狗。 第三次传来力道之后,绳索突兀地松开了,方棠茫然望过去,发现染着血的另一端垂在地面,前方人影晃动-- 他要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不不不,不要走,别抛下她!方棠想喊,却本能地没发出声音,泪流满面地伸出右手。 三米之外,贺志骁转过身来,戴着口罩的缘故看不出表情,眉头紧皱,目光迟疑。 仿佛过了一万年,他步伐坚定地向她走来,比所有丧尸都快;他张开左臂把她搂在怀里,右手握紧短刀。 男人胸膛宽阔,腰肢笔挺,胳膊力道很大,呼吸间透着血腥和烟草味道,暖洋洋的,把方棠哭声一股脑儿憋了回去。 七、八只丧尸走过来,疑惑地把两人围拢在中央,眼睛冒着红光,嘴巴咔哒咔哒开合。 换成平时,方棠或许会晕过去,现在却一点都不怕:面前男人真高,天塌下来都有他顶住,他还是个练家子啊! 浸满全身的丧尸血肉、内脏和新鲜残肢起到决定作用,不知过了多久,丧尸们平复下来。 贺志骁搂着她,逐渐朝外移动,这回方棠很配合,脚也能动了,伏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绕出丧尸圈子。 走到空地,他低下头,嘴巴凑到她耳边,声音如梦如幻:“别怕” 于是方棠真的不怕了。 继续前行之前,她回过头,和心爱的外婆告别。老人家的旅程结束了,她剩下的路还很长。 在外婆目光中,她牵着贺志骁的手,一步一步走远。 之后的事情,方棠其实记不太清楚了。 总的来说千篇一律,她强迫自己回到闭塞状态,不听不想不看,亦步亦趋地跟着贺志骁。 每行一步,都迈入广阔天地,每走一步,都离丧尸占据的城市更远。 直至太阳升到头顶,又朝西方坠落,直至丧尸越来越少,显然被清过场,直至前方出现大批车辆,锅炉厂的人赶来接应。 大背头惊叹:“骁哥,等你两天,什么情况?买一赠一?” 板寸头接过贺志骁背包,又打量呆头呆脑的方棠:“从十堰带出来的?这妞儿够漂亮的,分给我吧?” 贺志骁接过水瓶灌几口,哗啦啦浇在自己头顶,笑骂:“滚!你又不是没姑娘。” 大背头嬉笑:“我可是单身!骁哥,你是有主的人,大嫂子小嫂子可不是吃素的,哈哈....” 原来他有女朋友啊--这是方棠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她太累了,太害怕了,半点力气都没有了,直挺挺朝着地面倒下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志骁和方棠初遇的情形。后来方棠被带回锅炉厂,长发女生和短发女生很警惕,全力守着贺志骁,方棠长期独自生活,骤然来到人多的地方有些自闭,躲着所有人,也躲着有女朋友的贺志骁,后来被苗永康和曹雄看中,又遇到雷珊,都在故事里面,就不再啰嗦了。 挺喜欢贺志骁和方棠~明天应该是袁心玥感谢在2020-03-23 22:14:14~2020-03-25 02: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芯芯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0 章 2019年7月29日之前, 袁心玥做梦也想不到世界末日, 更没想过活人变成丧尸,死人活过来; 2021年6月4日之前,逐渐适应灾难生活的袁心玥也从未想过,旧邻居郝一博居然改变自己一生的命运。 提起郝一博,袁心玥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年薪百万,其次就是疼老婆, 第三师秃顶, 总惦记植发。 她和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分手,只留下共同养的小泰迪,郝一博太太沐婷养条雪纳瑞,两人在小区遛狗混得很熟, 天天在朋友圈互相点赞。 袁心玥千篇一律的公司聚餐或自制便当,沐婷今天红酒牛排,配红玫瑰和滤镜, 明天轮到炸藕夹和武昌鱼, 还有香喷喷的排骨汤;袁心玥和同学出游,发些浅草寺和奈良鹿, 沐婷夫妻则踏遍阿尔卑斯山、庞贝城和卢浮宫。 有什么了不起,仗着老公挣钱多嘛!袁心玥心底酸溜溜。哼,等她也找个千依百顺的老公, 到时把沐婷比下去。 想不到有一天,袁心玥真的把沐婷比下去了,不不不, 简直毫无可比性:并肩从城市逃到清宁度假村,她安然无恙,郝一博不知怎么受了伤,还被众人查出来了。 郝一博望着手掌小小伤口,目光茫然,声音颤抖:“这是蹭破的,不是丧尸咬的!” 数百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声。 沐婷扑到袁心玥和另两位邻居刘玉辉和徐家欢身边,美丽脸孔满是哀求:“你们看见的!他摔了一跤,地上蹭破的!你们都看见了!” 当时兵荒马乱,众人匆匆逃命,摔倒再爬起来,唯恐落在后面,袁心玥有点印象。可她足足受了一天惊吓,没吃没喝脑子发蒙,不敢打包票,更不敢担责任;刘徐两人也不停后退,纷纷喊“我,我可记不清了。” 沐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三人,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们似的--年初大家还去郝一博家里,夸赞沐婷厨艺一流呢! 决定很快公布:郝一博无法证明伤口不是被咬的,被赶出清宁度假村,美其名曰,过两天没发病,可以再回来。沐婷阻拦不住,毅然跟着丈夫走了。 那是袁心玥最后一次见到沐婷。 安顿下来之后,她缓过神,脑子也能运转了,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让他俩隔离呢?只要没发病就行,用不着轰走啊?外面都是丧尸啊! 天底下没有后悔药。 郝一博和沐婷成了袁心玥和两位邻居的心结,再也不曾提起,仿佛从城里逃出来的是三人而不是五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袁心玥厨艺很好,担任三号别墅的大厨;技多不压身,又跟着医生学护理,两年下来相当专业了。灾难期间嘛,说不定能用得上。 2021年6月4日,袁心玥做了毕生最后悔的决定:跟随两位邻居狩猎。 她不想去,可三号别墅遇到伤亡,物资紧缺,轮到两位邻居外出;如果他俩不去,就享受不到作战人员的待遇,后勤又满员了。 “帮帮忙吧,给我俩压阵。”刘玉辉连连作揖,他交了个女友,没有宿舍的话只能搭帐篷了。“有你这战地护士,我们心里就有谱了。” 徐家欢也愁眉苦脸:“求你了,搭把手,我俩在小金库藏了点粮食,分你三分之一还不行吗?还有巧克力呢!” 巧克力么?能在清宁度假村换一小袋粮食,袁心玥心动了。 想不到重逢故人。 怎么说呢,郝一博不像郝一博了,不像袁心玥印象里那个郝一博了。 只见他面色木讷,目光毫无情绪起伏,有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意味;周身冷冰冰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两位邻居又惊又喜地和他寒暄,袁心玥东张西望,没看到沐婷的踪影,本能地有点害怕:她会不会出了事? 于是她问了,郝一博略微有了变化,看也没看三人一眼就招了招手,三位彪形大汉的出现了。 以后发生的事情,像列高速失控的火车一样脱离轨道,翻滚着落下河中,越沉越深。 被捆得结结实实塞入车里,带到一个破旧农家院,袁心玥明白自己被绑架了;见到一众粗鄙邪恶的歹徒之后,恐惧惊惶像毒蛇噬咬着她的心。 “婷婷呢!”她缩成一团,躲避围拢的歹徒,伸着脖子寻找故人:“你老婆呢!婷婷呢?你把她叫出来!” 刘玉辉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也拼命喊着“你对得起你老婆吗”之类的话,随后就被郝一博拎着脖领拖走了。没过多久,他的凄厉惨叫传进室内,随后戛然而止,不过袁心玥已经顾不上他了。 歹徒首领是位目光凶狠的鹰钩鼻,把她扛到肩头、走向另一间暗室的时候,手下在身后称他为“波哥”。 对于袁心玥来说,那晚无疑是痛苦及漫长的。 波哥像头野兽似的占有了她,翻来覆去无休无止,一次比一次粗暴,一次比一次彻底。她被剥光衣裳,摆成各种各样的不堪姿势,不得不边求饶边哭泣,波哥更是兴奋。 中途停下来的时候,波哥还喊手下,从外面拿进来几副手铐,把袁心玥手腕脚踝固定在床头、墙壁,退后两步,心满意足地打量雪白羊羔似的柔弱女人。 “真嫩。”波哥摸着下巴,十分惋惜地说:“可惜不是雏儿了--不怕,哥哥再替你开个苞,啊?” 袁心玥以为太阳永远不会升起来了。 尽了兴的波哥离开时,回望奄奄一息的袁心玥,不知怎么又回来了。 他用钥匙打开手铐,给她灌了几口水,又站在门口吩咐手下:“来个人盯着,别让她死了。还有,这女人归我了,谁也不许碰,听见没有?” 有亲信手下试探:“波哥,你吃好肉,让兄弟尝口汤吧?” 波哥笑骂:“外面女人多得是,随便你挑。这女人没滋没味,禁不住你折腾。” 大概波哥很有权威,手下探进脑袋看看,咽口唾沫,到底还是走了。 这些对袁心玥已经不重要了。 她瘫在暗室一天一夜,身体肮脏不堪,大脑停止运转,只盼早点死去。她打碎一个水碗,把碎片放在手腕,可惜力气太小,手指抖得厉害,伤口太浅,随后就被循声而来的守卫发现了。 好在波哥没有再来。 第二天,响动和喧哗传进袁心玥耳朵,利器击打□□的声音,男人的怒骂和闷哼,以及歹徒们得意忘形的哄笑。 不是同来的刘玉辉和徐家欢,袁心玥甚至有种感觉,两人都已死了。她懒得猜测外面的人是谁,和她没关系,她已经毁了,不是吗? 一个身影敏捷地冲到床前时,袁心玥本能地缩成一团,头也不敢抬,等待着波哥的狞笑,却听到似曾相识的女声。 是个女人,不是波哥。 来的是救兵,还是熟人:七号别墅雷珊,能狩猎擅无间道,在清宁度假村很有名,袁心玥和同伴也谈起过她。 袁心玥呆呆望着雷珊被血污覆盖的面孔和坚毅明亮的眼睛,哇一声嚎啕痛哭。 袁心玥的人生就此割裂成两半。 前半生坎坷艰难,却还有朋友,还带着希冀;后半生却只有痛苦不堪和眼泪陪伴。 那天之后,刘玉辉徐家欢死了,救她出去的杨云迪死了,清宁度假村被郝一博波哥攻破,数百人就此丧命,三号别墅的人走的走死的死,雷珊和黎昊晨成了她最后的避风港。 新基地是锅炉厂,贺志骁名声赫赫,一心想保全亲手建立的厂子,却阻不住内讧和重重阴谋;郝一博再次率歹徒出现,连同刘志平把锅炉厂夷为平地,那个波哥倒没再露面 袁心玥像一片浮萍,随着狂风暴雨飘到石榴苑,一座表面荒芜、实则舒适宽敞的地下商区。 哪里不能活呢? 每天洗菜和面蒸饭,煎炒烹炸烧烤涮锅,袁心玥深居简出,不言不语,把全部精力投入厨房,间歇陪着娜娜养鸡养鸭,带带那条叫汉堡的狗。 娜娜是雷珊黎昊晨从襄阳救出来的小姑娘,连同眼镜男和娜娜母亲同住一个小区,互相很是亲近--袁心玥强迫自己忽略“邻居”二字,永远不要提起,不是所有邻居都值得信赖。 田地、菜圃和花苑陆续开辟,迎来丰收,汽油粮食堆满仓库,各类物资愈加丰富,基地规章、奖惩制度建立起来,节日开始放假、庆祝,圣诞节还多了棵树,成员也慢慢多了。 很有些男人追求袁心玥,也很有些女人给她介绍男友,有的长得帅,有的勤奋老实,有的浪漫多情,还有几个队长中层,很有前途。 袁心玥通通拒绝了。 理由是男友为救自己被丧尸咬死了,心灰意冷,只想一个人活着。 很有道理,也很够情义,不少人望而却步,另找其他目标;也有人锲而不舍,最长的坚持了一年半。 袁心玥耳边清净了,朋友更少了。 倒是雷珊,常常过来遛狗,或者到厨房闲逛,吃零食--她关心自己吧?袁心玥明白的很。 被雷黎救出来那天,刚好清宁度假村沦陷,兵荒马乱的没人注意。等七号别墅集合,两次爆仓、转移,谁也不知道袁心玥的遭遇。 时至今日,不少人私下说袁心玥孤僻,却没人说风言风语,全靠雷珊和黎昊晨守口如瓶。 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春去秋来,阴晴圆缺,2022年4月19日,基地迎来一批特殊的客人,章延广带领猛虎特种部队来找雷珊。 ☆、第 141 章 2022年4月19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袁心玥正摘捡青菜和胡萝卜, 被满脸惊惶冲进厨房的娜娜吓得一哆嗦。 “玥姐玥姐, 珊姐回来了,章队也回来了。”小姑娘把菜筐撞歪了,顾不上扶就拉着她胳膊,“伤了好多人,医生叫你过去。” 章队?不是走了么? 提起昨晚才到的章延广,袁心玥起初并没关注, 以为他和猛虎部队只是路过而已;唯一印象是这群战士胃口真好, 把红烧肉排骨汤吃得干干净净。 夜间娜娜神秘地说,那人是追着珊姐来的,她嘴上不提,今早偷偷看了一眼:一位威武精悍的西北男儿, 举手抬足虎虎生风,气势十足,配得上雷珊, 保护得了她。 袁心玥很高兴。 怎么回来了?还受了伤?她焦急地赶到中央楼。 空气中弥漫血腥气, 一排病房门敞开着,护士们端着绷带伤药进进出出, 数位战士焦急地探头探脑。 路过走廊尽头的医疗室时,袁心玥听到三位医生争论的声音,还有两个陌生人。 “非摘除不可么?”一位中气十足的男人说。 应该是章队, 袁心玥想。 董医生年纪最大,在医生团队是领头的,干脆地答:“左眼必须摘除, 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右眼也不一定保得住。” 沉默几秒,章队不死心,“寇老西儿?没别的办法?” 一个陌生人哽咽着,“能想的都想了,我~” 话里满是内疚。 杜医生和侯医生也赞成,用医生特有的安慰口吻说:“从理论角度来讲,右眼还是有希望的,也要结合具体恢复情况。我们的意思,不要再耽搁了。” “办吧。”章队的声音听着沉甸甸。 一个陌生人的眼睛就这么保不住了,下半生只能留在黑暗里,再也见不到日出日落,春暖花开。袁心玥心里难过,加快脚步走过去。 足足十八位伤员,四位重伤号,不乏断手断脚和头破血流者,三位医生手术不断,十几位护士也穿梭在病房之间,吃饭时间都没有。 袁心玥心灵手巧,细心温和,从不叫苦,三位医生都很器重,被指派到重病房。 床中央横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年轻战士,身体很长,头发被剃了,大半个脑袋缠满绷带,只有鼻嘴露在外面,有点像木乃伊。 他就是那个可怜人啊!袁心玥同情地帮他掖好被角。 傍晚时分,麻药效力过了,可怜人被疼醒了,挣扎着去摸自己的脸:“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胳膊被捆在床栏上,守在旁边的袁心玥连忙俯身握住他右手:“你别动,不能动。” 又哄他:“你受伤了,医生来过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可怜人身体僵住了,脑袋朝着她的方向转过来,“你是谁?” “我是袁心玥。”她低声说,“这里是石榴苑,章队把你们带回来的。” 几位医生赶来的时候,可怜人已经冷静下来了,大概太疼了,咬紧牙关,双手攥住床栏。 章队也到了,却踌躇着不敢近前,眼里满是悲伤和愧疚。 猛虎部队寇医生也在,自己也受了伤,脸色惨白,看着很吓人。他低声对可怜人说些什么,于是后者安静下来,像是接受了惨痛事实,再也没出声。 厨房熬好稀粥,袁心玥喂他,可怜人只是摇头,章队接过碗亲手喂,他只咽一口就吐了半床。 袁心玥匆匆收拾擦洗,又去隔壁拿干净衣裳,回到病房时,章队把脸庞埋在手掌里,黯然说:“卢玮,我对不起你。” 原来可怜人叫卢玮,袁心玥想。 卢玮没说话,用被绷带覆盖的眼睛瞪着天花板,比丧尸更像行尸走肉。 袁心玥以为章队会承诺替卢伟报仇,或者展望未来什么的,章队却讷讷地只提旧事,说起卢玮刚入队的情形,又提起张令宏、王麟和扈羽,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眼看夜深,她不得不小心翼翼上前,“章队,让他休息吧,必须休息好,身体才有力气。” 才能养好伤口。 章队满眼泪光地望着天花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卢玮,你现在的任务是休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外面事情多着呢,没有你压阵,二队怎么办?” 卢玮露出哭一样的笑容,摇晃着双臂,于是章队替他解开了。 随后章队把座椅搬到墙边,对袁心玥说:“我留下,你可以休息,明早再来。” 袁心玥低声说:“他得吃有营养的东西。” 芦苇沉默着,幸好章队答了。“他是山西人,做点热汤面吧。” 第二天一早,袁心玥摘来新鲜番茄、青菜和鸡蛋,做好一大碗汤面送到病房。 章队还在,又多了两个男人,除了队医寇老西儿还有一位冯嘉师,正口若悬河地描述抓到苏慕云如何如何,像是报了仇,就能把卢玮的眼睛换回来似的。 卢玮脸色枯黄,嘴唇干裂,像是彻夜未眠,依然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章队喂他吃面,他吃不下,艰难地吞咽着。 这样下去可不行,袁心玥想了想,接过汤碗坐到病床边,“你是山西哪里的?我老家在原平。” 卢玮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同。” “大同啊。”袁心玥轻松地说,添点老家口音:“常去,我爷爷有亲戚在那里。面还顺口么?” 卢玮咂咂嘴,“有点淡,加点辣子。” “辣的你吃不了。”袁心玥转动筷子,把面条卷在筷头,蘸蘸汤喂给他:“等你好了才行。” 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卢玮用袖子擦嘴,脸庞对着她,当然,他什么也看不见。 病房中其他男士纷纷松了口气。大概太累了,卢玮歪在枕头上,很快睡着了。 趁着收拾碗筷,章队把她拉到门外道谢,用恳求的口吻请她照顾卢玮,“整夜没睡,实在扛不住了。” 苏慕云那伙人,和波哥郝一博是一丘之貉吧? 袁心玥点点头。 晚上特意做了姜醋面片。 这是山西做法,卷心菜和韭菜用葱姜炒香,放番茄和酱油、盐和五香粉;另用锅烧开水,揪面片煮熟,把炒好的菜倒进去,最后放醋,辣椒就不放了。 卢玮吃的满头大汗,不停吸气,两大碗都吃了,“比我妈做的好吃。”他评价。 袁心玥得意地笑,又说:“以前我去大同,亲戚给我带很多杏仁和绿豆,还去了悬空寺和石窟。” 卢玮自然如数家珍:“冬天还是夏天?爬恒山没?” 那天晚上,卢玮从北岳恒山说到云冈石窟,又从古城墙到华严寺,滔滔不绝地连水都顾不上喝,仿佛称职导游。 期间章延广出现两次,没有插话,在门口听了听就离开了。 袁心玥听得很认真,说起自己亲戚家,原来和卢玮家相距不远,只隔几十公里。 “以后我再去大同,你可要接待我哦。”她随口说。 卢玮严肃地点点头,想再说什么就被她打断了:“不早了,明天我再来。” 卢玮沉默了,安安静静躺在床中央,她临走时才小声问:“明天你什么时候来?” 为了方便,夜里一般由男护士值班。 “早班。”看着厚厚的绷带,她有点心软,“还做面条吧?” 第三天蒙蒙亮,袁心玥就到了,带了打卤面:虾仁瘦肉香菇竹笋豆干做的卤,装在三个餐盒,打开还是热的。 那天轮到她讲述自己家乡。 可惜原平是个小地方,比旅游胜地大同差远了,说几句就卡壳,只好把忻州和五台山拿出来:“可灵了,我还许过愿呢。” 卢玮却说,“我也去过,不灵。” 许的什么愿呢?袁心玥有点好奇。 第四天是臊子面,还卤了一锅虎皮蛋,卢玮通通吃了,撑得直打嗝,袁心玥不得不扶着他在走廊散步。 他记性很好,只走两遍就把病房位置和卫生间默记下来,拄着拐杖沿着楼道走得很稳,引来一片欢呼。 当晚被医生批评了:他顿顿面食,成天不是坐就是躺,导致不上厕所,肚子发胀,这怎么行? 第五天是清汤挂面,绿绿的满是青菜,外加鸡丝拌黄瓜,鲜榨苦瓜汁。 卢玮不爱吃青菜,脸像苦瓜一样,来探望他的冯嘉师自带一小筐黄瓜番茄,咔嚓咔嚓吃得过瘾,口沫横飞地夸她:“卢玮,争点气,赶紧养好了,啊?我告诉你,袁护士是个大美妞儿,嘿嘿。” 卢玮露出到达病房的第一个笑容,诚恳而沉重,笑着笑着就收回去了。 又过两天,袁心玥申请专门照顾他,晚班也没走。 看得出卢玮很高兴,由她扶着去隔壁探望腹部被击穿的张淑华。后者伤得很重,脸色惨白,嘴唇也是透明的,勉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大多数时间都沉沉睡着。 相比之下,断手断脚的其他战士情况相当稳定。 当天夜里,她倚在护理床打盹,被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卢玮摸索着走到门边,她连忙跟上去。 从卫生间回来,卢玮自己盖好薄被,忽然低声叫她的名字,希冀与绝望同时出现在半张脸:“我还看的见么?” 袁心玥心里难过,却不肯流露半分,把下半生的轻松乐观统统发挥出来。“昨天医生不是还说,恢复得很好?还有啊,你刚来那天医生会诊我听到了,都觉得你没问题,章队还打包票呢!” 她的演技并不高明,卢玮却露出笑容,整个人没那么紧绷了。 “等我好了,在大同等你。”他低声说。 接下来三个月平静而幸福,袁心玥变着花样做菜做面,哄他开心,话题是说也说不完的。 她讲起在武汉读大学,和一个室友吵架,陪另一个室友和别人打架,最后一个室友抢了她的男朋友。 她讲起从城里逃到清宁度假村的经历,同伴们却略过不提,仿佛只要不碰触那段记忆,事情就没发生过似的。 她讲起锅炉厂趣事,贺志骁苗永康的对峙,三局两胜和英勇的雷珊,自己抱着汉堡跟随七号别墅撤退,方棠勇敢地从墙头一跃而下。 石榴苑嘛,通过口述和画图,一个蒸蒸日上的地下社区已经展现在卢玮面前了。五栋楼、一大片商铺社区、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就跟地道战似的”,她总结。 卢玮自信地笑。“有我们在,什么仇家都不用怕。等我眼睛好了,替你们守在楼顶,不管什么人都有来无回。”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图纸,卢玮侧耳倾听,小心翼翼地问:“袁心玥?” “没事,没事。”她用袖管擦脸,泪水却更多了,“我就是想,你们早点来就好了。” 她就不会遇到那件事了。 卢玮顿了顿,什么也没问,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夏夜寂静,星星轻轻眨眼,小虫子在草丛唧唧的叫。 袁心玥第一次知道,他是养父母从芦苇丛捡回来的,名字就叫“卢玮”;养父母家境平平,还有一兄一姐,他高中毕业就参军去了,对远程阻击有惊人天赋,表现极其出色,幸运地被选拔入猛虎,重点培养;章队是位牛人,明明是军三代,还身先士卒,数次任务都与死亡擦肩而过.... 提起被害的章辟疆,卢玮义愤填膺,连连说对方是位慈祥长辈,总把猛虎部队当成子侄,发誓替对方讨回公道。 “那~”袁心玥听得入神,“还要去秦鼎啊?” 卢玮用力点头。“必须去,不去死了也闭不上眼。” 于是袁心玥又知道了他牺牲的队友,章队嘴里的扈羽、王麟等等。 “打仗太辛苦了。”她半真半假的抱怨,“什么时候才能歇下来啊?” 卢玮想也不想,“找苏慕云算完账”又说“章队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袁心玥望着他坚定的脸庞和光秃秃的脑壳,不由自主笑出声。卢玮摸不着头脑,问了两句,不好意思地也跟着笑了。 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审判日即将到来。 三位医生外加寇老西会诊,卢玮仅存的右眼恢复良好,拆线解绷带提上日程。 决定命运的前一晚卢玮翻来覆去,他很久没这么焦虑了。他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叫着她的名字。 房间另一侧的袁心玥故作轻松地打着哈欠。 其实卢玮恢复得很好,腿脚胳膊都没事,她可以到护士室休息,听到铃声再来;可自从卢玮带点哀求地请她“说说话”,她便留了下来,再也没有离开。 不等他开口,袁心玥便说:“喂,我想过了。” 卢玮安静地盘膝坐在床头,像是等待审判结果的死刑犯。 “如果~如果明天恢复得好,你跟着章队走吧,去秦鼎去哪里都好。”她细声细气地说,试着闭上眼睛:黑洞洞的,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你留下来帮我干活吧?” “干什么活?”沉默几秒之后,卢玮试探着。 “力气活啊!”袁心玥含着泪,大惊小怪地说:“搬大米砍柴和面,厨房里的粗活儿都归你。你会和面吗?不会的话我教你,咂咂,山西人还能不会和面?” 卢玮低下头,脸上的绷带湿润了。“袁心玥,你~你过来行吗?” 于是袁心玥穿上鞋,走到房间对面,见他拍拍身畔,便轻轻坐在床边。 卢玮张开双手,慢慢伸过来,她下意识后退,可对方满脸乞求,她便留在原地。 他的手掌粗糙温暖,户口和食指中指指节带着茧子,根据袁心玥观察,猛虎战士们大多如此。卢玮慢慢抚摸她的额头,鼻梁,眼皮乃至脸颊,最后落在嘴唇,逐一刻在心底。 他想知道她的模样,袁心玥流下热泪。 十多个小时之后,她的心脏提到嗓子眼,望着医生像电影慢动作似的一层层拆下绷带。 卢玮长得和想象的不一样,这是袁心玥第一想法,随后睁大眼睛: 年轻战士左眼球没了,戴上个滑稽眼罩,紧阖的右眼慢慢转动,试着睁开,被光线一照连忙合拢了。 室里一片紧张,她能听到章队咽口水的声音。 像是幼蝶张开翅膀,几秒钟之后,卢玮摸到枕边的帽子戴上,幸存的右眼张开一条缝,迷茫地转动脖颈,认真打量摆在床头柜上的花瓶。 随后他开始辨认病房里的人们:章队冯嘉师什么的都是熟面孔,三位医生也成了熟人,然后是女生们。 雷珊赶来了,和同样担任护士的方棠并肩欢呼,卢玮却牢牢盯住屋角始终没有出声的袁心玥。 他想说什么,却被几只巴掌排在肩膀,掌声、口哨声不绝于耳,战士们喊着“大难不死”和“请客”,卢玮不停点头,目光再也没有离开她。 袁心玥的视线模糊了。 ☆、第 142 章 “袁心玥, 你嫁给我好不好?” 2023年2月, 到达石榴苑的第十个月,卢玮鼓起勇气表白了。 他头发长了,毛茸茸的像小刺猬,带着袁心玥亲手缝的浅蓝眼罩,军人特有的肃杀彪悍被冲淡不少。受过重伤的缘故,卢玮从青年迅速过渡到成熟期, 气质沉稳无华, 比实际年龄大许多。 袁心玥并没感到意外。 去年八月,章延广把卢玮、张淑华等十多名痊愈的战士留在石榴苑,半年朝夕相处,两人感情突飞猛进, 娜娜甚至偷偷叫他“玥姐夫”了。 该来的总会到来,袁心玥脸色发白,指甲刺入掌心。 卢玮早就想表白, 想把心爱的女孩拥在怀里。可章队雷珊尚未归来, 兄弟们前程未卜,心里悬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 上月众人凯旋, 秦鼎尘埃落定,他再也不用浴血奋战,再也不用完成任务, 可以做想做的事,陪伴心爱的人。 可....直觉告诉他,面前女朋友并不开心, 甚至有些惧怕。他并不是傻瓜,何况身为狙击手,直觉比普通人敏锐的多,怎么察觉不到袁心玥一天比一天忧虑? “玥。”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小心翼翼地:“你~” 袁心玥垂着头,长发遮住面孔,于是也看不清她的眼睛。“卢玮,我~” 卢玮握住她手掌,纤细冰冷像一团冰,于是他用两只手包住它,举到嘴边哈气。“你~你是不是?” 嫌他只有一只眼睛? 不会的,真是这样,她就不会同情、怜惜、最后喜欢上他。 果然袁心玥摇摇头。 他松口气,用玩笑口吻掩盖紧张:“你心里有别人?” 袁心玥又摇摇头。 卢玮嘿嘿笑,却被她冷不丁打断。“卢玮,我~我一直想对你说,我没想过结婚,也没想过~我只想一个人。” 仿佛冷水当头泼下,卢玮身体僵硬,仅剩的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半天才说出口:“袁心玥,我~去年刚来时候,我一直想着你的样子,后来,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比我想的还好看。你~你对我那么好,我喜欢你,我想娶你做老婆。我,我以前相过亲,可我,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以后也不会再....” 袁心玥哽咽着跑远,只留给他一个伤心的背影。 要是没有那件事就好了,没和郝一博做邻居,没遇到波哥那群人,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她踉踉跄跄地,差点撞到别人,直到逃回自己的房间才哭出声。 痛苦不堪的记忆时时刻刻缠绕着她,如同千斤巨岩,令她永世不得翻身。 卢玮是她遇到过最好最善良的男人了,可她配不上他,她....不能把他拉入深渊。 砰砰砰,她缩在墙角头也不抬,假装没人在。 门却开了,是娜娜,居然还抱着黑眼豆豆。为以防万一,每人都把备用钥匙给另外一位同伴,关键时刻用得上 小姑娘坐到她身边,从衣袋掏出手帕递过来,一点都没惊讶,低声和黑眼豆豆说话。 前年清宁度假村沦陷,娜娜母亲当场惨死,小姑娘眼睁睁瞧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之后自闭,被正怀孕的乔兰带在身边好一阵,之后跟随袁心玥到达石榴苑,再也没分开过。 她不知道袁心玥经历过的事情,却敏感压抑,动不动就哭母亲,袁心玥本来就郁郁寡欢,经常哭的比她还难过。 一大一小同命相连,白天忙忙碌碌,晚上相对哭一场,发泄出来心情倒好多了,时间长了比其他人都亲密。 “玥姐我要芝麻糊和油茶。”见她哭不动了,娜娜老实不客气地说。 袁心玥管着厨房,柴米油盐都方便的很,娜娜时时来讨零食。 芝麻糊是砂糖合着黑芝麻磨出来的,油茶主料是核桃仁,加上芝麻白糖和桂花葡萄干,很受大家欢迎,数量有限,每月只能定额领取。 袁心玥吸吸鼻子。“明天,明天早点来。” 娜娜高兴地应了,爸爸(眼镜男)最爱吃这些呀!“袁小玥,别想你爸你妈了,他们都投胎转世了。”她用平时大家安慰自己的话来安慰袁心玥,又信心十足地说:“我妈妈就是,以后说不定还能遇到。” 她才十岁出头,妈妈转世是小婴儿,还来得及呀!妈妈的样子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啊,一定能认出来的。 袁心玥却高兴不起来:她父母离异,早早断了联系,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想到这里她愣了愣,卢玮也一样,养父母生死未卜,亲生父母姓甚名谁、身在何方一无所知。 都是可怜人。 热泪又涌上眼眶,她早有经验,不揉眼睛,等眼泪流下来再拭干,这样就不会肿成烂桃,被别人看出来。 她沉默着,娜娜却快活地像只小黄莺:“袁小玥,你和玥姐夫什么时候结婚?” 近来娜娜最关心的就是这点,五一很好,七夕热了点,十一太迟了吧?两人的生日也不错,很有纪念意义,千万不要学黎昊晨和雷珊。 黎昊晨不太在意形式主义,谭敏是二婚,又带个女儿,直接怀了孕,婚礼不婚礼的也就不太在乎了。黎昊晨把七号别墅的老队员聚起来,请厨房做了几道硬菜,喝了一气大酒就算办事了。 雷珊更无所谓。上月众人从秦鼎归来,尘埃落定,方棠等人起哄“章队要求婚才行哦”。章延广很好说话,立刻应了,开始清点人数,打算连带张令宏等人办一场集体婚礼。 集体婚礼?一大堆人挤在一起?完全不能突出新郎新娘嘛!娜娜顿时泄了气。 至于方棠,刚刚离开贺志骁,投入和脂肪的不懈斗争中,每餐都是黄瓜煮鸡蛋。娜娜可坚持不住,她还在长身体呀。 袁心玥勉强笑笑,“我,我什么时候要和他结婚了。” “可你也没说不结婚啊!”娜娜托着下巴端详她,立刻断定:“哇,吵架了,你们吵架了。” 她没好气,“吵架有什么高兴的。” 娜娜自有道理:“谈恋爱笑嘻嘻,夫妻才吵架。我妈妈~我妈妈和我爸爸就不吵架,总是商商量量的,他们还没结婚嘛。” 年轻妈妈和眼镜男结婚前一个月,清宁度假村被攻破了,从此阴阳永隔,架也吵不成了。 袁心玥摸摸小姑娘头顶,被她缩着脖子抗议“我不是小孩子了!” 袁心玥忍不住发笑,“那你说,卢玮好不好?” “好。”娜娜毫不迟疑地用力点头,“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她跟着石榴苑老师上课,摇头晃脑的劲头像个老学究,把袁心玥逗得直笑,顾不上难过了。“你说说他哪里好?” “打枪打得好啊,卢玮用QBU88式□□和□□,几公里外就能打中敌人,比百步穿杨还厉害。”她闭着一只眼睛,扑到客厅沙发上模仿狙击手匍匐瞄准的姿势。“他是猛虎部队最强狙击手,远程作战能力比李大嘴和石头哥还厉害,在非洲和雇佣兵正面遭遇,一枪一个,一共击倒十九个,要多牛B有多牛B。” 头头是道的,袁心玥望着她笑,“小原子告诉你的吧?” 娜娜嗯了一声,继续渲染:“小原子说,不光章队,他们所有人都能以一敌十,这个十不是普通人,是在役军人,想想就牛B” 和刘苍原混久了,娜娜都不像女孩子了,袁心玥感慨。“傻瓜,结婚又不是战斗,打枪打得好不一定能嫁。” 这话刚出口,她立刻后悔了:卢玮是个老实人,也厚道,嫁给他一定能过得很好。 娜娜意犹未尽地在沙发上蹦蹦跳跳,黑发随风飘扬:“袁小玥是傻瓜!打枪打得好就能保护你,保护不了你,别的再好也没用。章队答应小原子,等他十八岁就考试,只要通过考试就收他进猛虎部队,他就能保护我了!当然,他现在也能保护我。” 袁心玥哈哈大笑,“你现在就惦记嫁给他了?” 娜娜呆了呆,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差点摔到地上。“玥姐,小原子他,他变心了。” 小姑娘才11岁,看着高高大大的刘苍原也才15岁,袁心玥哭笑不得。“喂~”她安抚,摩拳擦掌地说:“谁啊,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娜娜卡壳了,吸吸鼻子,委屈地嘟着嘴:“我不知道,袁小玥,但是,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小原子心里有别人了。” 少男少女心事如风,袁心玥只好沉默,脑海里把和刘苍原走得近的年轻女生梳理一遍,似乎没有可疑的。 “喂~我本来打算不结婚的,可是~”娜娜年纪小,主意却拿的定,阅历比一般孩子丰富的多,袁心玥长长叹息,像对待成年人那样烦恼:“可又对不起卢玮。” 娜娜同情地靠在她肩膀,小声说:“你以前的未婚夫投胎转世去了,你这样子,他也会不好受。” 这些话是袁心玥平时安慰娜娜的,被她反过来说,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她根本不是为了未婚夫哭泣。“我是说,他应该有更好的女人来配。”她压低声音。 娜娜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挺起胸膛:“袁小玥很好啊,袁小玥是最好最好的人。” 袁心玥被逗笑了,故意说:“哦?比你爸爸还好?” “我妈妈是最好最好的人,我爸爸(眼镜男)第二,小原子排第三,第四就是袁小玥。”娜娜认真地伸着手指数。“随后才是珊姐晨哥。” 伤感和感动像观音手中甘霖,冲刷着她受伤的心。“比雷珊还好?”袁心玥从未想过这点:娜娜能活着逃出襄阳,可是离不开雷珊和黎昊晨的,平时两人很照顾她,娜娜在石榴园也算小红人了。 娜娜用力点头。 “我也喜欢珊姐,可~可珊姐总走无间道,她~我害怕她”小姑娘打个冷战,想起妈妈被丧尸吃掉的情形,雷珊从墙头出现的时候也是血淋淋的,用力捂住眼睛。“现在好了,珊姐不走无间道了,她~” 身上没有血腥味了,娜娜高兴地哼着歌儿。 袁心玥关心的是别的。“娜娜,我排在雷珊前面吗?” 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娜娜嘻嘻笑,脸蛋现出两个酒窝,长大一定是小美人。“珊姐很厉害,很多人喜欢她,章队也很厉害。袁小玥嘛~我就喜欢袁小玥。袁小玥,你和卢玮结婚吧,我给你当伴娘。” 自己不如雷珊人缘好,不如雷珊身手高强,不如雷珊冷静机智....可卢玮喜欢自己,小娜娜也离不开自己。 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袁心玥嚎啕大哭。 第二天,袁心玥在厨房忙活,娜娜背着油茶芝麻糊,抱着自制的巧克力和卢玮走个对面,咯咯笑着跑远了。 她有点歉疚,僵在那里不知怎么办,卢玮倒沉得住气,像往常一样劈好木柴堆在墙角,这才淘米和面,把盛在桶里的雨水拎到水池边。 “昨晚没睡好?”他憋了半天,望着她大大的黑眼圈说出一句,眼神关切。 袁心玥擦擦手上的水珠。“卢玮~我有话跟你说。” 看得出卢玮有点紧张,下意识挺起胸膛。 “我~我在清宁度假村的时候,遇到过不好的事。我没和别人说过,都过去了。”她低声补充,深深呼吸,“我是说,我本来打算一个人过,没想到会遇见你。” 卢玮眼圈发红,嘴唇颤抖,用力拥住她肩膀。“阿玥,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好好对你的。”他的目光带着怜惜,笨口拙舌地重复着。“阿玥,我哪里也不去,就在石榴苑陪你,好不好?过几年,我带你回大同,回原平,回你老家。我陪你去云冈,陪你去五台山。” 初次去五台山,袁心玥就许过愿,希望嫁一个好老公,如今看来,得回去拜谢菩萨。于是她点点头,泪水径直流下去,滴在案板上。 作者有话要说:当时刘苍原常常和丧尸阿朱在一起,被娜娜发觉了,却不知道是谁。 ☆、第 143 章 苏慕云永远忘不了2002年夏日那一幕。 那年他13岁。 正值暑假, 全家人跟着祖父去海边疗养。 提起他的祖父, 可以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将帅名录第一卷比较显眼的位置找到,用通俗话说,老人家在革命史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有功于国家人民的。 大伯继承祖父军旅衣钵,一步一个脚印;父亲进入政坛,担任一省领导, 归京即将高升;亲历越南战役的姑父执掌一方军权, 前途亦不可限量。 算得上满门富贵,烈火烹油。 苏慕云出生的那一刻,前程就已经被安排好了。 如无意外,他将顺着父亲的脚步走下去, 到达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位置;想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就得看他自己的气运、能力和悟性了。 当然对于13岁的苏慕云来说,一切还太早了些。 山中方一日, 海边一千年。祖父父亲时时高谈阔论, 分析实时,他更喜欢在海水里泡上大半天, 再用烧烤海鲜填饱肚子。 某个炎热夏日,晴空万里,海面碧波荡漾, 他戴着全套潜水设施犹如一条活蹦乱跳的海鱼,时不时冲到海底捡海星贝壳,忽然肚子疼。 不用问, 香辣蟹和烤鱿鱼、酱爆皮皮虾的功劳,他还喝了两听冰可乐。 滚烫沙粒在脚底滑动,太阳晒得脊背火辣,女士们都躲在阳伞下喝冷饮。苏慕云顾不上穿鞋,沿着沙滩一溜烟冲回别墅。 啊,整个世界通畅了,他坐在洗手间里松了口气。咦?台面上的化妆品是红瓶子,不对啊?再一瞧,还有个宽宽的发梳和发夹,母亲是短发,用不着这个。 是姑姑的房间--和自家紧挨着,一着急跑错了,苏慕云醒悟过来。 提好泳裤,他离开洗手间,路过卧室的时候无意中扭了下头,整个人呆住了,化成一棵青涩的树。 空调不知怎么停了,卧室像蒸笼,薄薄睡裙被汗水粘裹在苏琴身上。 她侧卧着,丰厚黑发铺散开来,午餐喝了些啤酒的缘故,蜜桃般的脸庞呈粉红色,红唇张开,胸线如青山起伏,丰腴浑圆的白皙双腿交叠着,像个无声的邀请。 那晚苏慕云做了个梦。 一位美丽妩媚的美人鱼把他拖进无边深海,载沉载浮....她似曾相识,却不肯告诉他名字....她的鳞片呈蜜桃色,滑不留手,每当他伸出手就远远避开去....她像条真正的鱼,围着他穿梭游走.... 醒来床单犹湿,不是汗水,苏慕云一夜之间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男人。 那一幕成了他对姑姑苏琴最深刻也是最后的印象。 就此一眼万年。 一周之后,他窝在沙发百无聊赖地读《人民日报》和《参考消息》,标出国内国际新闻要点,联系起来解读,书房大门突然被重重撞开了。 父亲额头被大门撞红了,双眼发直,嘴唇颤抖着,这是相当少见的事情,事实上苏慕云从没见过父亲这么失态过。 他喊着秘书的名字,“备车!”,又喊“定最快去三亚的机票!”在客厅转了个圈才发现此处是家,不是办公室,便像头疯牛似的冲出大门去了。 把苏慕云呆呆留在原地。 一定出事了,他想。 父亲的提拔被政敌阻拦了?大伯在军中出了事?姑父公事出了岔子?苏慕云胡乱猜测着,做梦也想不到姑姑苏琴和表姐章延芳死了。 听起来很像一场蓄谋已久的犯罪。 姑父章辟疆休假,一家三口去海南消遣。那天天阴,风稍有点大,却也不到不能出海的地步,三人照常冲浪。 好好的船不知怎么翻了,船上九人纷纷落水。船夫水性好,侥幸游回岸边,章辟疆会水,脱离险境之后返回海中,救起三位游客,却始终没找到妻子女儿的踪影。 整整三天三夜,六艘船沿着海岸撒网,数只蛙人小队潜入海中,只找回另一位游客泡得发白的尸体。 彼时苏慕云还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总觉得会有奇迹发生,就像电影电视剧那样:比如另一只船驶过把姑姑表姐救下,她们可能受伤、失忆,暂时没回家里,可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可惜祖父和父亲没有这么天真。 事发第三日,苏家人齐聚三亚,章家人也赶了过来,犹如两军对垒,势不两立。 父亲狠狠给了章辟疆一拳。 他出身军人世家,身手不如章辟疆,却也比普通人强多了,盛怒之下拳打脚踢,力道着实不小。章辟疆眼眶开裂,嘴角挂着血丝,身体动也不动。 “姓章的。”父亲平时口若悬河,此时咬牙切齿,反而说不出话,双眼血红:“你杀人灭口!” 章辟疆咬牙道:“不是我做的!我从没想过!” “你TM没想过?”父亲指着对方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没想过,你找那个姓胡的女人?生个狗杂种出来?你TM不把我们全家放在眼里!给你脸不要脸!小琴给你生儿育女,里里外外护着你,不许我为难你,你为了跟姓胡的厮混,就下毒手!” 姓胡的?杂种?苏慕云的世界颠倒了。在他心里,姑父铁血刚正,有毅力有手段,又不乏机智,祖父不止一次感慨,姑父是位天生的战士,把大伯和父亲都比下去了。 姑姑那么好,姑父居然有别的女人?苏慕云脑子发懵。 章辟疆黯然,“我对不起阿琴,我~是我的错,我认,那件事我对不起她。可我没对阿琴起歪心思,小芳是我亲骨肉!” 父亲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咳嗽起来,也懒得再说,扑上去拳打脚踢,还不解恨,卡住他喉咙直欲置于死地。 有几脚踢中章辟疆胸腹,力道着实不小,弯腰咳几声,依然不肯退却。 “够了!”一根拐杖伸到两个大男人中间,硬生生分了开来。 祖父在战场经历过生死,又是一家之主,虽然急痛攻心,刚刚被搀到一边吃药,总体还算镇定。 “你,让开。”祖父朝父亲示意,又把拐杖对准章辟疆,沉着脸说:“小琴的事,是不是你下的手?” 章辟疆双膝跪地,挺直脊背,昂然说:“不是。我想过离婚,从没想过害她。” 祖父垂暮雄狮,威势犹在,连苏慕云都感觉到咄咄压力,近在咫尺的章辟疆目光坦然,寸步不退。 “不是你干的?”祖父恶狠狠说道,“一艘船九个人,活下来六个,只死了小琴小芳?你骗鬼去?” 见章辟疆无言,祖父抡起拐杖,劈头盖脸一通暴打,打的他满头血痕犹不解恨,解下皮带照着脸庞猛抽--祖父年纪大了,膂力稍差,准头却极准;若是抽中,章辟疆眼睛就废了。 打得好!打死他!苏慕云心里狂叫。 可惜没能实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扳住章辟疆肩膀发力,皮带不情愿地抽了个空。 是章辟疆父亲,祖父多年战友,同样威名赫赫战功卓绝,职位略次于祖父。 “是疆儿的错,我们认。”章父呼哧呼哧喘着气,把儿子护在身后。猛地望去,父亲是老去的儿子,儿子是年轻的父亲,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疆儿的错,不能冤枉他。老苏,疆儿是你看着长大的,若是他狼心狗肺,丧尽天良,你不能把女儿嫁给他,我也不敢让他祸害小琴。他犯了错,我打过他骂过他,碍着你我情面,我,我夜里睡不着觉,只为对不住你。可若说他敢对小琴怎么样,我不信--我给他立军令状!” “找人要紧,不是算账的时候。如果真查出来,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打死他,给你女儿偿命!” 章父大声吼着,从腰间拎出配枪提在手里。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对峙而立,寸步不让。 不知过了多久,祖父吐一口气,高声喊父亲名字:“给我查,把船捞出来,把海翻过来,给我查个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只要是他干的,让他和那个姓胡的女人给我女儿孙女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把苏慕云和陶娇的相识写完,后天应该大结局了,嗯嗯,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 ☆、第 144 章 当时2002年, 国内还没有那么多摄像头和监视器, 也没有智能手机,又是海边,只能从最传统的方法开始。 警方封了码头,在场工作人员、游客和路过的人尽数被带回警局,落水生还的三游客二船夫更不用说了。 省里最好的刑警出马,苏家人督办, 盘问的盘问, 做笔录的做笔录,按手印画押,连何时入职码头、全家有没有欠债、最近三年银行存款都查得底朝天。 事情经过像拼图般被拼凑起来,一句话一个字一阵风也没放过, 不同游客相机里的照片、酒店服务员闲聊记录,码头工人的记忆。 结局出乎苏家人意料,居然是桩意外, 彻头彻尾的意外: 章延芳年轻好动, 每天不是乘快艇冲浪,便随游船出海日光浴, 又捞鱼和螃蟹回去吃。 意外发生那天,原本是一家三口离开三亚的前一天。章辟疆虽然会水,在船上总是不得劲, 本来打算歇一天,苏琴也想做做SPA什么的,章延芳却捉鱼上瘾, 趁着天阴不怕晒黑,再来便是明年了,闹着要去深些的海里撒网。众人只好随她去了。 这一去便是黄泉路,再无归途。 苏睿把厚厚一叠笔录照片摔在桌上,瞪着省公安刑警大队队长(他亲自挑选的查案人,和章家没有半点关系)半晌才说:“查了一个月,就给我这么个结果?” 队长也很为难,沉默一会儿才说:“从现有证据来说,没法做出谋杀结论,只能说意外。” “意外,意外。”苏睿敲着桌子,身体前倾:“姓章的在海里救出三个人,偏偏把我妹妹落下了,有没有可能是他,是他捞起我妹妹,又把她推回去,换成别人?” 队长答得很流利:“不太可能。船一翻岸上就发觉了,知道船上人的身份,救生船立刻就开过去了,三个人看到章辟疆救人的经过,何况海中救人也有危险性,落水者会全力抱住救人者,不存在您说的情况。” 苏睿瞪着他,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我妹妹和外甥女现在哪里?” 队长答不出了,半天才艰难地说:“有一种可能,两名死者....您妹妹和外甥女落水后就抱在一起,直接沉进深海,或者被海浪卷到外海,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了。当然,我们不会放弃,已经悬赏....” 出殡那天,苏家人把章延广打得头破血流,连同章父章母赶出灵堂,苏老爷子亲自发话,以后不许他登门。 苏章两家就这么断了道,撕破了脸。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章延广病休,职位被取代,成了彻头彻尾的闲人。 不知是不是感染霉运,之后数年,苏家颇不顺利:大伯积劳成疾,免疫系统出了问题,直到退休都原地踏步;苏老爷子伤心爱女和外孙女失踪(没见到尸体就不算死亡),缠绵病榻,三年后去世;苏睿孤掌难鸣,政途莫测,气势弱了几分。 每逢清明节、姑姑表姐生辰忌日,苏慕云都能见到前任姑父,面容肃穆,腰杆笔挺地立在墓前,犹如一棵被风吹雨打的树。 仔细望去,正值壮年的章辟疆发间多了银丝,憔悴消瘦。 活该,苏慕云心想,死的是章辟疆就好了。 其实他和祖父很像,没见到尸体便拒绝相信姑姑死了,期待着重逢那一日--到底是平日豪爽慈爱的姑姑,还是夏日午后魅惑成熟的女人? 亦或,一切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海中美梦? 苏慕云也不知道。 离开墓地的时候,苏慕云东张西望,总能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章辟疆开来的车,顺理成章见到一女人一少年。 章辟疆的小三,姓胡的女人和杂种。 大概碍于苏家颜面,杂种不敢姓章,叫什么胡广陵,广陵散的广陵。 姓胡的女人祖宗三代早被苏家查的底掉:江苏扬州音乐学院的,十余年前章辟疆出差,一曲广陵散,就此天雷地火勾搭上了。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权贵阶层比比皆是:有的短平快交易,银货两讫;有的就此留在身边,养个三五年,给套房子或者职位,放出去嫁人;还有的动了心,收做外室,生孩子送出国外,反正养得起。 章辟疆显然是后者。 那女人有什么好?苏慕云伸着脖子打量:细细瘦瘦,素衣挽发,捧着一大束白玫瑰。 比姑姑差远了。 杂种就不用提了,明明比苏慕云还小,个头却很猛,长胳膊长腿的北方人长相。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苏慕云决定有机会让杂种尝尝自己的厉害。 父债子偿嘛。 2007年,章辟疆起复,官复原职,逐渐踏回正轨,这可把苏睿气坏了。 “王八蛋!”他摔了别人孝敬的古砚,当着儿子大发雷霆,书桌拍得山响:“吃里扒外,不长眼的东西!” 章家不如苏家,却也不差多少,章老爷子不是吃素的,总得扶儿子一把--人走茶凉,若是祖父还在,哪有姓章的今天? 苏慕云有点难过,更多的是忧心:上高中的他已经能从家族利益来分析得失利弊了。 捡回砚台,见摔了角,便放进抽屉,又给父亲换茶。 “算了,爸。”他说,又劝:“先看姓章的什么意思,观望观望再说。” 政海浮沉,风波迭起,多个朋友比多堵墙好。 苏睿赞赏地点头,叹息一声,“可惜...” 苏慕云明白父亲的意思。大伯生了独女,能力平平,嫁人之后当了个公务员;姑姑也是独女,却不用提了。 苏家未来,在他一人肩上。 苏睿翻开记事本,看了看忽然说:“下周你母亲生日,去定个好点的蛋糕,吃饭的地方也你来定,准备好礼物没有?” 其实是没有的,苏慕云上周还记得,这几天忘了,答:“买了件大衣,配了手套和围巾。” 苏睿满意了,开始整理公务,笔尖接触纸张发出沙沙声。 苏慕云明白,父亲也把母亲生日忘了,好在他有秘书,礼物也由秘书打点,不会耽误事。 五年之前,听闻章辟疆家外有家,苏慕云震惊之余满心厌恶;如今即将成年,他已经能冷静地接受现实,大多数成功男人都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是的,他威严精明、冠冕堂皇的父亲,也金屋藏娇,对象是前年刚刚考入父亲部委的女大学生,年轻貌美,聪明伶俐。 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当然父亲是理智的,谨慎的,有分寸的,且顾及母亲颜面,过两年换一个,绝不会像章辟疆一样闹到明面。 女人到处都有,不值得。 苏慕云怀疑母亲心知肚明,却聪明地不肯揭开,贤惠温柔,加倍照顾父亲。夫妻一条船,撕破脸有什么好处? 伴着这种思路成长的苏慕云,从小到大都不缺女人。 他高大英俊,风度翩翩,手头阔绰,在乳臭未乾的小男生之间如鹤立鸡群,无数女生围绕在身边,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没劲,没意思,都是胭脂俗粉,苏慕云挑了两个做女朋友。少年人血气方刚,难免越界,不知怎么有个女生怀了孕,一心想嫁给他,被母亲打发了。 “你爸爸有本事,让你爸爸管你。”母亲话里有话,把他扔给父亲。 苏睿压根不提这事,点他跟自己出差,协助公务处理文件,途中提点“不小了,有点分寸。” 苏慕云应了。 以后有分寸了,女朋友除了漂亮,还得找机灵的,容易感情用事的PASS。 2013年,苏慕云从父亲嘴里听到个好消息,姓胡的女人去世了。 算算才四十出头--姑姑更年轻。 于是每逢晴明忌日,他跟着父母拜祭姑姑表妹的时候,除了章辟疆,山下就只能看到杂种一个人了。 可不是么,姓胡的到死没能嫁给章辟疆,私生子,可不就是杂种么。 章辟疆两鬓斑白,形销骨立,犹如失去生机的枯树;杂种倒是越长越壮,像条牛犊子。 已经24岁的苏慕云决定招惹招惹杂种。 他默默把对方查了个遍,对了,杂种进了部队,居然改了名字,光明正大认祖归宗,叫什么“章延广” 杨家将杨二郎名叫杨延广,金刀杨令公的儿子,封义勇侯,有万夫不当之勇,阵前壮烈殉国。 章延广是个什么东西?配得上这个名字吗? 默默观望,苏慕云找到个机会。 章延广一出生,就连同母亲、外祖父母被章辟疆接到北京,结识不少章家世叔伯和朋友。 其中有位冯嘉师,和章延广好的穿一条裤子,祖父父亲都和章家有交情;另有一位李子孟,年纪大些,憨厚耿直,向来照顾冯章两人。 李子孟有位女友,毕业进入机关工作,已经谈婚论嫁。 甜言蜜语金钱攻势,只用了一个月,苏慕云获取这位女友的芳心,又用了一个月,把她哄到床上,第三个月,女友怀了孕,毅然和李子孟分手,满怀希望地来找他“我们结婚吧?” 这次没用母亲出手,苏慕云就甩掉了她,干净利索,用一捆钞票。 女孩子想不开,从五楼跳了下去,侥幸没死,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李子孟查出前因后果,找他算账,可惜苏慕云早有准备,不疼不痒挨了两拳,像所有合法公民一样叫来警察,走流程办手续,私闯民宅+故意伤害+着重处理,李子孟被拘,好端端的公务员前程毁了。 章延广踢开公寓大门的时候,苏慕云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 “才来?”他笑眯眯地,指指桌面啤酒,“这要在古代,你这丫头养的不配站在我面前,得叫一声少爷,是吧?” 回答他的是带着风声的拳头。 苏慕云幼年就跟着祖父习武,闻鸡起舞,从不松懈,大伯也是军队出身,父亲对他非常严厉:无论出仕从军亦或经商,总不能时时带着保镖,遇到突发事件怎么办? 起码得保住自己的命。 此时派上用场。 但是吧,怎么说呢?如果苏慕云是位合格的青年高手,章延广就是一只横冲直撞的牲口。 筋骨坚硬,招式凌冽,举手抬足杀气腾腾,气势十足,一看就是经过实战的。明明比他小两岁,这位章延广却越战越勇,步步紧逼,把苏慕云逼到墙角。 第一拳打在他左肩,咔嚓一声,苏慕云胳膊脱臼;下一拳直奔他面庞,苏慕云下意识一闪,鼻血长流,洒满衣裳,第三拳又飞过来了。 冯嘉师在旁边喊声“老胡”,章延广并没收力,砂锅大的拳头狠狠击中苏慕云嘴巴,后者眼前一黑,脑袋撞在墙壁,牙齿少了两颗。 总体来说,警察就不能解决问题了。 从医院出来,他脑袋绑的像木乃伊,母亲心疼地哭,父亲还算镇定,带着他钻入车里,看着不停响动的手机。 “明天你出去。”父亲对母亲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30 00:50:17~2020-03-30 18:1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5 章 时隔多年, 苏慕云发现章辟疆老多了。 不是印象里那个戎马沙场的铁血将军了。 以前扫墓, 远远只看见个身影,并未细瞧;如今离得近了,他发现章辟疆两鬓斑白,形容枯槁,有了垂暮模样。 苏慕云有点高兴:他比父亲还小呢,看上去可老多了。 可章辟疆腰杆依然挺直, 头颅高高昂起, 双目开合处锋芒闪动,气势把父亲都压过去了。 到底是上过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铁血军人。 当然章辟疆态度极好,像所有儿子闯了祸的家长那样,拎着四色贵重礼物, 进门就满脸歉疚低声下气:“是我教子无方”又庆幸地打量他“幸好人没事” 好个屁,没看他脑袋缠着绷带,鼻子歪了, 牙都掉了两颗? 苏慕云哼哼两声。 往后一看, 他心里平衡多了:跟在后面的杂种也鼻青脸肿,眼眶肿起老高, 脖子几条手指宽的血椽子,一看就是硬物抽打的。 昨天交手,两人赤手空拳, 谁也没抄家伙,自然是杂种回家挨了揍。 苏睿笑眯眯收下礼物,亲自把父子俩迎进客厅, 奉上热茶。 茶是苏慕云烧的:母亲被打发走,厨师佣人都放假,苏公子只好亲自下厨,西湖龙井,恭恭敬敬端上来。“好久没见,您老可好?” 章辟疆是眼看着苏慕云出生、成长的,眼圈微红地打量他,“好,好!”回身轮了杂种一个重重耳光,“不懂事的东西!平常怎么教你的!没点规矩!” 这一击使了十成力,杂种动也不动,左脸高高肿起个紫红巴掌印,看着挺滑稽。 章辟疆又扬起胳膊,却被苏睿挡下了,轻描淡写地说:“不打不相识嘛,慕云平时也没少比划,瞧瞧,差远了吧?” 又回忆过往:“年轻人血气方刚,你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沉不住气,动不动就抡拳头。记得有一回,和老丁家对上,我在操场和他们干起来,一个人打不过,跑回家敲你家门,你饭都没吃完,就带着老二跟我走了。” 章辟疆眼中满是追忆,像是回到青春年华,他还是一往无前的少年,“哈哈,结果晚上回家,我爸把我和老二抽一顿,老三老四看笑话。第二天在食堂又和姓丁的对上,粥锅都砸了。” 章辟疆口中的老二等人是他的亲弟妹,苏慕云自然不陌生。 两人沉浸在青葱岁月,都动了真情,一个红眼圈,一个微微哽咽。 苏睿又遗憾:“老爷子身体一向硬朗,怎么说没就没了?也怪我,知道的太晚。” 章老爷子是年初去世的,章辟疆报过丧,苏睿独自参加葬礼,尽了礼数就走了;前几年苏老爷子去世的时候,章辟疆连同父母都到了,站在宾客席送了最后一程。 “岁数大了,前年还能下楼遛弯,去年就不行了,器官衰竭。”章辟疆唏嘘,“医生说,就这两年的事。走的时候明白着呢,见家里人都在,还把柜子打开,挨个分东西。” 长辈聊得投机,晚辈就有点碍眼。 苏睿打发儿子,“你弟弟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尽地主之谊,带人家在院里逛逛,再去你房里坐坐。我和你姑父说说话” 章辟疆感激涕零,落下两行热泪,垂首半晌才哽咽着骂:“见到长辈也不招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叫舅舅了吗?” 杂种蔫头耷脑,盯着脚面:“舅舅。” 章辟疆板着脸,“跟你表哥赔不是。” 杂种梗着脖子,不肯看他,半天才挤出一句:“表哥。” 谁稀罕,苏慕云笑得云淡风轻。 苏睿用惜才的目光打量杂种,“这个头,这身板!比慕云小两岁吧?”去书房拿出个檀木盒,“头一回来,收着吧。” 见面礼是名贵的文房四宝,外加一柄军用匕首,真家伙,不失苏家军人本色。 好好的东西,给杂种算是浪费了,这家伙识字吗?苏慕云不屑。 片刻之后,两位长辈去了书房,就剩他和杂种大眼瞪小眼。 苏慕云怎么瞧对方怎么不顺眼,对方显然也这么想,在椅中坐得笔直,一口水也不肯喝,目光避他远远的,像是看一眼就难受。 章辟疆就这么又成了苏慕云的姑父,他捏着鼻子认了;杂种章延广也成了苏慕云的表弟,当然他是不认的。 小孩子才追究对错,成年人只分利弊。 章老爷子地位不如苏家祖父,可章老爷子两个弟弟还在,当年也是手握实权的大将。章家二代以章辟疆为首十一人,章家三代包括章延广在内二十余人,自幼从军者有之,仕途稳健者有之,留学经商者亦有之,章氏家族蒸蒸日上。 相比之下,苏家二代三代势单力孤,可就差远了。 两家就此走动起来,逢年过节小聚,虽然不复旧日情谊,在外人眼里总是亲家。 2016年,苏睿晋升,主政一方,踏入更广阔的天地,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你争我夺,各不相让。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得看机运了。 公事之余,苏睿偶尔问,“有合适对象没有?”又令母亲替他安排相亲“孩子要两个。” 其他事好说,苏慕云乖巧听话,长辈让干嘛就干嘛,提到包办婚姻总有点别扭。 父母旧式婚姻,相敬如宾一辈子,当然,前提是不细究。 姑姑和章辟疆也是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二十岁就领了证,有啥用? 遇到姓胡的女人,章辟疆就鬼迷心窍,不光发妻爱女,两家颜面都不顾了。说得好听点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在苏慕云这里就是罪该万死。 被抵触心理驱使,这么多年相亲下来,他见过高高在上的公主,门当户对的娇娇女,略逊自家一筹的小家碧玉....却没有合适的。 好在苏慕云不缺女人。 纯情乖巧的女学生,泼辣性感的御姐,温婉可人的女郎,干练机智的白骨精,成熟魅惑的人/妻,风情万种的欢场中人.... 用不着他追求,勾勾手指或者给个眼色,再加上有求于他送上门的,女人们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由他慢慢享受就好。 时间长了,女人在他眼里一个模样: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锥子脸,瘦得骨架似的,胸部却很大,很多充了硅胶。 间隙有个欢场出身的女人跟过苏慕云两年,为讨他欢心,多待些时日,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什么□□、SM、主奴、角色扮演以及说出来都嫌污秽的道具、魅药、招数,给苏慕云些许新鲜感。 当然,再刺激的东西也会腻,男人嘛,过去就过去了。 聪明的银货两讫,各取所需;愚蠢的动真情,被他腻烦了给点钱,打发走;最讨厌哭哭啼啼,凭肚上位,他懒得理,索□□给手下。 大秦秦文斌和小宋宋文都是父亲给他安排的亲兵,什么活儿都干,且干得出色,他不吝奖赏。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父母鬓边也见到了白发。 2019年初夏,母亲回老家探亲,苏慕云送到车站,听了一路絮絮叨叨。什么某某家小某不错,知书达理的;又叮嘱父亲近来不适,盯着他早休息,年纪大了,不如从前了。 母亲鬓角乌黑,却皮肤松弛,眼角皱纹深深。 当天他外出公干,事毕看看时间不早,把车停在父亲大院门口等待。 之后发生的事情,苏慕云一辈子刻在心底。 夕阳西坠,春暖花开,彩霞徐徐铺满大半天空。下班时间到了,数位男女说说笑笑离开大院,其中一位如同芍药,把漫天光辉统统吸引过去。 白衣红裙的窈窕女郎,乌发如云,杏眼水汪汪,苹果脸莹然生光,红唇犹如蜜糖。不知旁人说了什么,她笑起来,一边一个可爱的小酒窝。什么东西映着阳光闪闪发亮,大概是耳钉? 她像姑姑,又不像姑姑,应该是姑姑年轻的模样。 苏慕云仿佛回到十三岁炎热夏日,又化身一棵树....大海碧波荡漾....滚烫沙粒在脚底涌动。 24个小时之后,女郎资料摆在苏慕云面前。 陶娇,23岁,本地人,汉族,1.68米,A型血,学校籍贯历年考试及进部委的成绩等等等等。 一个中产阶级出身的女孩子勤奋读书、实习乃至步入社会,达到自己掂起脚尖能到达的地方,一步一个脚印,令人感动。 看到最后,苏慕云盯着大大的“已婚”二字,仿佛不认识这两个字。 这么年轻就步入围城?是有多想不开?多愚蠢幼稚?多没见识过男人的甜言蜜语和谎言?肯定被骗了,还是欠人家钱? 没用多久,陶娇老公的资料也摆在苏慕云面前。 父亲是个市级厅主任,母亲大学教授,和陶娇是大学同学--比得上他苏慕云吗? 恼怒、气愤和隐隐约约的嫉妒浮现在心头,令他非常陌生,很多很多年没有过了。 过了两天,苏慕云约陶娇吃饭。 理由冠冕堂皇,公事嘛。在场数十人,他居主位,陶娇在次桌,距离十米--陶娇整个部门都被请过来了。 席间推杯换盏,陶娇随着主任过来敬酒,恭恭敬敬的双手持杯,话也不敢多说。 他把酒喝了,瞧一眼,规规矩矩的通勤套装,把女孩子平白衬大了几岁,依然光彩夺目。 第二天打她电话,理由依然是公事。陶娇很紧张,要回单位汇报请示,被他拦住了。 “不急。”苏慕云笑,“又不是等米下锅。你准备好了报给我。” 挂掉电话,苏慕云发现这女生有点傻,起码称不上机灵:换个伶俐点的,早就欢天喜地依偎过来,或者故作矜持,表示自己不是随便的人,胆大点的来个欲擒故纵。 难道他苏公子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才给小职员打电话吗? 苏慕云拍拍脑门:把这么个离过婚的蠢女人带在身边,会被亲戚朋友嘲笑吧? 是的,离婚这件事,他已经替陶娇摆上议事日程了。 这是小事,一劳永逸,问题是....怎么把陶娇弄到手呢? 那女孩有点蠢,指望她投怀送抱不太现实,他又不想来硬的,貌似只有追求这一条路了。 表白?写情书?送玫瑰?约她看电影逛大街买珠宝和包包? 苏慕云满心茫然。整整三十年,女人对他来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完全用不着费脑子,如今有点犯难。 还没拿定主意,苏慕云就被外派广州,整整两个月。 临近盛夏,南边热得像蒸笼,他这北方人动辄一身透汗,每天换两身衣裳,车里和办公室各备一套,夜间也睡不好。 每晚躺在床上玩手机,等着陶娇更新朋友圈:周一吃网红羊肉泡馍,周二单位聚餐,周三在家做葱爆羊肉,周四下馆子吃辣锅,周五自制蛋挞(烤糊了)和提拉米苏,周六看抖音画水彩(画的居然还不错),周日看《蜘蛛侠》和《最好的我们》,还像小学生一样写了观后感。 苏慕云忍不住微笑。 有意思,小清新外加接地气,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能带得出去。 苏慕云身边什么类型的女人都有,颇有走贤妻良母路线的,每天煲汤熬粥炖补品,还用保温盒送到车上。他吃两天就烦了,统统扔给大秦小宋。 看着照片里黑乎乎的蛋挞,苏慕云居然想尝一口,很快就没了胃口:陶娇老公出镜了。 斯斯文文,戴个眼镜,看着不像好东西,头顶还被陶娇加了桃心。 苏慕云盯了一眼,把手机扔到旁边,避免自己想到陶娇躺在那男人身边的情形。 交给大秦手里,还是小宋?他捏着手指盘算。大秦灵活些,适合软硬兼施;小宋阴狠些,适合来硬的。 那男的最好聪明些,别碍事,尽快拿钱出局,彼此省时省力;若是看多了电视剧和言情小说,来个情比金坚在天愿作比翼鸟,就得尝尝苏公子的手段了。 怎么说呢,大秦小宋手里都是有人命的。 干干净净,没有后患。 不过....苏慕云拍拍脑门,都是文明人,又不是古惑仔,最好不要闹到这个地步。 陶娇老公家里是老师,容易死心眼,万一来个殉情什么的,得被陶娇当成白月光朱砂痣记挂一辈子。 活人怎么和死人争? 七月流火,苏慕云乘红眼航班回归西安。 忙碌几天,把公事办妥,他理了个发,打算把陶娇约出来,谈谈人生,聊聊理想,苏公子对于自己的魅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可惜陶娇部门加班,忙的昏天黑地,苏慕云站在大院门口望着灯火通明的办公楼点了根烟。 7月29日,清晨洗漱穿衣,苏慕云习惯性地朝阳台望一眼,身体僵住了: 太阳像一枚燃烧的红灯笼果,又像上古魔兽的独眼,把整个天幕染成血红色;或者说,更像狰狞伤口,不断从天际泼洒鲜血。 大地被映成血红色,如同鬼蜮,群魔乱舞,万鬼齐哭。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用发抖的手去摸手机,父亲电话刚好打进来:可能是核辐射,上边正在查,不要沾染,不要离开家。 给亲戚朋友、亲信手下和陶娇打完电话,苏慕云在家待了一整天。 核大战?太空战争?温室效应导致的气候异变?他的消息自然比普通人灵通,却也没有着落,难免内心躁动不安,看到陶娇的朋友圈又安心了: 她拍了张血日,配哭泣表情,说,是不是世界末日啊? 世界末日也不错,这小女人哭哭啼啼,只能依附他羽翼之下,任他予取予求,为所欲为。 苏慕云开始憧憬,想着想着喉咙干咳,解开衣扣,忽然想起一首老歌: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 一语成谶。 48小时之后,所有被血日(赤炎)照耀过的人们双眼通红,失去理智,开始围攻、噬咬活人,动辄数十万数百万数千万人口的城市如同炼狱,只有极少数人幸免于难。 及时撤到西安周边秦鼎基地的苏慕云跟随父亲苏睿再次撤离,章辟疆、章延广父子垫后,正面迎战驻地变成丧尸的军队。 虽然不常见面,苏慕云对昔日杂种,今日章延广熟悉的很:入伍之后,托他老爹的面子,弄成个华夏四大特种部队之一、猛虎部队队长,听起来威风,天天枪林弹雨却没啥实权,捞不着油水。 只有脑子不好使的人才感兴趣。 不过,生逢乱世,有章氏父子这么一门亲戚也不错,起码不会背后挨刀子: 昨天军事会议,陕西最大的驻军基地已经有了雏形,即将迎来数万幸存者。有章辟疆撑腰,其他领导被架空,苏睿一手掌管数万人的基地;同样的,有苏睿坐镇中枢,章辟疆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作战和防守之上。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背靠背才能活下来。 苏慕云坐进父亲座驾,从后视镜看看后方一字排开的数十辆军用吉普,从车窗伸出□□短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远处。 侧面两排车属于部委机关,载满文职人员,陶娇也在车里。苏慕云收回目光,踏踏实实靠在椅背。 副驾苏睿疲惫地合上笔记本,按揉太阳穴,阖着眼睛说:“慕云,以后你,什么打算?” 男子汉大丈夫,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如今陕西,也能爷俩说了算吧? 不对,还有姓章的父子在,他想。低调点没坏处。 苏慕云轻轻敲着椅背,笑道:“先站稳脚吧,爸爸,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挖坑埋人,事情多着呢。” 苏睿点点头,叮嘱:“出出进进小心点,身边不要离开人,除了大秦小宋,你再挑几个人,多多益善。” 苏慕云郑重应了。 远处地平线万马奔腾,仔细望去,原来是黑压压的丧尸,突破提前布下的数道防线,跳跃奔跑着来了。 远处章辟疆章延广父子高喊一声,包括猛虎战士在内的八百名战士齐刷刷端起枪支,子弹上膛,握紧刀枪。 “走!” 听着后方鞭炮似的枪响,苏睿发令,车子便一溜烟开出去,留下一串尾气,先头部队紧紧跟着。 和平时代告一段落,不死生物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三完结了,谢谢看到这里的朋友,请收藏新文啊 ☆、第 146 章 2035年4月湖北襄阳 如果时间倒退回2019年,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襄阳城肯定被认为世界末日:一个个苍老僵化的“人类”成群结队地倒在街头巷尾和道路中央, 如同一堆堆垃圾。 它们大多没了生气,皮肤灰白干裂,躯体支离破碎,如同腐朽的尸首,即将化成尘埃;只有极少数还能动弹,眼睛红彤彤, 听到动静想昂起头, 却无力的瘫回原处,指甲不甘心地抓挠地面。 咔嚓一声,一只军靴重重踩在某丧尸蠕动的手指,第二脚就踢爆了它的头颅。 时隔十六年, 再次踏入父亲工作的派出所,刘苍原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满心近乡情怯, 双脚僵立不前, 忍不住摸摸腰间□□。 那是珊姐还给他的,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母亲去世, 被埋在清宁度假村所在的山顶,刘苍原灵魂的一部分也随着母亲入土。 珊姐把枪还回来,把遇到他父亲的情形说了:小原子, 这是你爸爸留下的,你不是小孩子了,你长大了, 你收好,等回到襄阳城那天,把你爸爸请过来,和你妈妈合葬。 那时他还是个青涩少年,潜入秦鼎还能装作未成年人,岁月流转,他已是个八尺男儿,猛虎战士,雄赳赳气昂昂的铁血汉子。 是的,二十岁那年,他通过章延广的三项考试,成了光荣的猛虎特种部队一员,同期申请的还有石榴苑二十人,只有三人通过。 对于男人来说,这是极大的肯定,亦师亦友的李大嘴和石头也很满意,拍着他脑瓜,“争气!” 珊姐也很高兴,娜娜更是欢呼雀跃。 要是父亲母亲活着就好了,一定为他骄傲。以前他吵着当警察,父亲高兴,母亲却舍不得,总督促他好好学习.... 啪,肩膀真的挨了一巴掌,一路清扫路面、满身尘土的李大嘴奇怪地说:“怎么,进不去?” 刘苍原摸摸脑袋,去推派出所大门,风吹雨打的,门轴早就锈蚀了,还费了点力气。“我想呢,以前我爸老带我来,都变样了。” 天翻地覆,换了人间。 李大嘴安慰:“慢慢来,先把垃圾清出去,挑挑能用的,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多下几场雨,什么都妥了。” 顺着满是青苔的道路往里走,越来越多的办公室和警用设备落入视野,有的积了厚厚灰尘,如同废墟;有的被雨水腐蚀生锈,长出蘑菇;还有的倒塌破碎,谁也不愿过去。 站到一间办公室门外,刘苍原深深呼吸,下意识挺直身体,希望能再长高点似的,半天才推开大门: 这里不是父亲办公室,而是局长房间。雷珊和他推测,当年安然无恙的警员撤离,武器物资也带走了,刘苍原父亲沾染了赤炎,被留下坐镇。 雷珊是这么说的:小原子,我很佩服你爸爸,到了那种地步还惦记你和你妈妈,嗯~换成我的话,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得到。 办公桌歪在一旁,资料柜的门开着,纸张杂物满地,刘苍原的目光被屋角一个早已没了气息的男人吸引过去:他脸朝下趴着,左腕用手铐锁在椅中,满身灰尘,仿佛和地面融为一体。 他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手机,到死也没有松手。 爸爸!刘苍原双腿发软,失魂落魄地跪在地面,额头重重磕在泥土里。 我来了,爸爸,你看到了吗?我长大了,我这么高了,我有了老婆,我....我来接你,接你和妈妈团聚。 刘苍原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雷珊和黎昊晨、娜娜眼镜男也并肩冲回自己的家。 “就是这里啊。”章念蕾仰头,打量面前陌生的高楼:“妈妈和姥姥姥爷就住在这里啊。” 章念蕾才十岁,个头已经齐雷珊肩膀,成年肯定要超过她了;每个见到章念蕾的人都会说,小女孩真会长,把母亲外貌的优点统统继承下来,把父亲的黑皮肤、单眼皮和大嘴巴、北方人的大骨架留给两个弟弟。 如果真要挑剔,只能说脚丫有点大:她现在穿的鞋子,和雷珊高中鞋码差不多。 “没有家里好。”小姑娘伸着脖子朝小区里看:无人修建打理,小区成了树木和野草的天下,有点像原始森林,咕哝:“这么多树啊。”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八岁小男孩挥舞着木棒,喊着“进攻”便朝里冲,被章念蕾恼怒地一把揪住耳朵:“章小疆,你是不是傻?有团队精神没有?三项纪律八项注意背一遍!” 章思疆不服气,“红眼病都废了!我一下一个,打得它们满地爬!” 章念蕾吓唬他:“被碰一下就变红眼病!我们都不要你了!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扔回家看老三!” 姐姐的话,父母一向听,章思疆顿时蔫了。 老三章继业才五岁,正处于活蹦乱跳到处讨人嫌的阶段,除了父亲和幼儿园老师,谁也镇不住他,见到什么都要吃,见到什么都要玩,三分钟就玩坏了。两个大孩子各有亲密朋友,才没空陪他玩。 后面车子下来一位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笑眯眯地一手一个牵着:“干爹干妈进去了?我们一起走吧?” 她是谭敏女儿诗诗,从小寄人篱下,惯会看大人眼色,来到石榴苑之后帮妈妈带大几个弟妹,温柔爱笑,小孩子们都喜欢她。 两个孩子不吵架了,纷纷敏捷地攀到车顶,心急火燎地往里瞧:“怎么这么慢?”“我看见我妈了!进去了,进去了!” 此时此刻,雷珊。 一具又一具腐朽残破的丧尸尸体被清出,满地血迹残肢。推开窗子,尘封已久的楼道被久违的阳光照亮,空气逐渐流通。 “黎日日,你直接回?”下月就热起来了,只能现在动手,雷珊裹在连帽厚衣服里,尽量不露出皮肤,黑发被汗水黏在额头。 黎昊晨依然刀不离身,指指楼梯,语气晦涩:“我先上去,你也回家看一眼,再上来找我。” 于是两队人马分道扬镳。 走出楼道,顺着走廊行走十多米,住了二十年的家就在面前,雷珊眼眶发热,下意识抚摸熟悉又陌生的门框。 随后她从脖子上取下从箱底取出的铜钥匙,插进锁孔,早就不能转动。 一只大手接过,从口袋取出一瓶机油,弯腰捣鼓几下总算开了。章延广退开两步,扶住她肩膀,鼓励地轻轻发力。 呼,到家了,爸爸妈妈住过的家呀! 大门吱呀开了,视野里的物品灰扑扑的,沙发巾看不出颜色,茶几玻璃污浊,柜里摆件、花瓶和玩偶、储蓄罐堆满尘土。 “看”她指着屋角一个布窝,“平时看电视,汉堡就趴在这里。” 汉堡年纪大了,成了老狗,天天在家里被三个孩子撸毛喂食,生活非常幸福。 章延广嗯了一声,用袖管拂过墙上全家福,妻子和岳父岳母的脸庞洋溢着幸福。“带回去吧。”他说,仔细打量:“多大时候照得?” “高一。”她留恋地望着照片中父母漆黑头发和光洁面容,把头靠在丈夫肩膀。“那时你都进部队了。” 章延广也笑。照片里的妻子满脸稚气,天真可爱,遇到他的时候冷静坚强,犹如换了个人;十年光阴如水,此刻妻子温柔明快,弯刀依然不离身畔,却再也没走过无间道,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三个活泼可爱的宝宝身上,菜做得很好,毛衣也会织了,阳台花草郁郁葱葱,从没和他分离过一天。 章延广此生再无所求。 静静依偎片刻,一个到各个房间挑挑拣拣,把有用的东西堆到门口;另一个检查门窗,沿着楼道巡视各个住户,确定安全之后朝楼下发信号。 回来的时候,章延广听到雷珊惊喜的叫声,“老胡!” 那是个啤酒瓶高矮的动漫手办,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大红混天绫围绕身畔,黑发倒竖,凤眼凌厉,气势冲天,正是藕霸哪吒。 2019年7月最火的电影,雷珊对于文明社会最后的记忆。 “我看了三遍。”她宝贝般捧在手里,指指电影海报,又从书桌拎起一个南瓜马车造型的咖啡杯,“都是我的,别让老大老二看见。” 可惜迟了。 从大门涌入一群活蹦乱跳的少年,不光章念蕾和章思疆,贺志骁方棠两个儿子和冯嘉师一儿一女、袁心玥卢玮两女一子和郭莉莉彭雁斌一之一女都在,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聪明,女生们东张西望,男生们争先恐后地说“丈母娘,那是什么呀?” 章念蕾小小年纪就是美人胚子,极受欢迎,大人们常常玩笑:按照黎昊晨的思路,正好嫁给自己儿子;章延广和冯嘉师却希望结个娃娃亲,祖孙三代,总算了了心愿;目前看起来,章念蕾最喜欢和贺志骁方棠长子一起玩,后者沉稳可靠,已经被视为半个大人。 胡乱答几句,雷珊把孩子们哄出去,留下女儿收拾东西,衣服大多朽坏,其它还能用,很有纪念意义啊! “妈妈妈妈,那边,妈妈妈妈!”捧着南瓜杯不放的章念蕾忽然叫起来,声音很低,透着惊喜。 顺着她手指方向,雷珊惊讶地发现,一只黑白奶牛猫顺着树木攀上阳台,歪着脑袋盯着自己。 “小熊猫!”雷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手去,奶牛猫胆怯地逃开了,却没走远,站在树梢端详她,像是在说,是你吗?好久不见。 十六年过去,想不到它还在,把自己的家当成避风港,雷珊热泪夺眶而出。 楼下扫出空地,堆起木柴,披麻戴孝的黎昊晨带着长子把父亲尸首从家中背下来,亲手送老人家上路。 他面容悲戚,眼圈通红,还带着尘埃落定的宁静,望着黑烟冉冉升起喃喃念诵什么。 仪式虽简单,过程相当周全,谭敏早早和诗诗缝制衣裳,又带了酒水点心,恭恭敬敬地带着儿女磕头行礼。 前世那张嘶吼的丧尸面孔和一大一小悬在房梁的身影从雷珊脑海模糊,消散,彻底化为云烟。 黎日日,给你算命的高人挺灵,这辈子你果然儿女双全,多福多寿,雷珊感叹,搂紧女儿。 娜娜和眼镜男也在,相依为命的父女俩神色悲戚,大概想起十六年前和年轻妈妈翻墙逃出去的情形。 轮到她送朋友最后一程了。 做为雷珊挂在嘴边的朋友,窦婉对于方棠来说也算熟人,自告奋勇跟来;郭莉莉也来帮忙。 太阳朝着西方倾斜的时候,时隔十六年,雷珊再次站到窦婉家门外。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窦婉红着眼睛站在门里,朝自己挥手的情形始终挥之不去,成了心结。 钥匙放在原处,不等打开大门,雷珊就开始落泪;看到窦婉和母亲腐朽残败的躯体更是嚎啕大哭。 重活一世,她救了黎昊晨,救了章延广,救了方棠和郭莉莉袁心玥,却改变不了这位挚友的命运。 “豌豆,我回来了。”她哽咽着说不出话,“豌豆~” 方棠黯然神伤,安慰:“你看,她有她妈妈,没受罪,也不孤单,也没风吹日晒....” 自从当了母亲,郭莉莉最受不了伤心事,哭得比她还伤心,抽泣着说:“阿珊,别哭,哎,你看,她带的这个和你的好像。” 果然,窦婉胸前挂着一朵盛开的红玫瑰,金蕊绿叶,璀璨夺目,正是雷珊逃离襄阳城当天,用山茶花和她交换的那一朵。 她~豌豆临死前,还是惦记我的,雷珊抹把眼泪,心中慢慢释然。 2019年7月29日赤炎爆发,绝大多数人被感染,失去理智,化成丧尸,千分之二左右的人侥幸存活,散落在荒郊野外,艰难生存。 2026年左右,越来越多的丧尸受气候影响和追逐幸存者,离开城镇形成尸潮,所到之处死伤无数,寸草不生。若干基地沦陷、合并或者开战,瘟疫爆发,物资药品短缺,幸存者数量减半,世界沦为炼狱。 2030年前后,丧尸肌体老化,行动迟缓,跳跃和奔跑均落后于幸存者,只能凭借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和幸存者展开艰巨的拉锯战,幸存者得以喘息,生存,站稳脚跟。 2035年开春,城镇村庄逐步被幸存者夺回,随后是中小城市,最后是数百万丧尸、数千万丧尸占据的大城市,襄城,帝都,魔都等等等等 行尸走肉时代结束了,地球再次归于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结束啦,感谢我的读者朋友们,谢谢你们的支持,鞠躬,鞠躬~拥抱,拥抱~撒花,撒花。 谨以此文,向我沉迷过的美剧/漫画《行尸走肉》和电影《生化危机》致敬。 新文原本想写《路曼漫长的回家之路》,不过根据我刚刚完结的这个文来看,现在大家喜欢比较爽点的文,慢节奏的稍虐点的文,没人看了吧?我想了想,改个思路,写个穿书文试试吧,异能什么的,我也很喜欢啊! 周日开新文《挥别男主,拥抱反派[末世]》异能末世文,比这个文爽多了,求个收藏,鞠躬感谢~